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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定定地看着林慕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丝轮廓都刻在心里一样。

    林慕蹙了下眉。

    “我就看看,”男人说,“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别浪费我时间。”

    林慕呼吸轻了片刻。

    他注意到,面前人的身影在一点点淡去。

    一缕金光刺破云层,穿过他的身体,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在逐渐变淡。

    从浓重的墨黑变成深灰色剪影。

    男人低下头来,拿下脸上的面具,附着在上面的障眼法紧跟着消失。

    那双一金一蓝的眸子暴露在林慕面前。

    金眸神圣庄严,冰蓝色澄澈通透。

    两股彼此冲突的血脉在他身体里共存,造就出龙族第一个五灵根。

    他眸子动了动,缓缓笑起来。

    “你说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但幻境也有幻境的活法,我当时还想过,这里会不会也有一个你,在未来等我。”

    “但我没有未来了。”

    不仅是未来,就连过去也会一并消失。

    他的出生和这场神魔之战纠缠在一起,是阴谋之下的产物。

    不光明,也不值得庆贺。

    世界上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

    现如今,这场浩劫消失,他也就不复存在了。

    姒京在地下拍卖场中被拍卖的时候,林慕通过识海问顾随之,要不要救下姒京。

    顾随之当时告诉他,问他身边的那个人。

    不仅仅是是因为那是幻境,幻境里的姒京只是幻境里的顾随之的母亲。

    还因为,会被他的举动切实影响到的,也只有幻境里的顾随之。

    姒京走后,“顾随之”就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流逝。

    才有那一句,“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如果他消失在过去,就没办法再带林慕回来了。

    “……抱歉。”

    男人抚了抚衣袖,雪白衣袖漫卷,衬得那张绮丽圣洁的脸越发动人心魄,在这黎明初生的时候,仿佛一轮白月沉入墨黑的大海。

    他还是那副万物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语气淡淡:

    “你不是要出这个幻境吗?”

    先不提林慕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顾随之。

    林慕本身就不可能留在幻境里陪他一辈子

    迟早是要走的。

    男人倏尔勾唇,“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愿意亲我一下吗?”

    他眸光专注,似玩笑又似认真:

    “就像你亲那把剑一样。”

    林慕:“…………”

    所以这人还是看到了吗?

    不对,他关了门窗的,那就是……

    男人一派君子地解释:“不是故意看你房间的,我只是怕姒京言而无信,或者气不过,又杀个回马枪,回来把你叼走折磨。”

    “……”

    “所以,你的答案?”

    林慕垂下眼,指尖安抚似的摩挲了下腰间躁动的长剑。

    “抱歉。”

    “不用道歉,”男人不感到意外,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回去吧,我已经通知凌轻殷了,她在黄沙城边上等你,你要是想去跟她道个别,最好走快点。”

    林慕点点头。

    他走出去几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一袭白衣的男人靠在叶子都落秃了的枯瘦老木边,眺望着远方的日出。

    埋了一夜的金光喷薄而出,驱散了大地上沉沉的黑暗和冷寂。

    撒过山河大地,花草虫鱼。

    落在他脸上。

    银发流淌着淡金色光晕。

    恍若一池金水。

    那人已经淡得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虚影了。

    他没有转头来看,只是望着那轮徐徐升起的,唇边倏尔绽开一抹笑。

    “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在感叹日出,还是在说什么别的,尾音悠悠洒落在风里。

    任凭自己融化在阳光之下。

    ……

    林慕在黄沙城外面见到了凌轻殷。

    女修从晨初的阴影中走出。

    按照时间而言,这边才过去了几天。

    凌轻殷还和之前所见一样,修长高挑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衣摆拂过清晨微冷的草木,上下打量了他一轮。

    “让师姐……久等了。”林慕说完前三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阻塞,缓了缓才把话说完。

    “无事,”凌轻殷道,“你还好吗?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林慕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她的弟弟,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许要不了多久……

    阳光照过来。

    凌轻殷沐浴在阳光下,金瞳折射出瑰丽的光。

    她忽然怔住,眼神变得茫然。

    “小林……”她看着林慕,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也不对,我认识你……”

    没有神魔之战,也就没有这两千年的对视,绵延至今的战争。

    或许会有冲突,或许会有其他导火索。

    但不会如今日的情势一般。

    至少不会一模一样。

    两千年前的蝴蝶煽动翅膀,带出的风暴逐渐席卷两千年后。

    虚空中,看不见的历史卷轴徐徐铺开。

    从两千年前那个流淌着金色火焰的夜晚开始,一块木牌倒下,推动下一块。

    一开始还是滞塞的,缓慢的,然后逐渐加快,最终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