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大牢非常大,这里以前是大明的都城,牢房都是按照天牢的规格来修建的,非常大,也是非常的坚固。
此时,整个大牢里面关满了人,都是去年年底被刘晋和王守仁给关押进来的官员、大商人、大士绅、大家族的人。
他们是这一次事情的重犯,被关押在这里,等待着审判。
张元霆的牢房内,张元霆身穿棉衣,双手背负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了。
“又下雪了。”
张元霆双眼微微湿润,要是在以前,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秦淮河花船上面一边醉卧美人膝一边看着雪花吟诗。
但现在,他却是在大牢之中,再也没有丝毫欣赏雪景的心情了。
他现在只想出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变的苍老了许多。
“张元霆,有人来看你了。”
就在他看着外面的雪花发呆之际,狱卒江松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张元霆转身看了过去,来人是张元霆的好友欧阳远,自从张元霆入狱之后,很多事情都是欧阳远在帮他处理。
花了大量的银子给大牢里面的狱卒,让他们照顾张元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大冬天的也给足了保暖的衣服和棉布。
纵然是在大牢里面,纵然是张家已经被查封了,但张元霆的张家毕竟是整个金陵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拥有的财富也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狡兔三窟,张家不可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金陵这个篮子里面的,在海外也好、关外也罢,张家都有大量的产业,甚至于还和很多大家族在海外搞了一块殖民地,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不仅仅在大牢里面可以过的舒服,甚至于张元霆、曾清、蒋丞以及牢中关押的诸多官员都在想办法联络自己的亲朋好友、故交同门同乡之类的,想办法将他们给救出去。
只是,这一次主办案件的人是刘晋和王守仁,他们两人在朝中树大根深,手眼通天,他们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什么用。
不管是发动官员弹劾两人,还是说向刘晋、王守仁这边示软、讨好,都没用,两人不吃这一套,所以只能够一直被关押在大牢里面,等着审判。
“欧阳兄~”
看到欧阳远,张元霆顿时就激动起来。
“有消息了吗?”
欧阳远微微摇头,他当然知道张元霆所说的消息是什么,无非就是刘晋、王守仁有没有被大家给扳倒,他能不能出去的事情。
想要扳倒刘晋和王守仁,实在是太难了。
原本江南士林在朝中的官员就遭到了几次沉重的打击,大猫小猫被打掉了一大把,朝中根本就没有剩下多少江南出身的大佬了。
而且剩下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人,谁还会看不出这是弘治皇帝的意思,在这个时候出头,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刘晋和王守仁都是弘治皇帝身边的红人,同时也是新武将勋贵集团的一员,有武将勋贵集团的大力支持。
本身又是文官,刘晋又掌管吏部,掌管天下官员,随随便便都可以决定绝大部分官员的生死。
王守仁背景也足够硬,父亲王华是状元,为官多年,故交同门之类的遍朝野,又是浙江人,这浙江自古多才子和能人,在朝中,江西、浙江、江南这三地的官员几乎是大明的三驾马车。
想要弄到刘晋和王守仁,太难、太难了。
“那欧阳兄这次前来?”
张元霆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个大牢,他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张元霆~”
欧阳远看着张元霆,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来。
“欧阳兄?”
张元霆觉得很诧异,以往都是叫自己张兄、张兄的,这次却是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似乎一下子变的陌生、生疏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金陵都已经变了。”
欧阳远继续说道。
“变了?”
张元霆很是疑惑,金陵能够变什么样?
“以前的金陵,繁华而忙碌,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然而现在,整个金陵都变的无比萧条冷清,繁华落地,车马稀少,宛如寒风过后的花园,一片寂寥与萧条。”
“以前的金陵,那是六朝古都,我大明开国之都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金陵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昂首挺胸。”
“可是现在的金陵人,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道,不仅仅四面八方的人在骂我们,再也不给我们金陵人打工,连外地的商行、工厂都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听到是金陵人,都连连摇头,货款要我们一次性全部给齐才肯发货,再也无法赊账,订单都不愿意交给我们,直言我毫无信誉。”
“去年我们金陵有五百多万人,是大明第三大的城市,可是现在,整个金陵一下子少了上百万人,他们再也不愿意来金陵,再也不给我们金陵人做事,无论我们给出的条件再好,他们都不再相信我们。”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了我们金陵!”
欧阳远看着张元霆,双目变的通红。
“我早就说过了,纵然是不满,想要弄走他,但也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工人辛辛苦苦的干一年,给我们做牛做马,我们要有良心,做事要将信誉。”
“该给的工钱要一文不少的给他们。”
“可是你们呢,不给工钱就算了,还雇佣地痞流氓殴打工人,彻底的寒了心,名声也彻底的坏了。”
“不仅仅坏的是你们张家、曾家、蒋家等人的名声,更是将我们整个金陵人的名声都坏了。”
“我们金陵人去到哪里,对方一听我们的口音,立即就会说,你们金陵人可真是有本事啊,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可不敢和你们这些有大本事的金陵人往来。”
“呵呵,我们的工厂找不到工人,我家投资几百万两银子的工厂,现在只能够在哪里静静的空闲着。”
“我们去购买货物,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一句话就可以了,必须要先付清全款来,对方才愿意发货。”
“我们去银行贷款,必须要拿出两倍以上的担保物才能够获得贷款,我们在海外的殖民地,现在根本就招不到人,对方一听东家是金陵人就立即直摇头。”
“甚至于我们金陵人连结婚娶亲都变难了,一听到我们金陵人,别人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一定是金陵女子,都不愿意娶,说不敢高攀。”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欧阳远此时此刻恨不得杀了这个张元霆。
当初他们要自己跟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欧阳远就直接拒绝了。
他始终觉得工人替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这该的钱就一定要给,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去动什么歪心思。
纵然是对朝廷征商税不满,纵然是想要弄走王守仁,也可以想其它的办法,别在这方面去动心思。
结果他们不停,闹出了几十万工人动乱的事情出来,现在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顺带着南京人的名声也是被搞臭了。
工人不愿意来南京人打工,做生意的人也不愿意和南京人做买卖,以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名声,转眼间就彻底的没了。
这对于欧阳远这样的人来说,影响非常大,家里面的工厂投资巨大,开不了工,就只能够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
家里面开的商行,在外做生意也不好做了,大家看到是金陵人,都不愿意和你做买卖。
“可是,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
“商税太重,凭什么大家辛辛苦苦赚的钱要交那么多税。”
张元霆整个人都傻了,这才在牢里面待了几天,外面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只能够强行狡辩。
“为我们好?”
“我们好在哪里?”
“交税又不只是我们要交,大明其他人不也一样交,那些大商行每年数百万两、上千万两银子都交了,还不是一样赚大钱,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交税?”
欧阳远立即回道。
“你们张家的事情以后找别人去管吧,看在我们朋友一场,帮到这里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我还要忙着救活我自家工厂的事情了。”
丢下一句话,欧阳远就要拂袖而去。
“欧阳兄~”
张元霆一看,顿时就急了,家里面还有很多事情都想要欧阳远帮忙,不然张家庞大的家业到时候还不知道能够剩下多少。
“你好自为之吧。”
欧阳远摇摇头,径直离开,脑海中都在思索着该任何拯救自己家族的产业,工厂、商行、海外的殖民地、种植园……以后有的烦了。
张元霆看着欧阳远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待在了原地,他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情,整个金陵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吃饭了~”
良久,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狱卒江松提着一个大桶,将一个铁皮碗往地上一扔,一勺子稀饭往里面一倒,犹如喂猪一般。
“怎么吃这个?”
张元霆一看,顿时就怒了,自己何曾吃过这样的猪食,更何况自己花了很多银子就给自己吃这个?
“以后都是吃这个了,爱吃不吃。”
“哼~”
“都怪你们,把我们金陵人的名声都搞臭了,我女儿竟然被人退婚了,还有我去年才买的房子,这下子可能要烂尾了,以前买的房子也价格大跌,我还欠着银行的贷款,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就不会这样。”
江松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是我们金陵的罪人!”
“这?”
张元霆听完,整个人都难以置信,双眼瞪得大大的。
“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