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渌波中(1v1 重生)》 和平分手 王平仲这名字像个老头,但他本人其实不算老,蔺夏认识他的那年他三十岁,之后他们在一起五年。 三十五岁这年,他要结婚了。 蔺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王平仲叫来秘书带她去办房子过户手续的时候,她才发觉,哦,她终于能离开他了。 因为他要结婚了。 王平仲给她的现金不多,不动产比较值钱,他们现在住的这处房子,加上市中心的两间门面,按王平仲的话说:“只要你不投资不炒股不倒贴给男人,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蔺夏没说话,在心里算着数呢,王平仲给她解释,说道:“那两间门面的地段,现在有钱也买不着了,现金没多给你,手上拿那么些钱,要是给人骗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差直说她人傻,再加上一钱多,到时候骗子们可不就速来了。 王平仲痛快的签了赠予协议,临出门了,蔺夏还在沙发上没回过神呢,他站在玄关:“来呀,送送我吧。” 好聚好散。 蔺夏只好送他,到了单元楼下,她才想起来,“你的东西,我打包好寄给你。” 王平仲一笑,他脸上有个酒窝,像是笑着她的不知所措。 “不要了,别送了,你上去吧,今天风大。” 蔺夏弄不懂他,明明是他让她来送,刚下了楼却又要她别送了,要是按以前,蔺夏肯定要发脾气,可这不是要好聚好散了吗。 她忍着骂他两句的冲动,站在楼道大门边,抱着手臂:“哦,那你走吧。” 说完,也没看他什么反应,扭头就又进了大堂,还没走到电梯口,她有些后悔,别扭地回头,可是哪还有王平仲的身影呢。 恍然间,在这窗明台净的大堂,她一下被一种失落感击中了。 王平仲要结婚了。 她又不爱他,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蔺夏深吸了两口气,恰好电梯门开了,楼下邻居带着养得油光水滑的边牧走出来,她领悟到,这可能就是和养狗一样的心情,虽然是条老狗,她也不怎么喜欢,可要是死了丢了,她难过一下不过分吧。 一条狗养几年都还有感情呢。 回到家,她准备大哭一场,可坐沙发上酝酿了半天还是没眼泪,她有些悻悻,拿了手机刷起短视频,没几分钟就哈哈笑起来。 她难过个屁,他们早有这么一天。 蔺夏在家里昏天黑地的过了几日,王平仲这人很龟毛,他不吃外卖,也不许她点,自己不熬夜,也不准她熬,往常她只有在他出差的时候才能过得这么放肆。 他出差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要是赶上蔺夏没收拾好现场,呵呵,那就等着一顿“教训”吧。 没有人管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惬意,很快蔺夏就倦了,她翻着朋友圈,预想着突然一下刷到王平仲官宣订婚的消息,可是根本没有。 她离开了王平仲,这消息是不是得找人分享一下呀? 蔺夏在联系人列表里翻来翻去,发现根本找不出能分享的人来。 她把手机一扔,伸腿蹬了几下空中自行车。 做人太失败了!都是因为王平仲这条老狗! 蔺夏爬起来洗澡,决定要去看一看自己的那两个门面。 围着浴巾到衣帽间选衣服,衣服按照四季摆放,她的衣服占了一排,王平仲的衣服只有她的四分之一,可是光是看那一块的颜色就很突兀,蔺夏想全部取下来打包丢掉,一时间又没找到那么大的袋子,整个人忙来忙去,白忙一场,浴巾都给蹭掉了。 她气得在衣服堆上踩了几脚,一个趔趄差点被绊倒。 物类其主! 蔺夏把浴巾踢到一边,开始选衣服。 穿衣镜照出女孩子姣好的身体,蔺夏皮肤很白,她的衣服各种色系的都有,她选了一件果绿色的短裙,这么刁钻的颜色,稍有不慎穿在身上就是灾难。 她又找出米色风衣,搭配同色方扣平底鞋,将头发拉得直直的,站在穿衣镜前,蔺夏左照右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很好也很美,没有因为几天的日夜颠倒就萎靡不振,往日也都是这样打扮,蔺夏想不出原因,索性不再想,开着她的小polo车直奔市中心。 这座城市就没有不堵车的时候,读书那会儿,她出门首选地铁,没别的原因,就是快,后来和王平仲在一起了,自然是坐车,有次遇上堵车,蔺夏问王平仲:“老是堵车,你觉得烦吗?” 王平仲划拉着平板,回她:“烦啊。” 蔺夏又问:“那你怎么不坐地铁?” 让现在的蔺夏回看当时,真是傻得冒傻气。王平仲却连一个嘲笑的眼神都没丢给她,依然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不赶时间啊。” “那赶时间的时候呢?” 王平仲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坐飞机啊。” 切,蔺夏拍开他的手,翻了一个白眼。 没过两天,王平仲有天凌晨忽然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蔺夏睡得正好,忽然被人叫醒,气得拿脚蹬他。 他帮她换衣服,又裹了一条披肩,随后带着她去了机场。 她困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飞速通过安检流程,她在飞机上睡得人事不省,等到清醒点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王平仲正带着她上一条船。 “这是哪儿?”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碧湖的荷花将开未开,等船荡到湖心,蔺夏才知道,他是要来看夏天的第一波荷花。 这种事,格调往高了拔是风雅。王平仲要是进了娱乐圈,高低也是个影帝,单是凌晨飞到碧湖看荷花就和某影帝没事就飞到伦敦喂鸽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蔺夏却没这个境界,因为她怕得直往王平仲的怀里缩。 小船的周围是高低错落的荷叶,有些还未开全,蜷成一个楔形,然而,除了荷叶的清香扑鼻外,四周的阵阵蛙鸣也是让人难以忽视。 蔺夏缩在王平仲的怀里,用披肩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王平仲,这青蛙不会跳进来吧。”话音里都透着紧张。 “不知道,要是弹跳力好的话,说不定。” 蔺夏欲哭无泪,整个人贴得他更紧,那都是青蛙了,弹跳力能不好吗? 四五点,正是白露未晞的时候。 他们有好一阵没有说话,蔺夏捂着耳朵蜷在他怀里,渐渐的来了睡意,正半梦半醒间,一只禄山之爪从大腿一直摩挲着往上。 “困。”她呢喃了一句,却正好给人可乘之机,撬开粉唇和她纠缠。 各人有各人的性癖,这无人可置喙,王平仲的性癖可能就是以天为被地为庐的野人作派。 女人跨坐在男人腿上,一条大披肩将两人围住,下唇被牙齿咬得殷红,披肩合围处隐隐能看见男人埋在两团雪白中舔咬得尽兴。 披肩之下,两条细白的腿搭在男人黑色裤子两侧,男人握住她的腿根,像是握住她的命脉,随着快慢节奏,听她轻呻慢吟。 蔺夏害怕,她也不知道怕什么,可能是随时会跳进船里的青蛙,可能是这条摇摇晃晃的船,也可能是这四周无所遮蔽的环境。 人一害怕,难免紧绷,不管是神经还是其他。 总之,王平仲直喘粗气,他寸步难行,只好吻她柔嫩的小脸安抚。 轻声细语,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效果不错,蔺夏眸中含着水意,人放松下来。 他抱着她撞得越来越狠,手中抓住的柔软布料变得皱巴巴,她略一放松,披肩掉落,上衣系带早就散开,领口滑到了肩膀,露出大片雪白和黑色肩带,白与黑的对比让人眼睛发红,更透出欲色来。 他粗着声音道:“把毯子裹好!” 早上出门时他随手一拿,根本不知道是披肩还是毯子。 蔺夏让他吓了一跳,连忙捞起披肩抓在胸前,这种时候她还是很听话的。 不过还是不满地嘟起红唇,引来他的啃咬。 香艳的回忆,随着马路上的红灯亮起戛然而止,蔺夏懊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知道思绪怎么飘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她照了一眼后视镜,终于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她的打扮。 她这一身完完全全就是按照王平仲的喜好来的,他喜欢她是长直发,喜欢她穿鲜亮的裙子,但颜色搭配不能太跳脱,心血来潮时打扮她就像打扮洋娃娃。 至于她自己是什么风格?不好意思,年代久远,概不可察了。 蔺夏咬着牙,决心今天要去商场血拼一番,从头到脚,穿红挂绿! 红灯还剩两三秒呢,身后滴滴声就响个没完,都市人耐心有限。 蔺夏也跟着按喇叭,仗着人家听不见,骂道:“滴什么滴,有本事你开火箭去!大马路上逞什么威风!” “砰!”地一声,小polo还没驶过十字路口,右边一辆抢黄灯的车子猛地撞了上来。 巨大的撞击让蔺夏的意识空白,肾上腺素让她忘却了疼痛。 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 珠珠珠珠,如果喜欢请投喂珠珠吧(大口嚼 重回大学 热,又闷又热,人都快呼吸不过来。 蔺夏被郁热憋醒,一睁眼,先看见黑漆漆的床顶,四角的缝隙透出光,她隐隐约约觉得熟悉。 “烦死了,自己出门就把空调关了,这寝室又不是只住了她一个人。” 忽而听见有人抱怨,伴随着趿拉着拖鞋从床下走过的声音。 寝室? 她和王平仲在一起没多久就没住过寝室了。 搞什么啊? 她拨开床帘,向下一看,狭窄的过道,上床下桌的布局,居然还真是寝室。 她大学时住的寝室是和不同学院的女孩混寝,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也正因为这样,后来她一有机会就搬出去了。 伍君洁在阳台上刷牙,看见蔺夏坐在床边居高临下跟看西洋景似的样子就想翻白眼。 装什么装。 蔺夏没注意到舍友对自己的不满,她正集中精神想着自己大学的事呢。 高中时她凭借着艺术生的身份考进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但她的大学生活属实算不上精彩,甚至还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毕竟她大二大三就和王平仲混到一起去了。 现在她是大几来着? 蔺夏手往枕头底下摸,果然摸出了手机,一看日期,是大二这年的五月。 她只记得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 十几二十岁的所有记忆好像都和夏天有关,炽热阳光灼烧皮肤的痛感被时间美化,留下的全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手机忽然接连弹出消息,她一看微信名,邹老师,她记得好像是学校乐团的带管老师。 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看呢,电话已经拨过来了。 “蔺夏,今天排练呢,你人到哪去了?” 邹老师是音乐学院管行政的,不过蔺夏是不求上进分子,和老师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少。 要是按她上辈子的这个年纪,她肯定脱口而出:“什么排练?” 老师估计要被她气个倒仰,但是她是25岁的蔺夏,多少长了一点脑子,含糊道:“老师,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 邹老师一听,哦了一声,倒是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那你赶紧过来,再给你半小时。” 挂断电话,蔺夏下床换衣服,另一个舍友代柔也醒了,但是三个人都各忙各的,谁也没有说话。 蔺夏从衣柜里抓出短裤和T恤,洗漱后踩着帆布鞋,抱着长笛盒子就出门了。 等她一走,代柔就和伍君洁对上了眼神,她们都不喜欢蔺夏。 校乐团的排练室是固定的,蔺夏到的时候里面一首曲子还没排完,她等在外面,邹老师从办公室出来。 他三十来岁,长期待在学校这种环境里,人也显得年轻,穿着浅色的短衬衫和长裤,伸手招她过去。 “身体怎么样,还能不能排练。” 蔺夏点头说能,邹老师也没再多过问,只是告诉她:“等会进去了,给指挥道歉。” 校乐团里,邹老师只是镶边,指挥才是真正说一不二的。 蔺夏老老实实答应了,也老老实实照做了。指挥是作曲系的教授,听过她道歉,只点了点头,蔺夏凭着别人手持的乐器,找到了木管组的位置。 长笛一共就两人,她和一位大三的学姐彭沛文,沛文学姐见她只抱着长笛盒,笑道:“你乐谱都没拿啊。” 说完,帮她拿了谱子过来。校乐团练习的曲子比较传统,不是古典乐就是民族乐,蔺夏后来进了市交响乐团,现在练这些倒不算手生。 但是她实在不记得木管组的这几个人了,只好在那假模假样的翻着谱子,实际上偷听他们讲话。 才知道原来这次的排练是为了下个月金融高峰论坛的开幕仪式,这个论坛是在各高校轮流开的,两年一届,今年轮到了她们学校,校领导自然很重视。 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蔺夏一上午都没怎么做声,好不容易到中午了,她和彭沛文说了声拜拜,拎着东西就走了。 吹单簧管的男生有些悻悻,“这么着急,还准备说大家一块儿吃个饭呢。” 吹萨克斯的笑道:“你这是项庄舞剑。” 彭沛文在旁边把长笛拆了收进箱子里,跟着笑了笑。 从排练室回到宿舍,蔺夏热得难受,寝室里空无一人,她到处翻找着空调遥控器,结果遍寻无果。 正找得心烦呢,代柔和伍君洁从外面回来了,蔺夏问:“你们知道遥控器在哪儿吗?” 代柔调大了风扇,拆开了午餐才慢吞吞的说:“丁芷把遥控器收起来了。” 蔺夏真有点眼前一晕的感觉:“她收起来干嘛?” 伍君洁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蔺夏这才依稀记起她好像是因为空调这件事和舍友闹过矛盾。 宿舍虽然有空调,但是电费并不便宜,蔺夏只要待在宿舍就一定要开,另一位舍友丁芷就不愿意了,她每天除了睡觉就待在图书馆,凭什么要分摊那么大一笔空调费。 就这个空调问题,蔺夏两天前才和丁芷吵了一架,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多掏钱,只是这种话说出来,总有那么点高高在上的意思,哪怕不是你的本意,听在别人耳朵里也不那么舒服。 丁芷也和她较真起来,说不是钱的事。蔺夏没搞明白,这不就是交空调费的事吗?她都愿意多交了,还想怎么样啊! 丁芷的做法是,直接把遥控器带走,只要她不在宿舍,那么谁都别想开空调。 蔺夏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么一件旧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问问另外两个室友:“你们不热吗?” 但是看着两人坐在自己位置前吃饭,像是一点没受高温天气困扰的样子她也懒得张这个口了。 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直接离开宿舍回家去。 她是平州本地人,但学校和家在城市的一东一西,坐地铁得两小时。进了一节强冷车厢,蔺夏看着地铁玻璃上的自己出神。 哦,这就是她原来的样子。 长相当然没什么变化啦,不过……她伸手抓了一截发尾,有点枯黄分叉,身上的T恤和短裤也都是基础款。 和五年后的自己比较,现在的她当然很“朴素”了,但是变化又好像不只是在打扮上。 她像个自恋狂一样对着玻璃窗左看右看,自然有人注意到她,附近就是大学城,今天又恰好是周末,车厢里有不少大学生。 有人举着手机过来,屏幕上是联系方式,人家还没开口,她先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很冷艳,像拒绝推销一样说道:“不需要,谢谢。” 她没空和小男生周旋。 到站下车,蔺夏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经历了一上午的忙乱,她终于有时间放松下来,想一想自己“回来”这件事。 车祸的时候她应该是死了吧,真可惜,她还没看见自己那两间门面长什么样子呢? 爸爸妈妈和弟弟知道她的死讯会很伤心吧。 还有,王平仲会伤心吗? 蔺夏在这种略显悲伤的情绪中只沉浸了一会儿,又很快振作起来,在树荫下躲着太阳,高高兴兴回家去。 蔺夏回来的不凑巧,爸爸妈妈都出门了,只有弟弟蔺冬在家,他今年上初二,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初三,平州的初高中升学率有百分之五十,但顶尖的高中录取率低得吓人。 蔺夏自己从小凭借艺术特长生的身份没有在升学上受过什么苦,蔺冬的成绩也一直不错,可蔺夏记得上辈子他是没有考上重点高中的。 “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蔺冬从房间里出来。 “学校太热了。”蔺夏打量着眼前略显稚嫩的弟弟。 他们两姐弟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爸妈工作繁忙,蔺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那我们点外卖吧!”蔺冬凑到她身边。 “哦,哦好啊。”蔺夏不会做饭,王平仲也不让她下厨房,他说如果学会做饭就要做一辈子,他不喜欢她身上有油烟味。 对此蔺夏不发表意见,毕竟王平仲自己下厨房倒是下得挺欢的,也没见他进过厨房后沐浴更衣。 蔺冬想吃麦当劳,蔺夏正要转钱给他,又听见他说道:“姐,你多给我点钱吧,我还想买点零食。” 蔺夏有点犹豫,但是看见蔺冬吃顿麦当劳就开心的样子,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爸妈对他们的金钱上管得比较严,蔺夏读中学时也是兜里长期没有多少钱。 她把钱转了过去,“别告诉爸妈哦。” 至于乱不乱花什么的,她才不管呢。 那时天气 蔺夏家的房子以平州人均居住面积来看不算小,一百三十平的房子足够一家四口住了。 但是要不怎么说由奢入俭难呢,蔺夏看着还没上辈子衣帽间大的卧室在心里直叹气。 又再一次为自己已经到手的“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惋惜。 外卖送到家,蔺冬喊她出来,他自觉地将外卖包装拆除,可乐吸管插好,殷勤地替姐姐拉开餐桌椅子。 蔺夏咬了一口麦香鱼汉堡,惊觉这时候的汉堡尺寸可比五年后大多了。 薯条、鸡块、鸡翅,蔺冬一样没少点。青春期的小孩,胃口就是无底洞,要不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看着大口咀嚼汉堡的蔺冬,蔺夏问道:“你学习怎么样,还跟得上吗?” 蔺冬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弯着眼睛笑:“姐,我都马上要升初三了。” 所以呢? 蔺冬看着姐姐一脸迷糊的表情,继续说道:“就算真的跟不上,你现在问不也迟了吗?” 也有道理。 蔺夏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好好学习吧。” 爸妈在外出差,蔺夏在家里舒舒服服待了两天,星期天晚上回学校的时候还有些念念不舍,蔺冬奇怪道:“姐姐,你们大学生怎么也不喜欢上学啊。” 因为学习这件事本身就是反人类的。蔺夏颇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还要在学海里翻滚好几年的小屁孩,把真话噎进了肚子里,冠冕堂皇道:“姐姐这是恋家,一出家门就心慌气短走不动道。” 蔺冬像是真信了,游戏手柄按了暂停,“姐,我送你上地铁吧,要是半道上晕倒可就不好了。” 这小孩儿一本正经说起话来也是蛮促狭,蔺夏一挥手,“有这时间你还是多玩会儿游戏吧。” 太阳落下,气温转凉,蔺夏先去了一趟快递站,回了宿舍,又是空无一人,她不紧不慢地拆了快递,给新遥控器安上电池,“滴”地一声,空调顺利开启。 晚上,其他三人陆续回来,见空调开着也没说什么,至于私底下是不是有意见,蔺夏就不知道了。 日子越临近高峰论坛开幕,校乐团的排练就越紧张,蔺夏听吹萨克斯的小姚说央视会来现场拍摄。 “排场够大的呀,我们到时候是不是也会上电视,当天要不要化妆啊?”吹单簧管的小张说。 小姚损他道:“就算上电视那也是镜头刚好扫到你,一秒钟都不带多停留的。” 彭沛文接话道:“你要实在有出风头的意愿,到时候挨小蔺近点儿,就算是央视也得照顾观众朋友们的审美需求,说不定还真让你蹭到点儿镜头。” 小姚这下不赞同了,“那对比更惨烈了,美女和野兽,这让观众的眼睛怎么接受得了。” 管学校乐团的领导估计也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这几天更是加班加点的训练,大家也就休息时间逞这么点口舌之快解解闷了。 小张见蔺夏坐在一边,虽然没直接参与话题,但嘴角就没下来过,遂旧事重提道:“等开幕式完了咱们聚餐去吧。” 彭沛文道:“行啊。” 小姚看了看小张,又看了看小蔺,跟着道:“我也OK,小蔺你呢?” 蔺夏从小就被男孩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追求,小张这种在“旁敲侧击”这类里都属于腼腆的。 她答应道:“好啊。” 开幕式的这天,校乐团的成员都换上了正式制服,白色衬衣搭配绀色下装。可能真是为了上镜好看,学校临时请了化妆师过来给他们上妆,只是人手严重不足,三个化妆师满休息室跑,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邹老师估计有误,没想到化妆是这么费时间的事,只好站在门口大声呼吁:“女生先化!有会化的也帮男生们化一化!” 彭沛文不仅是化了妆过来的,甚至带了化妆品,蔺夏向她借了东西,坐在一旁快速上妆,彭沛文抓着小张和小姚剃眉毛,俩大小伙子感觉新奇。 “男生不用怎么化,把眉毛修一修化一化就差不多了。” 彭沛文拿着修眉刀,小张闭着眼睛不敢动,小姚在旁边出招:“要不要再画个眼影,描点眼线,给他把眼睛画大点。” “你有这个诉求?”蔺夏化好了妆转过身,正好面对两个男生,饶是小姚对她没有想法,眼里还是闪过了惊艳。 谁说美人看久了就没有新鲜感?山中之景,四时不同。 蔺夏从彭沛文手里接过了修眉刀,“你别乱动啊,我没给人剃过眉毛。” 像是为了验证这一说法,她的手一抖一抖,小姚的神经也跟着她一跳一跳,惊艳霎时变为惊恐:“女侠饶命!” 帮小姚化完妆,蔺夏离开休息室。开幕式九点开始,他们被通知六点赶到,现在还不到七点,天光已然大亮。 蔺夏睡眠不足,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往回走,走廊上有个女孩迎面走过来,身材高挑穿着志愿者服装,蔺夏本来没有在意,女孩忽然捂住肚子,扶着墙缓缓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蔺夏忙跑过去预备将人扶起。 女孩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有一张光洁鲜嫩的脸,此刻脸色煞白。 蔺夏看清楚她的长相,立即松开了手,起身就走。 女孩跌坐回去,一头雾水,小腹处的绞痛阻止了她转头看过去的动作。 蔺夏目不斜视地一路往休息室走。 闵絮,她们上辈子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某一次闵絮带她去了一场朋友聚会,蔺夏不得人喜欢,被人赶了出去,当时聚会的地方在平州近郊的半山腰,蔺夏打不到回市区的车子,一路走下山,半路上还遇到下雨,可就算是这样,闵絮也没有给她拨来一通电话。 那天的心情和那天的天气相比,不知道哪个更糟糕一点。 闵絮的心中自有一套度量衡体系,只是蔺夏所属的这只砝码克重太轻,再遇到她,蔺夏只想离这杆秤远一点。 红色领结 志愿者休息室离校乐团的很近,进出的都是穿着印校徽POLO衫的男女, 蔺夏随手揪住了一个人,告诉她:“有个志愿者在洗手间晕倒了。” 被她拉住的志愿者诧异地看她,随后忙向洗手间的方向跑过去。 蔺夏仁至义尽,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开幕式在九点准时开始,十一点左右结束,主持人扬声让与会者有序退场,但全场人声鼎沸,他的声音被盖住,听起来模糊不清。 校乐团退回到休息室,邹老师站在门口,他今天一上午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扬声道:“大家今天表现很好!我请大家喝奶茶!” 蔺夏将衬衣上的领结解下,下意识地想要塞到口袋,伸手摸空时才想起今天穿的是裙子,只好就这样拿到手上。 “邹老师,点哪家的啊?” “啊,天气好热,我要喝果茶。” …… 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这四面落白的休息室不算狭窄,但几十号人挤在一起,呼吸压缩得紧紧的。 蔺夏一手提着乐器箱,另一手拿着手机和领结离开,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她好不容易挤到大厅,一下子豁然开朗。 “蔺夏!蔺夏!”忽然有人叫她。 礼堂的半圆形大厅,两座楼梯如手臂环绕,那声音被开阔的环境放大,像是回音壁一样,她不得不停下,环视四周。 乍然间,就在二楼靠左的栏杆旁,在那群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中,她一下就看见了王平仲。 十人百人,千人万人,她忽然就看见了他,那是二十九岁的王平仲,他穿着永远不会出错的黑色西装,打着深蓝色的领带,或许是在那群人中他最年轻,最英俊,才令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炎阳滚灰,煌煌烈日,电视台早在立夏那一天提醒,平州将迎来五十年来最炎热夏日。 为什么要让她回来?为什么要让她看见他?难道就为了让她发现,他们在这一年擦肩?在这个五十年一遇的夏天? 蔺夏直愣愣地站了太久,久到经过的人用奇怪眼神看她,久到小张走到了她面前,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蔺夏,怎么了,你看见了熟人?” 蔺夏回神,大梦初醒一般,“嗯,看见了以前认识的人。” 居然是上辈子的事了。 “哇,那还真够巧的,要去打个招呼吗?” 蔺夏停顿了两秒,随后清楚的回答:“不用了。” 她问:“刚才叫我有什么事吗?” 她脚步一转,小张跟了上来,挠了挠头有些腼腆:“我们在说晚上要去哪里聚餐呢,对了,你想吃什么?” 他小心翼翼,斟字酌句,害怕有一点点冒犯到了她。 蔺夏歪了歪头,认真思考了几秒:“去吃朝鲜烤肉怎么样?我有点想吃冷面。” “好啊,问问他们,不过估计都会同意,刚才他们俩还说不知道吃什么呢。” 二楼,王平仲单手插袋,表面像是在听这些专家总裁发表观点,实际在望着一楼大厅的人流发呆,他注意到一个女孩。 她穿着乐团制服,王平仲在开幕式上看见校乐团就这样穿,但好像都没有她这样出挑的漂亮,明明她侧对着他,看不清长相,王平仲却猜测她一定很漂亮。 从那头像绸缎一样的长发,从和她说话的那个男孩的神态里。 他们并肩往一道玻璃门走,来往的人太多了,她不知道,王平仲莫名地注视着他们。 他看着他们离开,一点焦急像针尖一样扎进来,鬼使神差的,他迈步,逆着人群跑下楼,一直追到那道玻璃门口,长廊人头攒动,男孩和女孩都不见了。 王平仲很少做这样不稳重的事,二楼那群“老家伙”们,诧异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他如芒在背。王平仲无奈地动了一下肩膀,他准备回去,目光落在米白地砖,被一个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吸引。 他走过去时就将它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红色领结,王平仲见过它出现在乐团成员们白色制服上,男生是领带,女生是领结。 他将它捡了起来。 ========= 瘦瘦的一章 朝鲜冷面 傍晚,梧桐树里藏着蝉鸣,蔺夏和沛文学姐在宿舍楼碰面,她们住的这栋楼年代久远,论年纪恐怕比她们俩加起来还大,但是胜在地理位置好,离教学楼和大门口都很近。 小张和小姚在楼外等她们,见人出来,一蹲一站的两人抖擞了一下精神,小张手上拎着塑料袋,把水递给她们。 询问意见:“咱们怎么去,打车还是地铁?” 小姚正拧盖喝水,听了差点没喷出来,“打车?那咱们直奔宵夜吧。” 四个人当即默契地笑了,平州交通情况糟糕得有目共睹,要是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平时没事能约出来见面的都是过命的交情。 小张订的是一间小有名气的朝鲜族烤肉,开在中心商圈边缘的独立店面。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七点,门口排了长队,门头旁边摆着冰柜,上面写着:免费冰棒。不少人叼着冰棒等得没精打采,小姚赶忙问他:“你位置订好了吧。” 小张给了他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在店员核对好订餐号码后,顺利入座四人桌。 店里冷气调得很低,乍一进来有些不适宜,店员们却是热火朝天,忙得脚不沾地,一阵礼貌又敷衍的口播过后请他们扫码点单,旋即飞快给吃完的台子打扫卫生去了。 “生意够火爆啊。” “我也是看网友推荐才知道这么个地方。”小张道:“点餐点餐。” 蔺夏点了她心心念念的冷面,小姚哐哐加肉,沛文学姐问大家喝什么饮料。 店里生意好,上菜也快,正要动夹子烤肉时,彭沛文看了一眼小张,说道:“咱们是不是拍个照片留念一下。” 小姚捕捉到了彭沛文的眼神,跟着说:“得留念,等会让我发发朋友圈。” 蔺夏没有注意到桌上的眉眼官司,和他们待久了,说话也熟络起来,笑道:“姚师哥,你还有这记录生活的爱好。” 小姚哈哈笑:“那是,咱是粗犷不失细腻。” 店里的服务员太忙,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旁边坐的是个大桌,得有七八个人,蔺夏坐靠过道的位置,走过去想请人帮个忙,开口道:“你好,打扰了……” 离她最近的那个男生转头,蔺夏的话一下噎在嘴里,没其他的,这男生太帅了。 大概是蔺夏来得突兀,他们这一桌诡异的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都往这边看过来,男生放下筷子,朝她一笑,这笑容比他的耳钉还闪。 蔺夏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聚餐想拍一张照片,你方便帮一下忙吗?” 估计是太经常遇到类似的搭讪场景,也不知道是谁嗤笑了一声,蔺夏有些尴尬,刚要说算了,男生将手机接了过来。 蔺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横拿手机,用眼神示意她:去啊。 蔺夏坐了回去,四个人摆好姿势拍了几张,刚刚还挺欢乐的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起来。 男生比了一个OK的手势,蔺夏拿回手机,他估计是他们这一堆里的中心人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到了边缘位置,从她过来请他帮忙拍照开始,他们这一桌的注意力若有若无的全集中了过来。 “谢谢。”蔺夏扯起一个笑。 等她转身,身后立即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居然不是找阿黍要联系方式的。” “诶诶,愿赌服输,你今天买单啊。” 听这话音,这样的赌局恐怕也上演过无数回。 蔺夏回到位置,暗叹自己果然是成长了,居然忍住了朝他们比中指的冲动。 小张肉眼可见的变低落,他虽然不难看,但顶多也就称得上端正,飞来横祸般遇上了一位碾压级的帅哥,心情自然一下就down了下去。 蔺夏把合照传到了群里,点开大图看了看道:“照得还不错。” 小姚出来打圆场,对着蔺夏和彭沛文说道:“你俩是点睛之笔。” 蔺夏笑了笑没说话,随手扎了个高马尾,拿着夹子开始烤肉,她本来就没准备答应什么,自然也没有搭理小张的失落,再说她今天心情算不上好,实在没空普度众生。 一顿饭没滋没味,蔺夏吃了大半碗冷面,筷子一放,“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走,小姚撞了一下小张的肩:“诶,怎么了,一晚上没个笑脸。” 彭沛文像没听见一样,她知道,男生的自尊心有时候很脆弱。 小张架不住小姚在旁边插科打诨,刚要说没事,只见旁边桌那位“飞来横祸”忽然站起来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小张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呢,刷地一下就收回去了,这回就是小姚也无奈了。 什么运气啊。 洗手间里的蔺夏不知道外面上演的插曲,她擦干净手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男生,方才坐着不显身高,现在这样靠墙一站着更觉得帅了,又高又帅。 他上身穿一件Yohji Yamamoto黑色基础T,搭配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把一条普通的走廊硬生生拉高成了杂志拍摄现场。 他显然是在等她,蔺夏欣赏了他两眼,收回注意力,预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却被他拦住了。 男生再次露出那种闪亮亮的笑:“刚才忘记找你要联系方式了,请问现在方便吗?” 不笑的时候是冷都男,笑起来时虎牙又很可爱,搭讪的时候还很有礼貌。 他值得任何人对他说:“yes!” 但是抱歉,蔺夏今天的心情很坏,她眺他一眼,“刚才忘记了?那就下次吧。” 或许他无往不利,平生未尝败绩。 对上他霎然凝结在唇边的笑容,蔺夏反而露出真心却狡黠的笑,像猫看老鼠一样不怀好意:“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说罢,她扬长而去,不理会留在原地的人什么表情心情。 装什么纯情,看他那群朋友的作派就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当她上辈子白活了! -------------- 总算赶上了。 暑假来啦 这一天的聚餐结束得不圆满,蔺夏回去的时候,小张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小姚说:“买过单了,咱们走吧。” 蔺夏像是没发觉异常,“OK,你发个群收款吧。” 大学生出门聚餐,AA是常态。 地铁回程的路上,蔺夏和彭沛文坐在一起,彭沛文看了一眼蔺夏,她垂着眼,睫毛又长又翘,手上划着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张今天不是太开心。” “看出来了。”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她看不出来就是个傻子。 彭沛文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人,小姚还在劝着小张,她忽然说道:“小张家里能量挺大的。” 大学是个很微妙的地方,一方面是象牙塔,一方面又是小社会,大家还保持着学生时代的单纯和天真,但是一些现实因素又总是猝不及防地撞入生活。 蔺夏总算明白了,她和小姚对小张总是隐隐避让,甚至有丝微妙的小心奉承是什么原因。 “那我应该怎么做?”蔺夏好奇道。 彭沛文说得很委婉:“小张人其实挺好的,他也没别的心思,就是喜欢你。” 彭沛文是真心觉得小张不错,人好,家世好,又喜欢蔺夏,如果蔺夏和他在一起,未来会节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们学音乐,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上就业面极其狭窄,彭沛文今年大三,明年就要毕业,她对此感触更深。 “喜欢我的人多了。”蔺夏此刻显得尤为冷静,“按什么条件排,他都排不上号。” 此话一出,彭沛文叹了口气,她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 出地铁以后,蔺夏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把钱私发给了小姚,随后拉黑了小张,退出了四人群聊。 她厌恶小张将单纯的同门情谊变得恶心。 王平仲曾经含蓄的说过她不是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蔺夏嘴上虽然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的欠缺。 她从小到大只有阶段性朋友,大学和舍友也相处得不太愉快。在王平仲面前,她嘴硬说一切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找朋友也像找对象,她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对的人。 那时他坐在沙发上,眼里满是温和笑意,赞同的点头,说她对感情的纯粹有很高的要求。 他对她总是包容,在上辈子遇见的所有人里,王平仲是最好相处的人。 这天以后,小张又换着号码给蔺夏发送了几次好友申请,她都没有理会,每周的排练也都无视他。 一转眼就是暑假,宿舍里除了蔺夏都是外地人,回家的心情比她迫切多了,再加上蔺夏有一门考试时间安排得很迟,她这个离家最近的反而成了最晚才能回家的人。 下午考试结束后回宿舍,三个床铺都已经收拾整齐,蔺夏要带的东西不多,正打包的时候,接到了伍君洁的电话。 “蔺夏!你还在宿舍吗?”她的声音颇有些焦急。 “在,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有一只银色u盘在不在我桌上粉色小抽屉里,应该在第一层,哎,不对,你都打开看一看吧。” 蔺夏走到伍君洁的桌子前,打开了小抽屉,里面放着的都是些零碎东西,打开第二层看见了u盘。 “找到了。” 伍君洁在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有些别扭地道谢:“谢谢你,还有,你能帮忙寄给我吗?” 这只u盘里存放着她上大学以来的所有学习资料,对伍君洁非常重要,早上出门时她还记得要带走,结果坐在高铁上翻书包时却怎么都没有找到,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她给蔺夏打了电话,要是蔺夏不在宿舍,她恐怕一整个暑假都要记挂这件事了。 蔺夏随手找了个盒子把u盘装进去,“把地址发来,我给你发x风到付。” 想了想她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样东西不容易丢。” 寄完东西坐地铁到家,蔺父蔺母难得都在,看见女儿回来,石云还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 “放暑假啊。”蔺夏拿着背包回房间。 把衣物拿出来收拾进柜子里,蔺夏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父母的样子,好像只是更年轻一点。 在你尝到第一口苹果之前,你不会知道苹果是什么滋味。 同样地,在没有看过别人家的父母子女相处之前,蔺夏也不知道亲缘关系会那样亲密,住在宿舍的时候,舍友们基本上每天都要和父母通电话,代柔是南方沿海城市的独生女,她的父母甚至每个月都会飞来平州看她。 蔺家的相处模式很平淡,父母做进出口贸易,公司规模不大,但是很繁忙,时常要出差,一家四口聚少离多。傍晚蔺冬放学回家,看见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在,露出惊讶的表情。 石云要在家里做饭,一家人去超市买食材,路上两姐弟在后座,蔺夏一开始在看手机,但路况不好,车子一停一顿的让她头晕。 她收起手机,这才发现蔺冬一直不停地在看爸妈和她,像是一遍遍的确认。蔺夏看着有些心酸,如同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她有心关心弟弟,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蔺冬一愣,慢慢看向他姐,眼里写着:你干嘛要在这种时候提学习。 蔺夏干笑了两声,她倒不是真关心蔺冬学习,而是面对一个初中生,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唉,人真是不可避免的成长为讨厌的大人呢。 改口道:“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话题干得像敞开袋子放了两天的全麦面包。 蔺冬看他姐这幅情商着急的样子,叹气:“姐,我们暑假去旅游吧。” “旅游?”漂亮笨蛋姐姐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推荐。” 当即上网一顿搜索:夏天去哪儿旅游。app立即推送了一堆什么夏天必去的十个城市,她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蔺冬舒了一口气。 计划出行 蔺夏很喜欢逛超市,商品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摆在货架上,一眼看过去就很有幸福感。 但前提是——和谁逛。 一进超市,石云指挥蔺爸爸推车,两人直奔果蔬区,按提前列好的菜单将蔬菜水果放进车里,随后又到生鲜区,买海鲜和肉。两人井井有条,忙得不亦乐乎。 你得相信,这世上就是有人按照to do list过生活,在清单上打一个勾就能听见美好生活的铃铛声。 “走吧,咱俩也逛逛去。” 蔺夏推着车和蔺冬在货架间乱转,在她小到还只能坐在推车里的时候,超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座迷宫。 蔺冬往车里哐哐丢零食,蔺夏站在冷柜旁边对比果汁的成分,等他推了车子过来,惊得下巴微张。 “你有必要买这么多吗。” “好不容易来一次超市,我要把想吃的都买齐。” 蔺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最后姐弟俩抬了一个超市最大的购物袋上车。 爸妈对蔺冬沿用的是蔺夏读书时的金钱策略:吃穿不愁,现金有限。蔺夏也是上了大学以后,生活费才多了起来,她记得自己上辈子刚上大学时过得颇为奢侈,有那么点“穷人乍富”的意思在。 第二天,石云带着女儿和儿子去买衣服,蔺冬一头扎进球鞋堆里,石云和蔺夏都不耐烦看,转去一层的奢牌门店,有一家主打少女系,石云先选好一批,让她一件一件换。 店里有袅袅淡香,蔺夏高挑明丽,店员在旁边吹捧,说比模特穿得还好看,石云笑笑,并不信这些,挑了两件让店员包好。 “怎么买衣服都不高兴?”女儿在石云身边坐下,她伸手抚一抚她的眉毛。 女儿挑着夫妻俩的长处长,出生时一团雪白。时间永远过永远簇新,当初的小人儿却渐渐长大,有了忧愁。 妈妈的手很柔软,这样亲密的触感让她动容,蔺夏不知道上辈子父母惊闻她的死讯时该是怎样的神情。 “没有不高兴。”小孩子一样蹭了蹭妈妈的肩膀。 她只是不会再像二十岁时因为一件新衣服而雀跃。 “蔺夏?” 有人在叫她,母女俩双双回头,门店的玻璃墙边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 “荆向露?”蔺夏向妈妈介绍道:“妈,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荆向露今天也是出门购物,路过这家店时随意一瞥,没想到在镜子里看见熟人。 知道蔺夏身边的是她母亲,荆向露立即绽放出更灿烂的笑容,“阿姨您好,我是蔺夏的朋友荆向露。” 荆向露大学就去了美国读书,上辈子蔺夏去世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回国,两个人高中关系很好,但是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不可违抗,后来关系就渐渐淡了。 石云借口付钱,让两个女孩子说话。见长辈一走,荆向露面上就露出愤愤之色,犹疑开口:“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啊?”蔺夏不明所以。 荆向露见她这幅神态,以为这是她给自己台阶下,要翻过旧事不提,当即眉开眼笑,“哎,都忘记,都忘记。” 她有眼力见,不打扰母女逛街,朝她晃了晃手机:“我先走了,微信联系。” 说罢扬声和石云再见,拎着购物袋走了。 蔺夏仔细回想,直到回家才想起来,她和荆向露确实吵过架,吵架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荆向露和她的男朋友俞晋。 荆向露家庭条件不错,而俞晋更是不折不扣的富三代,他爱玩,荆向露总是喜欢管着他,一来二去就有矛盾,荆向露一和男朋友闹别扭就找蔺夏吐槽,时间一长,蔺夏也不耐烦起来。 翻一翻聊天记录,她们俩吵架正是蔺夏“重生”回来的一周前,25岁的她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荆向露给蔺夏发消息:什么时候出来玩? 小女孩示好,蔺夏一笑,也当不记得吵架的事,回复她:出去旅游,回家再说。 两人有来有回聊了几句,约好蔺夏回来就见面。 旅游这项事当即提上日程,蔺夏和蔺冬在客厅做规划,但万事开头难,最难的一项是决定地点。 国外首先不考虑,蔺冬马上就要初三,补习班已经报名,就等着日期一到开学。 大热的旅游城市都已经去过,看来看去更不知挑哪里好了。 “不然就在咱们门口公园逛逛吧。”蔺冬躺在沙发上摆烂。 “好啊好啊,顶着大太阳烤成人肉干。” 蔺夏手上转着笔,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忽然说道:“我们去江州吧。” “江州?” “对。”她轻轻说道:“有碧湖的那个江州。” 绿雾凉波 定好了去江州,蔺夏也当了一回做撒手掌柜的瘾,她让蔺冬快点做好攻略,她负责验收,经费也拨给他一笔。 蔺冬兴致勃勃,他在网上找了十来份旅游攻略,横向对比,将路程太远的,游客纷纷直呼避雷的景点删去。以碧湖为中心,规划出四天三夜的行程。 做着做着就发现,出门在外,住行是大头,但以蔺夏的个性,这钱是怎么也不能省的,于是又满世界找怎么订酒店便宜的方法。 蔺冬像是玩一场游戏,结局胜利与否全凭姐姐判定。 蔺夏看着他做出来的攻略,表示很满意,只调换了一处行程,然后出钱改了机酒,余下的钱全部进了蔺冬的腰包。 自此,从平州到江州,其中的鞍前马后,小心体贴,自不必提。 对蔺夏来说,旅行的意义就是去别人过惯了的城市,体验一下别人过惯了的生活。 如今的社交媒体,但凡有人提问热门旅游城市,回复里总是有人扫兴。 “别来。” “你说的网红景点本地人从没去过。” “xxx?那都是游客去的地方。” …… 每一座城市因为里面住着的人而鲜活,但也迎来送往,不在乎谁的停留。 拿着江州四日体验券,蔺夏和蔺冬玩了个尽兴,蔺夏到一个景点就猛拍照片,旅行青蛙一样往家庭群里面发,也不管爸妈回不回复。 蔺冬是摄影师兼职背包小弟,有时候遇上搭讪的,他还负责上去坏人家好事。 蔺夏在旁边笑得不行,蔺冬像个小大人一般看她不懂事,故作深沉的在那儿叹气。 他们就住在碧湖周边的酒店,蔺夏站在窗边就能看见碧波万顷,蔺冬也不明白,她一开始心心念念,又为什么要把碧湖的行程改到离开的前一天。 绿雾起凉波,去游湖的那天,江州下起小雨,碧湖成了一块绿色的雾玻璃。蔺夏包了一艘小游船,那开船的大爷有些年纪,一路上给他们讲古。 唐朝时谁在这写过诗,宋朝时谁在这题过字,明朝时谁在这做过官。大爷从二十岁时就在碧湖上跑船,先是为私家做事,后来收归国有,又为公家做事,靠着这片湖,他成家立业生子,人渐渐老了,碧湖却常看常新。 小船到一处开阔水域,不远处的岸边依山傍水,远远地就拉了界线,大爷耳聪目明,小道消息颇多,告诉他们:“这里马上就要盖大酒店啦。” “在这盖?那档次不会低啊,地皮拿下来恐怕都不容易。” 由地皮起头,大爷又开始聊起江州自2008年以后就一路飙升的房价,听得两人头昏脑涨,频频点头。 船开回码头,两人在环湖林荫道上步行了一段,蔺夏看见了一间小亭子,以前平州有很多这样的报刊亭,后来都消失不见了。 她走过去,发现是一家邮递站,专卖明信片和纪念品,店员不甚热情,看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撩一下眼皮,继续刷着手机。 蔺夏问:“有详细地址的话,明信片一定可以送到吗?” 那店员看她一眼,像是她说了什么傻话,咕哝着“嗯”了一声。 蔺夏随手拿了一张碧湖风景明信片,蔺冬凑过来,“姐,你要给谁写?” “你不认识的人。”蔺夏吩咐他,“你也给爸妈写一张,写好点,等会我签名,算我们俩的心意。” 蔺冬:…… 这亭子小小的,用塑料板嵌了一块供人写字的地方,蔺夏拿着笔,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最后草草的写了一句话。 贴上邮票,填好地址,店员用钢印盖下邮戳,依旧是用那种有气无力的语气让她扫码付款。 唉,一定是天气原因,才让大家都有些忧愁。 回到酒店,蔺夏一觉睡到晚上,中间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经历了一遍回忆更为妥当,因为这是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王平仲的名字很老气,像是应该印在某本古旧的字典上那么老气。 有一年腊月,王平仲在书房里写春联,蔺夏在一旁,问他:“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像个老头一样?” 王平仲正忙着挥毫,抽空答她:“爹妈取得呗,就跟你叫蔺夏一样。” “那是因为我出生在夏天!” 王平仲将写好的字铺在地上晾干,见她没骨头似摊在单人沙发上,招手让她过来。 “来,我教你画钟馗捉鬼。” 蔺夏有点好奇,但仍躺在那拿乔,“我不会画画。” 王平仲新拿了张红纸,“快来,会画我就不教你画这个了。” 蔺夏只好过去,任他捉了手握笔,嘟囔道:“好为人师。” 他不恼,只是唬她道:“好好画,小心钟馗不帮你捉鬼。” 说是教她,其实操控的人还是王平仲,她的手臂随着他转,又问他:“那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当然有。”王平仲说:“是一种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很常见,至少平州很常见。” 他这样一说,蔺夏来了兴趣,“让我猜猜看。” “这东西它有生命吗?” “有。” 有生命,在城市里还很常见。 蔺夏问道:“猫?” “不是。” “狗?” 王平仲“啧”她一声,“有给孩子起猫狗名儿的吗。” “那说不定,俗话说得好,贱名好养活。” 他在她腰上拧了一记,隔着薄薄的羊绒裙子,说是拧倒更像是摸。 蔺夏大喊:“你怎么玩不起!” “谁玩不起了。”王平仲伸手让她换了小笔,“再猜,猜对了有奖励。” 他贴她贴得越来越近,蔺夏扭了扭屁股想将他抵远点,“是植物吗?” “是。” 范围总算缩小了点,蔺夏一连猜了好几种平州市政常种的花,王平仲在钟馗脚边画小鬼。 “错了,不是花,是树。”王平仲给她放水:“再给三次机会啊。” 蔺夏在记忆里搜刮着她能记得的树,“白杨树?” 王平仲摇头。 “柳树?” 这一次王平仲连头也不摇了。 最后一次机会,蔺夏耍赖,举起空闲的左手道:“我要求场外求助。” 王平仲嗤笑,搁了笔,往后一靠,拉着她坐下,“没有场外求助,给你一次二选一的机会,梧桐树和银杏树,你选吧。” 蔺夏跨坐在他腿上,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表情,斟酌着开口:“梧……” “桐”字还没有说出来,她立即改口道:“银杏!肯定是银杏,我说梧的时候你挑眉了。” 蔺夏洋洋得意,王平仲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我出生的那一年,外公在家里种了一棵银杏树,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蔺夏的毛绒裙卷到了屁股,一双腿又白又细,压住棕灰色裤子,色彩对比不要太明显。 他的毛衣袖子撸到小臂,大手握着她的臀,开始翻旧账:“你一开始说我的名字怎么了?” 蔺夏不知道为什么书房的画风一下子从春节特别节目调转到成人频道,她睁眼说瞎话:“说你这名字好,一听就贵气。” 王平仲拿湿巾把手擦干净,从裙子边沿伸进去,他教会蔺夏很多事,享受性爱是其中之一。手撑在肩膀上,蔺夏慢慢扭,让他的手指去碾弄敏感的肉核。 她很快达到小高潮,水液喷湿了裤子,把那一小块地方染得更湿。 蔺夏脸上飞红,终于找到喘息的机会,“你怎么突然就来了性致?” 王平仲捏住她的下巴,先咬嘴唇,然后一点点撬开牙齿:“因为很可爱。” 他诱哄她:“张嘴。” 见她真的张嘴,笑里带着气音:“好乖,舌头好软。” 蔺夏听着他的声音都脸红。 单手解开裤子,他又拉着她的手,让软嫩的手心盖住光滑的蘑菇头,缓缓打着圈。 他像是个不吝赐教的老师,教她撸动着自己的性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忘鼓励她,“宝宝做得很好。” 这个称呼专属于特殊时刻,他平时总是直呼她的名字,或者叫她小蔺,有种故作疏远的古板,而做爱的时候,他连这一点小小的体面都丧失了。 精液喷薄而出,弄脏了她的裙子,蔺夏用手指点着翕张的马眼,这个动作刺激了王平仲,他压上来吻她时带着那么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告诉她,也从来没有告诉她,她像只懒猫一样趴在沙发上,问他名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比她穿着任何清凉的短裙,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时都要性感和可爱。 ----------------- (摊倒 多了好多收藏,感谢感谢! 派对动物 混混沌沌一场梦,蔺夏睡过了劲儿,嘴里焦渴发干,换了衣服,下楼去酒吧,这家酒店的bar不仅有超长吧台,还有180度全景落地窗,居高临下,灯盏环绕碧湖,像一串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 蔺夏点一杯姜汁汽水,小口啜饮,眼神迷蒙,比宿醉还像宿醉,被汽水一顶,人才清醒了些。 蔺冬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晚上还要不要出门。 蔺夏拿指甲刮玻璃杯上的水珠,指尖上一点冰凉,“都几点了,不出去。” “那吃什么?” 心情一不好,看什么都坏起来,蔺夏咕噜着把汽水喝尽:“不吃了,你顾好自己吧。” 蔺冬听出来母老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发威,不敢触她霉头,哦哦两声答应。 挂掉电话,从高脚椅子下来,蔺夏要去水疗中心,把全身上下睡散架的骨头拆下来重新安好。 酒吧的卡座区和吧台区用一面钴蓝蚀刻花窗玻璃做隔断,蔺夏往外走,有人往里进,只看见这玻璃上的影一来一往。 王平仲正和发小邵柏宇打着电话。 “欸,最近怎么都不见你?” 王平仲嫌沙发太宽,一人坐着单调,转去吧台区,还未坐下,踩住一张卡片。 这间酒店用樱桃木做房卡,他弯腰捡起,伸手招来一位服务员,将卡片递给她。 “谢谢您,应该是刚才坐在这边的女士落下的。” 酒店出入楼层都要刷卡,服务员知道客人还要折返,预备去电梯处寻,走过长长的吧台,恰好遇上蔺夏。 服务员认得她,姜汁汽水。 “女士,您是不是掉了东西。” 蔺夏等进了电梯,要刷卡时才发现房卡掉了,连忙跑回来找,“对,对,3206的房卡。” 服务员核对了一下房间号,将卡片递还给她,笑着说道:“一位先生刚才捡到了。” 蔺夏往刚刚坐过的位置看,这长吧台有二十几米,她在这头,人家在那头,加上酒吧为显情调,灯光打得颇暗,只能分辨出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坐在那儿,一边翻看酒单,一边打着电话。 那声音也低,混合着缓缓飘荡的爵士乐,听不出真章。 蔺夏复又回到电梯间,四部电梯两两相对,尽头是一方长条案,等待的空隙,她过去看插花,蓝色大花蕙兰和紫色飞燕草,摆进一樽陶土瓶里,有种古拙的气质,瓶子上刻着一句诗,她跟着默念: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蔺夏转身离开。 吧台边,王平仲的电话没有断,邵柏宇问他什么时候回平州。 “过几天吧,这个项目没有四五年不成,以后估计得两地来回跑。” 寰驿集团现在仍然由王平仲的父亲王远山掌舵,酒店这一块儿却划给了王平仲的大哥王君迁,碧湖酒店的项目策划已久,王君迁有意给弟弟攒资历,将项目交到了他手上。 酒店的设计师和建筑事务所都是世界顶尖,五年之后,江州碧湖会有一处新的文化坐标。 王平仲说着话,没功夫点单,服务员却端了一杯酒过来。 “先生,这是刚才丢房卡的那位女士给您点的,说是谢谢您。” 花里胡哨的鸡尾酒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王平仲有点好笑,推测失主应当是个年轻女孩儿。 邵柏宇在电话那头听了全程,打趣道:“这是有情况啊。” 王平仲喝了一口酒,带点甜味的口感让他下意识皱眉,“什么啊,不过是拾金不昧。” 不太适应的口味,不过偶尔尝试一下也不坏,他将它一饮而尽。 ———— 平州的酒吧大多聚集在一条街,一到晚上就是群魔乱舞,音乐声,跑车炸街声不绝于耳。 最近新开的酒吧前排着长队,街对面有两位女郎,正埋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那儿有吗?”站左边的这位,波浪卷发,Crop top搭配高腰皮革短裙,脚蹬一双马丁靴,从耳环到项链都是夸张且闪闪发亮。 站右边的这位长直发,黑色珠钉吊带短裙,穿亮片细带高跟鞋,打扮素色许多,只左手上戴了一只小指宽的黄金臂钏。 她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没有。” 左边的荆向露显然不满意,又抽了两张张刮刮乐付钱,分给旁边的蔺夏,“我就不信了。” 蔺夏一边拿小铲刀铲开封层,一边问她:“你这是想中多少啊,这么不抛弃不放弃。” 荆向露对彩票乐此不疲,大言不惭道:“先中五百尝尝甜头,再循序渐进,最后目标也就千万吧。” “你以为是游戏氪金累充呢,买得多中得多。”蔺夏刮完最后一排,把彩票推给她,“中了30,还差470,你自己再努努力吧。” 30不嫌少,一千万也不嫌多,荆向露掸了掸自己手上的这张,得意,“100!怎么样,不错吧。” 这间彩票站跟这条街一个作息,只做晚上生意,荆向露兑了奖,拉着蔺夏过街,进了对面大排长队的midnight moon。 俞晋一早就帮她们订好了卡座,只过来寒暄了几句,荆向露就把他踢向一边,“你去找你朋友去,别管我们。” “用完就扔。”俞晋抱怨她一句,凑过来想索吻,也被她一巴掌拍飞,只好回到朋友卡座那边。 荆向露和蔺夏进舞池,两个女孩蹦得挺欢,音乐响到震天,让人怀疑踩在大陆正漂移板块。 蹦到出汗,回卡座补水,荆向露往俞晋那边看了几眼,蔺夏知道,她是惦记上次吵架的事,特意把男朋友隔开。荆向露外表很辣妹,内心却很小女生,俞晋吃得她死死的。 休息了一会儿又去蹦,时间渐晚,人也多起来,见她们两个女生,凑到旁边搭讪,音乐太吵,根本听不见男人说什么,但是要加联系方式的意思是看得出来的。 “烦死了,一点儿眼色也看不懂。” 两人打发了几个,有点疲惫,下舞池预备去洗手间。 “你看,大帅哥。”荆向露眼尖,拉了拉蔺夏。 就在墙边位置,一男一女正在接吻,男人正对着她们,露出的半张脸孔帅得惊人,女孩手臂在男人颈后交迭,很依恋的样子,男人却只是虚虚扶着她的腰。 “啊,是王黍离。”荆向露没想到是认识的人。 蔺夏也认出他来,朝鲜烤肉。 音乐换成了舒缓的Chill Hip-hop,也不知道是她们这边声音大还是人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男生睁眼看了过来。 他动作一停,怀里的女孩儿不明所以,“怎么了?” 女孩儿欲回头,王黍离却握紧了她的腰不准,唇贴上唇继续吻下去。 朝蔺夏看了一眼,眼神湿淋淋的。 自在飞花 蔺夏心想,果然上次她没说错,这人就不是个吃素的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他的主场,那一眼有点邪性,看得她手臂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拉着身旁的荆向露快走,荆向露也不是个傻子,哪能看不出来那一眼的猫腻。 问她:“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见过一面不能叫认识吧。 “那你悠着点,这小子是个玩咖,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快。”荆向露提醒她。 蔺夏虽然性格和乖巧沾不上边,但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依荆向露看,还属于没开窍那种,要是真栽王黍离手里,那真是没地方哭去。 “他姓王?”蔺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荆向露“嗯”了一句,就听见蔺夏有点那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讨厌姓王的。” “哎呦,那你讨厌的人有点多,路上掉下来一块广告牌,砸死十个人有三个都姓王。” 那倒是,百家姓里排第八,可不常见吗。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回去的时候都不动声色地往方才那个墙边看了一眼,当然,人早走了。 俞晋虽然被赶到了一边,但一直注意着荆向露,结果刚才一错眼的功夫,两人就不见了,他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儿,但还是没耐住,跑过来寻,刚好撞上了,松下一口气。 酒吧里一言不合起冲突是常态,再加上时间越来越晚,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姓谁的多了去了,碰上借酒骚扰的也够呛。 “你们俩过来吧,我那边也清静。”俞晋不过随便找的托辞,酒吧哪有清静的地方啊,再说了,谁也不会上这来找清静。 荆向露没答应他,意思是听蔺夏的。 蔺夏也无不可,“那就去吧。”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俞晋反而多看了她一眼。 高中时,俞晋和她们俩不是一个班,但蔺夏的名字学校里估计少有不知道的,首先是她漂亮,其次是她眼高于顶,追她的男生多得像过江之鲫,她谁也瞧不上,后来俞晋和荆向露谈恋爱,和蔺夏的接触也多起来,他才看明白了,这姑娘与其说是“眼高于顶”,不如说是没开窍,而且吧……情商还有点堪忧。 今天这么一看,怎么像转了性子了? 俞晋这边的卡座有几个人,有男有女,刚从舞池里出来,正打蔫儿呢,看见美女,有俩男生顿时来了精神,嚷嚷着要玩游戏。 荆向露和蔺夏单独紧挨着坐,两人这么久没联系了,荆向露正一边刷朋友圈一边和她聊八卦,才没空理这些臭男人。 正说得兴起呢,忽听见俞晋说道:“王黍离?好久不见呐。” 刚才看了人家的好戏,现在正做贼心虚呢,不约而同的噤声看过去,动作有点突兀,不明真相的俞晋还以为两人是因为看到了帅哥。 王黍离似笑非笑地看她俩一眼,继续和俞晋聊天。 俞晋和王黍离其实不是很熟,他虽然爱玩,但心里门清,在酒吧这一类地方结下的情谊,颇有点“夜半来,天明去”的意思。 起初,蔺夏还以为他是为了烤肉店那次的“约定”来的,后来发现人家瞟都没往这边瞟一眼,心安无视。 女孩儿之间能聊的东西太多了,从同学八卦到鞋子包包,再加上蔺夏有上辈子多几年的阅历,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想到上辈子自己和王平仲分手,竟然无人可分享心事,现在想来,不是不心酸。 她神态间略显落寞,坐在对面的王黍离尽收眼底。他看得出来,他没有搭讪她后,她的放松警惕。 十几岁开始恋爱,王黍离有自己的一本经,没和现任断干净之前,别去勾搭下一个,同场竞技,更是大忌。 假如是要追女孩,那么请切记,格调要高,姿态要低。 上一次折戟他就看出蔺夏的心高气傲,假如他今天稍有越举行为,估计立刻就被划为不可回收垃圾那一类。 情场如战场,没人敢说运筹帷幄,但至少得分点要踩对。 至于爱不爱?王黍离淡笑,这种事,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在江州待了小半个月,王平仲回平州的第一件事是去大哥王君迁家里。 王君迁比他大整整八岁,母亲去世得早,王君迁心疼弟弟,说是半兄半父的把他拉扯大都不为过。 王君迁早已结婚,妻子裴晓筠在平州大学任教,两人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秀骐。 秀骐今年六岁,玉雪可爱,围着王平仲打转,要带他去拼自己新买的乐高。 “等吃完饭再让叔叔陪你玩。”裴晓筠将女儿抱起来,放进她的专用餐椅。 秀骐的筷子使得不够灵泛,嚷嚷着换了勺子,吃饭吃得飞快,看叔叔慢条斯理,还要催促他,“要快点吃!快!” 三个大人都笑了,王君迁笑道:“爸爸怎么跟你说的,吃饭要细嚼慢咽。” 秀骐咬住勺子看叔叔,说话细声细气:“我想你陪我玩。” 话一说出来,王平仲心都软了,吃完饭抱她去游戏室,叔侄俩玩了半个多小时,裴晓筠带秀骐去散步,这是每天例行的事,可是今天秀骐有些念念不舍。 “和妈妈去吧,小叔明天还来看你。” 秀骐从妈妈怀里探过来,蹭了蹭王平仲的脸,又伸出小拇指,“拉钩。” 王平仲笑着和她拉钩。 王君迁在旁边看着,等妻子和女儿走了,王平仲转身和他对上眼神,警惕道:“你别想给我安排相亲。” “相亲有什么不好。”王君迁和他一同往书房走。 “身高、学历、家世背景,一条条拿出来对比,这不叫婚姻,这叫等价交换。” “你有资本,自然会有人排着队要和你换,从中间选一个喜欢的,省时省力。” 王平仲摇头,“婚姻不讲究效率,上赶着不是买卖。” 说罢一笑,转头看王君迁,“大哥,你算得这么准,和大嫂结婚在不在你计算范围之内?” 两兄弟都像母亲,相似的眉眼,不一样的英俊。王君迁气质内敛,他一伸手,王平仲反应迅速,躲了快有两米远。 王君迁本来就是逗他,压根就没打算动手,看着弟弟,笑容里带点戏谑。 在书房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主要就是碧湖酒店的项目,关心则乱,王君迁免不了为他操心。 谈完了两人坐电梯到车库,王君迁留他:“要不然今晚就在家里睡。” 别墅里留有王平仲的房间。 王平仲朝他摆手,拉开车门,“不了,我认床。” 摆明了现找的理由,王君迁也没再挽留,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王平仲回到自己的住所,刚进门没多久,小区管家给他打来电话。 “给我寄的明信片?” 手机开着免提,放在岛台,王平仲拉开冰箱拿水,语气有些诧异。 他一时倒真是想不出来,哪个朋友这么有情调,去旅游还能记得邮一张明信片给他。 “送过来吧。” 不消一会儿,管家送来明信片,王平仲接过,一眼看出正面印着的是江州翠湖。 他心中纳罕,拿着这张薄薄的卡片,他进了客厅,在沙发边坐下。 这间屋子两百平,他一直独居,从没有一刻觉得,像现在这样静,静到能听见耳膜里鼓噪着血液流动声音。 手指摩挲着左上角钢印,他将明信片轻轻翻过去。 卡面上除了收信人和地址只写了一句话。不到二十个字,他皱起眉,似是不可置信。 从江州到平州,万幸这张纸片没有脏污,寄信人一笔字写得很秀气。 我手写我心,他仿佛听见一个女孩子俏丽语气。 “王平仲,你的银杏树结果了吗?” 云中谁寄 王平仲反复看这张明信片,从钢印到字迹。 江州碧湖寄出,看字迹属于女性,而且对他很了解。 他出生那年外公为他种下一棵银杏树,那是一棵雌株,按理说二十年以后就可以结果了,说来也奇怪,直到今年,这棵树也毫无结果的迹象。 这件事虽然私密,但认真论起来也无关紧要,所以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恐怕他大嫂也不知道。 这就更奇怪了,王平仲捻着那张卡片,先打了电话给管家。 问道:“这张明信片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管家说了一声稍等,查询后告诉他日期,王平仲算了一下,那正好是十天前,他还在江州。 管家小心问道:“王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小区每年的管理费不菲,隐私性很高,管家收到明信片时虽然也奇怪,但邮递局能把东西送过来,他们就没有拒收的道理。 “没有。” 管家只负责收发,不会知道太多细节。王平仲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下次有类似的信件,及时联系我。” 挂断后,王平仲又拨了助理何畴的电话,言简意赅道:“你帮我查一张明信片,江州碧湖寄过来的,十天以前寄到,明信片现在我手上,你明天过来取。” “查一查,是谁寄的。” --------- 王黍离对蔺夏有意思。 最近和蔺夏玩的这一群人都发现了,每一场王黍离都在,几乎都围着蔺夏打转,两人说话很少,但男女之间嘛,有时候看得是氛围。 荆向露和俞晋要回美国念书,今天在一家club办欢送趴,手中的郁金香杯空了又满好几回,荆向露有些醉了,拉着蔺夏在长沙发边休息。 王黍离和俞晋在包厢的另一边打台球,荆向露手臂环绕在蔺夏的肩上,蔺夏能闻到红酒的淡香。 “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蔺夏今天穿一条抹胸裙,胸口以上肌肤裸露,荆向露的手忍不住在她白腻的肩膀及手臂处流连,手感又软又滑。 蔺夏作势要拍掉她的贼手,笑她:“你多大年纪,还叫人家‘小子’。” 荆向露莞尔一笑,凑近她道:“他心有所求,就算我在他面前这样叫,他也不在乎。” “什么叫‘有意思’?”蔺夏和她咬文嚼字,“就是连喜欢都算不上。” 荆向露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你是觉得他还不够喜欢你?” 蔺夏抿了一口酒,荆向露见她不说话,疑问道:“难道喜欢还不够,要他爱上你?” 顶灯带着一点点暖意,两个女孩子亲密地窝在沙发上,她们又年轻,又美丽,命运的宠爱加诸于身,她们把喜欢看得太重,把爱又看得太轻。 忽听到对面的口哨声,两人齐齐看了过去,大概是谁打出一记好球,王黍离支着球杆在一旁笑,虎牙平添了几分顽劣气质,又帅又坏。 他们那边热闹,球桌边围过来不少女孩儿,眼神要是有力量,王黍离此刻怕是要被高能量激光洞穿。 荆向露叹道:“此等尤物,焉能容他落入他人之手。” 蔺夏正在喝酒,闻言,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呛在嗓子里,咳了半天后说道:“你再说这种虎狼之词,我就录下来放给俞晋听。” 荆向露哼了一声,又往对面看一眼,算了,看得到,吃不到,徒增烦恼。 “走走走,我们去唱歌。” 蔺夏拉着去了包厢里的小房间唱k,两人姑娘又唱又跳,比蹦迪还累,然后又换节奏舒缓的情歌,歪在沙发上,像是在唱催眠曲。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冷气调得太低,她蜷了蜷身体,隐约听见旁边有人问:“冷吗?” 她“唔”了一声,不久后,感觉有人托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给她盖了一条毯子。 或许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蔺夏睡得不是很安稳,过了没多久就醒了,正望着屏幕上暂停的mv画面发呆,旁边忽然有人伸手,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 王黍离在她身边陪着,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本来只是放水瓶,没想到她醒了,安抚笑道:“吓着了?我给你拿水。” 他从容起身走出去,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和空间。蔺夏一动,毯子从身上滑落,她这才发现,不仅有毯子,还有人拿来了抱枕垫在她脑袋底下。 她抬头去寻荆向露,她睡在另一边沙发,身上也盖着毯子,酒喝得有点多,现在还在睡。 王黍离去而复返,他拿了两瓶水,其中一瓶拧开了递给她,另一瓶放在桌上,显然是为荆向露准备的。 这样的人,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会说讨厌他。 他在原位置坐下,蔺夏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意外的是,王黍离只是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单纯的为了休息一会儿。 小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经常见面,他独身,大概是和上次在酒吧看见的女孩儿分了手。他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多话不唐突,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对蔺夏有意思。 KTV的门再次被打开,聚会散场了,俞晋是进来接荆向露的,第一眼却看见沙发另一边的两个人,一个闭眼睛靠着,一个在旁边喝水,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跟演文艺片似的。 俞晋朝他们一扬下巴,算是打招呼,走过去捞女朋友,荆向露正睡得香呢,被他一打扰,不甘不愿的哼唧,俞晋只好小声哄她,宝宝宝贝叫个没完。 真够腻歪人的,蔺夏偏头喝水,一抬眼,正好对上王黍离的视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第一反应接近本能,蔺夏移开眼,避开一场对视。王黍离看到的是她霎时清亮的眼,下意识躲避后,垂下的一闪一闪的睫,有种平时没有的婉约。 俞晋好容易把荆向露摇了起来,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他们还在,四个人出了俱乐部,荆向露脚下打飘,俞晋半搂半抱,今天都喝了酒,俞晋叫了家里的司机过来。 蔺夏说:“你带着向露回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俞晋不同意,“别啊,这个点让你一个人回去,明天荆向露得劈了我。” 荆向露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举着手在那儿答到,俞晋又手忙脚乱的拉她。 “我送她回去吧。”一直没说话的王黍离突然开口。 俞晋看向蔺夏。 再热烈的夏天,凌晨总是有点凉意,蔺夏不想再站在这儿耽误时间,手拂过被风吹乱的长发。 “行啊。” 今夏终曲 王黍离叫来代驾,两人上了后座,蔺夏没有醉意,她有分寸,喝酒都是点到为止,绝不容许自己喝到又吐又叫的境地。 这时已是凌晨,天蒙蒙亮,蔺夏是补了一会儿觉,王黍离属于熬夜熬穿了,两人都没有睡意。 降下车窗,城市的街道,只有凌晨才许人飞驰,风扑在脸上,带着些许朝露的清新。 王黍离在一旁打量她,女孩儿的漂亮,有的在脸上,有的在骨子里,他觉得蔺夏是毫无疑问的第一种,他被这张皮囊吸引,所以甘心围着她打转。 蔺夏忽然转过头,王黍离回神,心跟着一提。假如你有什么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在这道食物上桌到你尝到第一口滋味之前的等待时间,凝结着这种期待的全部意义。 男和女,也是一种口腹之欲。 王黍离正在这种“等待”里。 “我想吃牛肉面了。”蔺夏幽幽说道。 什么?饶是王黍离做好了接招的准备,现在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蔺夏在app上一顿找,她是真的饿,饿得胃都烧的慌,再一看网上人家测评牛肉面的帖子,口水忍不住往外冒。 可惜,现在时间太早了,没有哪家牛肉面店开门,她不情不愿,让司机把车子开到最近的麦当劳。 王黍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听她的指挥,等她点了餐,还心甘情愿的去柜台取。 正上班的店员眼前一亮,实际上,这对长相出色的男女一进来时,他们就注意到了。 这家麦当劳有两层,大落地窗外立面上印着新品广告,卡通人物等,两人就坐在窗前,对面是绿树林阴的城市公园,有穿着太极服的大爷大妈们背着剑,精神饱满,步履轩昂,像是去参加华山论剑。 蔺夏把猪柳蛋麦满分,薯饼和豆浆都装进了肚子里。 按一般发展来说,王黍离应该要觉得这姑娘好特别,好不做作。但现实是,王黍离只觉得她挺能吃,毕竟他见过很多人为了保持身材,一天敢只喝一杯黑咖啡。 蔺夏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擦干净嘴,手再“啪啪”拍了两下,掸掉碎屑,“我走了啊,你再叫个代驾吧,别开车。” 她拿起手机起身,王黍离这才明白,她是真的要走。 “你什么意思?”这时他真有点火了。 “意思是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说得没那么铿锵有力,但语气里的那点冷意,属于夏天之外。 有生之年,第一次沉船,王黍离一时间没什么反应。 蔺夏带点恶趣味的欣赏这张出色脸蛋露出阴沉表情,男人的自尊高不可攀,特别是像王黍离这种一直被捧着的男人。 他肯屈尊俯就,不过是因为想尝一尝胜利后的果实有多甜美。 请注意,她万万没有要玩弄他的恶意,毕竟她还请了他一顿早餐,权当践行。 “你这是耍我玩儿?”王黍离的话语里酝酿着怒气。 蔺夏奇怪道:“我说过什么吗?承诺过什么吗?这一个月大家一起玩不是很开心吗?” 王黍离听着她的“精彩发言”,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所以这一个月他鞍前马后算什么,算他爱奉献? 头一次,他认真打量起蔺夏来,一晚宿醉,她脸上的妆几乎掉完,有一点倦,形象也不够完美,她就这样任他瞧。 王黍离原以为她是天性洒脱,现在才知道她是压根没看上自己。 “我走了,再见。”蔺夏步履轻盈的出门而去,让他目送自己,穿过人行道,走进对面公园。 地理课堂教授原理,由于逆温层消散,晚上的空气质量实际要比早上的更好,或许是身处城市公园,蔺夏伸一个懒腰,深吸一口气,空气甜美,沁人心脾。 国槐树下,有大爷在放广播,《武家坡》和《四郎探母》中插播天气预报。 “今日立秋,暑热未消,但早晚渐凉。受弱冷空气影响,平州部分地区有分散性阵雨,湿度较高,体感仍显闷热,请注意防暑降温。” 蔺夏路过听了一耳朵,她背着手,走过长桥卧波,走过垂杨榆荚。 哦,原来夏天结束了。 凤凰牛肉 新学期开学,蔺父蔺母送蔺夏到学校门口,她拉着小行李箱进宿舍,三个舍友来得都比她早,自己的地盘早就打扫干净。 蔺夏撅着个屁股换床单时,伍君洁和代柔回了宿舍。 “蔺夏,谢谢你放假的时候帮我寄u盘,我带了我们家那边的牛舌饼,放你桌子上了。” 伍君洁将糕饼盒子放在桌上,东西不贵,但是聊表心意。 蔺夏铺好床下楼,她擦了擦手,打开盒子当即尝了一个。 “很好吃。”蔺夏吃完了一整个,拿纸巾擦手和嘴。 酥皮有很多层,不是干脆的口感,而是带点润,馅料调得恰到好处,不会太腻人。 伍君洁笑道:“刚出炉的更好吃。”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蔺夏在东面靠里的位置,旁边是基本上只在宿舍睡觉的丁芷,对面是伍君洁。 住斜对面的代柔拿着一个圆塑料盒子过来,先递给伍君洁,等她拿了一块,又递给蔺夏。 代柔的个子娇小,皮肤很白,头发有点自然卷,说话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很柔,“这是凤凰卷,你们尝尝。” 酥脆咸香,里面还有肉松。 三个人一块接一块,吃了大半盒子。蔺夏坐在自己那张有厚厚海绵垫的椅子上,问她们道:“我那天在网上看见学校附近开了一间甜品店,什么时候一起去吧。” 代柔和伍君洁没怎么思考,双双答应了。 301宿舍,四个人有三个专业,蔺夏是音乐学院的,代柔和伍君洁是经济学院的,丁芷则是学法的。 刚大一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性格,丁芷是以几分之差没考上隔壁的平州大学,带着愤愤不平,她立志要保研到平大,整天泡在图书馆。代柔和伍君洁是同班同学,关系紧密。 蔺夏是音乐学院,属于艺术生,还是本地人,进大学就比她们低几十分,初入大学还是高中按分排名的思维,自然就对她有偏见,再加上蔺夏情商堪忧,久而久之,舍友们就不想搭理她了。 例如寝室的第一次夜话,丁芷满怀不甘心的说自己一定能保研到平大,代柔和伍君洁对保研的事还没什么概念呢,当然是顺着鼓励,结果蔺夏在旁边幽幽地来了句“可能吧。” 差点没把丁芷气死,从此对她就没有了好脸色。 蔺夏想起这些事就讪讪。 九月份开学,国庆节假期,这中间的时间过得很快,像是倏地一下,校园里又挤满了刚从军训里解放出来的大一新生。 学校都是这样,学生跟地里的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 放国庆节的前两天下午,蔺夏从琴房出来,刚下楼就看见花池旁边站了个人,她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一眼,那人也转过头来,朝她一笑。 王黍离。 平州入了秋,天气还是燥热,他穿T恤和牛仔裤,配一双特别干净的板鞋,看起来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哦,除了帅一点。 他手上提着一个保温袋,见她出来了,笑道:“牛肉面。” 音乐学院的地界小,教学楼来往的人的也不多,但是谁不爱八卦啊,蔺夏赶紧把他拉走。 “你怎么知道我学校的?” 王黍离在那儿顾左右而言他,“想知道就知道喽。” 蔺夏瞪他一眼,怪不得中午荆向露给她发消息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她下午有什么安排,回去再找她算账。 “我不知道你想吃哪家的牛肉面,所以就买了最贵的一家。” “你想在哪儿吃,食堂?车里?还是带回宿舍?” “吃你的头!” 一个月多月不见,王黍离像是转了性格,聒噪得厉害。 “欸,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牛肉面,别浪费粮食啊。” 蔺夏没办法,带他去了学校食堂,不是用餐高峰期,但是人也不少,赶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师傅说面煮八分熟,放进汤里正好,一点儿都不会坨。” 王黍离拆了袋子,面汤和面条分开装,另几个小盒子放得是香菜、葱花、辣椒油。 “你这一个多月餐厅端盘子去了?” 听她这样说话,王黍离也无所谓,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愿意为你效劳。” 食堂的采光很好,秋日傍晚的阳光从大大的玻璃窗里照进来,照得大家都很明亮。王黍离坐在她对面,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专注,一点都不在意她刚才的小小挖苦,蔺夏反而说不出讥讽的话来了。 “快尝一尝吧,现在味道应该正好。” 王黍离买的是一家在平州经营了很多年的清真馆子的牛肉面。他自己不是一个对吃的东西很挑剔的人,黑珍珠餐厅也可以,路边小店也可以,不过摸不准蔺夏的口味,所以选了最贵的这一家,应该再难吃也吃不到哪里去吧。 蔺夏挑了一筷子面,入口很顺滑,牛肉切得不厚不薄,不像学校食堂,薄得能透出光来。 蔺夏吃了大半碗面,饱得最后话都不想说,王黍离对她的饭量早有评估,在旁边冷不丁来了句:“幸好点了大碗。” 在免费得蔺夏两个白眼之前,王黍离把垃圾打包丢掉。 两人出食堂时,人流量高了不少,看那种青涩的神情就知道是大一新生,老油条们对食堂根本没这种热情。 王黍离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蔺夏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拜了个拜,转身走了。 蔺夏还没进宿舍门就开始讨伐荆向露,因为她那边正凌晨呢,没回。 过了没多久,代柔和伍君洁提着外卖回来了,伍君洁一边拆外卖一边告诉她:“蔺夏,你上校园墙了。” 啊?蔺夏诧异。 “你看校园墙,有人投稿捞一个帅哥,我刚才刷到了,点开图一看,照片上还有你呢。” 蔺夏赶紧看手机,翻到了那条校园墙:校道偶遇心动狙击!捞下这个帅哥!时间地点是四点半左右在二食堂前面的校道。 照片就是走在校道上被拍的,蔺夏和王黍离一前一后,所以恰好入镜了,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两人看起来像是正好被拍在一起的路人。 代柔也看到了,她揭开咖喱饭的盖子,顿时飘来一股香味,“那个男生真的还蛮帅的诶,不过投稿人怎么不打码啊。” 手机忽地一下弹出消息,蔺夏一看,又是王黍离这个挨千刀的。 “下次想吃什么?” 蔺夏打字的力气很重:“吃你个头!” 买一盏灯 大概是九月中旬的时候,王平仲拿到了何畴送来的调查报告。 碧湖是个占地面积很大的风景区,如果不是因为调查这件事,何畴都不知道,这年头还有这么多人有寄明信片的习惯。 在住所的办公室,王平仲翻看起报告。 蔺夏,今年十九岁,A大音乐学院大二在读……王平仲看着资料中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照片大概是大学入学时照的,长得很漂亮,但气质傻傻的 他想不起来自己认识她。 王平仲问道:“你确定就是她?” 何畴回答得不容质疑:“确定,我对比过监控,她当天出入过碧湖附近的邮递站,查过航司记录,她应当是去江州旅游,甚至……” 何畴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和您住的是同一间酒店。” 碧湖酒店的项目周期长,王平仲经常要往返两地,他没有在江州置业的打算,一直住的是寰驿旗下的星级酒店,他在那儿有一间长包房。 越想越觉得奇怪,王平仲时不时的看那张照片。 不久前他参加过A大的峰会论坛,那一天他鬼使神差的跑去追一个连正脸都没见过的女孩儿,音乐系,很可能就是她。 他正皱着思索,何畴忽然又说道:“我还查到,她和您的弟弟有来往。” 王平仲抬头看向他,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王家有三兄弟,老大王君迁和老二王平仲是一母所生,老三王黍离则是王远山与第二任妻子所生。 何畴在不知真相以前,也脑补过豪门兄弟明争暗斗的戏码,但事实上,王家三兄弟的关系很和谐,甚至可能比一般家庭还要和谐。 很重要的一点是三人的年龄差距比较大,他的老板王平仲今年二十九岁,王君迁比他大八岁,王黍离比他小八岁,这种年龄差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兄争弟夺的可能性,毕竟王君迁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王平仲是半大小子,王黍离就更不用提了。 “有来往?”王平仲知道弟弟的习性,“他的女朋友?” “也不算。”何畴实事求是,“就是经常在一起玩。” 王平仲翻着那一沓资料,何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将文件阖上,放到一旁,“没事了,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何畴从书房退出去,折腾了这许久,他对这件事的评价就是“莫名其妙”。一张莫名其妙的明信片,不知道怎么戳中了老板的心思,要这样翻江倒海的找,真找到了,反而又轻轻放下了。 何畴走了没多久,王平仲拿了车钥匙出门,驱车到南江中路的一家俱乐部。 黑金色调的门厅中间摆着一盆堂花,做旧的青铜花器,酒红色玫瑰、深紫鸢尾、巧克力色秋英、黑色马蹄莲,花材选用很适合秋天,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上二楼进包厢,门一开就闻到一股雪茄味,果然,靠门的这边圆桌边坐着三个人正吞云吐雾。 王平仲和人打了招呼,邵柏宇正在里面的包间打牌,四人手边都摆着筹码,数他的最少。 王平仲问他,“你今天是专门来做散财童子的?” 坐邵柏宇左手边的阮正阳笑,“坐这快俩小时了,邵柏宇这张脸啊,青过白过就是没红过。” 坐在对面的寇林和他唱双簧,“脸为什么青了?” “胡不了牌憋的。” “脸为什么又白了?” “给人放炮了气的。” 两人一唱一和,听得邵柏宇微黑的面色更黑了,“诶诶诶,你们俩在这演《智取威虎山》呢!” “啪”地一张四条甩出去,一直不吭声的薛时眼疾手快,将面前的麻将子一推,“胡了。” 王平仲过去看他的牌,一筒的刻子加上两组顺子,单钓四条。 王平仲安慰邵柏宇,“还好不是一炮三响。” 几个人笑得要捶桌子,邵柏宇一脸郁闷的丢了筹码,薛时换王平仲上桌。 “这要怪我侄子。”邵柏宇试图为自己的牌技,挽回那点微薄的尊严,“上周陪我奶奶打牌呢,坐了一下午,屁股都快坐穿了也没胡牌,我心想不至于啊,结果后来一转身。” “我侄儿坐我后面沙发上看书呢,看了一下午!我说我怎么老输呢。” 书通“输”,有些爱打牌的讲忌讳,还有什么牌桌上不能借钱借火,因为会借给别人运气财气,不能换座位,这叫“换风”,会破坏运势。 阮正阳啧道:“那你这背运走得够久的。” 王平仲摸一张再打一张,劝他,“你赶紧找你侄子要碗童子尿解一解霉运,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赢你。”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呢,下一秒就自摸了。 几人里,王平仲和邵柏宇是发小,和寇林,阮正阳也是玩了很久的朋友,唯有薛时是聚会上认识的,不过也算处得不错。 邵柏宇可能真得去解霉运,打到最后跟个铁屁股似的,都不带挪窝了。散了牌局,王平仲才和邵柏宇说正事。 “你下周去法国替我拍个东西。” 邵柏宇家里做酒庄生意,常年往法国跑,王平仲把电子图录和编号一齐发给他。 邵柏宇点开大图,是一盏极漂亮的玻璃灯。 “给你哥买的?”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期,蒂芙尼工作室制造出一批极为精美的玻璃灯,这家工作室的所有者路易斯·康福特·蒂芙尼是同名珠宝品牌创始人的儿子,2018年,一盏在诞生之初就价格高昂的“睡莲”台灯,在佳士得纽约拍卖会上拍出了三百多万美元的天价。 王君迁有收集这类昂贵玻璃制品的爱好,他的生日在十一月份,做弟弟的只能投其所好,早早备下一份厚礼。 邵柏宇啧啧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明里暗里占他便宜,王平仲拍拍邵柏宇的肩,“大哥都是从小弟修炼起来的,我受累,先做你大哥,你以我为榜样,好好学习实践。” “滚!”邵柏宇伸腿就要踢他,王平仲一躲,朝他摆了摆手,“走了。” “欸,干嘛去,还有下一趴呢。” “不去了,回家。” 嘴上说着回家,王平仲却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路上堵得厉害,他也不着急,过了最繁华的那一片地,道路一下畅通起来。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子靠一处路边停下。这时已是夜深,外面来往少行人,他望着A大的门匾,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 看资料的时候,他第一眼先看见她的名字,蔺夏,念起来挺好听,刚巧,四季里他最喜欢夏天,又看见她的长相,眼里一股倔劲儿,很漂亮,可是漂亮的人他见多了。 念头一闪,觉得奇怪,没见过面的人,想这么多干什么。 是啊,没见过的人,却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银杏树,他连正脸都没见过,就魂摇魄乱。 他和大哥好,和黍离也亲,大哥言传身教,所以大哥怎么对他的,他就怎么对黍离。 何畴说她和阿黍有关系,不是男女朋友,但恐怕也不会远。 王平仲望着对面,除了大门的光亮外,往里延伸,灯光只有星星点点。 他在A大校门外停留了两首歌的时间,而后驱车离开,他什么也没想清楚,只是想来看一看。 金钱鸭卷 国庆国庆,欢度国庆!大学生开心,初中生苦逼。 国庆黄金周,平州被游客占领,蔺夏不出门和人凑趣,在房间里看剧、听歌、打游戏,又唱又笑又叫。 隔壁是可怜初中生,家教老师轮番上阵,主打填鸭式教育,把海量知识塞进小小脑袋里。 下午,数学课上完,蔺冬送家教老师出门,路过厨房,吓了一跳。 蔺夏穿着短袖长裤睡衣,长发披着蹲在冰箱前面,厨房里没有开灯,乍一看过去,像个长毛的大菌子。 “姐,你干嘛!” 爸妈不在家,阿姨放假,蔺夏中午起得太迟,一直没有吃东西,跑来冰箱觅食,她想找冰淇淋,弯腰久了头晕,索性蹲下来找。 “找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呢?”蔺夏找不到最喜欢的奶油冰淇淋。 蔺冬提醒她,“奶油味的没有了,你昨天就吃完了。” “啊。”蔺夏失望,瞥到站在旁边的家教老师,摸出一只盐水冰棒去递给人家。 “老师,吃根冰棒。” 家教老师是在校大学生,蔺夏和他说话,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接了冰棒。 “老师,你是哪个大学的啊?” “C大。” 蔺夏竖起大拇指,“教我们家蔺冬是大材小用了。” 家教老师更不好意思了,手攥着背包带,连声说:“没有,没有。” “老师,我想问一下,以蔺冬现在的学习情况,能考上重点高中吗?”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家教老师顿时整个人都犀利起来,“蔺冬这次月考的成绩排在年级前百分之三十的分段,他的学校属于区重点,所以还是很有参考性的,只要保持这个势头,考上区重点中学没有问题,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要考上市重点名校,还是需要加把劲,我看了一下往年的录取率,基本上成绩要排在前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市重点暂时没戏,但是稳扎稳打的话,区重点还是没问题的。蔺夏将老师送到门口,一回头,蔺冬站在冰箱旁边吃盐水冰棒呢。 见姐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怪道:“怎么了?” 在想你上辈子中考的时候是不是耳朵打蚊子去了。 蔺冬以为她是想吃冰棒,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递给她,适时,蔺夏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顺便用眼神示意他把冰棒拆了包装袋再递过来。 唉,蔺冬没办法,叼住冰棒,将手上的这根拆了包装袋递给她。 “干嘛!” 王黍离耳朵差点给她震聋了,“中气真够足的,国庆没出去玩?” “人这么多,出去下饺子啊。”蔺夏咬了一口冰棒。 “那就出来,陪我吃饭。”吊儿郎当的习性不改。 蔺夏扬眉道:“‘陪’?不好意思,本人暂不准备开展这项业务。” “错了,错了。”王黍离当即改口:“我请您吃饭,有时间赏脸吗?” “那得看时间,你先拿号,前面也就千八百人吧。” “你开海底捞呢,排这么多人。” 两人有来有回的斗嘴,挂电话的时候,一根冰棒已经吃完了,蔺夏一丢手,给掷进了垃圾桶。 拍了拍蔺冬的肩膀,“晚饭咱们出去吃。” 王黍离说要来接,蔺夏义正言辞的就给拒绝了,让他少给平州的交通增添负担。 姐弟俩换衣服出门,地铁的拥堵也不容小觑,市中心那几站地铁都管制了起来,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出站,蔺夏暗骂王黍离不知人间疾苦。 餐厅开在星级酒店,王黍离在大堂吧等人,看见蔺夏身旁还带着个男孩儿时,着实愣了一下。 “我弟弟蔺冬。” 王黍离可不会觉得蔺夏这是专程要把亲人介绍给自己,无奈地笑了一下。 黄金周,哪里都是人挤人,王黍离没有选自己家的酒店,而是订了另一家酒店里颇受好评的餐厅。 顶灯照得白瓷餐具光可鉴人,今天的菜单是金钱鸭卷、水茭鸡片、蛋煎藕饺、红乳肉脯、荷花瓜脯汤。 蔺夏对金钱鸭卷情有独钟,卷鸭的皮子是用薄薄的豆腐皮做的,先蒸后炸,外皮又香又脆的同时又保证了内馅的鲜润,不至于失了水分。 她觉得味道好,给蔺冬夹了一块,王黍离和她聊天,“过了国庆我就要出去考察调研了,今天就当践行。” 蔺夏筷子一滞,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这什么表情啊,我是大学生很奇怪吗?咱们俩第一次在烤肉店见面,那天就是我和同学聚餐。” “你学什么的?”蔺夏还真没关心过王黍离的这些事,她一直只当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城乡规划。” 蔺夏没想到他学的专业这么落地,他们没有喝酒,蔺夏就举了茶杯敬他,“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王黍离哼了一声,吐槽道:“敷衍。” 蔺夏又问:“你哪个学校的?” 随即想到了什么,“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王黍离摆手,“你们学校隔壁,C大。” 蔺夏立即用狐疑的目光看他,王黍离给她气噎了一下,“我们家里读书管得很严。” 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哦。”蔺夏拖长腔,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所以上大学就放飞自我了是吧。” 王黍离:…… 这饭真是没法吃了。 水茭鸡片 饭毕,服务生送他们三人到电梯口,蔺夏远远地就看见两人拉拉扯扯。 她一开始没注意,直到听到女孩儿的声音,她才仔细打量起两人来。 女孩子穿着一条白色短裙,背着同色系荔枝皮包包,一直柔声和男人说着话,男人二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不凡,蔺夏注意到,女孩和他说话时,他全程都抬着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是闵絮和闫俊。 蔺夏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没有办法不想到上辈子的事情。 她和闵絮决裂的那场聚会,主办人正是闫俊。闵絮在舞蹈学院学中国舞,人长得很漂亮,两人在学校活动认识,因为性格相投成为朋友,后来就经常相约出去玩,不过也就是逛街购物,打卡网红餐厅,有时去蹦迪喝酒,和寻常的小姐妹一样。 直到那天闵絮说要带她去朋友聚会,蔺夏没做多想,和她一同上车,结果车子越开越远,一直开到了近郊的山上。聚会在一家酒庄,实际上聚会也很正常,和她暑假里参与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正常的是闫俊,闵絮当时介绍闫俊说是她的男朋友,蔺夏和他打了招呼,但是很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像是超市的计称器,看谁都是待价而沽。 聚会上,闫俊搂着闵絮一直和她说话。 “你是音乐系的?学什么乐器,我朋友之前交过一个音乐学院的女孩儿,特别漂亮。” “你有男朋友吗?” 蔺夏连酒都没喝,倒了杯气泡水,杯子一放,浪费半杯。 “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老问些有的没的。”蔺夏站起身,问闵絮道:“你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吗?” 他们坐在小客厅,旁边都是喝酒聊天的,蔺夏声音陡然一提,四周都安静了,纷纷看过来。 闵絮一阵尴尬,她坐正,还没来得及开口,蔺夏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蔺夏!” 闵絮追了出来,在大堂拦住了她。旁边的大堂吧还有不少人,闵絮压低声音道:“闫俊今天冒犯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好吗?” 蔺夏挣开她的手,目光冷然,“他没长嘴巴?刚才不是挺能说?” 闫俊跟了过来,听见这一句,顿时变了脸色,“赶紧滚!在这拿什么乔。” 说完瞪闵絮一眼,“带这种人过来干嘛,吃饱了撑的。” 甩了脸子转身回去了。 蔺夏气得浑身发抖,闵絮却是一脸为难,看了看两边,不知道怎么是好。 “要是知道今天遇见你这头猪,跪下来请我都不来!” 闫俊顿了脚步,脸色沉得滴水,闵絮连忙上前拦住他,旁边的服务人员见情况不对,也过来劝解。 蔺夏冷笑一声,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将闵絮的微信删除,手机号包括所有社媒全部拉黑。 -------- 今日乍见,蔺夏想起前尘旧怨,两颗眼珠子都要冒火。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前面两人先进去,王黍离迈步,往旁边一瞥,忙伸手拦住门。 “怎么不进来。” 蔺夏迟迟没动,最里面的闵絮和闫俊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赶紧的,站门口危险。” 听着男声,闫俊觉得有点耳熟,凝神看了看,“王黍离?” 王黍离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待蔺夏进来,他回头看了看闫俊,应该见过,但想不起来名字。 “我是闫俊,我们上次在三一俱乐部的慈善活动上见过。” 三一俱乐部,平州的一家超跑俱乐部,入门要求保时捷911及以上车型,会员有三百多人。这种俱乐部社交性质很强,除了一些专门举办的赛车活动,还有什么慈善晚会,品酒会,一些小聚会更多。 王黍离不是每次活动都参加,但闫俊能叫出他的名字,他也就应付了几句。闫俊有心要攀谈,但王黍离示意不方便,到一层时,三人先出了电梯。 “你认识他俩?”王黍离问蔺夏,从她刚才的反应看,不是有怨就是有仇。 蔺夏心情不是很好,道:“这男的贱得很。” 王黍离和闫俊没交情,自然也就不在意,“以后不搭理就是了,不值得你不高兴。” 车子没停到地下车库,王黍离要送,蔺夏也不和他客气,让蔺冬坐副驾驶,自己一个人坐后座。王黍离的车没有熏香,气味很干净,蔺夏降下车窗,望着路灯一盏接一盏。 时隔多年,她心中还是有股郁气,但重生的不好就在这里,就算你看见往日仇人气得跳脚,当事人还是不知就里,还以为你在耍马戏。 电子女声提示,车程需一小时三十分钟,行到一半,蔺夏睡了过去。 山雨欲来 周六,蔺夏今天醒得很早,蔺冬听见她在房间里乒乒乓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蔺冬,家里有没有登山杖?” 蔺夏从房间里风风火火的出来,蔺冬正在餐桌边吃早餐,一抬头,被她的打扮一震,蔺夏上身穿着灰色运动速干衣,搭配一条粉色降落伞裤。 蔺冬咬了一口油条,“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运动风?” 蔺夏瞪他,“我问你登山杖呢。”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蔺冬拜服于她的想一出是一出,“厨房里好像有擀面杖行吗?” 蔺夏翻了一个白眼,钻进蔺冬的房间,“借我一个包。” 高中毕业以后她就没用过书包,上课就背一只托特包。 蔺冬的房间和蔺夏是一样的格局,一张一米五的床,一面衣柜以及一张书桌,不同的是,蔺冬桌上摆着课本和学习资料,而蔺夏的桌子则被化妆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包围了。 蔺夏从门后取下一个黑色背包,“我要去爬山,今天晚上不回来。” 爬山,蔺冬没想过这两个字还能从他姐姐的嘴巴里说出来,她最讨厌户外运动了。 蔺夏又从老妈的衣柜搜罗出一顶帽子,她跑回房间对着穿衣镜戴上,一看还挺合适。她一边收拾包脑子里不断想着注意事项,毛巾要带,防晒霜要随时补,晚上还要住宿,换洗的衣服得带一套。 最后她头戴防晒帽,背包装得鼓鼓的,到玄关的鞋柜找出防滑的运动鞋换上。 蔺冬见她推门就要走,连忙问:“你爬哪座山?” “东栖山,我还订了山上的民宿。” 东栖山位于平州近郊,地铁一号线的终点站就是那儿,周末有很多市民过去休闲。 蔺冬一听也放心了,“那你注意安全,别走人少的路,晚上别在山上逗留。” 蔺夏坐一号线到终点站,出了地铁口再走不到一公里就到山脚下了,有不少乘客和她一道,也是来爬山的,但是人家顶多穿得宽松点,再带瓶水,比她打扮随意多了。 蔺夏的体力一般,爬了不久之后就觉得腿酸,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对面是观景台,叁个阿姨披红挂绿,一人拿着一条丝巾拍照,风吹得人飘飘欲仙,阿姨们也美得很。 “小姑娘,你帮我们拍拍合照。”穿红衣的阿姨烫着波浪小卷,脸上还化着精致的妆。 蔺夏接过手机给她们拍照,阿姨们自由又舒展的摆着造型,拍完了看照片,一个劲的夸她。 “小姑娘审美好嘞,人也拍到了,景也拍到了。” “人长得也漂亮诶,像朵花儿一样。” “怎么一个人来爬山呀?” 叁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蔺夏招架不住了,干笑了两声,借口朋友在前面等着,赶忙跑走了。 东栖山很大,蔺夏爬的这一条是专门规划出的景区步道,她走走停停,爬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山顶。她拍了几张照片,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还没感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呢,就被旁边支着大太阳伞卖茶叶蛋的小摊吸引过去了。 人家不仅卖茶叶蛋,还买煮玉米和矿泉水,就是价格有点小贵,茶叶蛋五块一个,玉米十块钱一根。 蔺夏要吃够100分,买了一根玉米两个茶叶蛋,看着风景,慢悠悠吃完下山。 山下出口有不少出租车等着拉客,蔺夏随便选了一辆,给司机报地址去民宿,车子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 石板小径通往民宿大门,小院子里碎石铺地,搭着白色帐篷,旁边摆了几张露营椅,民宿外立面也全漆成了白色,主打一个ins风,干净简洁。 蔺夏的房间在二楼,推开窗就是一片绿色,阳光照在山林,被风一吹,树叶翻动,如同波浪一般,一浪追逐一浪。 许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蔺夏冲了一个澡,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上一辈子的今天,她也来了这间民宿,不一样的是,那天是因为突降暴雨。 就是出走酒庄的那天,出了大门蔺夏就拉黑了闵絮的所有联系方式,当时已是傍晚,她气得在路上暴走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叫车,可是这个倒霉地方附近根本就没有网约车,她正准备打电话给爸妈时,一辆车子从山上驶来,停在了她身边。 蔺夏以为是闫俊这个贱人想来报复,拨号都按了110,结果车窗降下来,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光线不足,他的脸也半明半暗,但是扫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很英俊,眉宇间没有丝毫戾气,像一盏宋瓷,典雅平正。 “上车吧,这里打不到车。”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平仲,从天而降,有一管很好听的声音。 蔺夏很警惕,“不用了……” 王平仲打断她,“你现在给朋友打电话,正赶上晚高峰,从市区到这儿起码要两个小时。” 他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蔺夏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是她刚刚才遇见了闫俊那种烂人,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从酒庄过来的,她心有余悸。 王平仲没办法,只好伸手拿了驾驶证递出车窗。 蔺夏不明所以,他又抬了一下手,示意她接过去。借着一点路灯的光亮,蔺夏翻了一下驾驶证,勉强确定人和照片相符,可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王平仲无奈地笑了,“表达一下我的诚意,你可以给亲近的人全程通电话,保证你这一路上的安全。” 再不相信他也没法了。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驾驶证,蔺夏一咬牙还是上了车,不过坐的是后座。 王平仲不在意,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他话音刚落,一道白亮乍然闪过,而后轰隆一声,天边炸起了响雷,蔺夏眼看着几点雨滴如丝线挂上车窗,就在几秒间,大雨倾盆而至。 王平仲皱起了眉,开了不到十分钟,他打起双闪,将车子停了下来。 “雨太大了,车子开下山路会打滑,不能再开了。” 现在遇上的情况不太好,但他的语气还是相当平稳,在狭小的空间里,这份镇定很有感染力。 “那怎么办?”蔺夏受到他的影响,虽然窗外是滂沱大雨,但也没有慌乱起来。 王平仲拿起手机,过了两分钟后说:“最近的一间民宿在叁公里外,可以慢慢开过去。” 他解释道:“我们在山上,这周围都是树,雷击和山体滑坡都有一定概率发生,车子一直停在这里不现实。” 他说得有理有据,蔺夏立刻点头:“那就去民宿。” 她抿了一下唇,真诚道:“谢谢你。” 王平仲只点了一下头,随后小心地开着车子。大雨让能见度降低,路况让他只能用很低的车速行驶,一路开着雾灯和双闪,平时只要五六分钟的距离,硬生生开了快半个小时。 车子驶到民宿,两人都送了一口气。 “轰隆!” 一道惊雷,蔺夏猛地睁开眼睛,民宿的床靠近窗户,她看见白色闪电如同天空的疤痕,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声。 竟然还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