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夏日的初恋》 楔子 白天朗与黑天朗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考验，也并非每个人都被命运主宰，更不是谁的人生都按部就班过着。 有人和青梅竹马早早就步入礼堂，有人却殷切期盼从小住在隔壁的臭小鬼赶紧离开身边；有人在大学遇到真爱，也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半个让自己上心的人。因为没有特定的公式、没有一定的活法，罗巧筠才会比谁都还期待明天的到来。 罗巧筠自认，她是无比幸运的人。 「哎，你就是年纪小，才会期待明天快点到。」罗巧涵连白眼都懒得翻，语气哀怨地吐槽，「国中生又不用工作。」 「但我们要考试啊！」罗巧筠从没觉得考试好应付，但还是对未来充满期待，毕竟她知道，既然生为学生，那她接下来几年都和考试这两个字拖不了关係，甩也甩不掉。 「国中考的东西都是常识，随便背一背就有分数了好不好？」 罗巧筠瞇起眼，瞪了比自己大上八岁的姐姐一眼，视线又往她后头一看，沉着声严肃说道：「喂，罗巧涵，你背后有东西。」 闻言，罗巧涵吓得跳起身，更不敢往后瞧。 「叫祂走开，快点！」 「你这样说祂会不高兴，快道歉。」 「对不起啦！」 罗巧筠唯一能制伏她姐姐的方式，靠的都是她那双能看到鬼魂的阴阳眼，还有罗巧涵那小到看不见的胆子。 待她们吃完水果、回到各自的房间，罗巧筠的笑容更藏不住，马上扑到床上，拿着手机滚一圈，并点开被她置顶的讯息── 夏天朗：还在跟家人吃晚餐？ 罗巧筠：刚吃完！今天的饭后水果是柠檬醃芭乐。 夏天朗：没吃过，好吃吗？你妈妈好像很擅长做一些特别的料理。 罗巧筠：超级好吃，等我跟我妈学一手，再做给你吃看看！ 因为认为自己无比幸运，她相信即使未来充满考验，都能够迎刃而解。 就算得面对烦闷的考试和其它压力，她更想带着已经拥有的幸福继续向前走──那时候的罗巧筠，从未想过会失去。 那原本被她紧握的温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他们对彼此许下过很多约定，但还来不及一一实现，夏天朗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罗巧筠的生命里。 在准备迎接高中的夏日，无忧无虑的暑假让人忘了日期和星期，有时候一觉醒来，还会发现时间已经把自己狠狠拋在后头，准备迎接夕阳的拥抱。 若不是那天太过刻骨铭心，罗巧筠才不会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七月七日，她开始联系不上夏天朗，开始长达四百天的等待。 罗巧筠将所有的思念记在脑海和笔记本中，偶尔就拿出来说一说，就怕自己忘了美丽的初恋。 夏天朗：真希望快点开学，这样就能见到你了。 他在聊天室发的最后一句话，成了罗巧筠想永远记住他的执念，即使对方没回覆自己焦急寻找他的讯息、更没有在开学那天出现，她依然相信自己能再和夏天朗见到一面。 她知道，他绝对不会不告而别。 而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一年后的事。 他们都还未退去稚气，却也变得成熟许多，夏天朗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也和她许下的祝福相同──他仍是风度翩翩、笑容温柔的少年，在没有她的这一年，他依然过得十分精彩。 「抱歉，那时候的我不告而别。」 当夏天朗对自己说出那句她最想听见的话，罗巧筠因担心和苦苦等待的难受总算释怀，正当她以为自己将继续带着幸福向前，却又看见了「另一个」夏天朗── 他的脸上沾着血与灰，还有着怵目惊心的伤疤；身穿脏兮兮的白衬衫，不仅有破洞，釦子也掉了几个，看起来狼狈不堪。 「……夏天朗？」 她的一声呼唤，真的得到对方的回应。 他眼神兇恶地抬起头，却在看见罗巧筠后愣了数秒，所有的愤恨都化成了水，方才的积怨与不甘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多言，就像落荒而逃一样，马上逃离于她的面前。 罗巧筠想，如果这晚她没有走这条路，或者没有喊他的名字，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待在美梦里，继续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她也清楚，就算今天再重回千百次，她仍会在看见他受伤的脸庞时，不管危险、义无反顾呼唤他。 第一章 他们与恋爱日记 (1) 罗巧筠有本名为「恋爱日记」的笔记本，里头冒着满满的粉红泡泡，记下她满满的国中回忆。 甜美、难忘、真实，里头写下的，都是她与夏天朗的点滴。 「小孩子懂什么恋爱？」这是她的姐姐罗巧涵最常吐槽她的话，可她人小鬼大，就是认为自己懂得比别人多、也比同龄的人成熟许多，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份情感，只希望名为初恋的桃花能够永远盛开、永不凋零。 她知道，夏天朗也是这么想的。 那年，她在三班、夏天朗在十一班，两个班级不仅不同楼层还不同栋，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一年级的运动会相识。 刚升上国中，尚未褪去国小的稚气，就连两人的身高都差不多高，他们在热血沸腾的运动会上，因为彼此的大嗓门而互看了一眼。 仅是一眼，罗巧筠就觉得他好讨厌。 「三班三班三班，加油加油加油！」她用着比对方还大的音量喊着，可对方也不甘示弱，尚未完全变声的嗓音与她一样宏亮，甚至还盖过她的声音。 站在操场中央的两人，分别为自己的班级加油，进而认识了对方。 闭幕典礼，在迎来校长致词之前，是学生们最关注的颁奖流程。就算没有参加个人赛的同学，也会为了班级的大队接力名次与精神总锦标而全神贯注在典礼上。 一年级男子组两百公尺第一名是他、跳高第一名是他、四人八百公尺接力和班级大队接力上台领奖的都是他。 因为连续上台了好几次，连台上的司仪都忍不住笑说：「夏天朗同学，你们班只有你一个人呀？」 司仪的话引起全校同学大笑，夏天朗则始终扬着那阳光灿烂的笑容，礼貌无比地接过每一个奖牌与奖盃。 精神总锦标是颁奖的压轴，全校的学生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希望运动会最高的荣誉能落在自己的班上，而罗巧筠的心脏也跳得飞快，她希望升上国中的第一个运动会到最后一刻都是美满又难忘的。 「第四十七届运动会的精神总锦标是……一年三班！」 当听见是自己的班级，罗巧筠简直不敢相信，她大声欢呼，用力地与身旁的朋友抱在一起，并在同学的催促下，马上奔上讲台领奖── 也正是这时候，她与刚从后台准备离开的夏天朗擦身而过。 他们对上了眼，哪怕彼此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却像是认识许久似的，与对方点头微笑。那一刻，罗巧筠又觉得夏天朗没有那么讨人厌，甚至还挺吸引她的。 这是他们难忘的初遇，写在恋爱日记的第一页。 炎热、吵闹、夕阳、微风与笑容，全都刻在脑海中，也写在日记里。 ? 「孽缘啊，又同班了。」葛思梅在自己的班上看见罗巧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以为高二耳根子总算能清净一点了，没想到还没正式升上高二，在暑辅就得被你吵得头疼。」 「什么话？就算我们不同班，我也会每节下课都去找你，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罗巧筠笑瞇瞇地看着她，葛思梅可一点都笑不出来，拿起厚厚的全新讲义敲了下她的脑袋。 「恋爱脑达人要认真读书了吗？」如玩笑般的问话，配上的却是严肃无比的口气，罗巧筠看着她，抿了抿唇，她知道葛思梅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她不是想关心她的课业，而是想问她，究竟要放弃夏天朗了没有。 「当然要认真读书啦，高一能鬼混一下，高二就没时间闹着玩了。」 「是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啊。」葛思梅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讲义，背往椅子靠去，是真的佩服罗巧筠的执念。 葛思梅因为落榜考上这所高中，在高一极为厌世、总摆出生人勿近的表情，可有个乐天开朗的少女靠近她，每天都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合作社、一起吃午餐，什么分组与活动都要在一起，于是她们就莫名好上了。 那个人正是她在这学校唯一的朋友，罗巧筠。 「真的嘛……我会好好读书，还请思梅多多关照啦！」罗巧筠又甜甜一笑，坐到她身旁的位子，开始整理起已经好好摆放在桌上的全新课本与讲义。 她将等会儿会用到的放进抽屉，暑期辅导期间不会碰的丢进柜子、又将该带回家的收进书包，而书包一打开，就是她的那本恋爱日记。 她随时都带在身上，把它视为自己的幸运物。 她的人生一直平平淡淡，但国中三年就像是开出了一朵璀璨的花，让她留念不已，也捨不得放开。 若是有一个完美的结尾，她也许还不会那么放不下，但是，她视为美好回忆的过去仅是留下一个休止符，如同日记本还有许多空白页一样，她和夏天朗的缘分还没结束……就只是暂时写下了逗号，而非句号。 她的初恋，仍是未完待续。 第一章 他们与恋爱日记 (2) 暑期辅导针对高一学过的基础知识重新复习，罗巧筠有时会听得恍神、往窗外对面的另一栋教学楼看去。这段期间，科任教室通常都不会有人，但她却会在半梦半醒之际，看见自然教室常常出现人影。 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 对方会在里头来回踱步，又会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消失。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是个男孩子，身穿着学校的白色衬衫制服。 「思梅，隔壁那栋大楼在暑假期间不是都锁着吗？」 「对啊，暑辅期间，全校三个年级的人都是在自己的班上课，不会换教室。」葛思梅说，也望向隔壁连一盏灯都没开的大楼，「採光真好，阳光一照进去，都能看清楚教室里的所有东西。」 葛思梅的话，让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说的罗巧筠鼓起勇气。 既然大家都能看清楚，就等于也许有人也看过自然教室的那位男同学。 「我平常都能看到有人在对面二楼的自然教室徘徊耶。」虽然不是什么祕密，但为了营造神秘感，罗巧筠还是小声地对葛思梅说，「你觉得会有人每天都翘课去那边偷懒吗？」 对面二楼的自然教室……听见这关键词，葛思梅的眉头拧了起来。 「你看到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嗯？男生啊！你也有看到吗？」罗巧筠没想到葛思梅也跟她一样，抓到了在暑辅偷懒的同学，「好好奇他是怎么进去的，我记得没一个铁门能闯进去，看来他一定知道祕密入口──」 「嘘，罗巧筠。」葛思梅严肃地打断她，罗巧筠眨了眨眼，还以为对方也要开始说自己知道的小祕密，两眼都亮了起来。 孰料，葛思梅虽知道某些「祕密」，却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你不知道吗？好几年前，有人在那间自然教室上吊。」她的语气认真，葛思梅更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所以罗巧筠听了也只是再次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应──没想到她这容易看到鬼的体质还是没变，甚至厉害到在白天也能看见了。 「看来以后我要偷懒或打瞌睡，都别往窗外看好了。」最后，罗巧筠以这句话结束这个话题。她知道只要自己别刻意招惹，那些鬼魂都不会来害她…… 她带着阴阳眼活了十七年，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安静低调准没错！ 而能够看见鬼这件事，对她来说本像个诅咒，但因为夏天朗，她才将此视为一种「能力」，不再害怕，也不再自卑── 热血的运动会后，迎来的是国中的第二次段考。 「考试」这件事浇熄了正沸腾的青春，哪怕骨子里仍是爱玩的少年少女，都还是在考前收了心，平常吵闹的走廊变得安静许多，就算有人聊天玩耍，也都会远离教学楼、不影响备考的同学们。 不过，罗巧筠的心仍轰轰烈烈，自运动会过后，她满脑子都是夏天朗。 就算去哪个科任教室都不顺路，她也都会在没事做的时候刻意经过十一班，为的就是去看夏天朗一眼；在考试周，罗巧筠依然会大费周章跑到隔壁栋，就算对方没有抬眸和自己打招呼，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暗恋」，毕竟在这年纪谈「爱」好像太早了，对罗巧筠而言，这样纯纯的欣赏与仰慕，也许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喜欢」，所以即使对方没有回应，她也不会感到失落……但如果真的对上眼、说上话，又好像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就是在运动会喊很大声的那个罗巧筠对吧？」 他们在同一天记住了对方，更在某一天相识了。 「……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你的教室明明在隔壁栋的一楼，却还是一直经过我们班，让我觉得很奇怪。」b栋一楼、c栋三楼，距离可远了，怎么可能每天都路过，甚至还连续好几节下课？ 罗巧筠当然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尷尬，僵直着身子、屏住了呼吸，就怕夏天朗讨厌自己。 可是夏天朗并没有露出厌恶的模样，反而扬起了笑。 他的笑容就像此刻和煦的风，默默落在她的心尖。 「我同学说，你一直看我，应该是想认识我。」夏天朗靦腆的笑，让罗巧筠的心都快跳到云端上了，还以为自己在作梦，「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误会，但我听到之后觉得很高兴，因为我也很想认识你。」 在运动会那天，罗巧筠的声音与模样，就被他记在心底了。 除了跑一百公尺比赛之外，罗巧筠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有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她想尖叫又想笑，已经兴奋到无法好好组织语言了──这一瞬间，罗巧筠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爱」──她深刻明白，夏天朗就是她的初恋。 第一章 他们与恋爱日记 (3) 没有交换名字，也没告诉对方班级，在那天之后，他们在社群加了好友，从一开始礼貌地聊天，到后来什么事情都与对方分享，只用短短的时间，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们像是一块契合的拼图，兜在一块适合又不突兀，就像彼此的灵魂伴侣、了解对方的全部。 直至国三，他们都没有互相告白，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们习惯两情相悦的关係，却因为没有名分显得曖昧不清。不过，罗巧筠不觉得可惜，她觉得比起正式交往、宣示主权，相互喜欢这件事情更为重要。 即使没有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爱意也不会减少。 「巧筠，看得到鬼是一件很稀奇的事，这曾经给你带来困扰吗？」 某天，夏天朗问起罗巧筠，而她偏头想了一会儿才回应。 「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当然害怕，有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病，又或者是出现幻觉了。」罗巧筠露出微微的苦笑，乐天的她，难得露出懊恼的表情，「我曾经把这个祕密告诉一个朋友，结果对方不小心说出去，让我被一堆人排挤，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很奇怪、很噁心，不敢跟我当朋友。」 虽然那已经是国小的事了，但被讨厌的感受仍清晰不已，所有记忆都十分深刻。那时候根本没有人想听她解释，有人觉得她恐怖、一定会吸引「歹物仔」过来；有人则说她骗人，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鬼」。 第一次成为别人茶馀饭后的话题，罗巧筠没人能诉苦，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件事情随着时间流淌而去，虽被她拋诸脑后，却还没有消失。心上的伤口不疼了，可疙瘩仍在那。 「真希望我也能替你分担一点。」 「不用啦，这也没造成什么很大的困扰。你看，我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罗巧筠对他眨了眨眼，再度露出笑容，要他别担心。 夏天朗见她逞强的样子，不捨又心疼。 「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如果害怕就跟我说。」他轻轻握住罗巧筠的手，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罗巧筠的心反而安定许多。 她抬起眸，对上夏天朗温柔似水的浅笑，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我们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呦，所以我不害怕，你也别担心。」 也许是被幸福的感受冲昏了头，罗巧筠只顾贪恋他温暖的手心，却没见夏天朗的表情闪过一丝的黯淡。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有个鬼魂跟在自己身后。 折他寿或要他命都行，只要比他还要早── 「谢谢你，夏天朗。」罗巧筠的声音拉回他即将变得疯狂的理智。 啊，罗巧筠就是他的良药、他的韁绳。 在应最单纯无邪的年纪，夏天朗就希望自己能永远被她拴住。 ──让我永远待在你身边吧，去哪都行，我的心愿意陪你走遍四季、与你一起流浪──这是夏天朗在消失之前，在心底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 在知道有人曾经在自然教室自杀后，罗巧筠打瞌睡都不面朝窗外，也会刻意地不往隔壁的那一栋楼看。虽然她不害怕看到鬼，但还是敬而远之好些。 「喂，你的日记借我看一下。」 「日记？」罗巧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跟着附诵一次，「请问葛思梅小姐是在跟我借那本粉粉嫩嫩、记录了我跟夏天朗甜甜蜜蜜过往的恋爱日记吗？」 葛思梅深深吸了口气，只回覆一个字：「对。」 在听见葛思梅的回答，罗巧筠脸上的笑意更藏不住，马上从书包拿出被她保存得好好的「恋爱日记」。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摊开第一页，正打算要和葛思梅再次娓娓道来她与夏天朗的甜蜜过往，却在刚开口时就被打断。 「我只想看最后，你自己幻想的部分。」 听到「幻想」这两个字，罗巧筠明显怔住，那微微颤抖的双瞳骗不了人，而葛思梅也没打算换一个说法，逕自翻阅日记到最后书写的部分── 罗巧筠在与夏天朗失去联系后，写下了对他的思念，字里行间都是无穷无尽的想念与祈祷。 ──因为有你陪我一起读书，我才能考上这所高中。这份恩情我会用一辈子来还，所以你往后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罗巧筠一定使命必达！ ──你都没回讯息，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接收到这个消息，但我得转学了。我好不想离开你，但因为我爸妈调了工作冈位的关係，所以我得去另一座城市。我觉得好不安、好可怕……真希望你快点出现。 ──这里常常下雨，跟我的心一样，哗啦啦的，下个不停。我每走一步都会溅起一摊水花，让我的身子更湿，但要拖着沉重的心向前走，连我的脚步也沉了起来。我不习惯这里、也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呢？ ──明天就是全国高中统一开学的日子了。我觉得我应该很快就能交到新朋友，当然，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庸置疑、不会有人取代你！如果是你，一定能结识许多朋友，还会参加很酷的社团，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就像我看的那些爱情小说一样，你就是大家的白马王子，说不定还会被推派成为学生会长也说不定，嘿嘿！ ──如果是你的话，这么久没连系，也一定会想我的吧？ 由思念谱下的每一字句，让理性派又决不恋爱脑的葛思梅沉默许久。 虽然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还是很难与她共情。 毕竟她这辈子都没喜欢过任何人，什么狗屁爱情，她才不屑。 会突然想看罗巧筠的日记，是因为她无意间看到二年级的转校名单，而他们班刚好会来一个新生。那个新来的，名字也叫夏天朗。 ……这不是个容易撞的菜市场名。 如果转到他们班的，真的是罗巧筠心心念念的夏天朗，总觉得生活会变得鸡飞狗跳的，一天都不得安寧。 她和罗巧筠虽然个性截然不同，但也有别处十分相像。罗巧筠拥有灵异体质、看得见鬼魂，而她虽然看不见，可第六感极强，她无心闪过的一个念头都几乎会实现，在旁人眼中，她就如同有预知能力一样，总能猜到很多事情的走向，是一个把「运气」这能力值点满的普通人类。 「直到现在，你还是很喜欢他吗？」葛思梅还回日记时，又严肃地问了罗巧筠这讨论过八百次的问题。 罗巧筠接过后，表情坚定无比，没有一丝动摇── 「我还是很喜欢夏天朗，不只是忘不掉而已，而是每天都期待他出现。」夏天朗就像是一朵在她心上永不凋零的桃花，这忘不掉的初恋，比世间万物都还执着，死扒在她的心上，怎么也不肯走。 「如果他真的又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已经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我会把他追回来。」 「如果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呢？」 这问题罗巧筠当然想过。人是会变的，不管感情或个性都是如此。 「那我会祝福他，也会尽快放下他。不过如果他哪一天又需要我，我恐怕还是会义无反顾飞奔到他身边吧。」 「哎。」葛思梅重叹一口气，果然还是不懂恋爱脑的想法，「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跟你一样笨了。」 「我这叫痴情，才不是笨！」 「谢谢你的反驳，但我有我的见解。」葛思梅拍了拍她的头，与她对视数秒，又叹了口气，「真的是傻子的模样。」 「喂！小心我生气给你看！」 「哦？我还真是害怕，拜託你别生气。」葛思梅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罗巧筠见她一点也不怕自己的样子，用力哼了声，把恋爱日记好好收进书包里。 「以后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了，需要我来当你的恋爱军师，至少要求我三次我才愿意帮你！」 「放心，需要恋爱军师的话，我绝对不会找你。」 「……怎么可以？你在学校的朋友只有我耶！拜託啦，让我当你的恋爱军师嘛，我也想当一次你的老师，好不好嘛！」 夏天朗已经消失一年又四十七天，这段日子，罗巧筠从没一天不想他。 也许正是因为她殷切期盼，所以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正式开学那一天，她一踏进教室，就听见此起彼落的讨论声，比暑辅期间还要热闹许多，还有个位子绕着一群人。 不知道为什么，罗巧筠见到这副场景，联想到童话世界的公主身边总围绕着小动物的画面。 心里头这么一想，她也忍不住笑出声，正打算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却在远处注意到坐在位子上那人的侧脸时，立即停下脚步── 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说，她看到鬼了？ 位子上的人也像是察觉到罗巧筠的出现一样，在这时候回过头，给予时隔一年才见面的人一个既熟悉又温暖的微笑。 「……夏天朗？」 肯定是梦吧？每个女孩子都可能在开学第一天睡过头，然后咬着麵包出门上学，接着见到此生的死对头或挚爱，用着最套俗的开头度过最无悔的青春。 「好久不见，巧筠。」 他不是童话故事中的公主，而是帅气迷人的王子。 她没有因为感动而鼻酸，因为她所看过的每一篇童话故事，公主在迈向幸福结局时都是笑着一张脸的，所以她也不能哭── 她相信，她一定能带着初恋，走向最美满的结尾。 第一章 他们与恋爱日记 (4) 「虽然高二重新分班，但在暑辅时间大家应该都变熟了，所以我也不担心你们交不到朋友。」年轻的导师在开学的第一节课不打算教课，而是和班上学生们放松聊天，「今天班上还多了一个转学生，大家记得好好照顾新来的。」 夏天朗就坐在罗巧筠的右前方，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那帅气的侧顏──他们国中三年虽然要好，但没有同班过，现在他们不仅同一所高中，还在同一个班级，就跟做梦一样。 但是，她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捏自己大腿，还让葛思梅吓自己，她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她是真的与夏天朗重逢了。 下课，夏天朗走向罗巧筠，他的笑容一样灿烂，宛若天边的太阳，耀眼却不刺眼。时隔一年，他的容貌也有些变化，不仅变得更加成熟沉稳，看起来也长高不少，连声音都有些不一样。 他变得更像是「大人」了。 「巧筠。」他的声音不再像清脆的风铃，却能在开口的一瞬间，就让她觉得有阵徐徐的微风吹来，拨弄她的心弦。 「为什么我都联系不上你？夏天朗，你真的让我太……」太想念了。 罗巧筠发现自己着急起来，反而会忍不住想哭的念头。 不行不行，她不能哭！夏天朗说过，她笑的样子最好看了。 而且，她也想用最开心的模样与他叙旧。 「我也很想你。」然而，他就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回应她的话。 即使有一整年的时间没有联系，夏天朗果然还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对不起，去年暑假我家发生了一点事，我的家人不准我跟别人联系，连手机都被没收了。」夏天朗敛下眸子，充满歉意的样子让罗巧筠心直接软了。 「后来呢？为什么之后还是没连系？你又为什么转来这所学校，真的都是巧合吗？」忽地，坐在罗巧筠隔壁位子的葛思梅开口，虽称不上兇恶，但直接过头的语气仍让夏天朗顿了好半晌。 罗巧筠见葛思梅似乎很不待见夏天朗，急忙出来打圆场：「跟你介绍一下，她是我的朋友，葛思梅！思梅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子，但别看她大咧咧、一点都不文静的样子，她每个考试几乎都能拿一百分，成绩超级好！」 「巧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夏天朗听完介绍，也对葛思梅扬起微笑，「我的家庭状况有点复杂，转来这里和巧筠重逢都是巧合。」 葛思梅本来没有想回覆，可当看见罗巧筠朝着自己不停眨眼，自己也叹气回覆：「很高兴认识你，你和罗巧筠继续叙旧吧，我先去趟厕所。」 语落，葛思梅离开座位，罗巧筠的目光又落到夏天朗身上。 「抱歉，我这么晚才来。」 「至少你还是来了嘛！」 他们的重逢，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礼物。 夏天朗说，在升上高中的那个暑假，他的家庭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简而言之，他的父母不欢而散，而身为独生子的他，面对该与谁生活的难题十分痛苦。除了被禁足之外手机还被没收，一剎那，他失去了抓住救命稻草的机会。 这些事情罗巧筠在国中时就听闻过，只是没想到会在那个时间点爆发。 「那现在呢？家里的状况好多了吗？」 「嗯，一切都安定下来了。」 夏天朗说，那时候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能听他倾诉，即使后来也转学到其他的高中、过上新的生活，他的心也充满疙瘩。 不过现在都没事了，当与罗巧筠重逢的那刻起，所有的伤口都被治癒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了。罗巧筠不想不停碰触他好不容易癒合的伤疤，能不问那些糟心事就尽量不提。 「那你在后来读的高中过得怎么样？」 「高中生活过得很好也很精彩，参加喜欢的社团，也去了学生会。本来想参选学生会会长，可惜我在高一的下学期就确定要转学了，没能参与。」 闻言，罗巧筠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果然是我认识的夏天朗，不管在哪都能够闪闪发亮的。」 「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尽量在学校找点开心的事做而已。你呢？你高一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夏天朗的问话，让罗巧筠愣怔住，嘴角扯了扯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因为当她回想自己过去一年的日子，她都在原地等待。 没有认真读书，每科都只求及格，要不就是补考绝对要过；因为没有特别想参加的社团，就找了一个最好混的，不是去教室睡觉就是出去散步，就连生活也都只是平平淡淡的过，这些日子她没有怀抱远大的抱负，最大的愿望只有希望能与夏天朗联系上。 「我在等你。」她垂下眸子，要不是鐘声响起，眼泪估计就要掉下来了。 不是难受，也没感到扼腕，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原地踏步很丢脸。 夏天朗也很想她，但是他仍过好自己的生活，没有被思念影响，反倒是她，澈底被困在回忆里。 ……不过，之后都会越来越好。 现在的她不会在原地佇足了。那个始终陪着她向前的人，已经回来了。 第一章 他们与恋爱日记 (5) 放学，罗巧筠和葛思梅正等着同一班公车。 葛思梅见她开心地哼着歌，虽不想扫兴，但还是问出心里的疑问：「为什么他在能够跟你联系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联络你？」 「他家里管得严，不准他和以前的朋友联络。」 「他说的？」葛思梅的语气显然是不信。 「我也这么认为。」罗巧筠抿了抿唇，「他没有骗我的必要。」 「确实，如果他骗了你，一定遭天谴的。」葛思梅哼了声，「你那么喜欢他，又等了他那么久，如果他忘记你就算了，但要是故意欺骗你又辜负你，那他就是个宇宙无敌大渣男。」 「你这无神论者居然会说『遭天谴』这个词。」罗巧筠笑着挽住她的手，脸颊在她的肩膀上蹭呀蹭，「果然还是你最宠我了，思梅，你好爱我！」 「……好噁心。」葛思梅翻了个大白眼，想把手抽走却抽不掉。 公车来了，两人上车，坐在同一排，一个看着单字卡，一个则看着手机。 夏天朗所有的社群帐号都换了，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不再发照片记录生活、过得十分低调。 她想，一定和他家里的状况有关吧？ 即使现在的夏天朗仍耀眼无比，她却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还背负着难以承担的痛苦。她不敢问，就怕他心上的伤口再度恶化。 葛思梅比她早下车，待她到住家附近的公车站，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 她的肚子饿得发出叫声，在走回家的途中，突然想起她的父母从今天起会出差一个礼拜、姐姐也因此跑去住男朋友家，她得自己解决这几天的三餐。 一想到回家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罗巧筠欲哭无泪，正打算去附近的商店街买晚餐，就看见葛思梅传来一则讯息── 葛思梅：开在你家附近的臭豆腐，听说超讚，之后带我去吃。 一句话配上一个连结，让罗巧筠忍不住感叹：果然是第六感之神…… 罗巧筠：遵命，等你没补习我一定带你去吃！今天就先让我去探店！ 罗巧筠将这间老牌臭豆腐加到自己的美食名单里，也喜孜孜地想着，今天的晚餐不用犹豫就有着落了。 她一边感谢葛思梅，一边随着手机导航走向那间店，明明说徒步只需五分鐘就能抵达，可她却走了二十分鐘，还在同一个街不停兜转── 「啊……」她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天然路痴，不管怎么学看地图都还是学不会的那种笨蛋。 容易迷路的她，在刚搬来这座城市时，感到最困扰的正是迷路这件事。 然而时隔一年，她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当罗巧筠沮丧地决定回家煮泡麵吃时，一旁的巷子突然发出「咚」的巨大声响，还有人大声地骂了「干」，让她吓得倒退好几步。 这里不是治安良好的社区吗？怎么好像有人在打架？ 她往巷内看去，只看到几个仓皇而逃的影子，却没注意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有人步入黑暗、任由路灯的光照着凄凉的背影，而有人则是背负着伤，用着最悽惨的样子，走向有亮光的地方。 虽然，他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的罗巧筠。 他疲惫不堪，方才头还被铝棒重重敲了一下，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罗巧筠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满身是伤，嘴角和衣服都沾上了血与灰，画面怵目惊心，可让她感到荒唐的并非此事。 夏天朗。他是夏天朗……不是「长得像」而已，他就是本人！ 「……夏天朗？」 她的呼唤，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他眼神兇恶地抬起头，却在看见罗巧筠后愣了数秒，所有的愤恨都化成了水，方才的积怨与不甘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多言，就像落荒而逃一样，马上逃离于她的面前。 罗巧筠独自站在街口，心脏跳得飞快，马上打了电话给夏天朗，而对方很快地就接起，声音正常、也没喘着气，反而带着笑问她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啊，我可能是太想你了！」罗巧筠尷尬地笑着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太想夏天朗，她怎么会把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认成夏天朗？真正的夏天朗才不会跟别人打架，更不会把自己用得脏兮兮的。 「我也很想你。」对方温柔的笑，让罗巧筠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下来，「晚点我就不能用手机了，明天学校见。」 「嗯，学校见。」 当掛断电话后，罗巧筠的心还是悬着。 她认为自己不可能认错，担心起刚才那个男孩的伤势。 在她站在原地的同时，太阳完全落下，天色瞬间变暗。 她用了一整个夜晚说服自己那个男孩子不是夏天朗，可当他们对上眼，彼此眼中的震惊根本骗不了人，对方的容貌更是与自己记忆里的夏天朗一模一样，除了多了伤疤以外，神韵完全相同。 她是路痴，不是脸盲，不可能认错。 就算真要认错人，也不可能把夏天朗搞错。 但是，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夏天朗？就算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取同样的名字？还是说，其实真的是同个人，只是那时夏天朗在电话中佯装镇定而已？ 当罗巧筠这么想，她心里的疑惑总算解开了一点。她想，等早上去上学时一定要好好问夏天朗昨晚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可当她在教室看到夏天朗，她却完全问不出口。 白天的夏天朗，脸上没有任何的伤疤，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像是被好好保养过，吹弹可破，与昨晚的夏天朗有着天壤之别。 ……为什么呢？ 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夏天朗？ 第二章 出鬼与见鬼 (1) 「你脸色不太好。」葛思梅刻意惊叹一声：「哇，罗巧筠变臭豆腐了耶。」 趴在桌上的罗巧筠斜睨了她一眼，噘起了嘴，也不知道心里的忧愁该不该跟葛思梅倾诉。依葛思梅的个性，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还会说她是个没救的恋爱脑。 「我昨天因为迷路了，所以没吃到。」 「啊，很像你的作风，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你才把自己变成臭豆腐？」 「你才是臭豆腐。」罗巧筠用力哼了声，「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呀？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最要好的麻吉是臭豆腐？」 葛思梅耸了耸肩，罗巧筠的控诉对她不痛不痒，「要像夏天朗一样对你笑又死命地对你好才叫朋友啊？」 「你在吃醋呀？」 见罗巧筠不停对自己眨眼，葛思梅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吃你醋我还不如去吃屎呢。」 话音刚落，夏天朗回到教室，一眼就望向罗巧筠。 「巧筠，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没事！」她站起身子，用力地扯出笑容，想掩盖自己失措又心虚的心，「已经完成社团申请了吗？学校的行政效率通常都很差，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上到第一次的社课。」 「对，已经跑完流程，也确定申请成功了，不只顺利加入吉他社，连学生会的申请也送出去了。」 「哇……真不愧是天朗。」 听见罗巧筠是真心在感慨，葛思梅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人似乎真的挺好运的。平常学校的行政效率糟糕得要命，何况刚开学会是最忙的时候，他却在一节下课就处理好了。 在葛思梅眼里，夏天朗全身都是谜团，她对他的了解，全都来自于罗巧筠的恋爱日记，而即使他在国中毕业的暑假，因为家庭因素经歷了人生的一大转折，但现在的他仍如日记里所述的一样。 如果不是都把祕密藏在心底，就是有鬼。 「天朗在之前的高中也是吉他社的吗？」 「对，我还兼任了主唱。因为我们学校小，就算是吉他社这种热门社团，人数也不会比大学校的多，常常得一人身兼多职。」 「唔……辛苦了。虽然没亲眼看过你演出，但我知道舞台上的你一定闪闪发亮的。」罗巧筠说着，也小心翼翼地试着探听：「有没有你表演的影片呀？」 闻言，夏天朗害臊似的低下眸，「总觉得是黑歷史呢……」 「才不是！虽然我没看过，但我相信你一定是最棒的！」罗巧筠可以摸着良心，对夏天朗说这句话一百万次，这就是她对夏天朗无比坚定的喜欢。 夏天朗拗不过她，拿出了手机，播放起他在舞台上自弹自唱的表演。 这个地方罗巧筠有印象！是他们在国中时一起去过的地方，那里常常会有学生租借场地来演出，没想到夏天朗也在这唱过歌…… 唤唤这个需要透气的我 世界说你该有新的步调往前走 ──张惠妹〈缓缓〉 这首歌罗巧筠听过，听原唱是一种滋味，听夏天朗唱又是另一种感受。以男key詮释这首抒情歌别有一番风味，罗巧筠听来，觉得他的歌声除了温柔外，还有着淡淡的、说不出的忧伤。 「你以后想当歌手？」葛思梅听他唱歌，还真有被惊艷到。 「我这只是兴趣，还不够专业，要当一名职业歌手应该很难。」 「如果天朗要当歌手，我一定会是你的头号粉丝！你的每一场签唱会和演唱会我都会到！」罗巧筠着急地说，眼里彷彿有无数星星一样，无比耀眼。 那是看着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更是照映了对方的模样。 现在，罗巧筠还是好想大声告诉他，她真的很喜欢他、会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当他最称职的小迷妹兼最好的朋友。 「好了好了，别一天到晚都犯花痴，把恋爱脑收一收。」 「我、我才没有！」罗巧筠回头反驳，想起国中时，也常常有人这么调侃她和夏天朗── 罗巧筠喜欢夏天朗的事情，眾所皆知。 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喜欢交朋友，嗓门又大，就算没特别注意她，也容易因为宏亮的声音回头看她一眼。 这样一个如小太阳的存在，喜欢上了在学校里头颇有名的男孩。 他不如太阳炙热，与他相处总是舒心，若要比喻，罗巧筠会说他是夏天的风──如他的名字一样，是晴朗的夏日，温暖也宜人。 「罗巧筠，要到外面排队去升旗了，你怎么还在吃早餐？」那时，罗巧筠班上的好朋友陈舒怡在班级门口大喊。 还在座位上的罗巧筠努力将早餐全塞进嘴，「等、等一下，就剩一口！」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怕挨骂才不想去的。」陈舒怡哼哼两声，语气曖昧。 「挨什么骂？」她可是乖宝宝，怎么可能会被骂？ 「现在谈恋爱抓很严，教官会直接抓过去训话，生辅组的组长也会直接在朝会上『叮嚀』小情侣们。」陈舒怡说着，这才想起上次朝会罗巧筠睡过头，所以没看到其他班的情侣被点名的名场面。 一想起都会起鸡皮疙瘩，哎，那都能称为大型社死现场了。 「我又没男朋友？」罗巧筠嚥下最后一口三明治，跑到外头整队，和陈舒怡并肩走在一起，听着她娓娓道来上次朝会上的巨无霸八卦。 罗巧筠听得一愣一愣的，就是觉得自己一定不可能被波及到，孰料她这么一想，那天的朝会就出现她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学校禁止谈恋爱吧？教官我呢，希望大家都能将注意力放在课业或社团上，先充实自己、之后再去找男女朋友，相信我，听我的绝对不会后悔。放眼二十年后，你们一定还记住我说的话，也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站在操场中央的罗巧筠不苟同，但还是尊重教官的想法。 她认为每个人的人生节奏不一样，有人会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结婚，也有人会在三十岁才找到真爱；就像有人会慢一年才读书，也会有人靠着惊人的智商跳级，年纪轻轻就拿到高学位。 既然每个人的脚程都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样，为什么要限制那么多呢？ 「二年三班的罗巧筠，有听到吗？」听见台上的教官呼喊自己的名字，罗巧筠回过神，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被公开处刑了。 此刻，全校的人都往二年三班看去，他们班没有一个人不注视着自己的。 「有听到！」然而，罗巧筠只是用着大嗓门回应，不带脾气，也没有嘻皮笑脸。她知道现在她被盯上了，如果又搞怪，一定会害到夏天朗。 她不在意自己成为别人八卦的对象，但她不希望夏天朗受到她的影响。 朝会结束，罗巧筠身旁闹哄哄的，一堆人问她有没有被吓到、是不是觉得教官很讨厌，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罗巧筠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 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传出诽闻的女明星，身旁有经纪人、保鑣还有一堆记者，就某些方面确实是个很崭新又特别的体验。 如果她有一副墨镜，一定会在这时候戴上。 罗巧筠假当大明星没多久，夏天朗就急匆匆地跑到她的面前。 她看出他眼底的担心与愧疚，不过，罗巧筠没有急着要说自己「没事」，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对夏天朗说：「没想到教官听错八卦，我们明明没在一起，他却被骗了，我们才没有早恋呢！」 她的语气不带惋惜，也没有牢骚。 她只希望他们的感情始终纯粹，不论是仰慕、是喜欢还是爱…… 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是五十年后，她都觉得在这懵懂的年纪遇上的男孩不只是过客，也不会把此刻无比重视的感情当作儿戏。 后来，谁调侃起他们，罗巧筠都能应对自如。 「你都不怕夏天朗喜欢上别的女生吗？」 「不会啊，我知道夏天朗喜欢我。」罗巧筠笑着说，「我也很喜欢他！」 「那你呢？如果突然有一个比夏天朗还帅的男生出现怎么办？」 「那算你们走运，少一个竞争对手，我绝对不会跟你们抢。」 「女生爱男生，羞羞脸！」 「你是国小生呀？好幼稚！」 夏天朗是她青春岁月里最大的宝藏，也是险些遗落在夏日的初恋。 在长大了一点的十七岁，她眼里的光，都是夏天朗。 也正因为如此，夏天朗连一点灰都不敢沾上。 放学的鐘声响起，他的世界就是无尽的黑暗，无人知晓，连他最喜欢的罗巧筠也是，因为他希望自己在罗巧筠的眼里，永远都是最明亮的白昼。 第二章 出鬼与见鬼 (2) 罗巧筠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年，但对方似乎与他住在同一个社区，每当放学回家顺路买饭时，她总能在附近的某一个街口遇到他。 第一次，她见他仓皇地朝自己的方向走去；第二次，他们刚好擦肩而过，罗巧筠盯着他的背影，他则是越走越快，而今天，她看见他蹲在路灯下，少年在注意到罗巧筠的目光时，马上起身，准备离开。 罗巧筠在意不已，就像要将他看穿，双眸死死地盯着他。 「夏天朗！」罗巧筠喊了一声，对方并没有回应。 她不服气，跟上他的脚步，再次开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对方的视线始终没落在她身上，但动摇得极为明显。 就算现在她的生活中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夏天朗，但她仍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她跟夏天朗可是当了整整三年的朋友，甚至互相明恋着对方，哪怕没有勾一次小手，也没有拥抱过一次对方，她还是不可能认错！ 所以，看见「夏天朗」不搭理自己，她当然会受伤，也会难过。 「你忘记我了？」 她因失落而颤动的声音，让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再次恢復了跳动。 「你认错人了。」这是他最不想撒的谎，但为了让罗巧筠死心，他不得不这么说──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罗巧筠停下脚步，在这一刻，她总算了然。 这个夏天朗就是想躲着她，想用这种荒唐的话劝退他。 「你是太小看我了，还是真的把我当笨蛋，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罗巧筠的话也让他停下脚步，两人再一次对上眸的瞬间，他那孤傲又锐利的眼神才终于掺上一点原有的温柔。 「……别靠我太近。」 「为什么？你怎么了？你前几天跟别人打架吗？」罗巧筠不停追问，可夏天朗始终保持缄默，两人就这么站在巷子里，听着偶尔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却怎么也读不出此时的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脸上的伤……看起来很痛。」罗巧筠说着，翻起了书包，从一个小袋子里头拿出几个ok绷，「你感觉没有好好擦药，这个先给你，清理好伤口之后就贴上，免得出门沾染上脏东西恶化又好不快。」 夏天朗看着她递过来的兔子造型ok绷，愣了许久才接过。 「你可能碍于面子不想跟我说太多，但没关係，我可以等你。」罗巧筠挠了挠头，她没想到夏天朗会有想隐瞒她的事情，毕竟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朋友，「就算你放学后会变成不良混混，我也不会跟老师说，但如果这是你排解压力的方式，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会觉得换一个方式更好。」 「……什么？」夏天朗皱起眉，前面的话他能听懂，后面又是什么意思？ 放学？老师？现在的他完全没去学校上学，罗巧筠为什么这么说？ 「总之，不管你有什么祕密，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罗巧筠对他微微一笑，希望夏天朗能早点对她敞开心扉。 现在她的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但她知道这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所以她愿意等。 不管夏天朗是不是有双重人格，还是他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为了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原因无法向她解释都没关係。 就算她无法用常理解释两个夏天朗的模样为什么有点不同，她也可以慢慢等答案，不管是自己寻找，还是等夏天朗开口都行。 只要夏天朗好好的、不要再忽然消失，那就够了…… ? 国中的罗巧筠在朋友的推荐下，一脚跌进恋爱漫画和小说的谷底。 从总裁的花式追妻与火葬场，到甜蜜青涩的青春校园恋爱，罗巧筠全都有涉猎。每当看完一本书，她就会和夏天朗分享心得，所以即使夏天朗从没看过半本，对当时流行的少女漫画与小说都略知一二。 那时，罗巧筠曾经说了一句话，让他记到「现在」。 她说：「我看了这么多的恋爱故事，没一个像我们。」 夏天朗知道，罗巧筠的意思是，他们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她说得自豪、他听得也开心，可后来，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却将这句话扭曲成别的意思── 他们不会拥有幸福美满的结局，又或说，罗巧筠配得上幸福与美满，可他们不会有后续……她故事的尾声，不会有他的身影，甚至是他的名字。 夏天朗一回到家，面对黑暗的空间，已经习惯。 「天朗、天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见母亲慌张的问话，他朝自己奔来的女人看去，望着他满眼惊恐的神情，也已经麻木。 可是，就偏偏今天，他好想哭。 「遇到认识的人，所以才比较晚回来。」 「谁？哪个认识的人？他们可能是你爸派来找我们的人，别跟他们有联系！」夏母变得歇斯底里、紧张兮兮，就算夏天朗把她拥住，她也只是更加慌张，甚至尖叫了起来：「你爸、你爸他要找过来了！我们快逃！」 又要逃？逃去哪？这世界真的有容得下他们的地方吗？ 他将母亲抱得更紧，拍了拍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妈，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你、你不跑吗？不带着妈妈跑吗？妈妈也想保护你……」 「这次我们先不逃，好不好？」他将脸靠在夏母肩上，颤抖的声音与浓浓的鼻音，是哀求，也显得无助。 他想着过去的回忆哭了，可即使眼泪浸湿了夏母的衣服，她也没注意到。 为什么他光是与罗巧筠久违地说上一次话，就泪流满面，又想拥抱希望？ 明明他早就放弃了。他的人生就应该与这永不开灯的租屋一样黑暗，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他果然还是不甘心…… 你看，没有一个恋爱故事像我们，那我们就自己谱出一篇不就行了？ 他曾经以为这个愿望很简单，却没想到在后来，竟是奢侈无比的妄想。 第二章 出鬼与见鬼 (3) 夜晚的夏天朗，成了罗巧筠心里的一个小祕密。 这个祕密也许跟白天的夏天朗共同持有的，但她还找不到任何证据。 除了脸上的伤，他们肤色也有差，仔细端详的话，会发现长得也有点不一样，但不至于到不同人的程度…… 「巧筠，为什么贴这么近看着我？」 夏天朗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还来不及回应，一旁的葛思梅就说：「看不出来啊？她想亲你啊，罗巧筠就想在大庭广眾之下跟自己喜欢的人亲热。」 「你、你别乱说话！」罗巧筠红着脸反驳，后退了好几步，「天朗！你别听她乱说，我只是……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的脸……」 她实话实说，却觉得像个怪人，彆扭无比。 但罗巧筠这模样反倒把夏天朗逗笑了，「没关係，巧筠想看多久都可以。」 呜呜……她的天朗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 「那我就心怀感激地继续欣赏了！」 「不过被你盯久了，也会觉得害臊。」 「是吗？那我要看到你害羞的样子！」 白天的夏天朗，是一个很完美又很温柔的白马王子。 他不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后急忙赶回家，还得向家人隐藏自己在舞会上美丽的模样，反而与之相反，倘若黑夜里狼狈的夏天朗也是「他」，那个模样就是他最大的祕密── 不过，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坦然地接受两个不一样的夏天朗？ 哪怕其中有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地方，甚至她只需要「接受」其中一个夏天朗就好，为什么她会这么执着？ 此刻在她面前风度翩翩、与记忆中的夏天朗一模一样的人才是她的心之所向不是吗？可是，当她的脑海浮现脸上有伤疤又一脸忧伤的夏天朗，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反而越来越在意…… 他们都是夏天朗，但哪一个才是「真的」？ 现在的她，是不是成了在两个男人之间迂回不定的渣女啊？ 「化学小老师，你能帮我去科任教室帮我拿一下等等要用的器材吗？」 听见化学老师的喊话，身为化学小老师的罗巧筠立即站起身，到老师的身旁确认要使用的器材，「需要拿什么？我马上去拿。」 「东西不多，我已经整理在一个托盘上了，上面有贴『二年七班』的便利贴。」讲台前的老师也忙，正数着等会儿要发下去的讲义数量，没看向罗巧筠，说话也简短，「放在隔壁2b的自然教室。」 「好，我马上去！」罗巧筠点了点头，正要迈步离开教室，夏天朗便叫住了她── 「巧筠，要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也在隔壁栋而已，我自己去就行。」虽然他也想和他在校园漫步，顺便带他认识一下学校，可惜这节下课就快结束了，身为化学小老师的她迟进教室还行，她可不想让夏天朗这优良乖学生挨老师的骂。 罗巧筠走出教室，下楼经过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圃，发现花与叶子上有着许多雨水，除了地板都是湿的以外，连天色也变得昏暗不已。 虽然这座城市很常下雨，但她记得今天都没下，还是大晴天啊？ 她仅是瞥了一眼，踩着上课鐘声，前往另一栋楼的自然教室。 虽然开学后会有更多的学生进出这栋楼，可今天却异常安静，她经过的每一间教室不是没人就是紧闭门窗。然而，这只是她下意识发现的事情，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里，直至走进化学老师所说的2b自然教室，她才注意到，这就是她在暑期辅导常看到有「人」的那间教室。 罗巧筠站在窗旁，能清楚看见自己的教室和她的位子。 「我平常也会站在那看你。」 忽地，一道男声的响起，让罗巧筠吓得猛然回过头。 一位穿着酷似学校制服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而她转了转脑袋，细想了他方才说的话，便发现那就像变态才会说出口的言论。 「你、你是谁？」罗巧筠惊恐不已，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看我做什么？你是变态啊？」 对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轻叹口气，坐到其中一张长桌前的小凳子上。罗巧筠仔细端倪，见他四不像学校制服的衬衫上，确实绣着他们学校的名字，甚至还有他的学号── 以学年来说，他是比自己大十届的学长，在这十年间，这高中确实有小改制服样式，原本朴素的制服衣领变得花俏许多，连领带的顏色也换新的了。 罗巧筠马上想起葛思梅曾向自己说的事。 好几年前，有个人在这间教室上吊自杀。 虽说她已经习惯看见鬼，但对方突然冒出来，她还是会吓一跳。 而对祂们，她一直都是敬畏不已，客气又礼貌。 「不好意思，刚刚以为您是什么诡异人士，话说得有点过头了……」罗巧筠微微鞠躬道歉，挠了挠头，露出招牌傻笑，「我没有要打扰您的意思，我拿完东西就走。」 罗巧筠呵呵笑，看见贴有「二年七班」字条的托盘，端起来后马上就走。 可她才刚迈开第一步，就听见对方用着命令的口吻，要自己别离开── 「不许走，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股凉意，那诡异的气息甚至从她的脚地蔓延到全身，让她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这种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来是个厉害的鬼，她完全不是对手。 第二章 出鬼与见鬼 (4) 「那个……学长，我得回去上课，大家都在等着我拿器材回去。」罗巧筠又旋过身，脸上的笑容没掉下来过，「还是我跟你约个时间？不管是中午、下课时间甚至是放学后，我都乐意奉陪。」 「要是你爽约了呢？」少年抬眉，哪怕还没同意，罗巧筠也知道对方这么说，自己肯定是有机会能先离开的── 「我……」 「你一副就是不会再回来的样子。」对方的断言让罗巧筠无言以对，正想着反驳，却又听见祂说：「别气也别急，更不需要反驳，我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罗巧筠比方才更慌了，但为了印证祂说的话，自己又在心里想：所以我可以这样跟你沟通？ 对方回：「可以。」 现在居然有鬼会读心术？这也太夸张！ 「不夸张，等你变成鬼，也许也能这样。」 「……冷静，您想杀了我吗？您想抓我当替死鬼？」罗巧筠说着安抚祂情绪的话，却在下一秒往门口奔去，然而对方早就知道祂想逃，眼神连瞥一眼都没有，教室的所有门窗都被一阵强风全关起来。 玄得可怕，罗巧筠的脚澈底软了，瘫坐在地上。 「我不打算杀了你，你以为在拍恐怖片吗？」 「我倒是知道有个校园鬼片是在我们学校取景的……」罗巧筠的心神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胡乱回应，只希望对方放过自己，让她好好回去上课。 「嗯，我知道，我还有客串。」 没想到对方还继续随着她开玩笑，让罗巧筠崩溃至极。 「学长！别胡扯了，快放我走！」罗巧筠转过头，苦苦哀求。 「我没说谎，我真的有出现，只可惜我死了、他们看不见，不能把我放在片尾的演员名单里。」对方正经不已的模样，让罗巧筠不知道该继续求，还是真的顺着祂的意。 她不过就是来自然教室拿个东西，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虽然她已经不再以拥有阴阳眼这件事自卑，但真的遇到灵异事件，果然还是会害怕…… 「呜呜呜……天朗……」如果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一定会让夏天朗陪自己来，至少如果他们一起被关在这里还有个伴。 见罗巧筠被自己吓哭，少年也沉默了。 祂好像太猴急，也做得太过火了。 「罗巧筠。」于是，祂唤了她的名字，又告诉她：「我叫陶佐。」 原本摀着脸哭泣的罗巧筠，在听见祂的名字后缓缓抬起头。 然而她看见的，只有敞开的门窗，以及透进教室的灿烂阳光。 那位名为陶佐的学长消失不见，也没有再听到祂的任何声音了。 她将眼泪抹乾，整理好仪容后，用着最快的速度拿着化学课要用的东西奔回教室，可是在经过两栋楼之间的小花圃时，她又发现花草上没有半点水珠，连地板也是乾的，而原本的阴天，也在方才她在自然教室睁眼的瞬间变成了印象中的晴天。 她果然是遇上极为诡异的灵异事件了。 当罗巧筠这么想的同时，下课鐘声响起，以为是自己听错的她，在回到教室后，看见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看着自己，连台前的化学老师都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我叫你拿个东西，你却翘了整堂课？」 「我、我……」罗巧筠想申冤，但也明白自己的解释不可能获得认同，一定会被认为是凭空捏造的。 毕竟这种事情，连她听了都不一定会相信。 「在自然教室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晚回来了……」罗巧筠低头认错，化学老师听了，也只是重叹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追究。 「我已经先教其它单元了，你再找时间把东西拿回自然教室放，顺便跟同学借笔记抄，我这次就记你一堂旷课，其它的就不追究了。」 「好，谢谢老师。」 当化学老师与自己擦肩而过，她沉重又紧张的心才稍微放松一点。 东西她暂时不想拿去还，谁知道她这一去又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思梅，你刚刚有往窗外看吗？」 「没有，阳光太刺眼，我趴向另一边睡。」 「……没想到你会在上课睡觉。」说着，罗巧筠失神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脑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葛思梅说刚才在自然教室发生的事。 「巧筠，你还好吗？」那如和煦朝阳的嗓音一响起，她黯淡的眼神总算出现了光。一抬眸，看见夏天朗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那本来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我没事……只是遇到了诡异的事而已。」她委屈至极，声音哽咽。 听见她的哭腔，葛思梅看向她，严肃地扬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见两个知心朋友如此关心自己，罗巧筠也不打算隐瞒，便用一节下课的时间，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葛思梅看向隔壁大楼，虽然不敢置信，但也知道罗巧筠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夏天朗根本不在意那个叫陶佐的人想干么，只在乎罗巧筠的心理状况，甚至要她别再去那间教室，该还的器材就由他拿去还，免得她又被缠上。 「为了不让事情拖太久，我现在就拿去放。」夏天朗严肃地说着。 罗巧筠吸吸鼻子，又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天朗……」 撑着头的葛思梅望着夏天朗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被吓得不轻的罗巧筠，开口说了句：「那之后该怎么办？要放火烧了那栋楼，还是请人来做法？」 「……烧了这种话也太恐怖了吧！」 「我就开开玩笑，没想到你不领情，连笑一声都不愿意。」 听见葛思梅这么说，罗巧筠才终于破涕为笑。 「没想到思梅也会逗我笑。」 「哼，我可不能让夏天朗抢尽风头。」 「哦？思梅真的吃醋了吗？」 「没有，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对你很好，是个好人。」葛思梅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觉得他是个神祕不已的人，「他真的如你日记里写的那么好。」 葛思梅很少夸人，所以当罗巧筠听见她这么说时，激动地想要她再说一次，只为了把这些话录起来。 那天罗巧筠回家，特地上网找了那部在他们学校取景的国產鬼片。 《出鬼》这部电影在上映那段时间颇有名，票房也不错，罗巧筠对鬼片没兴趣，那时就只听别人讨论、没有特别关注。 她看着电影，吃着从超商买来的爆米花，没有一次因为女主角的尖叫而吓到，更没有被血淋淋的鬼吓得反胃，倒是在看到客串的陶佐时噎着── 女主角仓皇逃跑，祂站在旁边看。 男主角倒在地上身亡，祂蹲在旁边看。 配角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祂总能在镜头中最显眼的位子与他们合照。 ……这是搞笑片吗？ 当罗巧筠以为「鬼魂陶佐学长」事件就这么告一段落时，隔天她一到教室，就看到被夏天朗归还的器材又回到了她的书桌上。 像是在告诉她：请自己拿过来。 她起了身鸡皮疙瘩，将东西塞到自己的柜子里，像是要永远尘封起来一样，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罗巧筠现在知道了，她必须亲自解决与陶佐之间的「孽缘」。 第三章 魔法与灰姑朗 (1) 「天朗天朗，你们班的话剧要演出什么？」 「刚刚的班会才拍板定案，确定是〈灰姑娘〉。」 「真的啊？那天朗是演王子吗？」罗巧筠眼睛闪闪发亮，脑中已经幻想起夏天朗穿王子的衣服会有多么帅气了。 那年他们刚升上国三，距离毕业离别不到一年。 夏天朗见她期待不已的表情，尷尬地笑了笑，「虽然有演出，但我不是演王子……」 「哦？那你是演什么？」 「因为同学们说应该会很有趣，所以要我演公主。」 确实挺有趣的。罗巧筠记得在看正式演出的时候，全校都被他们班改编的〈灰姑娘〉笑得合不拢嘴，甚至是当时高票当选第一名。 至于罗巧筠，他们班演出的是〈白雪公主〉，她也有演出，但不是演公主，而是演那隻白马。 虽然画面詼谐，可故事改编得没有夏天朗他们班的精彩，只拿到了第三名。罗巧筠不觉得可惜，反而觉得在国三这年留下了珍贵的回忆，是特别开心又有纪念价值的一天。 那天，他们拍下了一张非常值得纪念的合照。 是灰姑朗和罗巧马的同框照。 虽然罗巧筠觉得自己的样子又矬又笨，但后来的她每天点开手机，看到那张照片总会笑出声。 在夏天朗消失的那一年里，罗巧筠想过，她愿意继续扮演当初的那隻马、四处寻找他，他的愿望若是想到城堡参加舞会，她也可以成为他专属的南瓜马车──无论如何，她都想陪在夏天朗身边。 所以求求你，快出现吧。 这是罗巧筠在每个深夜里与日记中，写下的愿望和执念。 ? 夏天朗有个从国小六年级用到现在的皮夹，看起来虽然不是特别昂贵，现在也已经破破烂烂，对他而言却很有纪念价值。 皮夹是夏母忽然送给他的礼物。那时她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夏天朗虽然不知道这皮夹是哪来的，但还是感激地收下。 夏母告诉她：「这是妈妈的宝贝，一直被妈妈保存得好好的，现在送给天朗，里面除了放钱以外，也能把重要的东西藏进去。」 当时的夏天朗也没钱，甚至没有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能放些什么。 但因为那是母亲说的，所以他记在心底。后来他虽没放什么钱，倒是放了一张罗巧筠的照片──在那张照片后头，还有他们在国三话剧表演时的合照。 对他来说，那是永远不可能重返的回忆，也是他生命里特别快乐的一天。 既然回不去，就天天想念，偶尔拿出来看一下，乾乾过癮也好…… 就算会放不下，也比找不到继续燃烧生命的火苗好多了。 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的鐘声响起时，会失去了帮助她参加舞会的魔法；而夏天朗也颇为类似，当他听见鐘声，就知道属于自己的黑夜来临，他的笑容会被夺走、得将所有的快乐藏起来，不许被发现。 他将再度变成灰姑朗，但不会有真爱拿着玻璃鞋找到他。 又或说，就算要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自他上小学，他就随母亲过着四处躲避父亲的日子。国小转学了三次，在国中总算安定下来、好好地在同一所学校完成学业。这对夏天朗来说意义非凡也兴奋不已，而当他以为自己将与母亲过上正常的日子时，他的父亲睽违三年出现在他们面前，再一次找上门── 在连续下着大雨的颱风天中，他带着母亲仓皇逃跑，什么也没带，就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跡。 他没有如愿上高中，与母亲的新住处从不开灯，邻居都把他们当成疯子。 最后夏天朗也认命，他的一生，注定与疯和贱扯上关係。 「别在白天出门，你爸爸他就是个疯子，要是被看到，一定会被带走。」 「别去工作、别去打工，钱的事情妈妈会处理，天朗不用担心，好吗？」 随着夏母立下越来越多的规定，夏天朗的行动跟着受到限制，十七岁的他常常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即使要到附近的超市或商店街买晚餐，都可能被夏母阻止。 「喂，拿去。」卖臭豆腐的老闆将塑胶袋递给夏天朗，夏天朗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过。对方皱起眉头，又晃了晃手上的袋子，再度重述：「我叫你拿去，个性别这么傲，我又不是看你可怜才给你的。」 夏天朗的戒备心仍然重，即使心已经动摇一半，但还是没有伸出手。 「那为什么要给我？」 透过半透明的红色塑胶袋看，夏天朗知道里头装有多少东西。 估计是两天晚餐的量，还能吃得饱饱的。 「你就拿回去──」当老闆的声音变得更大声，夏天朗也以为自己又惹人生气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还站到他的面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来了来了，谢谢老闆！你给了好多啊！」女孩笑盈盈地说着，夸张的惊叹像是在缓和气氛，替夏天朗打圆场。 「哦？你认识这小子？」 「我们是国中同学，还是最好的朋友。」罗巧筠转过身，对着夏天朗扬起更灿烂的笑，「谢谢老闆这么关心天朗！他、他就是有点孤僻，但没有恶意！」 罗巧筠说着，退到夏天朗的身旁，又频频向老闆点头致谢。 老闆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信服罗巧筠的说法，摆了摆手，又道：「记得好好督促这傢伙吃饭，骨瘦如柴的，现在还在发育呢，怎么能吃那么少饭？你快让他拿回家吃，我继续忙了。」 「好！真的很谢谢您，你们家的臭豆腐真的超级好吃，我跟我朋友都超级喜欢！」罗巧筠像是开啟了社交模式一样，说起话来充满朝气又不停夸讚。 而当她再度望向夏天朗，看见的是他紧皱着眉头又不甘愿的臭脸，即使没说任何话，罗巧筠都能从他的脸上看见「为什么多管间事」这几个字。 罗巧筠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先找个地方坐？」 「我要回家了。」 「那你快拿着晚餐回家吃。」 夏天朗看着她，不想伸出手，直到从他肚子传出的「咕嚕」叫声打破沉默，罗巧筠才将热腾腾的晚餐塞到他手中。 「下次你要是又不拿，我还是会帮你接过的喔。」 「你能不能别管我？」 「行呀，但我不想看你饿肚子，所以多管间事了一下。」 夏天朗瞥了她一眼，心里只觉得彆扭。 他不知道罗巧筠刚才听到多少他和老闆之间的对话，也不确定她知道多少事，毕竟若有意探听，这一带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和他母亲的事，随便找个人问都能听到一堆加油添醋的间话。 「你是听了什么谣言才决定帮我的吗？」 闻之，罗巧筠愣了愣，「什么谣言？」 她那藏不住谎言、总是把所有想法写在脸上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夏天朗看出她没有骗人，默默松了口气。 「罗巧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情？」 「你再怎么好奇，都别从其他人的嘴里认识我。」 夏天朗并没有正眼瞧着她，那极为不自信的模样以及说出口的话，都让罗巧筠颇为错愕。 「我已经认识你了呀，我们只是一年没联络而已，怎么说得好像我们变得很不熟似的？」罗巧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即使此时的夏天朗与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她仍能从许多细节知道，这就是她所喜欢的那个人。 例如惯用的左手、手背上的小痣又或是喊她名字的语调和方式。 就算不尽温柔，也令她熟悉不已。 「这一年来，我变了很多。」 「这样啊……我反而都在原地踏步呢。」 「我没有想跟你话家常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夏天朗了。」 就连他鼓起勇气时，会紧紧握住双拳的习惯，罗巧筠都知道，现在也看在眼里。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你』是什么样子？这有一套标准吗？人都会变，就算我说这一年来我都在原地踏步，但我仍有很多的收穫，也有不少的变化。即使你的改变可能不如所愿，也与我想的不同，但那又如何？你怎么能断言我不会喜欢现在的你？再说，即使不喜欢，念于旧情，我一定会在意。」 夏天朗听着，没有回应。 「你就当作我还放不下你，那就行了。」 罗巧筠见他始终低着头又不说话，微微苦笑。 「为了等你，我一直在原地不动，就怕再度重逢的时候，会因为我变得太多把你吓跑。但现在似乎反过来，你变了很多、也想吓跑我，但却忘了我的胆子比谁都大，更不会轻易退缩。」 她很想向前给夏天朗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此刻的夏天朗就像隻绷紧神经又敏感的猫，也许她只要向前一步，就会把他吓跑。 「我就……先走了？你也快回家吧，下次见。」语落，罗巧筠转身离开，那颗空荡的心被失意的迷雾垄罩，连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她没想到打动夏天朗的心会变得这么难。 若是以前，她一句无厘头的话就能换来夏天朗的一个笑脸，可现在她说再多，他也总是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把心扉关上了，即使她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当她这么想的同时，她听见夏天朗轻唤了她的名字。 与以前一样，如徐徐的风，却又带着夜晚的些许凉意。 「巧筠。」那是看着她的背影，才敢说出口的话，「再等我一下。」 ? 第三章 魔法与灰姑朗 (2) 「这世界一定有魔法，因为离奇的事情不可能无中生有。」 「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都算是魔法吗？」 「在我看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与他的重逢、与他的巧遇，也许都是魔法…… 这是罗巧筠在自然教室里，和陶佐的谈话。 明明有椅子，她偏要跪坐在地板上，忍受着冰凉的地板，也像是在对陶佐赔不是。时隔两个星期，她总算鼓起勇气将化学课的器材重新放回自然教室，而这段时间，她连走进这栋楼半步都没有。 就连两栋楼之间的那个小花圃，她也不会经过。 她正襟危坐，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怒陶佐，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那么看得到鬼，也算是一种魔法？」 「应、应该算是吧……」罗巧筠结结巴巴地说，「只是大家都管这叫『阴阳眼』，我自己是认为，像这样玄幻的事情概念都差不多……」 坐在椅子上的陶佐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就像个霸气外漏的清新小王子。 虽然气势凌人，可那张俊美的脸却又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可怕，反而因为阴柔的气质，让罗巧筠觉得颇有亲切感……至少感觉不会直接把她从窗外推下去、让她死于这美丽的校园。 「很高兴你施展了魔法，让我能够与你交流。」陶佐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也不像是在感谢罗巧筠，语气中反而透漏着无奈，却不是对她。 陶佐站起身，又喃喃道：「我已经在这里十年了。」 「因为是自我了断，所以才无法升天吗？」罗巧筠诺诺地问。 此刻下着暴雨，半开放式的自然教室没有隔音，即使紧闭门窗也起不了作用，只能任由雨声在自己耳里轰隆作响。陶佐遥想当年，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选择自我了断的。 那时雨滴答落下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哭泣与难受的呻吟。 「是我还放不下执念。」 罗巧筠懂这套逻辑，像陶佐这样在人间徘徊的鬼一定是有心愿未了，而身为能看见他的自己，就是要当免费的劳工、完成他的愿望── 「对，我需要你的帮忙，看来你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笨。」陶佐勾起一抹笑，这倒是真的在称讚。 「……哈哈，都忘了你会读心。」罗巧筠尷尬地回应完，就深知自己现在该学的是如何完全放空、什么也不想。 「帮我找个人，让我见她一面，我就可以走了。」 「挺套俗的，听起来是初恋情人？」罗巧筠没想到自己拿到的会是这么大眾的「剧本」，不过这任务听起来轻松许多，她还有很多「纪录片」能看，毕竟替鬼魂找心爱之人的影视作品不胜枚举，纪录片看完的话，还有一堆小说和漫画可以参考。 陶佐皱起了眉。十年了，他有很深的执念，怎么也忘不了、放不下，但要说对方是自己的初恋情人，他却又十分动摇── 「看来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许明天就能替我办好？」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只是觉得应该不难……」罗巧筠想否认，却又发现自己真觉得挺简单的，沉默了好半晌才又接着说：「总之，你告诉我名字，我去借看看你们那届的毕业纪念册，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人了。」 陶佐看着她，心想着，原来罗巧筠是真的没听说过他的事。 「廖佳芯。」睽违多年，他又再次唸出这个名字。 沉寂已久的心早已长满了灰，就算有一根羽毛落下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不会觉得痒，更不会和过去一样难受。 但是，仅是一声轻轻的呼唤，他的心又再一次变得沉重。 那个会拥抱与亲吻他的女人就如羽毛一样，在不知不觉间住进他的心──她勾引他、挑拨他、和他难分难捨，可后来却又随着一阵风走了。 失去挚爱的难耐狠狠折磨着他，所以他逃避充满罪恶的人生，却没想到对方也溜得快，没有绕到自然教室看他一眼，更没有参加他的告别式。 陶佐徘徊于与她拥有最多回忆的学校，一转眼就是十年。 「你很快就能找到她。」陶佐的语气苦涩，「她就在你身边。」 闻之，罗巧筠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回应：「为什么这么说？她是鬼吗？还是说，我曾经见过她？」 她这辈子从没听过廖佳芯这名字，实在不明白陶佐为什么会这么说。 「若是鬼，哪需要你来当中间人？」 「确实。」罗巧筠跪得腿都麻了，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已经打定该如何寻找她的主意，「我得先回家了，太晚回去的话，我家人会担心的。」 「嗯，路上小心。」 听见对方用轻柔的语气和自己道别，罗巧筠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诧异。 「怎么了？你是习惯挨骂，还是需要我兇一点对你说话？」 「没有啦，就……没想到你挺有礼貌的？」 陶佐翻了个白眼。他现在虽然是鬼，但也曾经是人，懂情义道德，更不会忘恩负义，「看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罗巧筠，我不会让你做白工。」 「啊？还有酬劳啊？这么好的吗？」罗巧筠属实是没想到。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都有一个一直不想忘记的人，总在脑袋里描绘他的样子，甚至以笔深刻地记下他的每个点滴。」 闻之，罗巧筠愣着，没想到陶佐也读到了她心里夏天朗的事。 「没错，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个男孩子，我不想听到也难。」 「噢……」罗巧筠害臊地搔了搔头，笑得甜蜜蜜的，又接着说：「我确实有本叫『恋爱日记』的本子，记着有关我们的所有点滴，嘿嘿……」 「从今天起，你随时都能来自然教室找我，因为我知道你遇上了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没有人能听你诉苦，因为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述说。」 听见陶佐的话，罗巧筠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不敢跟葛思梅讨论的事、无法找夏天朗说的事，居然能有一个窗口听她倾诉！ 「好，我明天一定会来，绝对会来，你要等我哦！」罗巧筠开心地扬起大大的笑容，背起书包又跑又跳的，原本压抑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现在就像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上开心得很。 陶佐见她跑出自然教室，最后望着一楼拿着伞奔跑的女孩，重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从没有人能看见他，除了罗巧筠──若不是她上课偷懒、总往窗外看，又常常和他对上眼，陶佐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但是，他知道他与罗巧筠之间的缘分不仅如此。 他们会有纠葛，不仅是因为「魔法」，更是因为他们是相似的「人」。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可陶佐明白，终究让自己放不下的，是对方在回忆里完美的样子。 「能再与你重逢，绝对是命中注定。」 陶佐望着下着雨的天空，小声呢喃。 我的命，在重新遇见你之后，才会算结束。 所以请亲自了结我吧。在那之后，也放过自己── 是你告诉我，你喜欢夏天，我才选在寒冷的冬日结束生命，只为了不玷污你美好的青春。 ……您啊，还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最美。 ? 第三章 魔法与灰姑朗 (3) 虽然罗巧筠每天都把恋爱日记带在身上，但自从与夏天朗重逢后，她就再也没有打开来过，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天天思念，每天都能看到夏天朗了。 但是，今晚的她久违地翻开日记，想把剩馀的空白页补齐。 她可以慢慢写、将与夏天朗之间的所有点滴悄悄记录下来，那梦幻又美好的爱情一定没有人不喜欢──可现在她却遇上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接下来的空白，她该写哪一个夏天朗？ 她知道白天与黑夜的夏天朗都是真的，却也知道他们是不同人。她不害怕如此玄幻的事情，也想寻个真相，她想，这应该与寻找廖佳芯一样急迫。 于是，她又闔上恋爱日记，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先当一位名侦探。 「你最近真常在晚上出去。」躺在沙发上的罗巧涵，见罗巧筠又穿鞋准备出门了，忍不住好奇心，向她问道：「跟男朋友私会喔？」 「我才不像你，在爸妈出差的时候偷去跟男朋友住。」罗巧筠哼哼两声，罗巧涵则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怕父母离开房间，听到自家笨妹妹说的话。 「你这臭小鬼，这是祕密！」 「所以我才趁爸妈在房间的时候说呀，嘿嘿，吓到了吧？」 「哎，真是……」对上罗巧筠的笑容，罗巧涵只回应一记冷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所以你这么晚出去干么？最近好像很多混混都会聚集到这附近耶，超级危险的。」 「放心啦，我看起来又没你欠扁。」 闻之，罗巧涵真的走到玄关巴了罗巧筠的头一下。 「所以要去哪？」 「去买臭豆腐。」罗巧筠正色道。 「……臭豆腐？」罗巧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们一小时前才刚吃完晚餐，她这超能吃的妹妹甚至吃了三碗饭。 「对，你要吃吗？我可以顺便带回来给你。」 「不用，减肥，你自己吃就行，路上小心。」罗巧涵摆了摆手拒绝。 「嘖嘖嘖，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明明够瘦了，成天嚷着要减肥。」罗巧筠学着罗巧涵的口气说着，在罗巧涵又再度伸手要抓住她之前，马上打开大门离开──「蹦」的一声，门关上了，她还能听见里头的人大喊「臭罗巧筠」。 现在的她去那间卖臭豆腐的店已经不会迷路，但那并不是她的终点，也不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她真的要做的是在附近徘徊、寻找夏天朗的身影。 而罗巧筠也知道，方才罗巧涵说的「小混混」肯定和夏天朗有关。 虽然她没亲眼看见夏天朗与别人斗殴，可当时见他全身带着伤，又看到还有其他同年龄的人往另一边逃跑，也不难猜出他们在巷子里做了什么事情。 但是，为什么夏天朗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是被欺负了吗？还是去欺负别人？ 罗巧筠在社区徘徊半个小时，完全没看见夏天朗的身影。 虽说也不是随便就能巧遇的，但有出门有机会，要不她也没有夏天朗的联络方式──就连学校的夏天朗在晚上的时候都会消失，连一则讯息都不会回。 一个只会在白天现身，一个则只在晚上出没。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又矛盾的事情呢？她的生活怎么好像变得玄幻不已？ 先是与两个不同的夏天朗重逢，又得替鬼完成遗愿，她还可真忙── 「你又来啦？是要找那小子的吗？」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唤回罗巧筠的思绪，她一回头，看见的是臭豆腐店的老闆正对着她招手。 「啊……对呀，我在猜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附近。」罗巧筠挠了挠头，又接着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所以我出来散散步，看能不能和他巧遇。」 「每天都出来晃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他平常不出门的。」 「……咦？」 「他们家啊，有点复杂。」老闆轻叹口气，语气中带着可惜，毕竟他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他们一家子的事不可能少听，除了无奈之外，也觉得可怜。 罗巧筠听得出老闆似乎想娓娓道来他家的故事，马上开口制止：「我、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有点担心。」 她尷尬地笑了笑，刻意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也挺晚的了，我差不多得回家了，可以跟老闆外带一份大份的臭豆腐，再多加一份泡菜吗？」 「哦，行！外头风大，你进来等。」 「嘿嘿，谢谢老闆……啊！跟老闆说呀，我爸爸也很喜欢你们家的臭豆腐，虽然我们家才搬来这一年多，但我爸已经是你的忠实粉丝了！」罗巧筠巧妙地转移话题，老闆也顺着她的话回应，呵呵笑个不停。 「看来我们店口碑还不错。」 「那是肯定！不只食物样样都好吃，连老闆您人都很好，谁会不喜欢？」 「哎！夏天朗那小子就很嫌弃。」 听见话题又回到夏天朗身上，罗巧筠只是露出傻笑，没有回应，待老闆准备好她的餐点，她连忙道谢完，就像是逃跑似的离开那条街。 ──「你再怎么好奇，都别从其他人的嘴里认识我。」 虽说夏天朗并不在身边，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但她还是想守住这个约定，不想当一个失约的人。 第三章 魔法与灰姑朗 (5) 罗家人没一个不认识「夏天朗」的。罗巧筠总不吝嗇分享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在最快乐国中时期，罗家配饭的话题之一就是夏天朗。 在罗父和罗母眼里，夏天朗是个十分照顾自己女儿的同学，他们也曾在毕业典礼看过他，知道他是个乖巧又温柔的孩子。 他们尊重罗巧筠的交友，也明白这年纪有小情小爱很正常，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过于干涉；在罗巧筠升上高中的暑假，她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当他们以为是因为得转学、到另一个不熟悉的城市时，却听到罗巧筠说与夏天朗联络不上的消息。 后来，「夏天朗」不再是他们时常讨论起的人，却没想到时隔一年，罗巧筠直接把他带回家了。 「这是我刚刚买的臭豆腐，你多少吃一点，还想吃其他的东西再跟我说，你得吃东西垫胃才能吃药。」罗巧筠说着，还替他拿了毛毯，就怕他冷着。 「我生病都没见你这么用心照顾我。」罗巧涵坐在另一张沙发咕噥。 「你就让你的小男友照顾就好，还需要我呀？」罗巧筠小声地说，「我都把男孩子带回家了，你还只在外面偷偷摸摸约会，臭俗辣，多学学你妹！」 「嘖！你这个小屁孩！」罗巧涵猛然起身，伸手想打她的屁股，却被罗巧筠巧妙躲过。 罗巧筠嘿嘿一笑，对她吐了吐舌，罗巧涵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交男朋友的这件事情，是她不小心被罗巧筠知道的小祕密。她要是待妹妹不好、被她出卖给父母知道，那就只有四个字等着她：大难临头。 「你好好照顾你的朋友，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罗巧涵哼了声，迈开脚步走回房间，罗巧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听到关门声之后，才又坐回夏天朗的身边。 见他吃了不少东西，罗巧筠欣慰又开心。 「夏天朗，如果平常想找你，该用什么方式联络你？手机？还是电话？」 夏天朗听着他的话，连眸子都没抬。 「别想找我。」 「……我偶尔也想跟你聊聊天、叙叙旧嘛！」 「我家没有电话，我也没有手机。」夏天朗陈述事实，也已经认定罗巧筠会把这话当作藉口，正打算出声解释，罗巧筠却比她还早开口── 「这样的话，写信可以吗？还是我们能每天都约出来见面？反正住得近，溜出门一下应该不会怎样吧？」罗巧筠试探性地问，夏天朗则愣愣地看着她。 「你相信我的话？」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不觉得突然间没手机很荒唐吗？」 「你才捨不得骗我呢，就算真的骗了，也一定是为我好，要不就是有什么苦衷。」罗巧筠打从心底这么相信，且深信不疑，「你别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你又要说我又笨又蠢了吗？」 见罗巧筠双手叉腰又翘起嘴的不满模样，夏天朗扬起淡淡的笑。 「你果然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当然！连你现在捨得觉得我蠢都察觉了。」 「我吃饱了，等会儿吃完药就走。」 「不多待一下吗？我家人都不介意，但如果你家人会担心的话……」 「嗯。」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我家人会担心。」 罗巧筠又见他那鬱鬱寡欢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现在的他像是封闭了自己的心，还加了好几道防盗锁，连她也进不去的那种。 ……晚上的夏天朗，和白天的夏天朗可以说是几乎相反，有着天壤之别。 「你等我一下。」语落，罗巧筠奔回了房间，在抽屉东翻西找，挑了一本封面为蓝色渐层色的笔记本──上头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十分文青，身为文具控的罗巧筠，当初就是因为看起来十分高大上才买下它的。 不过即使学校的每个科目都有一个专属的笔记本，也轮不到它上场。 在拿着那本笔记本离开前，罗巧筠瞥了眼放在书桌正中央的「恋爱日记」，第一个想到的是白天的夏天朗……还有与他共度的国中三年。 浅浅粉橘色的恋爱日记，确实是她与夏天朗在国中时的代表色。 那么稚嫩、青春又可爱，令人难忘之外，每看一次都感到悸动。 「夏天朗，我们来写交换日记！」她拿着那本蓝色的笔记本，在夏天朗眼前晃了晃，向他提议，「想什么就写什么，有机会在路上碰面就给对方。我可以每天都出去散步晃晃……你如果能出门的话，到时候就带着笔记本一起吧。」 刚吃完药还晕呼呼的夏天朗瞥了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好睏又好累，沙发太舒服了，不仅开着灯，还有罗巧筠…… 他果然在做梦吧？如果不是梦的话，怎么会如此和谐？ 你知道吗？我所待的夜里，没有任何的光，没有月亮与星星，更没有谁能听我的祈祷。 在那安静得令人不安又窒息的黑暗里，思念无法倒退的过去，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多希望，明媚的不只是回忆，还有我的未来。 如果有你的话，一定能…… 让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是从窗户照进的一缕光。 夏天朗拖着痠痛不已的身子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头。 他是怎么回到家的？还是说他记忆里的那些事情都只是梦？夏天朗思考到一半，便注意到床边多出了一个塑胶袋── 里头装着退烧药和维他命，以及一本蓝色的笔记本。 看见这些东西，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幸好不是梦，他确实有和罗巧筠碰面。 当他的心好不容易萌生出一丝暖意，夏母的声音划破了寧静，连外面的鸟叫声都因为她歇斯底里的嘶吼停住了。 「天朗，我不是要你别出门吗？你为什么又出门，甚至到别人的家里去？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吗？妈妈找了你好久、在外面喊了好久，还一家一家敲门，直到那家子把你还来我才总算放下心……」 夏母的说词让夏天朗心一惊，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没想到他吃药熟睡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些事情。 「我朋友只是好心照顾我。」 「你不需要朋友，天朗。」夏母抓住夏天朗的双臂，跪在他的面前，用着惶恐不已的双眸直直盯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天朗要和妈妈相依为命，我们只有彼此啊……」 夏天朗望着夏母的双眸，鼻子一酸，又亲手捻熄心里冒出的火苗。 他不该祈求、不该奢望，也不能够期待。 「没事的，天朗，妈妈在。」夏母抱紧夏天朗，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那脆弱不堪的情绪，「妈妈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所以哭了也没关係，妈妈惜。」 名为希望的火花，不会有哪一刻照亮自己的内心。 第四章 白马王子与花季 (1) 这学期恰好碰上五十周年校庆，学校在朝会上说会大肆庆祝、将举办连续两天的校庆──甚至会补假。 这早就写在行事历上的事，并没有让葛思梅露出激动的神情，反而是一旁的罗巧筠拉着她和其他人一同欢呼，全校的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罗巧筠不喜欢面对枯燥乏味的课本，但这些活动她非常有兴趣参加，不论是要摆摊卖东西，还是要尽全力替班级在运动会拿下奖项，她都充满干劲、也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好。 同天的班会，身为班长的葛思梅站在台前，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 「请大家开始提议校庆第二天要摆什么摊。」 罗巧筠第一个举手，看起来还兴奋不已。 葛思梅轻叹口气，点了罗巧筠，「请说。」 「女僕咖啡厅！」她想看夏天朗穿女僕装，自己也想试试看！ 「好的，下一位。」葛思梅仍是那一号脸，没有捧场，但还是按照流程，将她的提议写在黑板上。 当她写好字、转过身，又看到罗巧筠高举着手。 「……你还想提议什么？」 「卖臭豆腐跟弹珠汽水！」 葛思梅顿了顿，不知道臭豆腐和弹珠汽水的关联在哪，但还是替她记下。 后来，有更多人提出意见，葛思梅的表情毫无波澜，罗巧筠则是陷入选择困难，本就漂浮不定的内心动摇了起来── 怎么办？套圈圈也很好玩，卖饮料的话感觉一定能大赚一笔…… 「没有人要继续提案的话，就开始进入票选阶段，每个人可以投两票。在给大家一分鐘考虑，别多投，但也都要投，这样班会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最后，「贩售调饮」在票数多出三票的情况下，赢过了女僕咖啡厅。 「浓缩果汁加上气泡水就能卖个六七十，这种血赚的生意谁不做？」提议的人被葛思梅点名发表感言时，简短的两句话就获得如雷的掌声。 葛思梅望着台下疯狂的同学们，嘖嘖两声，忍不住吐槽：「你们都是奸诈狡猾的商人吧？不过也别把调饮想得太容易，除了需要调得好喝之外，我们得拿捏好成本，也要先製作菜单。最重要的是这其实挺老梗的，一定有其他班级也卖饮料，该如何赢过他们，也得提出相对的销售策略。」 在葛思梅的带领下，班上的三十人马上分成了六个小组，分别处理不同的事宜，而罗巧筠和夏天朗恰好分在同一组，负责设计菜单与美工。 罗巧筠身为该组的小组长，要大家放一百万个心，在剩馀的班会时间，马上提出了各种不同的意见，是六个组别中进展最快的。 在下课前，葛思梅到各组关心讨论的进度，就见罗巧筠已经写满三张a4纸，介绍起自己设计的饮料。 「我可以问一下什么是『思念美梅』吗？」葛思梅本来还在心里默默讚叹、没想到罗巧筠效率这么好、已经提出这么多想法了，可是当看见那四个字里头就有两个字是从她名字参考出来的饮料，马上就皱起了眉。 「啊，简单来说就是梅子汽水，主要是酸梅，但会加上蜂蜜提味，我们还在想该怎么做成渐层。」罗巧筠故作乖巧地回覆。 「梅子可以理解，那『思念』有什么含意？」 「就借借你的人气跟光环，顺便夸讚你是顶级大美女……」罗巧筠嘟起嘴小声咕噥，在与葛思梅对视的三秒里，她不停对她眨眼、投射爱的视线攻势，可对方却一点都不吃这套，直接驳回。 「去想别的，别把算盘打到我身上。」 于此同时，下课鐘声响起，班会正式结束，罗巧筠黏上葛思梅，撒娇地问道：「不觉得我们的『思念美梅』一定会大卖吗？」 「不觉得。要玩这种梗，夏天朗的名字不是更适合吗？」 「你说『晴朗的夏天』之类的吗？这已经在通过的提案内了。」 闻之，葛思梅看向夏天朗，见他没有意见甚至还乐在其中的样子，只觉得这两人没救了，「这么没创意的名字你还真让他用啊？」 「乱说！光是天朗这个人本身就是招牌，不需要有酷酷的饮料名，他本身就是个最厉害的代言人！」 「是是是，乾脆帮他棚拍个宣传照好了，二零七饮料摊最佳代言人。」 「好主意！不过要是造成轰动怎么办？如果有星探来找天朗的话……」 「想多了。」葛思梅晃了晃头，已经不想理会发疯的罗巧筠，「夏天朗，别太让着你们组长，身为组员，你得尽到督促的责任。」 「我知道。」夏天朗扬起笑，回应着葛思梅。方才确实是他太惯着罗巧筠了，他得公私分明，不能总让着罗巧筠。当夏天朗意识到这点，他便出声唤了她的名字，那轻柔的呼喊，差点让罗巧筠的心化开了── 「换、换名字吗？唔……我会想一个更酷更棒的名字的！绝对会让那饮料充满朝气，一听就想到晴朗的夏天，还要是我们摊位卖得最好、也是最好喝的品项！」罗巧筠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将此设为目标，如果把这件事做好，更算是替他们多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她想与夏天朗创造更多美好的记忆，不仅要永远记在心里，还要记在她的恋爱日记中── 只要与白天的夏天朗待在一起，她想起的都是那本粉橘色的日记本。 他的温柔笑靨，就如那本恋爱日记里的夏天朗一模一样。 是她记忆里，最完整、也最思念的样子，更是她的白马王子。 ? 第四章 白马王子与花季 (2) 在国三的话剧比赛后，罗巧筠问夏天朗：「你最喜欢哪个童话故事呀？」 虽然有名的童话故事他都听过，但是要说出自己最喜欢哪个，他却完全没有想法。许多童话都带有寓意，但剧情过于美好、转折也十分生硬，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不过，如果真要说一个的话…… 「应该是〈小美人鱼〉吧？女主角为了爱展现自己的勇敢，也始终没有放弃，最后寧可化为泡沫，也不愿自己心爱的人。」 「〈小美人鱼〉真的是很凄美的童话故事呢，但我更喜欢美好结局的版本，化为泡沫什么的太虐心了！」 「确实，至少在虚构的故事里，尽可能拥有美好的结局，才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恶意跟绝望。」 「唔……这世界上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罗巧筠没想到夏天朗会这么说，语气有些着急，并用着闪闪发亮的眼神向他证明：「天朗就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之一，至少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最耀眼、最漂亮的！」 她的语气真诚，真挚的告白也成了照亮他内心的光，并记在心底。 我为什么要在那么大的世界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 我可以永远是你心中的太阳，为你的世界带来一缕和煦的风。 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便知道自己也能是耀眼的。 「那你呢？巧筠，你最喜欢哪个童话故事？」 「〈白雪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班刚好演了这篇童话的关係，我觉得〈白雪公主〉比我原本想像中的还要罗曼蒂克。纯真的公主勇敢地逃亡，猎人放走她、她也遇上了七位善良的小矮人，最后又像是开了外掛一样遇到了白马王子……它让我深刻感觉到这世界上不只有纯粹的恶意，即使面对难受的事情也不需要害怕，好事总会到来。」 「但这是童话，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到最后的雨过天晴。」 夏天朗平常总传递正能量，难得见他反驳自己这些事情，让罗巧筠有些愣着，机灵的她甚至在想他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难过的事，可见他行为举止与平常一样，罗巧筠也没多想，更没有继续猜疑。 「站在现实的角度来看，确实不可能每个人都过上开掛般的人生，也不一定能面临那么多的好运，但时常遇到倒楣事的我，也应证了总有幸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因为你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嘛！」 她至今的生活可以说是平淡无奇，偶尔会有好事，但也会出现糟心事。曾经的她因为拥有阴阳眼的流言受到排挤，让她失意好一阵子、这件事对年幼的自己更是难以忘怀的创伤，但上国中后，她遇上了夏天朗，让她知道即使世界上有讨厌自己的人，但也会爱她的人，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视野变得开阔，遇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才明白生活不仅只能出现半透明的鬼魂，也不只有满满的粉红泡泡，而是能五彩斑斕、无比灿烂──短短的三年，夏天朗陪她尝尽酸甜苦辣，让她期待起看似没有尽头的未来。 因为没有特定的公式、没有一定的活法，罗巧筠才会比谁都还期待明天的到来──她自认自己是个无比幸运的人，因为她的世界里永远会有夏天朗。 后来，二零七的调饮摊以童话为主题，设计了各式各样不同的饮料。 气泡水加上蓝柑橘果酱，最后在插上澄片，充满夏天气息的气泡饮名为「灰姑娘的明天」，意思是哪怕今天的你灰头土脸、过得一团糟，明天你也将会穿上最华美的礼服，迎向最美满又明亮的幸福。 这是罗巧筠专门替夏天朗设计的主打商品。除了寓意毫无违和感，也沉载了他们国中的回忆，而后者更是属于他们间的小祕密。 「天朗，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最喜欢哪篇童话故事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你最喜欢的是〈白雪公主〉。」 「我啊，果然还是喜欢拥有美好结局的故事。」罗巧筠浅浅笑道，「我也相信如果我们有『结局』，也一定是最棒的那种──不过，要看到结局感觉还需要一段时间，毕竟时间不会为了剧透我们而变快。」 夏天朗也对她扬起笑，他总是这么顺着罗巧筠。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白马王子吗？既然如此，属于我们的〈白雪公主〉已经到尾声、也算是走到结局了。」夏天朗没有想戳破她的梦幻泡泡，而是接着说：「故事结局之后，公主与王子也有日子要过，现在的我们只是在细细品味被『从此过上幸福又美满的日子』一句带过的生活。」 「原来我们现在一起过的每一天，都是所谓的『番外』啊！」罗巧筠很喜欢他的解释，也顺着他又道：「那天朗呢？天朗还是喜欢〈小美人鱼〉吗？」 夏天朗偏头思考好半晌，「我还是没变，最喜欢的依然是〈小美人鱼〉。」 即使答案没变，罗巧筠还是记在心里。 她好奇，夜晚的夏天朗，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第四章 白马王子与花季 (3) 然而，自从上次将发高烧的夏天朗接回家后，她又整整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臭豆腐店、公园甚至是每条巷子她都找过，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天，她向夏天朗说着用交换日记来联络感情的好处，却在说到一半时发现他睡着了。她替他盖上毯子，在客厅陪他好一会儿，又怕他睡在沙发上隔天起床会腰酸背痛，正打算去和父母商量能不能将夏天朗带到客房时，便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 深夜一点，女人在街上狂奔，一间一间敲门、大喊着夏天朗的名字。诸多原本已经暗下的屋子因为她的声音点亮了灯，而罗巧筠和她的家人也马上衝出门外、安抚女人的情绪。 罗巧筠看过她，知道她是夏天朗的母亲，只是即使样貌与记忆中颇为相似，可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她记得国中在毕业典礼上，夏天朗的母亲看起来温柔婉约，漂亮得让她震慑，甚至告诉夏天朗想变成跟他母亲一样的女人。 她忘记夏天朗回覆自己什么了，但罗巧筠对他的母亲印象深刻。 「天朗、天朗在你们家里？把我儿子还来！快把我儿子还来！」 「天朗妈妈，别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天朗和我家女儿巧筠是国中同学、感情也不错，我们是因为天朗发高烧了，所以让他到我们家休息。」 即使罗父好好解释，夏母也没有想听的意思，认为他们是诱拐自己儿子的坏人，与一名叫「夏计谆」的男人是一伙的。 「天朗刚吃退烧药不久，现在正睡着，烧也还没退，我觉得把需要好好休息的孩子叫起床不太好，还是我开车送你和天朗回家？」罗父想展现诚意，可夏母警戒心比谁都高，一口回绝。 「不需要！我自己带天朗回家就行了！」夏母说完话，便直闯进罗家，摸了摸夏天朗发烫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揹起比自己高大的夏天朗。 夏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在下一秒就会跌倒，可她还是尽量稳稳地挪动脚步，想快点带着夏天朗离开。 「天朗妈妈，真的不用客气，我可以送你们回家……」 夏母没有理会罗父的话，而罗巧筠心里虽然充满疑惑又担心，可还是从玄关衝回了屋内，将方才买的药品与笔记本放到塑胶袋中，用着飞快的速度衝出门，紧张兮兮地递给夏母。 「阿姨！这是我刚刚帮天朗买的药，里面还有一些维他命跟能量饮，在带他去医院看病之前，这些东西或许有用……」 夏母看了罗巧筠一眼，一下就从杂乱的记忆中找到了她的身影。 是夏天朗在国中常常提起的女孩，她们甚至见过一面。 也许是想起一年多前安定美好的日子，让夏母的眼神柔和的半分，心也不再那么着急，接过罗巧筠递给她的袋子。 「我能跟上去看看吗？阿姨看起来好辛苦，感觉下一秒就会跌倒。」 「别跟上去，天朗的妈妈不会希望我们这么做。」 罗巧筠点了点头，只是抿着唇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 她希望夏天朗和她母亲一切安好的同时，也算是找到夏天朗的生活突然变调的原因──虽然很不想这么认为，但她看得出来，夏天朗的母亲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疯子。 虽然孩子突然消失确实会心慌，可她的模样实在和过去相差太多了。 那凌乱又狼狈的外表，可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搞出来的。 乱七八糟的头发、破烂松垮的衣服、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洗澡、身上的难闻异味以及紧绷的精神与情绪，又莫名其妙将他们与叫夏计谆的男人扯上一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罗巧筠不记得夏计谆是谁，她从未听夏天朗提过，但既然和夏天朗同姓氏，估计是他的父亲，要不就是什么折腾人的亲戚。 ? 自然教室，罗巧筠又跪坐在地板上，陶佐依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这次还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巧筠。 「你得改改说谎的坏毛病，那时候说隔天就会来，结果呢？都过几天了？看来你根本不缺聊心事的朋友，也不把我当一回事。」祂说起话来像是赌气，罗巧筠甚至能从祂这趾高气昂的女王样中，感受到一点被放鸽子的委屈。 「太、太忙了嘛……抱歉，让你期待落空了。」 「谁说我期待落空？我对你这种不遵守约定这点嗤之以鼻，也不在乎。」 罗巧筠看不出他哪里不在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说不在意就是不在意。」 「是的，老大。」罗巧筠露出乖巧听话的一面，想用如艳阳般的笑容融化对方看起来气呼呼又冷冰冰的心，「请问老大，我能从地板上起来了吗？」 「那不是你甘愿坐的吗？问我干么？」陶佐皱眉，又接着道：「但你还是继续跪坐在地板上好了，就当不守约的惩罚。」 嘖，早知道别问了。罗巧筠忍不住在心里暗想，却得来祂的回覆。 「确实，你自己起来的话，我也不会狠心地要你坐回去。」 罗巧筠噘起嘴，心里又想：读心术好可怕。 「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怕。」 「我们之间果然不存在祕密。」 「早跟你说过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陶佐轻哼了声，见罗巧筠撇着嘴的模样，也不和她闹着玩了。 正因为知道罗巧筠都在想些什么，所以祂早就知道她这次来的目的。 从她踏进教室的那一刻，祂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省得沟通。 「她确实不是我十年前的同学，也从没有和我同班过。」 「那你当初怎么不跟我说？害我到处借毕业纪念册，翻了好久都没找到！扑空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罗巧筠委屈巴巴地说，却也有些气着，「虽然那天我走得快，但你一开始也卖了我关子！」 「好好地提起那个人，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总算没摆出女王的姿态，更没有继续翘着二郎腿，反而站起身，又看向窗外。 那时候他也能从这片窗户看到那间教室，不论讲台还是座位，都一览无遗──就像祂后来看着罗巧筠一样，都是同个教室。 罗巧筠心容易软，听见陶佐这么说，本来就没打算发火的她也静了下来。 「所以，你为什么说她就在我身边？」 「只能说缘分很奇妙，你身上绑着名为夏天朗的死结，而我也因为放不下廖佳芯被困在这里。」 正当罗巧筠不明白陶佐怎么会提起夏天朗时，他接着说的话，让她完全不敢置信── 「廖佳芯是我当初的导师，而夏天朗是她的儿子，因为我们的不伦恋，她被逐出校园、人生也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也出于愧疚自杀。」 世界这么小？连她的人生都在拍八点档？ 这就是为什么她跟陶佐特别有缘份的原因吗？ 在沉默良久后，陶佐问她：「觉得很荒唐又很噁心吗？」 「你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怎么还特地问我？」 即使不会读心术，祂也有眼睛，能够看见她留下的眼泪── 「因为我很诧异，你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哭，这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不论在当时或是现在都会被嫌噁心，我甚至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更是让你最喜欢的夏天朗陷入不幸的原因。」 是啊，她怎么就哭了呢？ 当罗巧筠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心里比想像中还要难受。 随着所知的一切逐渐串联起来，她发现所有人的难言之隐，都能成为扼杀人生的祕密，而她更不如自己想像中的了解夏天朗。 第四章 白马王子与花季 (4) 她不恨陶佐，也不觉得噁心或奇怪，甚至感到心疼。 对陶佐来说，他们之间的爱始于彼此内心的空洞，终于圆满。 在填满对方的缺口后，又因为罪恶感逃之夭夭，两人都窝囊。 升上高二的盛夏，廖佳芯成了陶佐的班导，成绩优异的他担任班长，与廖佳芯有更多的交集。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师长都对他寄予厚望，陶佐也总是不负眾望地维持校内成绩、又在校外比赛中获得佳绩。 而某次，廖佳芯看见他手臂和脸上的瘀青，发现他所承担的不仅是大人们的殷切期盼，还有失败时所需承受的「惩罚」──每当他的成绩下滑，身上的伤便越来越多、越发严重。 「老师，您身上也有与我一样的伤。」 陶佐的一句话，让廖佳芯惊慌失措，空荡的内心随之动摇。 廖佳芯在还是花季少女时遇见了夏计谆，与他谈恋爱、在大学毕业后便结婚生子，却没想到幸福快乐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多久。夏天朗出生后，随着家里的开销变大、廖佳芯为了照顾儿子暂时辞去工作，家计变得不稳定。 于此同时，夏计谆性格大变、好赌成性、交了群狐朋狗友，总说着廖佳芯的不是，甚至厌恶起自己的亲生孩子，成了会打又会骂的人。 ──「不管你逃去哪，我一定会找到你。」 夏计谆的一句警告，成了缠住廖家芯的诅咒。 为了保护夏天朗，廖佳芯承受着夏计谆的家暴，一忍就是七年，她下定决心，等夏天朗长大之后，就要带着他逃离这个如地狱般的生活。 这七年她疲惫不堪，直到遇上陶佐，她才发现自己并不需要逃，就有资格获得温暖──出于对他的怜悯和自己的私心，她卸下「老师」的身分、靠近身为学生的陶佐。 白白净净的他，和当年的夏计谆有几分相似。 望着他的眼眸，她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幸福的花季。 「老师，很痛吧？有些疼痛，我似乎能与您感同身受。」 「有你在，我连痛是什么都忘了。」 从相互舔舐彼此的伤口，到后来唇齿缠绵，都是难能可贵的温存。 对陶佐而言，这份爱得来不易，既新鲜又刺激，更让他沉溺；廖佳芯则像是找回了当初恋爱的悸动，捨不得与他分离，直至两人的不伦恋在校园传开，这在旁人眼中的不伦恋才在一夕间化为泡沫。 陶佐知道，廖佳芯喜欢夏天，但他们的爱永远不能摊在阳光下。 廖佳芯被迫离职，于是他扛着骂名与异样的眼光，过着煎熬的每一天，在一个平凡的冬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之后，陶佐再也没见到廖佳芯，也不曾听闻她的事情，一眼晃去，便是十年── 你是抚慰我伤口的良药、是治癒我的女神，更是我的光、我的爱。 其他人都错了。「我爱你」这句话才不是谎言，你更不是诱惑我的魔女，我从不后悔爱上你，甚至甘之如飴，哪怕你在我坠入地狱后逃走了也一样。 您就该永远在灿烂的骄阳之下…… 所以你还好吗？有带着乖巧的孩子逃了吗？对你来说，我又是什么？ 罗巧筠听陶佐说完他和廖佳芯的事，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她不需要多言，只要闪过一个念头，陶佐就能知道。 「看来她后来也不好过。」罗巧筠没看见他的表情，却能从语气中感觉到惋惜和一丝的不甘，「没想到我只是让她生活变得更加难受而已。」 「我其实不太确定夏天朗他们家确切的状况，毕竟……」罗巧筠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虽然陶佐也许能够理解有两个夏天朗的超自然现象，但祂也应该与自己一样无法解释。 然而，陶佐读明白了她的纠结。 「认识两个完全不同的夏天朗很奇怪吧？这是你心底的祕密，更会在未来成为你的心魔。」 罗巧筠扬眸，望着陶佐看起来明白其中道理的表情，自己却起了身鸡皮疙瘩……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晓得。 「你无法割捨任何一个，哪怕你的潜意识早就知道谁是『真的』夏天朗也一样。出于私心，你想留住两个他，更用自以为的良心包裹着这个想法──毕竟假的那个绝对会消失，你不希望那个对自己温柔不已的爱人不见。」 「我、我……」 「你没办法接受自己踏不进真正的夏天朗心扉的事实，逃避随着时间產生剧烈改变的关係，也害怕自己又失去夏天朗。」 有些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陶佐全都说了出来，不只是读心，而像是看穿她了一样，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确实自私也害怕，但她又能做些什么？她连该怎么解释离奇的现象都不晓得，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然，为什么会有两个夏天朗？难不成白天才会出现的夏天朗是我產生的幻觉？」因为内心被看得透澈，罗巧筠觉得彆扭不已，连头都不敢抬了。 「不是幻觉，除了你以外的人也都能看到他不是吗？」 「……那这些事情到底该怎么解释？」 「你就当作这是你施下的魔法吧。我因为强烈的执念留在这个地方，而你则是将回忆里的人具体地捏造出来。如果真要说，就当作这些思念產生了量子纠缠，你甚至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夏天朗带来这里。」 量子纠缠、平行时空……就算她听过这些词，也对它们非常陌生。 「超出你能理解的范围了？」 「这些高中又没有教……」 「你本来就没好好听课，有差吗？」 罗巧筠瞪他一眼，陶佐则是耸了耸肩。 「这不是读心，是我亲眼看见的。」语落，陶佐笑着望向窗外，看往罗巧筠班级的方向。自罗巧筠搬到那个教室、他们注意到彼此的存在之后，陶佐就看着了。 这小丫头根本没认真在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要不就是盯着夏天朗的后脑勺傻笑。 而罗巧筠的想法即使被陶佐看透又戳破，她的心依旧动摇。 她不想失去夏天朗，但也不希望任何一个成为自己的替代品。 「……我之后该怎么做？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夏天朗，该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如果对方消失，算是自己抹灭了他吗？若是如此，她算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吗？擅自将他呼唤过来，又打算送走他，更没问过他的意见。 「说来简单，实践却很难，至少我尝试了十年都没成功。」陶佐轻声道，后来的那口长叹，对罗巧筠来说格外有共鸣，「放下执念这件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罗巧筠敛下双眸，虽然也这么认为，但也已经有具体的想法── 「我要拯救真正的夏天朗，连着你喜欢的廖佳芯一起。」罗巧筠的语气无比认真，望着那炯炯有神的双眸，让陶佐有些愣着。 他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更没有半点动摇。 「口气真大啊。」陶佐失笑。 「到时候我们四个都会幸福的，相信我，陶佐学长。」 哪怕是碎了一地的光，她都会一一拾起，让他们的世界重新恢復明亮。 黑夜不够晴朗也没关係，天总会随着时间亮起，而她会负责推动齿轮，让所有人迎来久违的黎明。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1) 夏天朗望着空白的日记本，不知道能在上面留下什么。 倘若要记录他的生活，应是将整页涂黑，他无话可说。 不过，即使有这个念头，久违拿起笔的夏天朗，还是缓慢地动起了笔。 ──感冒好多了，只不过我没去看医生，都是靠你给的成药才好起来。不过别担心，我没咳嗽、也没流鼻水，体温也都很正常，身体好得很，就跟平常一样，只是变得有点嗜睡。 ──我也不确定这本日记交回你手上会是几天后的事情，但每天我都会留下一点文字，至少让你知道我没有想敷衍了事……虽然你应该也不会这么想，毕竟对你来说，我应该还是那个既不会对你不耐烦、更不会发脾气的夏天朗。 夏天朗简略地写下每天发生的事情或想法，却担心罗巧筠到时收到，会觉得自己看了通篇的流水帐。 他果然还是很怕罗巧筠对他失望。 正因为如此，他有好多的秘密想要藏在心底，他不想让罗巧筠知道，曾经那个耀眼又让她无比喜爱的「夏天朗」，对他来说早已在一年前的夏日死去了。 后来他所有的想念，都像是在弔念回不去的曾经。 ──你曾跟我说，这一年多以来，你为了我，始终佇足在原地等待，但我现在的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向前、走你的花路。 在见到罗巧筠的前一天，他写下这段文字，内心的不甘与不捨都悄悄化为些微颤抖的笔跡，他唯一能做到的，是不弄湿正书写着的纸张，让黑色的笔墨晕开、真的将纯白的里页染黑。 夏母熟睡的傍晚，夏天朗带着日记走出家门，站在路灯下的他恍神许久，还以为这是他许久未见的太阳。 为了随夏母躲避夏计谆，他几乎每天都躲在黑暗中，能一整天不见阳光。 他并不指望今天就能遇见罗巧筠，但他愿意在能够溜出门的时候四处寻找，甚至直接走去罗巧筠的家。当他想「也许将日记投递到她家信箱更省事」时，他在昏暗的巷内，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让他惊愕地站在原地── 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一样，带着不疾不徐的脚步朝他走来。 「她喜欢的不是现在的你。」 这句话如同一缕烟，无形地从他耳旁拂过，他顿时间失了神，不晓得有没有看错──他的前方彷彿有一面镜子，而他从那面镜子看见了「自己」。 又或者说，是与他容貌相似的人，几乎与一年前的他一样，可看起来却成熟了不少；连声音也变了，变得和自己如出一辙。 「你看，在这么黑的地方，我还是找到你了！」 然而，唤回他思绪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罗巧筠── 她带着如往常一般甜甜的微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你刚刚怎么突然愣在原地？是被我吓到了吗？」 「刚刚在反光镜好像看到了诡异的东西。」夏天朗虽然惊魂未定，心脏仍跳得飞快，但还是冷静地回应，只希望罗巧筠别察觉出端倪、发现他的异样。 罗巧筠左顾右盼，双眼瞪得大大的，不管是路灯上还是路灯后，任何一点角落都没放过── 「我没看到也没感觉到，说不定是溜走了。」罗巧筠双手插腰，替他抱不平：「有些鬼魂真的很无聊，老爱吓人，连尊重这两个字都忘记怎么写了！」 罗巧筠说着，还是觉得不服气，又像是护着夏天朗一样，站到他的前头，对着无人也无鬼的地方说：「谁也别想招惹他！他可是我的男……唔！是我的好朋友！谁敢欺负他，我就跟你吃不完兜着走！」 「幸好你有控制音量，要不就要被其他人当疯子了。」 「……正因为不是对人说的，我才用这样的音量下马威，这就够让他们怕了，哼哼！」罗巧筠拨了下自己的长发，因为替夏天朗出了口气，觉得心情畅快许多，「以前，我是因为你才不自卑又不怕鬼，后来我训练起胆量，现在就能够直接保护你了！」 闻言，不怎么爱笑的夏天朗也忍不住笑意。 「那如果我其实根本没遇到鬼呢？」刚才那个，怎么看都不是鬼。 若不是他出现幻觉，就是蕴藏在他心底的心魔。 「人的话更好处理呀！你就退到后面，看我一脚把他踹飞──」 「这么听起来，你真的打过架？」 原本还在对空气飞踢的罗巧筠顿了顿，「没、没有……」 她连和别人吵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可能延伸成打架。 而夏天朗这么问，让罗巧筠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双手还胸，双眸直盯着夏天朗，「说到这个，当初你是和别人打架吗？为什么打架？」 夏天朗回想罗巧筠所说的「当初」，神色黯然了下来。 那是他还不敢写在日记里，也暂时不想对罗巧筠说的祕密。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躲躲藏藏、不想隐瞒，更不想说谎。 他想在罗巧筠面前始终如一，坦承一切，也没有居心，继续与「过去」一样，以真心相待。 「那天有人带着一帮人来找我，想带我走。」 罗巧筠的面色也变得凝重，正要听夏天朗继续说时，两人的肚子默契地发出「咕嚕咕嚕」的叫声── 「……我还没吃晚餐。」 夏天朗看着她害臊地搔了搔头，尔后又扬起笑，「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以为提起那些事情，他会被心里的暗潮捲走、痛苦得喘不过气。 可罗巧筠的一顰一笑，都能成为化解他悲伤与不安的良药。 「走吧。」 即使对他而言，如阳光一样和煦的自己已经不復存在，但他愿意继续带着真心重新来过──就算走不到黎明，他也想在黑夜里带给罗巧筠美好的记忆。 能一天，是一天。 这是他最后的直拗，也是偏爱。 他想让罗巧筠知道，夜晚虽然不会有明媚的太阳，但仍能晴朗。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2) 他们一起穿过安静的巷子、走上大街，夏天朗也将衣服的帽兜戴上，配上纯黑色的口罩，仅露出一双有些无神又疲惫的双眸，即使是罗巧筠也难以在一瞬间认出他是谁。 「如果你现在戴上墨镜，就像是出来私会的当红偶像。」 「谁会在晚上戴墨镜？戴一副黑框还差不多。」听见夏天朗这么说，罗巧筠笑了，对方则是微微蹙起眉，露出不解的眼神，「有什么好笑的？」 「你总算会吐槽我了。最近有发生什么好事吗？感觉你比前阵子还开朗很多。」罗巧筠的一句话，让本卸下心防的夏天朗又绷紧了神经。 他的生活没有在这几天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一如往常，总是漆黑、安静又让人麻木。但是，在见到罗巧筠的那瞬间，他的世界又恢復了色彩，即使是夜晚，与她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又让他想起从前。 但是，这份快乐不会持续太久，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拥有，当意识到自己放松的那一刻，心里的罪恶感又重新满溢出来，吞没他的笑容。 「我唯一能遇上的好事，只有你。」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彷彿概括了他后来的人生。 而听到夏天朗这么说，罗巧筠自然开心不起来，甚至随着他沉默。 「所以我才想永远待在你身边啊……」罗巧筠小声地咕噥，那音量小到夏天朗根本没听清楚，只知道她喃喃说了句话。正当他要开口、叫她再说一遍时，罗巧筠迈开大步，指向前面的小火锅店，「吃那个好不好？」 话题被打断，夏天朗也只好作罢，只是点了头，两人就有一致的目标。 他们踏进店，老闆娘看见罗巧筠，便扬起笑、热情地打招呼。 外向开朗的罗巧筠自然也笑着与她寒暄，寡言的夏天朗只是拿了菜单，随意找一个位子坐下，填好桌号，便开始慢慢想自己要吃什么。 罗巧筠坐到夏天朗的对面，小方桌对他们两个来说刚刚好，不大也不小。 「你人缘真好。」 「毕竟我常常到这附近买吃的。一开始每天都在迷路，和他们问几次路，不知不觉就变熟了。」罗巧筠挠了挠头，尷尬地笑着，尔后又补充道：「但现在我很少迷路了！这附近我已经滚瓜烂熟，毕竟我每天晚上都会走出来散步！」 夏天朗瞥了她一眼，将菜单转到她面前。 「既然这样，你先点，告诉我最好吃的是什么。」 「哼哼！这我可就熟了，让我来──」 她记得夏天朗不吃辣，恰好跟她相反，最适合夏天朗的绝对是本店的招牌──起司牛奶锅。 罗巧筠替他在上头画上记号，而自己则点了最经典的麻辣鸭血锅。 「多加的一份豆皮，就当作是庆祝我们今天相遇了！」罗巧筠站起身子，蹦蹦跳跳地拿着单子去结帐，夏天朗在远远的位子，还能听见她和老闆娘笑着说：「老闆娘，起司牛奶锅一定要煮得跟之前一样好吃哦！」 她明明都上了一天的课，怎么还那么有活力？ 「为了让我们有下一次遇见的机会，这次你别给我钱，下次请我吃饭就好。」这是回到位子的罗巧筠，对夏天朗说的第一句话。 夏天朗既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反对，只是淡然地看着她。 罗巧筠知道，他眼底的不是犹豫，而是不安。 期待有下次见面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确实奢侈。 「就这么说定囉！」 「我什么也没说。」 「所以我当你默认了。」罗巧筠朝他笑了笑，可惜再怎么灿烂的笑容，都没能让夏天朗崭露笑顏，他的模样依旧冷然又带着彆扭。 「很像你的作风。」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看来我真的没变，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反而是好事吧？至少我很有亲切感。要是有个很久不见的人突然变了样，会担心又不知所措──这是我的经验谈，你可要记好了。」 闻之，夏天朗嗤笑一声，「所以你现在还没习惯我的变化吗？」 「嗯？好像也没有习不习惯这种事，对我来说，你就是夏天朗。」 哪怕与回忆里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仍是她认识的那个夏天朗。 「就算我会打架？」 「所以你为什么打架？谁想带走你？这时候总不可能又被打断了吧？」罗巧筠回覆得快，老闆娘也在这时候将两份小火锅送上，一句「趁热吃」，将这个话题正式拉开序幕── 「我爸爸他希望我跟他离开。」夏天朗没扭捏，直接将原因说出口。 罗巧筠倒是又皱起了眉，「……你的爸爸叫夏计谆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打听过吗？」 「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比皱眉头比赛，别硬是皱得比我更深。」罗巧筠叹了口气，松开眉间，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凝重，免得饭吃不下，「你妈妈来我家找你的那天，说我和我家人跟一个叫夏计谆的人是同伙的。我从没听过你提这名字，刚刚只是随便瞎猜，没想到一猜就猜中了。」 罗巧筠现在见过他发疯的母亲，还知道他父亲的名字，也许他连半句话都不用说，聪明的她就能将所有的事件串联起来。 「……反正就是他想带走我，直到现在都四处找我的下落，我和我妈不得不躲藏起来。他是一个疯狂的人，跟着他走的话，哪天被打到剩半条命都不晓得。应该说，这一阵子光是被发现踪影，也被打到头破血流了，我不知道如果真的被他带走，自己会变什么模样。」 罗巧筠拧起眉，见他悠悠说着，实在猜不透夏天朗的心情。 「不能用任何法律途径保护你和你妈妈吗？」 「有是有，但碍于我妈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办。」 「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吗？」 「我妈她不相信任何人，我也劝不动她。」 罗巧筠沉默，照她听来，夏天朗比起自己，似乎更在乎夏母的感受。 「你都不想……让你妈妈别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里吗？这样过生活，对你们来说都很煎熬吧？虽然对你们家来说我只是个外人，但身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至少生活正常，能吃饱睡好，也能去上课。」 夏天朗听在耳里，虽然情绪在心底翻涌，自己也对现况束手无策。 他不晓得该怎么在照顾到母亲心情的状况下，将这些事情好好解决；也不知道现在能依靠、给予金援的亲戚又有谁……这些他什么都打听不到，也因此沮丧很久。 「抱歉……刚刚是我警戒心太重了。」 「不用道歉，哪怕你兇我骂我、想撒气在我身上，最后反悔了也不需要说抱歉。」吃饭前，罗巧筠盛了碗汤，慢悠悠地喝着，即使没看向夏天朗，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满头问号。 「我从没忘记与你的约定，任何一个都没有，所以我知道，你会永远以温柔待我，因为你和我一样，没把我们之间的大小事忘记。」 ?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3) 曾在国小约定「上了国中也要继续联络」的朋友，在有了新朋友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她，即使自己主动邀约，也被对方以太忙了回绝；曾说好要当一辈子朋友的同班同学，也可能会在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就将这个约定忘得一乾二净。 她和夏天朗也是，拥有很多祕密与约定。 在他失约消失的那一年里，罗巧筠从没忘过，也一直遵守。 「我会永远喜欢你」这个祕密，是被罗巧筠埋在心底的种子，希望在多年以后，这将成为硬挺茁壮的一棵树，而不是容易凋谢的花。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约定，是当初他们勾起小指说好的，罗巧筠不介意他中途请假离开，愿意默默等候，直到他再次出现。 她的姐姐罗巧涵曾经取笑：「国中生许下的海枯石烂都是屁，小情侣分手之后，只会在网路上骂对方，没过多久又是一尾活龙，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罗巧筠也看过不少类似的例子，但却不担心自己和夏天朗成为那副模样。 「天朗，我对你的喜欢，不像是我们所演的话剧，都拥有结局。」 那份情感可以永无止尽，甚至没有结局。 ──我看了这么多的恋爱故事，没一个像我们。 她不清楚未来的他们是什么模样，更也不想随意揣测、擅自下结论。 当初罗巧筠对他这么说，并不是邀请他与自己谱出一段美好的恋爱故事，而是想告诉夏天朗，他们的爱不会像数学题一样，有个统一的公式能解，不论现在与未来是什么模样，她都甘之如飴。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喜欢我，我们普天同庆。 「你不是嚮往每段故事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吗？」 「是呀，但那只是嚮往。」 她可以慢慢等、慢慢祈求，但不能强制改变任何事物，不论是人或是感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呵护自己坚定不移的心。 「是不是快毕业了，让你不小心跟着愁悵起来了？」 「咦？才没有呢，离毕业还有好长一段日子，我也没理由难过。」 「因为我以为，你会很期待我们之间……」 夏天朗没有把话说完，自己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明白罗巧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罗巧筠同样希望，彼此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白马王子吗？既然如此，属于我们的〈白雪公主〉已经到尾声、也算是走到结局了。」 当时，罗巧筠听见白天的夏天朗这么说，便知道即使他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也与她「想像」的一模一样，「他们」终归不同。 被她带来这个世界的夏天朗，早就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喜欢画上句点。 当时她没说，心里却感慨着，自己与白马王子的未来，原来早就已经用一句话概括了。 小火锅冒出的泡泡，将罗巧筠的思绪拉了回来。 「发什么呆？」 「我在想你。」在想与他有关的事，也算是想他对吧？ 罗巧筠的话让夏天朗噎着，猛咳了几声。 「……我就在你面前，想我干么？」罗巧筠不是会想他坏话的那种人，那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突然间摸不透她的夏天朗脸色沉了下来，遥想以前，自己应该随随便便就能猜中了。 「夏天朗，你最喜欢哪个童话故事？」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吗？」 「那是以前呀，说不定你答案变了。」 后来的夏天朗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罗巧筠这么一问，也让他静下心来，思考了好半晌。 「应该是〈灰姑娘〉吧？」 「为什么？因为你演过吗？」罗巧筠半开玩笑地说着，却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一半。 即使是扮演公主，那也曾经是他美好的记忆之一。 「最后的仙杜瑞拉，成功被救赎了。」 曾经的他，喜欢〈小美人鱼〉中爱丽儿的无惧与勇敢，但现在的他，已然像是把勇气都挥霍完了一样，参加完舞会的他，只希望有个人能带他离开荒诞的黑暗。 虽然夏天朗没说出口，但罗巧筠就像是和陶佐借了读心术一样，从他那张忧鬱的脸就能看出他心里的纠结。 「原来我不能当白马，而是得当那个王子啊。」罗巧筠悠悠说着，扬起了笑──看来她努力的方向并没有错，因为她的计画，就是要带着他走出黑暗。 夏天朗皱眉，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将放在空凳子上的笔记本交给她。 「原来你有带！」看见笔记本，罗巧筠的双眸都亮了起来，「我会认真读一遍，然后好好回应的！」 「你刚刚都没发现吗？我一直拿着。」 「刚才我忙得很，帮你赶走鬼之外还在想要吃什么，哪会注意到？」罗巧筠接过笔记本，收进自己的小提袋里，又对夏天朗嘿嘿一笑，「我明晚就能交给你，你能出门吗？」 「……不确定，你可以慢慢来就好，别那么急。」 「毕竟明天有连两堂的数学跟物理，我有的是时间。」罗巧筠小声咕噥，却让夏天朗皱起眉。 「罗巧筠，你可变得真大胆，以前都不敢在我面前说讨厌读书，现在倒是连演都不演了。」 「唔！不是，因为那些课真的很无聊……」 「嗯？」以前的夏天朗都不会对自己生气，就算想发脾气，也会用着最温柔的方式，让罗巧筠知道自己不高兴了──就像现在。 他现在笑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还和蔼，那模样甚至比白天的夏天朗还要温顺，可脸上淡淡的伤疤和后来多出的傲气，让他这么笑起来变得比以前还要恐怖万分。 「我、我会用下课时间写的。」罗巧筠微微举起手发誓，倒抽一口气，「本人罗巧筠，在此发誓，绝不食言。」 见她怕了，夏天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句「总算乖了」，让罗巧筠感受到久违的怦然心动──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唯有夏天朗才能让她起的反应。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4) 夜里，罗巧筠翻阅着笔记本，看着他写下的每一篇日记，读了一遍又一遍，哭了又哭，彻夜难眠。 ──对你来说，我应该还是那个既不会对你不耐烦、更不会发脾气的夏天朗。 他的一段话，应证了她的想法。 哪怕只是件小事，夏天朗都没打破他们的约定。 即使身处黑暗，他还是把所有的温柔都赠予了她。 早上，罗巧筠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到学校，葛思梅见她不像平常一样活蹦乱跳，还以为她生病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吃药了没？」 「吃什么药？我没病！」罗巧筠侧趴在桌上，左手拿着笔，继续写字。 葛思梅凑近一看，罗巧筠便遮了起来，搞得神秘兮兮的。 「哎，我跟你之间的祕密越来越多了。」 「我只是在写日记而已。」 「你说和夏天朗的恋爱日记？」葛思梅坐到位子上，悠悠地说：「那我还真不感兴趣。刚刚是我不礼貌，无意冒犯，深感抱歉。」 「你说这种话才不礼貌！」语落，又有人踏进教室。 虽然罗巧筠此刻背对着门，但她却能从脚步声听出是谁来了── 于是，她慌张地将日记本收进抽屉，转了过身，向他打招呼。 「早安，天朗！」 「早安，巧筠。」 葛思梅每天都看着他俩客气礼貌地冒着粉红泡泡，久而久之已经不会己鸡皮疙瘩，甚至习惯了。 只是，她刚才有看错吗？ 罗巧筠收进抽屉的笔记本不是那本粉嫩嫩的「恋爱日记」，反而是蓝色的。 「罗巧筠，你和夏天朗现在究竟是什么关係？」 「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真不像你会问的问题。」 「我就只是好奇，你们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不交往？」 这问题她从以前就被问千百次，可这次，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除了自己的心境确实有随着年纪的增长改变之外，她想到的，是两个不同的夏天朗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她知道葛思梅说的是「白天的夏天朗」，但总不可能回她：「毕竟这是我与真正的夏天朗以及这个混沌世界量子纠缠下来的產物，他是属于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人，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不被当疯子才有鬼。 啊不对，真的有鬼，她也确实疯疯癲癲的，老被葛思梅说是疯子。 但她还是不打算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的我们只是在细细品味被『从此过上幸福又美满的日子』一句带过的生活。 罗巧筠想起夏天朗曾经对自己说的话，望着他的后脑勺，呆了许久。在葛思梅眼中，此刻的罗巧筠眼底像是有看不透的忧鬱，黑眼圈更如悲伤的泥沼。 「因为对我们来说，现在的关係就已经够了。」 「……嗯，好，但我还是会祝你们幸福。」葛思梅刻意敷衍，摆手道。 葛思梅决定暂时不插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行。 她知道罗巧筠这人笨归笨、傻归傻，但仍有自己一套原则，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不需要她担心，只不过…… 她看向夏天朗，陷入沉思。那顽强又准得要命的第六感一直告诉她，这个人有点奇怪──而她自己看来，觉得对方正常不已，却也带着些许的微妙感。 后来，葛思梅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么想的原因。 「夏天朗」过于完美，简直就像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人。 罗巧筠除了在日记记录他们国中三年的点滴之外，也写下了后来一年对夏天朗的思念，还有那可以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成绩名列前茅、成为风度翩翩的校园王子、在社团发光发热以及成为学生会会长候选人之一。 像是把幸福与胜利贯彻到自己的生活中一样，他的人生无比顺遂，哪怕夏天朗真的那么厉害，也不可能被罗巧筠全都「猜」中，罗巧筠又不是她，拥有厉害过头的第六感。 这个夏天朗，就像是遵照着罗巧筠的思念与幻想，构筑出来的一个人。 只为了罗巧筠而生。 不过只是随便猜猜，却全都中了，这就是葛思梅的第六感。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5) 罗巧筠虽然在一天内写完交换日记的回覆，但都没有在夜晚遇见夏天朗，于是她开始将自己的日常生活记录下来，想将学校的趣事分享给他知道。可是，就在正要开始的第一天，她就碰上了难题 她该怎么提起另一个夏天朗的事？要说起校园生活，绝对不可能没有他。 还有，她要这么快就和他提陶佐的事情吗？他一定听过陶佐与他母亲之间的事吧？他又是怎么想陶佐的呢？明明自己很了解夏天朗，她却无法猜出夏天朗的想法，让罗巧筠懊恼不已。 她想了几节课，最后决定先从科普开始，铺成好后再把一切都说出来。 ──夏天朗，你听过量子纠缠吗？量子纠缠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粒子，不论时间与距离有多遥远，都会做出相同的举动、拥有一样的结果；谁都不晓得两个粒子的下一步是什么，但倘若有人观测，它们就会有一模一样的动作，这是就是充满魅力的量子力学！ ──今天要讲的课是平行宇宙！也是和量子纠缠有关的东西，你应该听过吧？除了我们所处的世界以外，可能有无数个极为相似的宇宙，而上头的我们却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可能只有小小的差异，也可能完全不同，宇宙除了大之外，也许更多到数不清。 因为罗巧筠也还在图书馆和网路上慢慢查资料，所以一天只上一课，每段的篇幅就那么长、不会写更多，要不然她的脑袋估计会因为负荷不了而炸开。 葛思梅和夏天朗当然有发现，罗巧筠每天都在苦读着与课业无关的书籍，当他们一致认同罗巧筠看的是恋爱小说时，却被书封上头写的「量子纠缠」四个大字吓得愣在原地。 这是他们认识的罗巧筠吗？ 「改志向了？你想当物理学家啊？」葛思梅挑了挑眉，对这出乎意料的结果感到十分诧异。 「才没有，我就只是无聊看看！」罗巧筠看着叠在书桌上的五本书，总觉得这两人肯定不会信自己的说词，于是又补充：「这是最近很多漫画跟小说的热门题材，我想说多认识一点才能入戏……」 「入戏干么？不管看什么小说，你都能捧着书对我哭得唏哩哗啦了，你还想入戏更深？」葛思梅吐槽，罗巧筠听了撇嘴，用力哼一声。 「巧筠看懂了多少？」夏天朗站到罗巧筠的身旁，微微弯下身，与她看着同一页。他用一眼就知道，罗巧筠一定得花很多时间消化上头满满的专有名词与没学过的英文单字。 「就看懂一点点而已……」虽然她想深入研究，但碍于没有底子，也自认智商不高，所以难以实践。 「没关係，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互相讨论一定能更快理解。」夏天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温热的掌心附在自己的头顶，不论对当事人或旁人来说，理应是曖昧至极的举动，但即使罗巧筠深知这点，她的心仍没有起任何波澜，反而產生了罪恶感── 她越是懂量子力学和平行世界，就对夏天朗越是愧疚。 罗巧筠没想到知识会带给她这么大的负担，难怪她平常就不爱读书。 「平常这时候的罗巧筠都会脸红尖叫，这次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见葛思梅的话，罗巧筠马上回过神来。 「我在刚刚那一瞬间悟出了人生道理。」 「哦？看量子力学得来的道理吗？说说看，我有兴趣。」 「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成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人更是如此，没想到背负海量知识会有这么大的负担，我刚才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罗巧筠的悠悠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真诚，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话。 「听完你悟出的道理，我也有心得。我认为这些书也得标示几岁以上的人适合观看，心智不够成熟的人也建议不要碰触，免得读一读反而变成更笨的傻子。」葛思梅重叹口气，替方才为罗巧筠担心的自己后悔半秒鐘。 然而，即使说出如玩笑般的发言，罗巧筠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没有做好表情管理，而身旁的两位朋友也看在眼里。 有些事情，彷彿迟早会被拆穿。 她不擅长撒谎，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本就没毫无祕密可言。 可是选择直接揭穿她的人是葛思梅，而不是白天的夏天朗。 他什么也没说，像在温柔地保护她想隐藏的机密，而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知情，是因为他全然信任罗巧筠──从恋爱日记诞生的他，是罗巧筠记忆与心目中最美好的存在，更为她而生。 第五章 偏爱与交换日记 (6) 放学后的自然教室，一样只有一个人和一个鬼。 「所以，你的朋友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夏天朗了？」 罗巧筠缓缓点了点头，她这次没有跪坐在地板上，而是蜷缩在教室的角落，双手抱膝，看起来好不可怜，「她今天私下问我的，看起来严肃又正经……应该说，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那个叫葛思梅的女孩子感觉知道不少事情。」陶佐摸了摸下巴，又接着说：「我感觉得出她很重视你，正因为如此，她很留意你每个细小的反应、很在乎你的感受。」 「呜呜……思梅……」罗巧筠十分感动，但也感到内疚，毕竟现在的她确实对葛思梅有所隐瞒，「你真是个厉害的通灵王，连这些都能知道。」 「等你拥有会读心的能力十年，你就不会觉得这是厉害的事了，反而会觉得很麻烦。」陶佐轻叹口气，坐在讲台的祂，翻阅着她和夏天朗的交换日记。 「不过你又没见过思梅，为什么能读到她的心？」 「她前几天有来这间教室。」 「咦？为什么？等等，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只是还没说而已。」陶佐瞥见罗巧筠激动地站起身，自己仍继续坐在位子上，「她知道你有时候会来这里，想知道你到底来这搞什么鬼。」 「啊，我确实是来找鬼的……」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得放火烧了这间教室，以为你被坏东西缠身了。」 「……她居然是认真地想放火吗？」罗巧筠尖叫，她知道葛思梅疯起来很疯，但没想到这么疯。这是犯法的事情啊，犯法了！ 陶佐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突然想到。」 「你不是超级通灵王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对于这点，陶佐也感到意外。葛思梅看似沉稳，但心思杂乱，以祂的角度来看，她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却又一直保持冷静。 不过，她一直以来都没闹过什么大事，那些疯狂的思想都只是在脑中兜转而已，所以真要说她疯，又好像不那么恰当。 「比起我，她不是更像通灵王吗？你也见识过她的第六感。」 「……这倒是。虽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被她预料到，但思梅她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每当有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那件事情通常都会成真……这该不会也是一种量子纠缠吧？」 罗巧筠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合理了起来──葛思梅就是在这微观的世界里，那个观测着这一切的观测者！ 「你冷静点，你看起来只像个读了自己怎么都看不明白的书后，硬要将所有事情拼凑起来的人。」陶佐忍不住吐槽，看完交换日记的他只有一个心得：「你觉得夏天朗会信这些东西？」 「……我也不确定，但我想让他知道。」 「如果他知道学校里也有一个夏天朗，甚至对你百般好，他会怎么想？」陶佐抬起眸，看着因为这件事情感到苦恼的罗巧筠，轻叹了口气。 他走下讲台，站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揉乱她头顶的发丝。 突然被弄乱头发，罗巧筠着急地想将他的手拨开，开口嚷着：「喂！你干么突然这样啦！我发量都够少了，等等你害我秃头怎么办？」 听见罗巧筠的话，陶佐才收回自己的手。 「幸好你没有对我心动。」 罗巧筠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陶佐见她如此有趣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笑。 「没有罪恶感，只觉得我烦人，看来你对夏天朗挺忠诚的。」 「废话！我是真的喜欢夏天朗！」 「但你仍割捨不掉另一个。他还存在，就是妥妥的事实。」 事实总是这样，一句就能让人哑口。 那些她不敢面对的感受，深埋在心底的话，她从没跟别人说过更不敢想。 偏偏现在遇到了一个会读心的鬼，让她所有的想法全都摊在阳光下，连藏都没得藏，只要对方想使一个坏心眼，就能在她面前把那些自私的想法全都说出来，而耳朵和眼睛不一样，不是想闭起就能闭的，她总得挨着听。 「放心，我没有要说，那是你该自己面对的事，我顶多当个倾听者。」陶佐的声音比往常轻柔，不再是女王，而像是善良又会有很多小动物围绕在身边的小公主，「我不只有礼貌，还是个好人，你得打从心底相信这点，才能对我倾诉。」 「……嗯。」罗巧筠心里有些愧疚。陶佐在跟她谈正经事，她还在妄想祂是小公主，属实不应该。 「你也晓得自己多幼稚？下次还这样，就等着挨我鞭子。」 「……这是什么sm女王在说的话？」呜呜！她真的忍不住想说嘛！ 陶佐的嘴角一抽，坏心眼地把罗巧筠心里那些不敢说的话，全都唸了出来。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1) ──如果是你的话，这么久没连系，也一定会想我的吧？ ──我很想你，夏天朗。没有你的生活好像缺少很多东西，连我的脸上都少了好多的笑容，我一直都很清楚，你不只佔据了我生活的好大一部份，连我的心也是，正因为始终留着你的位子，心才会如此空荡。 ──明天就是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了，还记得我也是在国一的运动会上注意起你的，不知道今年你会不会偷偷当外宾、过来看看我呢？ 那本恋爱日记里头，出现最多的字是「想」。 所有的想念与希望匯聚在一块，成了最深的执念。 ──我不要虚幻的梦，而是想要你真的出现在面前。 你一定过得好好的、一定还是一样温柔、一定一样想我、一定还是一样喜欢我……你现在一定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夏天朗。 我害怕自己从你的记忆里消失，在美好的回忆渐渐模糊之后，也变得不再重要，我不要那样，我讨厌那样！ 有几个夜里，罗巧筠都会做恶梦。 梦里的她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所有的朝思暮想让她疯狂，自己的声音变成无止尽的回音，在耳旁不停重复回盪。 那些梦彷彿没有时间，一觉醒来，罗巧筠都觉得自己被困了亿万年。 如果这都是我真心诚意的呼唤，你为什么没因为吸引力法则回到我的身旁？明明，我也是打从心底认为你不会失约的呀…… 她又梦到了一样的梦。又或者说，是梦中梦。她看着自己在恶梦里摀着耳朵痛哭，而她无法插手，只能静静看着、感受着相同的情绪。 这次并没有那么痛苦，醒来后的她，心情反而异常平静。 「今天是校庆的第一天……」罗巧筠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日期与时间，在恍神许久后，总算清醒过来──不对，她快迟到了！ 一共分为两天的校庆，第一天是运动会，第二天则是各班摆摊或演出，除此之外，诸多社团也会在大礼堂表演，两日的行程都排得十分充实。 罗巧筠踩着迟到鐘，气喘吁吁地进到教室。 「现在要搬一些课桌椅下楼，不过你还得参加运动会的第一个比赛，先坐在教室里头休息一会儿，缓口气再说。」夏天朗一见罗巧筠，马上向前搭话，「我先跟其他人下去一趟，你可以去找葛思梅。」 罗巧筠点了点头，看向站在讲台的葛思梅，而葛思梅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抬起眸便问：「吃饱没？」 罗巧筠又摇了摇头。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太、太喘了，刚刚跑上楼还咬到舌头，好痛。」 闻之，葛思梅重叹一口气。 「先休息吧，桌椅就让其他人搬。」 每个学校的运动会流程都差不多，整理好自己班级的棚子，就到操场中央集合，听校长与来宾致词，最后由代表的运动员宣誓完之后，便开始热烈的比赛。 罗巧筠参加了女子八百公尺赛跑，恰好是本次运动会的第一个比赛项目。她热完身便前去集合，心里并没有想像中紧张；身为每次比赛的常胜军，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失误，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也许是因为刚好做了那场梦的关係，比赛时她的脑袋没有完全放空，依记忆呼吸与配速，后来想的都是夏天朗──是白天的夏天朗。 梦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但现在的她即使知道这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与这个夏天朗相遇的那天，她也与真正的夏天朗重逢了，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不可能跑得掉。 罗巧筠想，如果那晚她没有走这条路，或者没有喊他的名字，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待在美梦里，继续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她也清楚，就算今天再重回千百次，她仍会在看见他受伤的脸庞时，不管危险、义无反顾呼唤他。 在最后三分之二圈，罗巧筠回过神来，准备加快速度衝刺，而就在这时，她看见在操场外的夏天朗── 他的目光，不是注视着自己，而是面朝着另一个女孩。 正因为这个分神，她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虽然她很想快点站起身，但也碍于疼痛无法付诸实行，只能按着疼痛的脚踝，感觉着原本在她身后的人超越她时，因脚步而引起的地板震动。 她咬紧牙，硬是爬起身子，拖着疼得要命的脚跑到终点线── 原本能拿下第一名的罗巧筠，最后连个名次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是谁搀扶她到医护帐篷的，但夏天朗的声音让她从恍神中抽回思绪，一抬眸，看见的是便忧心忡忡的夏天朗。 「巧筠，你没事吧？」 「我……」 「罗巧筠！你脚不要了？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还跑完全程？只要举个手就能弃权，我们明年再比不就得了？要是有后遗症怎么办？」不等罗巧筠说半句话，葛思梅开口就是一顿输出，又切换成罗巧筠眼里的老妈子模式。 「……要有运动家精神嘛。」 「以后，请你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优先考量，你没在跌倒后又伸出脚绊倒别人，就已经是一种运动家精神了。」 「别曲解运动家精神的意思呀！」罗巧筠忍不住吐槽，可见葛思梅是真的生气了，她马上又闭紧了嘴，「对、对不起嘛……」 「我不想听你道歉。」 「那还是你让时间倒回去我跌倒的时候，我伸出脚绊倒别人？」 「你还想跌一次？罗巧筠，你是摔坏脑子了？」 「呜……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嘛！」 她们一人说一句，伤口便包扎好了。 「可以先回自己的班级休息了，不过这伤势……之后的比赛千万别下场，要不然扭伤会更严重的。」医护人员的话，让罗巧筠又吃了葛思梅的一记冷瞪，最后，她在葛思梅的搀扶下回到班级。 而夏天朗始终没有被正面回覆，后来更没被罗巧筠多看一眼。 她心情太差、心也太乱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天朗。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个自私不已的人，对自己心仪的夏天朗无法真的动心，却又不想看见他属于别人、甚至对其他女孩子笑…… 明明她再清楚明白不过，自己喜欢的是「真正的夏天朗」，但她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深深的执念更没有消失──因为白天的夏天朗依旧还在身旁。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2) 葛思梅有比赛，身为班长也很忙，不能一直陪着罗巧筠。 在棚子内的她只能远远望着操场，看不出比赛结果，只能听着音乐和大家的尖叫声乾过癮，她想，这估计将是她人生中最无聊的一次运动会。 「巧筠，要喝点水吗？」 「唔……不用。」而除了去参加比赛之外，夏天朗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就如往常一样。 夏天朗看得出她此刻的鬱闷，更知道她不喜欢听一堆大道理。 「明年我们再一起加油吧。」 ……明年。倘若明年夏天朗还在的话，那她未免也太坏了吧？ 但是，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这个想法，是不是更坏？ 也许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就不应该这么喜欢一个人…… 「巧筠，别哭。」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像是轻轻附在她耳旁，替她将棚子外的所有喧嚣都按下静音键──心是骗不了人的，她依旧贪念他的温柔。 「……天朗，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夏天朗还是如实以告。 「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不假思索的回应，像是附上真心。 「那如果我明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会怎么办？」 「……是哪一种消失？如果是我能跟上的，那我会奉陪到底。」 真正的夏天朗，真的会这么说吗？ 「你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原来你的『消失』是指『死亡』吗？你要是知道我跟着你一起死去，一定会很伤心吧？所以我应该会如你所愿，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知道所有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只因为她是自己回忆的一部分，更是从那本恋爱日记所「幻想」出来的人，才能如此完美又如此虚幻。 ……但是，她始终不会说他是「假」的夏天朗。 「……天朗，我能再问你一件事情吗？」就算她早就知道夏天朗会怎么回答了，罗巧筠还是想亲口听他说。 「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刚刚你不是在操场旁看我比赛吗？站在你身边的女孩子是谁呀？」 听见罗巧筠的问话，夏天朗愣了愣，并不是因为被抓包而感到窘迫，而是认真思索是哪个时刻发生的事情、又是谁来找他的。 「啊，是我们社团的成员，二班的同学，她要我下午去社团练习明天的表演。」夏天朗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倒抽一口气，「……你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在比赛时分心的吗？」 「不、不是啦！只是那时候看到震惊了一下，因为我从没看过那个女孩子，也没听你说过，所以才问问……」罗巧筠抿了抿唇，以为自己这次撒起谎来不会被发现、夏天朗也可能不会多言，可他还是揭穿了她── 「巧筠，我看得出你在说谎，你在说谎的时候，总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也会不停捏自己的手指，连说话都会变得结结巴巴。」夏天朗微微苦笑，「对不起，原来你受伤是因为我。」 「我、我就是因为不想听到你道歉才不说实话的！况且，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罗巧筠激动地说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夏天朗因为她自责又难过。 她垂下眸子，咬着牙又道：「刚才的我甚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刻意不回应你，虽然心里很难受也很自责，但你也会因为我的这些反应受伤，我却没有顾虑到你……是我才该说对不起。」 「刚刚我确实有点慌了，不知道你怎么忽然不跟我说话，但既然我们现在都说开了，那我就不自责、你也别气自己了，好不好？」 这个夏天朗处处为她着想，同样也把所有的温柔都献给了她。 但她怎么可以贪心？既然真的喜欢「夏天朗」，她就该做出选择。 「好，我们打勾勾。」 他们勾了小指，罗巧筠也在心里默默和自己约定好，这次就是契机，她得慢慢放下这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夏天朗，不再紧抓与他的美好回忆。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3) 自受伤后，罗巧筠什么活动都没参加，在棚子内当声音最宏亮的加油团。 可是少了她，七班就等于少了一个运动健将，在大队接力获得第一的机会变得渺茫，但他们并没有因此灰心，反而向罗巧筠保证，无论如何都会拿下第一、要她别自责也别担心。 她发现，这不是有史以来最无聊的一次运动会。 虽然不能替班上争取荣耀，也没能让自己胸前多掛几个金牌，但她玩得十分开心，光是在场旁替大家加油打气，她就感到非常满足。 「七班七班七班，加油加油加油！」 「七班衝起来！」 国一的运动会，她和夏天朗站得很近，同样大声呼喊，却是在为不同的班级加油。可这次，夏天朗一样站在她身旁，与她的目标却一致。 和夏天朗同班，确实是她很想实现的心愿。 当初知道自己得搬家转学，罗巧筠沮丧了许久，在联系不上夏天朗之后，心情更是盪到谷底。所以在那之后她偷偷许下很多愿望、全都记在本子中，目前也全都实现了。 「天朗，该到前面预备了。」她拍了拍夏天朗的背，提醒着他。 「嗯，我先过去，等我。」夏天朗对她扬起笑，身为大队接力最后一棒的他，在目前胶着无比的赛况中是非常重要的关键。 「……天朗加油，别受伤了！」 望着他的背影，罗巧筠出于担心，又再一次叫住了他。 「我说过，一定会替你拿下第一的。」他的回眸一笑，让罗巧筠的愣怔在原地。他的话就像是掺有魔法一样，是一句绝对会实现的魔咒。 在轮到夏天朗上跑道时，七班目前在位于第三名，与前面两名的距离算近，还有机会。 他一接到棒子，七班的人都大声加油，连平常不爱大吼大叫的葛思梅，都像是被热血的气氛感染了一样，也喊了一句：「超越他，夏天朗！」 在闹哄哄的操场中央，罗巧筠屏气凝神地看着夏天朗奔跑，在超越第二名时，她倒抽口气，连「加油」都忘了喊。 「愣着干么？你不知道你的声音能加buff啊？快喊加油啊！」 葛思梅的声音唤回她的神，罗巧筠的双眸瞬间亮起，对着赛道上的夏天朗大喊：「天朗！加油！」 就像葛思梅说的一样，她一出声，夏天朗还真的在最后一刻超越原本的第一名、拿下小组冠军，而这成绩甚至在登记的当下，就已经确定刷新目前为止的大队接力纪录，也等于他们真的拿下总冠军。 这个夏天朗，就像是为了实现她愿望而来的神仙教母。 罗巧筠拿着水和毛巾，正想朝夏天朗走去，却见有人的步伐比自己还快，手中更是拿了同样的东西。 她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她在比赛时和夏天朗搭话的女孩子。 隐隐作痛的脚像是叫她别再向前，于是她佇立在原地，连呼喊一声他的名字，都怕是打搅。 明知道夏天朗的心是向着她的，她更决定要放下了，怎么还是不敢开口？ 是不是因为她打从心底希望夏天朗出现，又希望他幸福快乐，所以才不敢打扰？因为她自己也明白，每个人都拥有选择的权利，而她不是唯一能带给夏天朗幸福的人。 「巧筠，你怎么呆站在这？好多人都在这跑来跑去，要是被推倒了该怎么办？」夏天朗走到她的面前，难掩担忧的神情，却也后知后觉明白为什么了。 「呃……」 「这些是要给我的吗？」夏天朗看向罗巧筠手上拿着的东西，向她问道。 「噢！对……」罗巧筠也瞥了一眼他的手……是空的。 「那个人叫徐沐茹，刚才也想递水给我，但被我拒绝了。」 ……看来不是谁都会读心，是因为她的表情太好猜了。 「我不介意。」罗巧筠故意看着夏天朗的双眼说，手拿着东西，也不能捏手指，想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然而，夏天朗还是看得出来。因为那动摇的双眸，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那当然是最好的。我也有跟她说我和她不同班、接受这些好意有点奇怪，而且有人在等我。」夏天朗拿走罗巧筠手上的水与毛巾，又接着说：「我直直朝你走来，她一定也看在眼里。」 罗巧筠深吸一口气，没有回话。 「我是你的，巧筠。我和你一样，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的告白没一句「爱」及「喜欢」，却如她所望，满是深情。 她究竟得多折腾自己与夏天朗，才能断了这不该存在的缘分？ ?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4) 「没想到你甘愿爬五分鐘的楼梯上来找我。」 当看见罗巧筠一跛一跛地走进教室，陶佐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罗巧筠瞪了祂一眼，本想生气，却又无力，只能欲哭无泪地喊：「救我。」 「觉得自己是个宇宙无敌大渣女？」会读心就是方便，不用说任何一句前情提要，就知道对方的心事与困扰。 「白天的夏天朗实在是太……太梦幻又太勾人了。」罗巧筠抱着头，歇斯底里地说：「你懂吗？他就是量身订做的超完美情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我当然懂道理，但、但是我做不到……我的理性能让我不动心，可我还是在意得不了。」 在心动之前，愧疚感会把她淹没；在他对自己深情告白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既不能逃，也不会答应，更不可能对夏天朗置之不理……她都做不到。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放不了手，那就别放了。」 「……咦？」罗巧筠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有听错吗？ 「你可以继续沉溺在美梦中，只要执念还存在，白天的夏天朗就不会消失，而你只要放弃真正的夏天朗，你就不是所谓的『渣女』。」 「……不可能。」罗巧筠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回道，「我绝对不可能放弃真正的夏天朗。」 「为什么？现在的他对你还是有所戒备，甚至不会天天出现，还有麻烦的家庭问题得处理，你和他真的能在一起？在一起之后真的会幸福吗？」陶佐的每一句话，对罗巧筠来说都犀利不已，但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半点动摇。 「我答应过你，也跟自己说好了，我们四个一定会幸福……现在，还得多一个白天的夏天朗。就连被我带来这个世界的夏天朗，也一定会拥有幸福快乐的结局。」 让他回到原本的平行世界，在他该待的地方发光发热，不管是和那里的罗巧筠相爱也好，还是寻找另一个幸福也罢，这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结局」。 罗巧筠认为，他终究得离开，所以她必须放下。 「可惜我没办法提供你任何有用的建议，因为如果我放下执念，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就算你跟我说一堆大道理，我可能还是做不到，这哪是说了教了就能懂的事？我只是总算明白，『放下』这件事有多困难而已。」 陶佐轻轻「嗯」了一声，赞同她的话。 「我的心总是忐忑，充满罪恶感却又捨不得放手，我想，如果拯救真正的夏天朗，也许我就真的能够放下了。」 「听起来只要把真正的夏天朗从备胎扶上正宫，你就能心安了。」 罗巧筠想反驳，却又觉得，这样理解似乎也没错。 她寻的就是让自己的心安定。 「我果然是超级大渣女。」 「你果然是超级大渣女。」 他们同时开口，一个笑出声，一个摆了臭脸。 在罗巧筠离开前，陶佐向她说：「辛苦了，罗巧筠。」 「谢谢你啊。」 「还气着？别生气，走之前先让我送上赔礼。」 「赔礼？」罗巧筠转过身，只见对方朝自己走来，蹲在她脚边，右手抚上她受伤的脚踝──明明贴着药布，她却能感觉到陶佐的手有多么冰凉。 「嗯，伤好了，但还是先别跑跳，免得被发现。」 闻言，罗巧筠惊讶得原地跳了一下，脚踝依旧感受到一阵刺痛── 「靠！你骗我！」罗巧筠欲哭无泪，没想到她居然被最好的鬼朋友算计！ 「……我有说马上吗？我是什么神医是不是？我就只是个鬼！你总得让它缓衝个五分鐘吧？」陶佐见她如此鲁莽，受不了地重叹一口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蠢货，唉！」 「你还骂我？你没跟我说有缓衝期啊！」 当两人都摆出臭脸的同时，陶佐又再次帮她疗伤。 「这次别跑、别跳，离开校园之后，你应该就会觉得好多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 「天晓得。我会的可多了，没机会展示而已。」 罗巧筠挑了挑眉，觉得不可思议之外，也佩服起陶佐。 「今晚出去找夏天朗吧，他会出现的。」 「……你怎么知道？除了读心之外，你还会通灵啊？」通灵不是葛思梅的专属技能吗？这鬼还偷学？ 「确实是第六感。反正替你疗伤，也是为了让你更方便去找人，毕竟你答应我，要让我和『她』有幸福美满的结局，我当然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唔……你个性真的挺好的呢。」她对陶佐的印象总是不断刷新，一下是厉害的神医，一下又是会背刺人的坏蛋，现在则是心地善良又痴情的鬼。 「你心里再多想一句，我就让你不用参加明天校庆。」 「对不起，善心的女王……咳！善心的陶佐学长！」 罗巧筠立即赔不是，最后踩着月光，与他挥手道别，离开校园。 有时，不是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能达到目标；哪怕决心再坚定，也可能因为别的事情动摇──而她唯一能做的，除了坚持之外，也得突破。 她得有所成长，不能让自己的心总是缺一块，又把那一部份交给夏天朗。 她可以很爱很爱他，但在那之前，她得让自己的心完整。 「夏天朗」喜欢的，也一定是完整的她。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5) 如陶佐所说，每当她向前走一步，她的脚就更不痛了点，直到走出校园，她已经像是没受过伤一样。 罗巧筠讚叹陶佐的神力，搭上回家的公车，准备放好书包就去找夏天朗。 当她一踏进家门，就见罗巧涵恰好经过她的面前，还打了身冷颤。 「外面有这么冷？怎么你一开门我就感觉到一股寒气？」 「现在都十一月了，晚上外面当然凉。」虽然这么说，但罗巧筠连外套都没穿，一点也不觉得冷。 罗巧涵见她脚踝裹了一大包，又接着问：「你受伤啊？」 「今天运动会，不小心跌倒了，不过没什么大碍。」 「屁勒，包这么一大坨耶，不打算去看医生？」 罗巧筠怎么可能跟这个怕鬼怕得要命的姐姐说，有个神奇妙鬼帮自己医好了？她摆了摆手，脱完鞋的她正式走进家门，一经过罗巧涵，就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甚至下意识后退两步── 「你、你……」罗巧涵吓得说话结巴，而罗巧筠皱着眉看她。 「怎么啦？有话快说呀，是要我帮忙跑腿买饭吗？我刚好要出门。」 「你身上总有种怪怪的气息。」罗巧涵说着，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家妹妹，在她身旁绕一圈，又打了个大喷嚏──她虽然没有阴阳眼，但是总能吸引或感受到她不喜欢的东西，而此刻罗巧筠身上的诡异气息，更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你是被『那个』附身了？」罗巧涵连「那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才没有，就算被缠上了，我应该也看得到才对。」 罗家两姐妹自小就有特殊才能，一个容易招鬼，一个则能见鬼；一个怕得要命，一个已经看习惯了，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互补。 「你跌倒真的不是被拐到气之类的？」 「真的不是。」罗巧筠正色道。 「要不要去附近的庙收惊？」 「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去那些地方。」 虽然能见到鬼魂，但罗巧筠并没有特别深信哪个宗教，不会刻意去拜神拜佛，但真遇到问题时，绝对把每个神明的名字都念过一轮，求他们保佑自己。 不过，她似乎能猜到为什么罗巧涵会觉得自己被附身。 毕竟她才刚去找徘徊在人间十年的鬼魂陶佐，而祂甚至还替自己疗伤，自己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残留着陶佐的灵气。 「真的没事吗……」遇到这种灵异氛围的事，罗巧涵比谁都还紧张害怕。 「难得见你这么关心我，终于知道可爱妹妹平常对你有多好了吗？」罗巧筠眨了眨眼，故意装可爱向她放电，罗巧涵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噁心。 「好了，够了，你看起来很正常，是我多心了。」罗巧涵叹气，又迈开脚步走回客厅，「不过你刚刚说你还要出门？受伤了还出去呀？」 「就跟平常一样，出去散散心、透透气。」 「哦，见那小子啊。」罗巧涵一听就懂了，嗤笑了声，还是对妹妹这段初恋嗤之以鼻，「他现在是不是没在读书啊？」 「对啊，因为他家人的关係，所以暂时不能念书。」 「我听说过他那疯子妈妈的不少事蹟。虽然那是你朋友，你也很喜欢他，但听姐姐劝一句，如果不想惹事的话，就离他们家远一点。」罗巧筠的语气比方才还要严肃许多，罗巧筠也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在关心她。 「但是如果我不陪夏天朗，他就会一直被困在那里，也没有人能救他。」 「你还想救人家啊？我亲爱的妹妹，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能耐，可以轻易干涉别人的家事。你是他未婚妻？还是他老婆？你凭什么管？又该怎么管？」在罗巧涵眼里，罗巧筠说的话满是荒唐、不切实际。 罗巧筠敛下眸子，她的每句大实话都很狠地刺进他的心。 有些事她确实没得管，根本没那资格，可是她也不想坐以待毙。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如果真遇上什么事，我就派几隻阿飘过去，让怪人全都中邪。」罗巧筠十分冷静地说出这些话，觉得自己和说要放火烧自然教室的葛思梅有几分相似。 朋友间果然会互相影响，就算是玩笑话，也会越开越过火。 「呸呸呸！别说这种话！」 罗巧筠哼声，走进自己的房间，放好书包又换了衣服，便准备出门。 她与平常一样，提着从国中用到现在的帆布袋，里头装着钥匙与钱包，以及最重要的那本交换日记。 现在，该要去验证陶佐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在久违的今日，是不是真的能遇见夏天朗呢？ 第六章 神仙教母与执念 (6) ──夏天朗，明天是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你还记得吗？我们一开始也是在运动会认识的，那时候的你嗓门比我还大、把我的加油声压过，害我讨厌了你一下下……直到你一直上台替班级领奖，我与你颁奖台后擦肩而过，才对你改观。我不敢说那叫一见钟情，只是，我觉得我们是很相似的人。 目前交换日记的最后一篇，写下的是他们的回忆。 罗巧筠一直以为他们的人生一样，大致晴朗、偶尔积云，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简单又平凡。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错的，其实暴雨有来袭，只是因为他们始终替对方撑着伞，所以无所畏惧。 十一月的夜晚确实会拂过冷风，当她自己一个人安静地走在街上，才感觉到气温比想像中还低。 有好心老闆的臭豆腐摊、曾一起吃过饭的小火锅店、后来重逢的巷口、他发烧时待的公园，罗巧筠想到能去的地方都走过一轮了，都没有看到夏天朗的身影。 当她走到一条以前从没经过的巷弄，这里没有一户开灯，安静得诡譎，陪着她前行的仅有寒风，以及几盏佇立在原地的路灯。 一股寒气袭来，让她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罗巧筠。」喊她名字的声音很小，像是只吐出气。 罗巧筠用力转过身，看见的是穿着帽t又戴着口罩的夏天朗。 「夏……」 正当她要开口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摀住了嘴。 「在这里安静点。」他仍用着气音说话，逕自拉起罗巧筠长长的袖子，快步离开这幽暗的巷子。 看着拉自己袖子往前走的夏天朗，罗巧筠也用气音问：「为什么是拉袖子，不是拉我的手？」 拉着罗巧筠向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但即使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打算牵起她的手。 他们走到附近的公园，夏天朗才总算舒了口气。 「刚才在那干么这么紧张兮兮的？」 「我就住那里。」夏天朗语气淡然，微微喘着气，「二十三号之二，四楼。我以为你是知道我家住址，才到那里找我的。」 罗巧筠摇了摇头，「你之前没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也算我幸运，没想到随便晃一晃，就晃到你家门口去了。」 「要是被我妈看见，她估计会吓得整夜都不敢睡。」 「噢……抱歉，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走过去了。」罗巧筠像是隻犯错的狗，丧气地垂下头。 「没事，我没怪你。刚好我妈正在睡觉，所以我才能偷溜下来。」夏天朗坐到长椅上，望着一片黑的夜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久违的自由，「……刚刚忘了说，好久不见。」 闻言，罗巧筠扬起笑，坐到他的身旁，又是那开朗无比的声音。 「好久不见，夏天朗！」 她将交换日记拿出来，因为已经过了好一阵子，所以写下不少内容。 而夏天朗接过，发现她写的字数是自己的好几倍，忍不住笑出声。 「你把日记当小说在写？」 「才没有！我只是有很多事情要跟你分享！」 「我看看……量子纠缠、平行宇宙、讨厌番茄炒蛋、运动会，不错，主题真丰富，好像什么话题都涵盖到了。」夏天朗认真看了量子纠缠的内容，回应她：「我听过量子纠缠，也知道平行宇宙，不过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唔……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普通，那感觉不是我会涉及的领域。」 「那如果你的身边真的发生了很玄幻的事情，甚至涉及了这些概念，你会想了解吗？」罗巧筠眨了眨眼，认真问道。 「……罗巧筠，你现在的表情真像產品推销员，想积极推销东西给我。」夏天朗笑叹，「不过你想跟我分享什么都可以，反正我也间着没事做，有空就能去好好了解一下。」 「不然我之后也能借你我的数学跟化学笔记，你可能会更有兴趣。」 「看你的笔记吗？那确实挺有兴趣的。」 罗巧筠撇了撇嘴，「总感觉你只是想取笑我。」 「我能笑什么？现在的我又没上高中，知识全停留在国中阶段，到时候是你来教我，不是我来说教你。」 「这样听起来，我应该要更认真读书，然后当你的老师！」 「你认真读书是应该的，至于当我的老师，还是先缓缓吧，我可以先了解你感兴趣的量子纠缠。」夏天朗继续翻着交换日记，脸上的笑容没垮下来过，罗巧筠也能轻易感觉到此刻的他心情有多么好。 「我想把刚才的道歉收回。」 「嗯？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像过得比较开心，如果我没出现，你就不会偷溜出来了。」罗巧筠正色道，也顺着这个话题，问出了在日记里没提到的话：「夏天朗，让我跟你一起解决你爸妈的问题好吗？因为我不想看你一直被关在家，既不自由也不快乐。」 敏感的话题就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夏天朗的心。 他的笑容消失，也跟着严肃起来，连寒风也吹进他的心与骨。 「你为什么要帮我？就像你说的，念于旧情？」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罗巧筠想，这时候就摸着良心回覆，一定不会出错。 然而，现实却与她想的截然不同。 「对我来说，以前的那些事情已经不值一提了，我甚至想了就难受。」 ……他是在唾弃他们曾经过得很开心又美好的那三年吗？ 「罗巧筠，你还喜欢我？」 即使能勇敢面对他的直视，他冷得刺骨的眼神，还是让她摇摇欲坠的心变得更慌张。 「不、不可以吗……」 「不可以，罗巧筠，现在跟过去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不会喜欢你。」 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回「那又怎样？我可以单相思啊」，但是，正因为知道夏天朗以前也喜欢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敢说出口。 夏天朗已经先放弃她了啊…… 哪怕她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缠着夏天朗不放，她不想被他讨厌。 「连朋友都当不成？」 「连当朋友都是极限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罗巧筠的音量大了起来，甚至激动地站起身子。 她的眼眶泛红，鼻子也红通通的，夏天朗看得出她要哭了，罗巧筠也感受得出自己已经控制不了情绪── 既然如此，他们写的这些日记、后来聊的天又算什么？ 她就只是暂时让他舒口气的快乐？他就甘愿过着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你是他未婚妻？还是他老婆？你凭什么管？又该怎么管？ 罗巧涵对她说的话，随着寒冷的风在她面前肆意起舞，更像在搧她巴掌。 见夏天朗没打算回应，罗巧筠深吸口气，用着最后的力气说：「问完这句我就走，你老实跟我说，现在的你过得幸福吗？」 夏天朗连头也没抬，在罗巧筠眼里，窝囊得不行。 她咬着牙忍住大哭的衝动，冷冷拋下一句：「看来是我打扰了。」 他可以对过去不屑一顾，也可以不喜欢他，那全是夏天朗的选择。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大哭一场，挥别过去…… 然后再更用力闯进他的生活。 原谅我的无耻与死巴着不放，但没办法，我肩负着很多人的幸福。 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是为了你，我也得为了陶佐和廖佳芯而努力，甚至，我还得把另一个你送回他的小宇宙去…… 我可不只是拯救你的王子而已，夏天朗。 第七章 愿望与知心朋友 (1) 虽说与夏天朗像是吵了诀别的架，但罗巧筠不认为他们的缘分会断在这，在拟定要如何重新获得他的信任之前，她就获得了一个重新接近他的机会。 昨日她哭着离开时，在公园外捡到一个皮夹，看来觉得有些眼熟，在打开看是否有识别主人的证件时，她便看到自己的照片── 那是她国三拍毕业照时洗出来的照片之一，因为自己很满意，也和夏天朗交换了照片，而他居然放在自己的皮夹里，随身携带。 罗巧筠最后用跑的回家，一进屋就哭得更大声，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知道夏天朗一定不讨厌她。 ──为什么你要靠近我？现在的我这么狼狈又无趣，跟你也没办法有共通的话题，我们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这些都是能够重新再培养的」，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念旧。 她想起夏天朗在交换日记写下的一段话。 ──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遗憾，就算要有结局，不是好聚好散，也得幸福快乐。看见你满是伤的样子，你又要我怎么不在乎、不心疼呢？夏天朗，好说歹说，你也是我的初恋啊。 而她的回应得理所当然，也相信自己做的一切，绝不会是枉然。 「夏天朗还真的是活招牌，有他在摊上，根本不会有空间的时候，感觉能赚得盆满钵满。」坐在最后头乘凉的葛思梅满意地说，「你的校园王子会在今天的表演上对你告白吗？」 「啊？才不会！」罗巧筠听见，满脸通红，「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嗯？这不是你最爱听的吗？」葛思梅笑说。 「……我哪时候爱听这个了？」罗巧筠嘟着嘴咕噥，「我去前面帮忙一下好了，他们好像快忙不过来了。」 见罗巧筠准备起身，葛思梅脸上的笑意消失，一句冰冷刺骨的命令句，让罗巧筠打了身冷颤。 「给我坐下。」没见她的脸，都能想像她拧起的眉有多深，「伤患还想到前面帮忙？你要干的活已经在活动前就做完了，现在的你只需要在后面纳凉就行了。」 罗巧筠为了装作自己的脚还没好，今天走进班上还刻意一拐一拐的，连下楼梯看起来都十分吃力，堪称是她演技最好的高光时刻。 然而正因为太卖力演出又演得太好，现在才不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跑，更不能到前面帮摊子的忙。 「这样多无聊……」 「你昨天摔倒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思梅，你就让我出去玩一下下嘛！」 葛思梅哼了声，才不想理罗巧筠的撒娇。 「你就在这乖乖地跟我看着就行。」 因为葛思梅的「命令」，罗巧筠哪也没去，就这么和她在摊位的最后头，直至夏天朗准备去礼堂表演了，她才被获准离开。 礼堂本来就很多人，刚才也有不少的表演在这里进行，而担任压轴的便是夏天朗所在的吉他社，大轴则是替学校拿最多奖项也最有人气的热舞社。 罗巧筠知道吉他社总共有三个演出，其中一个是由夏天朗担任伴奏、徐沐茹担任主唱的表演。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有那么多的交集。 站在台下的她，看见夏天朗走上台、坐在椅子上，和徐沐茹相视一眼，便默契地弹下第一个和弦──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桿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周杰伦〈七里香〉 夏天朗在台上表演的样子、徐沐茹清新的嗓音以及这首歌的歌词，都让罗巧筠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她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一部分被满足了，但也有东西消失了，不论是何者，她都无法得知是什么。 如果真正的夏天朗顺利上高中的话，应该真的能与她想的一样，这么耀眼吧？从国中就加入吉他社的他，在高中一定能继续发挥他的才能，成为大家眼中最闪耀的星星。 可是，为什么现实总折腾人，让平凡的愿望无法实现？ 反而让她荒唐的心愿，真的在这个世界绽放开来…… 罗巧筠没有拍下夏天朗表演的模样。 她不想把他当作是真正夏天朗替代品，这个舞台、这个表演是属于他的，即使是真正的夏天朗也夺不走，但是，能亲眼看到他的演出，罗巧筠是真的感到满足了。 她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夏天朗重回高中校园，让他活在光明之下。 第七章 愿望与知心朋友 (2) 夏天朗表演完，没在后台待太久，就到观眾席的罗巧筠身旁。 罗巧筠看见方才还在台上的夏天朗，没一下子就坐到自己旁边，有些愣着，「你怎么在这？不用在后台收拾东西吗？」 「收拾好了，把东西都搞定之后就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礼堂这么大、人这么多，她个子也不高，外貌也没特别明显的特徵，夏天朗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从一上台就看见底下的你了。」他的双眸瞇成两个半月，这句回答，是罗巧筠在无数恋爱小说与漫画都看过，也是她很想亲耳听见的。 「我很专心地在看你表演，你好厉害，吉他弹得真好！」 「毕竟也学挺久的了，该有的水准还是有。」 「……徐沐茹她也唱得很好，我完完全全被震撼到了，没想到我们学校有唱歌这么好听的人。」罗巧筠小声地夸讚，一想起昨天还因为她吃醋又纠结，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去向她道歉也不是，毕竟她也没做什么。 她不讨厌徐沐茹，现在很喜欢她的歌声，但身为一个敏锐的女孩子，她自然看得出徐沐茹喜欢夏天朗，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白天的夏天朗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要她的执念一散，他也会消失。 到时候，徐沐茹的这份喜欢又该怎么办？ 学校里的所有人，会怎么看突然消失的夏天朗？ 「巧筠，脚还很疼吗？」 「咦？不会呀，我觉得好多了！」罗巧筠没说谎，夏天朗看得出来。 所以，夏天朗扬起笑，说出了罗巧筠最想听的话：「那我们去逛逛吧？在葛思梅发现以前尽情玩一玩。」 听见夏天朗这么说，罗巧筠眼睛都亮了，和他走出了礼堂，打算趁外头的摊位打烊前，好好地吃喝玩乐。 他们经过一个玩抽抽乐的摊子，罗巧筠马上被奖项之一的小熊吸引住目光──摊上摆着两隻泰迪熊，看起来是一对的，一隻有金黄色的毛以及黝黑的眼睛，另一隻则是乌黑的身子，可蝴蝶结和双眸都是金的。 她下意识与两个夏天朗联系上。 「你喜欢吗？」夏天朗出声，与她看向同一个地方，「你一直看着那两隻玩偶。」 「我、我只是觉得很可爱……」罗巧筠说完，看向抽抽乐还有两成左右没被抽，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抽到其中一隻泰迪熊。 然而，在她还没开口说要继续往前走时，夏天朗迈开了脚步，问摊位上的学生：「不好意思，请问抽一次多少？」 「一次八十，两次一百五！」 「你要抽呀？」罗巧筠跟了上去，语气有些慌张，试图劝退他：「这里估计还有十几二十抽，要抽到有点困难吧？」 「没事，试试看。」夏天朗拿出皮夹的瞬间，罗巧筠倒抽了口气。 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皮夹，也跟昨天捡到的一模一样。但从外观看来这个更新一点，晚上那个夏天朗的，边边角角都已经被磨破了。 「那我要两抽，谢谢。」 「收你一百五！看到没破的洞用力戳下去就对了，祝你们中想要的奖！」 夏天朗站在巨大的戳戳乐前，露出思索的模样，罗巧筠则屏着气，跟着紧张起来，「天朗，这都是机率问题，没中也没关係，别想太多！」 「既然抽了就是要中。」夏天朗说着，也已经决定要好目标了，「我戳一个，你戳一个好不好？」 「什么？其中一个要交给我吗？我的运气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好……」 「你刚刚不是才说，这都是机率问题，没中也别想太多吗？」夏天朗笑了笑，戳下他选的那个洞，拿出了一颗写有「54」的小球。 摊位的学生接过夏天朗手中的球，将黑色的泰迪熊交给他，笑得曖昧：「你女朋友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恭喜你，还真的被你抽到了！」 罗巧筠看见黑色的熊，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夏天朗真的替她抽到了。 「我说过，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如果他知道这隻黑色的泰迪熊，对她而言是什么的话，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也一样会愿意替她实现吗？ 「谢谢……」 「还有一抽，换你大展身手了，巧筠。」 罗巧筠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戳戳乐，正以为自己也能拥有的好运气、抽到另一隻泰迪熊时，现实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二十五号球，是一个小钱包。 小钱包低调别緻，以风格来说，更适合男性使用。 「这两样东西都送给你吧。」 「都是花你的钱，我都收下感觉不太好。」 「小钱而已。不然……熊给你，钱包就当你反送回来给我的？」夏天朗的笑比天边的太阳还要暖和，罗巧筠根本拒绝不了。 「那等等我请你喝饮料！」 「我们班就是卖饮料的，你还要请我其他班的？」 「我、我亲自调给你喝！」 他们逛了一圈，回到自己的班，调饮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是够泡一杯罗巧筠亲自设计的「灰姑娘的明天」。 葛思梅见他们手拿气球、头戴气球帽，罗巧筠手上甚至还有「战利品」，也知道他们不只去礼堂，肯定还到处去玩了。 「收获不少啊。」 「思、思梅啊！我特地买了可丽露给你吃！是他们摊位的最后一个噢！」 看见甜食，葛思梅并没有原谅罗巧筠，但也不打算记仇，哼了一声便拿走她手里的小提袋，再度回到摊位后的「王位」纳凉。 罗巧筠在摊前调饮，夏天朗则坐到后头的空位，葛思梅看了他一眼，悠悠说一句：「你还真捨得让一个伤患替你泡茶啊？」 「巧筠说她好很多了，刚才走路也没什么问题。」夏天朗说着，低头看向手里的那个小钱包，决定趁现在将皮夹换掉。 待罗巧筠泡好调饮，一到夏天朗他们身旁，就看见他已经将皮夹换成钱包──那个让他从很久以前就用到现在的皮夹看起来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着急地换上？」 「因为这是你送我的，对我来说更有纪念价值。」 「……才不算我送你的呢。」罗巧筠坐下以后，依旧望着那皮夹，很想知道白天的夏天朗，里头装的东西是不是和夜晚的夏天朗一样。 于是，她问：「我可以看你原本的皮夹吗？」 「嗯？看吧，不过里面没任何东西了。」 意思是说，皮夹里本来就没有照片吗？ 因为新的钱包虽然有隔层，能放下纸钞跟一点零钱，最多就放两三张卡，不可能再放照片了。 她翻来翻去，只觉得这皮夹比昨晚的还新，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那我想再看你现在的钱包！」 闻之，夏天朗递给她，里头也如自己所想的一样，只有重要的证件与纸钞，连零钱都没有，更别说又软又脆弱的相片了。 「这些就是你原本皮夹里的所有东西了呀？」 「对，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换轻巧的钱包对我来说也比较方便。」 罗巧筠听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她难得找到的，两个夏天朗除了外貌外的不同之处。 ? 第七章 愿望与知心朋友 (3) ──我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宇宙这么大，一定有很多颗我们看不见的地球。我本来很好奇，其他世界的我们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根本不认识也没那么要好了，但后来我又想，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在这与你过好生活。 ──我想跟你过每个可爱的小日子！跟以前不一样也没关係，新的一天就是新的开始，我想成为你期待明天到来的理由，就算往后的我们真的有了各自的人生、再也无法有更多的交集，我也想成为你生活的小确幸。例如，让我偶尔传一则笑话给你。 ──正因为我佇足停留太久，所以一点长进都没有，但也正因为这样，我可以保证喜欢你的那颗心依旧年轻阳光，还正活蹦乱跳着。为了让你相信我，我可以每天都写下对你的告白……这也是我从以前就在做的事。 夏天朗看着罗巧筠写下的每一个字句都像折磨，但却连闔上都捨不得。 他懊悔，后来的每一天都活在煎熬之中，却没有勇气再去寻找罗巧筠。 我这么窝囊，又对你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你应该放弃我了吧？ 如果放弃也讨厌我了那就好。我不想让你染上我的黑暗，就让我继续堕落吧，我是一个没救的人，谁也救不了我。 夏天朗暗暗想着，却从不抬头望一眼。 其实那双想抓住他往光明处爬的手，一直都伸着，就等他捉住。 捡到皮夹不归还甚至不拿到警察局，算是侵占。 罗巧筠看着夏天朗的皮夹，沉思许久。就算知道他家住哪，她贸然拿过去也不好，毕竟若是夏母应门，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现在夏天朗也不想再见到她，更不可能会出门游荡，两人见面的机率又变得更低了。 她再次打开皮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跡，能让她悄悄联系上夏天朗，到时归还皮夹时，也顺道将想做的事一併解决。然而除了基本证件，罗巧筠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她的毕业照后面，还有一张他们的合照。 是话剧比赛后，他们还没脱下戏服拍的照片。 她是白马、他是公主，两人笑得灿烂，是很美好的回忆。 ──「以前的那些事情已经不值一提了，我甚至想了就难受。」 ──「罗巧筠，现在跟过去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不会喜欢你。」 ──「连当朋友都是极限了。」 这些话明明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真心呢？ 夏天朗，没想到你也开始对我撒谎了。 既然过去的约定都不算数，那就真的算是重新开始了。 无声又漆黑的夜是日常，夏天朗的母亲只租一个小套房，说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沙发就够了，只要没有夏计谆的地方，不管如何都会是温暖的「家」。 可是套房只有一扇小窗，平常窗帘更不会拉起，一直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唯有白天太阳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光，能让夏天朗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他还活着，只是日復一日，都是同样的日子。 他知道夏计谆有多疯，但也因为通缉犯的身分，他才得跟着过上躲躲藏藏的生活，不能肆意打乱他与母亲的平凡日常。 而夏天朗也知道母亲的情绪越来越疯癲的理由，除了夏计谆以外，还有另一个男性深深影响着她──那个人，并不是身为亲身儿子的自己，而是个已故的男高中生，更是母亲当时的出轨对象。 陶佐，他记得他的名字，每当想起他，夏天朗的心情都五味杂陈的。 他不认为是陶佐破坏了他的家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碎裂了，陶佐甚至给予母亲他给不了的关爱与安心，只是他们用错方式疗伤，也在不对的时间相识。 房间没有夜灯，外头路灯的光也照不进四楼的加盖套房，但电器用品发出的微弱光芒，还是让夏天朗看清楚了母亲疲惫的脸。 这一年来她瘦了很多，颧骨看来突出许多，连脸颊都凹下去了。 夏天朗知道母亲只是在闭目养神，于是，他张口问：「如果这时候有一束光从窗户透进来该怎么办？」 闻言，廖佳芯立刻睁开了眼，吓得往窗外看，慌张地回：「那就逃。一定是你爸爸找到我们了。」 四楼这么高，哪怕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也不可能轻易爬上来。 就算是在底下拿手电筒照，他们还有时间跟办法应对。 夏天朗将母亲一把搂进怀里，想让她冷静下来，往后更别再害怕。 「这次我会好好保护你，所以别逃了，好吗？」 这不是许愿，而是他想实践的目标。 他确实该振作、该长大，也不该再逃避了。 ? 第七章 愿望与知心朋友 (4) 「不坐地板了？」 「天气太冷了。」十一月底，寒流来袭，就算是不怕的冷的罗巧筠也扛不住，「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会读心，还需要你说？」这次陶佐也不坐讲台，而是坐到罗巧筠身旁的空位，双眸看起来有些呆滞，甚至涣散。 「鬼也会感冒吗？你脸色超差。」罗巧筠本想将手放在祂的额头量体温，却想起他是个冰凉凉的鬼，又将这个想法收回，尷尬地轻咳一声又道：「看样子你应该不会感冒。」 「你带了一个很酷的祕密过来。」 「什么祕密？」罗巧筠眨了眨眼，不知道祂在说些什么。 陶佐看向她的书包，语气很轻，「把夏天朗的皮夹拿出来。」 「原来你是在说我侵占了皮夹的事，这确实是我不敢说出口的祕密──」 罗巧筠还没把话说完，仅是将皮夹放到桌上，陶佐便打断她。 陶佐说：「这皮夹，是我的遗物。」 罗巧筠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遗物……这个皮夹的原主人是陶佐？廖佳芯拿走之后，又让夏天朗使用？ 「对，我也很讶异，没想到这皮夹最后落到夏天朗的手里。」 「这是你死前亲自交给廖佳芯的吗？」 「不是，我一直放在书包里，那时候也带着书包来这上吊。」陶佐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令罗巧筠毛骨悚然的词，在吹着冷风的夜里，这一切好像又变得更加诡譎。 罗巧筠倒抽一口气，「但你不是说，自你死后廖佳芯就没来教室，更没有去参加你的丧礼吗？你的家人……应该也不会突然把皮夹给她吧？」 「我的家人对她厌恶至极，依她的个性，更不可能去求我的家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陶佐看着那已经被夏天朗用了许久的皮夹，连碰都不想碰，声音比过往都还冷然。 祂已经不是华贵的女王，而是峡谷的一头猛兽了。 「在我还没完全断气前，她来过这间教室。」 惊悚的言论让罗巧筠起了身鸡皮疙瘩，虽然推断有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但她为什么要拿走皮夹？她也不缺这点钱吧？」 陶佐低下眸，倒是能猜出原因。 十年前，他和廖佳芯要了张照片，说是要放到皮夹里。 当时，廖佳芯明显愣着，并不愿意。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我会藏得好好的，不会让别人看到。」陶佐向她保证，「就像每天放学我都到办公室找老师您，但没有人知道一样，我很会保守祕密。」 陶佐不需要一大堆的花言巧语，只要让廖佳芯感到心安，就能达到目的。 于是，他成功拿到她的照片，并放到皮夹中。陶佐告诉他：「我爸爸的皮夹也放了我妈妈的照片，说是只要想念就能随时拿起来看，我觉得很浪漫。」 「确实有很多人会在皮夹放伴侣的照片。」 「所以我放了老师的。老师是我的爱人，放一张照片不过分吧？」陶佐看着皮夹里的照片，满意地笑了，又接着说：「感觉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了。」 「皮夹里头无非都是些和钱有关的东西，你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迂腐的想法吗？」廖佳芯也笑了，视钱如命可不是陶佐的作风，而是夏计谆的。 而当初陶佐的回答，让她记了很久──久至十年，依然深刻。 「对我来说只有老师您重要，其他东西，我都可以不要。」 拿走皮夹，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发现我到死前的一刻还爱着您，还是想拿走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当纪念，好让未来能够更好的怀念我？ 既然你在我尚未完全断气的弥留之际找过我，为何没把我救下？ 倘若是要将珍贵的东西带回去做纪念，为什么又给了夏天朗？ 于您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一时贪欢、不该出轨的黑歷史，还是曾经深爱至极，无法忘怀的人？ 「别哭……」 「谁哭了？」 「我、我只是预先说一下啦！我怕你真的哭出来……我这么笨，感觉没办法好好安慰你……」罗巧筠满是担心，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又说：「好啦好啦，你哭啦！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陶佐冷然看了她一眼，轻叹口气。 「谢谢你，因为你在旁边耍宝，我的心情好很多。」 「什么？我才没……」 「别反驳我，要不然我真的哭给你看。」 闻之，罗巧筠马上闭紧嘴。 她可不敢想像被困在校园十年的冰之女王鬼学长，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第七章 愿望与知心朋友 (5) 罗巧筠不知道廖佳芯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如果他在陶佐断气前曾到自然教室过，算是见死不救吗？先别论她有没有深爱陶佐，光看自己的学生在教室上吊，身为老师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起吧？ 还是说，这都是她过于美好的妄想？现实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冷血残酷？ 「思梅，你偶尔不是会看一些惊悚类的小说吗？如果有人自杀之后，他的爱人见死不救，通常是因为什么呀？」 「我只是会看小说，不会推理啊。」葛思梅被诡异的问题吓了一跳，不知道罗巧筠是哪根筋不对，「但那个爱人明显是个狠人，会见死不救，不是因为害怕，就是也希望对方去死吧？」 闻言，罗巧筠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怎么了？为什么表情变得这么凝重？」葛思梅问着，又看向在自己座位上的夏天朗，「他没自杀啊，还好端端坐在那，搞得好像你是那个见死不救的人一样。」 「当然不是我！就只是……最近听闻了一些事情，觉得有点恐怖而已。」 「听闻？」葛思梅蹙眉，「你又摊上什么大事了？」 那一瞬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是自然教室的陶佐。 早知道真的放火烧了那间教室。 「真的跟我无关啦！」罗巧筠摆了摆手，无辜的模样真诚无比，才让葛思梅暂时相信她，也不打算继续多问。 「别让我之后得去警局找你。」 「我最守法、最乖了！」罗巧筠对她眨眨眼，撒娇道。 葛思梅摆手，才不吃她这套，「你这招只对夏天朗有用。」 虽然葛思梅说的对，但现在的罗巧筠也不可能对他这么撒娇。 她与白天的夏天朗就跟以前一样，是最好的朋友，但还未达到恋人的程度，现在甚至停止昇华，处在身为彼此知己的阶段。 随着时间的推进，她对白天的夏天朗不再如以前一样执着，而他也没有再试图踏进自己的内心，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小老师，去自然教室帮我拿器材。」 听见化学老师的呼叫，罗巧筠马上站起身，回应道：「啊，好！」 「最好找个人跟你一起去，东西有点多，也免得出事。」最后两个字的咬字特别清晰，甚至刻意加重了语气，罗巧筠听得不舒服，却也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打算摸摸鼻子认了。 然而，葛思梅瞬间抬起头，犀利地瞪向化学老师，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我陪她去吧，身为全年级长年第一，又是老师您最爱带出去比赛的得意门生，我总不可能故意出去蹓躂玩耍吧？」 化学老师没见葛思梅的瞪眼，只有听见她的话，语气和方才截然不同，「好好好，思梅，你陪她去吧，这样我也放心。」 「这就放心了？不然让那个乖乖牌转学生也跟着一起好了，他一副就是不敢惹事的样子。」葛思梅又点名了夏天朗，而夏天朗肯定顺着她们的意思行动，同样起身，准备和她们一块到自然教室。 「三个人够搬需要的器材吗？老师。」夏天朗的笑与往常一样温柔，在师长眼里，甚是礼貌。 「三个人刚刚好，就你们三个去，赶紧回来！」 当他们一同走出教室，罗巧筠忍不住叹气，语带哀怨：「老师果然只喜欢学霸，像我这样的学渣他根本不屑一顾。」 「我对这种老师也不屑一顾，只能说你当初太衰了，偏偏被他抽中当小老师。」葛思梅拨了拨头发，方才主动开口，不只是想让化学老师「心安」，更是为了再去自然教室一趟。 她平常溜去总没察觉任何东西，但如果是和有阴阳眼的罗巧筠，那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准那个在自然教室上吊自杀的鬼学长会突然蹦出来，又把他们困在教室里也说不定。 罗巧筠以为这时间的陶佐应该会睡午觉，要不就是看到有其他人，所以就不打算搭理她，谁知道她一打开教室的门，就见祂站在讲台，又望向自己。 「还真是带了两个有趣的人来。一个会通灵，一个根本不属于这世界。」 罗巧筠没看向祂，只是在心里想：别害我笑场，别理我！ 「是要搬这个回去对吧？」夏天朗指着一台仪器询问。 「嗯，就是这个没错。」葛思梅点了点头，回答的同时，也注意着罗巧筠的一举一动。 「我去拿旁边的讲义──」罗巧筠尷尬地说着，走向教室的另一旁，陶佐也飘了过去。 「你知道有人带着杀心进来这间教室吗？那个葛思梅一直在找我在哪，一副想把我再杀了一遍的样子。」 「呸呸呸！乱说！思梅才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她小声反驳着。 「有道理，但我是鬼，而她想烧了教室。」 罗巧筠哼了声，又在心里反驳：你想太多了！ 陶佐耸肩，轻叹一声，感叹道：「她真的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想无微不至照顾你、护你周全。」 罗巧筠：毕竟我是她在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由我来看，你是她人生第一个知心朋友。」陶佐看得出，葛思梅的心虽然杂乱，但认真感受，却能感觉到后头的寧静于虚无，她那空荡的心，估计没放几件要紧事，除了照顾她的家人以外，似乎没人让她上心。 第一个知心朋友？罗巧筠记在心底，在回程的路上也开始回忆，这才想起葛思梅从没提过以前的事情，不会经营社群帐号的她，更没有发任何贴文记录生活，平常也不见她和其他人出去玩。 思梅以前没有朋友吗？虽然一开始确实很难亲近，但思梅不是坏人，她甚至很高兴能成为她的朋友。 「盯着我干么？怪噁心的。」 「唔……就只是觉得，你刚刚跟化学老师说话的方式好帅气呀！」 葛思梅翻了个白眼，耳根子却悄悄泛红，「我也没说什么，哪里帅气？」 「因为你愿意陪我来嘛，让我觉得有个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嘿嘿！」 「放心吧，照我看来，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相信你，至少我跟夏天朗都会站在你身旁……哦，你那个很怕鬼的姐姐应该也是，虽然你常常嫌弃她，但她确实很照顾你。」 葛思梅无心的一句话，让罗巧筠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只是随口说说，她都愿意相信，更不怕未来会有所改变。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珍惜当下，把曾经遗落的自己慢慢捡回来，在完整之后，再去迎接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的以后。 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再对过去念念不忘。 第八章 四季与美梦 (1) ──有时候，即使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正在起伏、有在呼吸，却不觉得自己真的「活着」。我不知道是我迷失了，还是过着跟死了没两样的生活。 ──在產生巨变的那个夏天，我就告诉我自己，「过去」的夏天朗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回到以前，也期许自己别在留念。没想到除了我以外，你依然想念那些快乐的日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难受。 ──我很窝囊，对不起，巧筠。我说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话，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也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我想把日记还给你，也已经做好跟你一刀两断的准备，你还有你的花路要走，别再为我佇足停留。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不可能会喜欢这样的我，因为连我都讨厌现在的自己。会写下这些回覆，是因为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遗憾，即使我觉得自己十分自私，但我还是很想与你好好道别。 ──罗巧筠，你是我不小心遗落在那个夏日，最美也最难以忘怀的初恋。 夏天朗把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与罗巧筠的交换日记，最后投到罗家的信箱，决定以如此含蓄的方式与她道别。 他写下的每一篇日记都没记下日期，所以罗巧筠也不知道夏天朗是什么时候将笔记本拿过来的，只是，当看完所有的内容，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和罗父借了登山用的手电筒，奔往夏天朗的家── 「二十三号之二、四楼，二十三号之二、四楼……」罗巧筠记得地址的最后，也记得那昏暗的街景，却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到那条巷子。 四楼的套房，依旧没开着灯。 她在巷内来回踱步，期盼夏天朗能注意到她，可不过半小时，她就抵挡不住寒冷、被风吹得头疼。 虽然她有b计划，但也算是下下策…… 罗巧筠咬紧牙根，拿起登山用的手电筒，便朝夏天朗所在的套房一照── 忽地出现的亮光让夏母吓得倒退好几步，半梦半醒的夏天朗则被夏母的尖叫声吵醒，正想掀开窗帘，就被夏母阻止。 「太危险了，天朗，别掀开！」 「可能不是爸爸，我就偷偷看一眼，没事的。」夏天朗安抚着夏母的情绪，偷偷掀开一角的窗帘，便马上被罗巧筠注意到。 她将登山用的手电筒关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了自己的脸。 罗巧筠没有大声喧哗，只对夏天朗不停挥手，希望他能见自己一面。 「对方怎么不照了？是不是看到你了？我们被发现了吗？是你爸吗？」 「不是，是我的朋友……我得见她一面。」夏天朗咬牙，最后像是下定决定一般，澈底将窗帘拉起，并将窗户打开，看向不停朝自己招手的女孩。 「不行！她可能是夏计谆找来的人！」夏母强硬地说，最后甚至一口咬定，「这时间来找你的人肯定心怀不轨！天这么黑，她要是攻击你该怎么办？」 夏天朗听着，有些忍无可忍，着急地转过身反驳：「妈，她不是坏人──」 「你现在是不相信妈妈了吗？」然而，夏母坚定又气愤的表情，却又让他哑口无言。 他没有不相信，甚至始终乖巧听着廖佳芯的话，顺她的意、陪在她身边。 夏天朗深深吸一口气，直接衝出套房、奔向楼下的罗巧筠。 呆站在一楼的罗巧筠，完全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快被心里的焦急淹没时，夏天朗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跑出来，两人四目相望的瞬间，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罗巧筠紧咬着唇，鼻头一酸，将忍了许久的话说出口：「你这个混蛋……」 「……罗巧筠。」 「嘴上说以前的夏天朗死了、自己不会想念了，到最后你还是放不下啊，装什么装？我也跟你一样，又不会取笑你。」罗巧筠一边哭着说，一边将皮夹还给他，「你把我的照片放在里面，却敢弄丢呀？还是这是你故意丢的？是为了想挥别过去吗？」 「没想到是被你捡到了……」夏天朗接过皮夹，愣愣开口。 发现皮夹不见的时候，他慌张不已，却也很快就接受事实。他原本想，这估计就是他的命，却没想到他心里认定重要不已的东西，并没有真的不见。 「不管你想忘掉什么我都不管，美好的回忆还是黑歷史都行，对我来说现在的你更重要！」罗巧筠拉住夏天朗的手，想带着他上楼，「给我一个跟你妈聊一聊的机会，可以吗？」 这是这一年多来第一次…… 像是看见真正的光，照进自己的心怀。 这是最晴朗，也最明亮的黑夜。 第八章 四季与美梦 (2) 夏天朗和夏母所居住的套房空间本来就不大，也因为堆放了太多的东西，连走起路来都有些困难。 套房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但夏天朗牵着她向前，所以不至于跌倒。 「你先坐这吧。」夏天朗轻声扬起，替罗巧筠安了个座位，就去安抚正在哭泣的夏母。 「我的儿子不要我了、天朗跟别人跑了、天朗陷入危险了、我又变成独自一个人了……」诸如此类的话不停盘旋在这个空间，夏天朗虽听得窒息，但也还是受着，告诉夏母：「我还在、我都在。」 罗巧筠找不到切入话题的时机点，坐立难安，最后是在夏母的主动提问下，才正式开始谈话。 「你是那个罗巧筠，对吧？」 「是、是的，我是夏天朗从国中就玩在一起的朋友。」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座城市？我们明明搬了家，你怎么还出现在天朗面前？是夏计谆要你跟过来的？」 「不是！因为我父母工作的关係，在升上高中的暑假我就搬到这附近，直到今年九月才知道天朗也搬来这里，我跟夏计谆完全不认识。」 「妈，罗巧筠是真的不认识爸。」夏天朗也跟着说。 「我知道夏天朗在九月时有遇到小混混、被他们殴打，那条巷子刚好有我爸妈认识的朋友，如果你们需要监视器影片提告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们！」罗巧筠早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帮助他们了，只缺一个与夏母沟通的机会，「至于那个夏计谆，我也──」 「小朋友，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怎么变成你来处理了？」 夏母的一句话堵得她瞬间哑口，「但、但……你并没有处理啊……」 「你知道我们受尽多少折磨吗？要是知道，你还敢说这种风凉话？」 「我知道你们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可能过于表层，但我认为至少要尝试处理，才能尽早把麻烦事解决掉──」 「别不懂装懂，来这里当个碍眼的混蛋！你哪来这么多想法？做这么多的理由又是什么？我看你就是见我们天朗好欺负、我们也不会还手，才肆无忌惮说出这些话！」夏母的咆哮让罗巧筠吓得发抖，虽然委屈，却也不想继续胆怯下去。 「我只是希望夏天朗能好好上他的学、过正常的人生！我不是养育他的人，跟您比起来当然没有话语权，我甚至充其量只是他国中最好的朋友，但正因为我曾经看过天朗过得多快乐、脸上有多少笑容，现在才替他感到不值！」 罗巧筠怎么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与人吵架，居然是跟喜欢的人的母亲。 可是她就是气不过，也觉得不甘心，哪怕她只是夏天朗的「朋友」，她依然想替他们做点什么，这是她与自己约定好的事情，也和陶佐打包票过了。 「您照顾天朗这么久，一定也看得出他到底快不快乐吧？看到他脸上满是伤，您不心疼吗？不想替他做点什么吗？除了天朗之外，我当然也希望阿姨您过得开心，至少别再胆战心惊地过生活了。」 她可是为了一堆人还有一个鬼的幸福拚命努力着的啊！ 罗巧筠的每一句话都说进夏母的心坎里，可她无法保持镇定，精神状况依旧极为不稳定。 「滚！天朗，把这丫头带走！让她滚出我们家！」夏母尖叫，命令着夏天朗，模样比刚才还吓人，让罗巧筠也跟着退缩。 最后，如自己所想的其中一个结果一样，她被请出了家门，与夏母之间的谈论无果。 在一楼门口，罗巧筠还觉得有些晕呼呼的，甚至认为自己在作梦。 与夏母交谈的气氛令人窒息，连呼吸都困难，而现在总算能吸到新鲜空气了，却又觉得太冷，用力吸一口，方才不小心哭红的鼻子就忍不住抽痛。 「抱歉，我妈后来的性格变得很暴躁，情绪也很不稳定。」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尝试跟她沟通看看，才请你带我上楼的。」 空气很冷，气氛也是，他们谁也没说话。 「我还是想跟你说声抱……」 夏天朗还没说完话，就立刻被罗巧筠打断：「别道歉！」 她说得快又急，夏天朗听不出她真实的情绪是什么。 不过，在他继续陷于愧疚之前，罗巧筠又开口了。 「夏天朗，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照这样看来，我更难溜出门了。」夏天朗苦笑，「但我一定会去找你。」 罗巧筠抬眸，望着他的双眸，轻叹口气，「好，我相信你，别放我鸽子。」 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更别说是亲吻。 他们只是四目相望，就感到心安。 在走之前，她告诉夏天朗：「你没把我弄丢。我没落下，还在你身边呢。」 ? 第八章 四季与美梦 (3) 「除了多校联合的交换圣诞糖果活动以外，学生会在今年也会在圣诞节办圣诞舞会，全都不强制参加，有兴趣的人再来找我填报名表。」 葛思梅一如既往，用着极高的效率主持班会，而只要提起有关玩的和吃的，七班的学生们就特别兴奋，台下七嘴八舌聊着，连罗巧筠都兴奋不已。 这次有更多学校参与交换糖果的活动，甚至还跨了县市，罗巧筠一看，发现还有她原本上的那所高中。 班会结束，罗巧筠便到葛思梅身旁填单子。 葛思梅见她已经列好要交换糖果的名单，忍不住吐槽：「如果读书也这么有效率又积极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我这学期不是进步挺多的吗？」罗巧筠对她眨了眨眼，又嘿嘿一笑，「有你和天朗帮我在考前恶补，我的班排直接进步十名呢！」 葛思梅轻叹，「我倒希望，我们加上夏天朗能包班上的前三呢。」 「你最近说笑话的功力越来越好了，果然名师出高徒，真佩服我自己。」 「呵呵，你只要考到第三名，我就考虑喊你一声『师父』。」 罗巧筠摊手，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所以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那我只好祝自己在梦里能听见你这么喊我了。」 此刻，夏天朗也靠了过来，在他开口前，罗巧筠便问：「天朗，你也要参加活动吗？」 「之前没参加过，这次想尝鲜一下。」夏天朗拿走一张交换糖果的登记表，又接着说：「这次学生会的圣诞舞会办得很用心，你们如果有空的话，来参加一定不会失望的。」 「我得去补习，没时间，罗巧筠应该会参加吧？」 「当然要参加啊！这次不参加，高三哪有时间参加？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可是在备考的水生火热里呢！」 「你还知道要读书啊。」葛思梅说着，将圣诞舞会的报名表递给她，「填一填就交上来给我，记得玩得尽兴点。」 「真的不考虑跟补习班请假，来参加圣诞舞会吗？」罗巧筠一边填着报名表，一边问着葛思梅。 「就算有空，我也没什么兴趣。」撑着头的葛思梅伸出一隻手摆了摆，讨厌社交的她，怎么可能参加这种得与人交流的活动？ 「好吧，那天朗呢？你会参加吗？」罗巧筠填好报名表，顺手将单子递给他，才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圣诞舞会的活动时间是从放学五点到晚上九点，白天的夏天朗在晚上就会消失，一定不可能会参加── 然而，把她从恍神从拉回现实的，是那出乎意料的回答。 夏天朗说：「我会参加。」 他瞇起了笑，与「初遇」时一样，都是温柔又和煦的暖阳。 「不过我是学生会的成员，所以不必填报名表。」 「噢……」罗巧筠愣愣地将报名表还给葛思梅，脑子仍是一整片的问号。 ──「好久不见，巧筠。」 她与他的初遇，以「好久不见」开头，也以不哭为坚持。 倘若她与白天的夏天朗将走向结局，她希望那刻的他们能带着笑。 「白天朗」永远都是她的白马王子，是乘载了她回忆与思念的执念，更是她许下最珍贵的愿望。 「巧筠，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记得多穿点。」放学，夏天朗揹着书包要离开时，特地叮嘱罗巧筠。 寒冷的十二月，罗巧筠只穿学校的防风外套，没戴手套与围巾，就连制服都还穿着夏季款，「放心啦！我又不怕冷！」 「看你还穿着裙子，还是怕你感冒了。」 罗巧筠早已经习惯夏天朗的细心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可这次听他这么说，她的心里却萌生出一种道不清的感受，让她不敢继续叛逆。 「……谢谢天朗，我明天就换裤子穿！如果气温太低的话，我也会戴上帽子又戴手套还会戴围巾！」罗巧筠笑着说，而回应她的，仍是那淡淡的笑。 明明他仍是温柔的夏天朗，也不像葛思梅一样会兇巴巴地对她，她为什么突然想乖乖听话？她后来想了很久才发现原因──她过于迟钝，没在当下就发现，夏天朗那时候的语气，就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与叮嘱一样，多了不捨。 在两个知心朋友的眼里，她就是个叛逆的「逆子」，总是让他们头疼，虽不会惹出大事，但日常的琐碎小事就足够让他们操心。 每当葛思梅开啟「老妈子模式」，又或是夏天朗开始温柔地说教，她虽然会乖乖听，但改不改又是一回事。对她来说，他们替自己操心也是在意自己的一种表现，而她刚好可以顺势向两个好朋友撒娇。 可她却隐约感觉到，自己往后的生活，会少一个能够包容她一切的对象。 是她的错觉吗？但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就代表她放下执念了，理当来说他应该要直接消失才对呀…… 会不会放下执念以后，白天的夏天朗仍还在？ 第八章 四季与美梦 (4) 十二月二十四日，罗巧筠收到了国中同学发来的讯息。 陈舒怡，她国中最要好的朋友。那时两人考上同一所高中，乐得想要开一整个暑假的派对，却没想到夏天朗的消失和她忽然要搬家的事，把所有的计画都打乱。 后来，因为忙于新的校园生活，她们鲜少联系，只有过节才会发讯息给对方，这样的相处模式一过就是一年半。 陈舒怡：终于想起我啦？没血没泪的女人！ 罗巧筠：我可是送上最大包的糖果，你还敢说我没血没泪啊？ 陈舒怡：我看起来会被食物收买吗？你连我是怎么样的人都忘了，哎！ 两人寒暄几句，陈舒怡便提起了夏天朗，甚至还说着她不晓得的事。 陈舒怡：你知道夏天朗转走之后，他爸还到学校找人，甚至揍了老师吗？ 罗巧筠：高一的事？ 陈舒怡：对，大概刚开学两个礼拜左右吧……一个大叔闯进学校，不停逼问夏天朗的原导师，还说连学校都把他儿子藏起来什么的，一气之下就揍人，甚至还拿出刀要胁持班上的学生，说如果不把夏天朗交出来后果自负。 罗巧筠：……我都不知道有这些事。 陈舒怡：我看你刚开学的时候还很难过，就想说慢点跟你说、别刺激你，毕竟如果是我，也很容易不小心往坏处想。 罗巧筠：没事没事，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真的太震惊了…… 她打字的同时，手也不停发抖。 那个叫夏计谆的人真的如疯子一样，甚至比她想像的还要夸张，如果夏天朗真的被他带走，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陈舒怡：所以现在的你呢？找到你的下一春了吗？ 罗巧筠看着她发来的讯息与可爱的贴图，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敲起手机的键盘，回覆她：我不需要下一春，我会永远在名为夏天朗的夏天等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们可以独自走过很多个四季，只要最后能够再相遇就行。所以，不管是在哪一年的夏日重逢，她都乐意。 就如〈灰姑娘〉里的舞会一样，圣诞舞会也必须盛装出席，穿着校服不得进入，大家必须穿上最心仪的正式服装来。 罗巧筠为此犹豫了好几个晚上，最终从衣柜中选了一件白色的短版洋装，她记得这件洋装她只穿过一次，那次还是国中的毕业旅行。她为了打扮得美美的，在去风大的海边穿了这件短裙，整天都压着裙襬、根本没能好好玩，因此后悔不已。 在把裙子放进纸袋中时，她想起了夏天朗的叮嚀，于是又多塞了件浅米色的羽绒外套，就怕自己穿得太少、又让夏天朗替自己操心。 翌日，圣诞节让学生们无心于课业上，不是想着放学后要上哪玩，就是等着参加学生会举办的圣诞舞会。 望着葛思梅一如往常的表情，罗巧筠眨了眨眼问：「真的要去补习吗？」 「我以前就不会特别过圣诞，跨年对我来说还比较有意义一点。」 「那跨年我们一起过！」罗巧筠马上递出不容拒绝的邀约，「不见不散！」 葛思梅嗤笑，摆了摆手，「到时候再说，你先开心地过完今天吧。」 「……不能跟你一起玩，还是会觉得有点遗憾嘛。」 「你在舞会结束后发一条『圣诞快乐』的讯息给我，我就很高兴了。」 「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罗巧筠吐槽，「我们家思梅哪有这么好哄？」 放学的鐘声是舞会即将开始的提醒，随着学生的欢呼，圣诞舞会拉开序幕──罗巧筠身穿漂亮的白色洋装走进学校的大礼堂，对里头的布置叹为观止──这真的是他们学校吗？怎么好像走进了欧洲的某座城堡？ 原本深褐色的墙壁都被米色的布盖了起来，甚至还抓了皱褶，看起来高雅许多；虽然容易破坏气氛的吊灯还在，但并没有全开，反而有好几盏大灯打亮整个礼堂。 一瞬间，她想起国中三年级时，夏天朗他们班演的话剧。 那时候他们的舞会场景的氛围，跟现在很相似。 「巧筠。」夏天朗的呼唤，让罗巧筠抬起眸。 此刻的他就像是真的王子一样，让她看着，久久都没有回神。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明明只是换了件没有绣上学号的白色衬衫，又搭了件素色的外套，你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罗巧筠一点也不敢害臊地讚叹道。 「你总是这么捧场我。」夏天朗轻笑。 「那当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夏天朗身后突然蹦出了一个人，罗巧筠见他模样熟悉，却又叫不出名，直到他扬声自我介绍，罗巧筠纠结的脑袋才豁然开朗── 「你就是夏天朗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子？叫罗巧筠对吧？」对方勾着夏天朗的肩膀，笑得爽朗，「哦，我是学生会会长，白湛海。」 当初竞选学生会会长时，因为政见都差不多，罗巧筠不知道该投给谁，便将神圣的一票投给名字很特别的白湛海。 除此之外，这个人就没再出现于自己的生命里，她自然也忘了他。 「对，我就是罗巧筠。」罗巧筠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 「总算见到你的真面目了，平常想去七班特别看你一眼，都会被夏天朗狠狠告诫不准去，要我别打扰你。」白湛海露出委屈的模样，吸了两下鼻子，「不过，你觉得这场布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超级漂亮！我刚走进来，还以为真的到哪座城堡里头了呢。」 「哎！夏天朗，你真的没事先告诉她？」白湛海露出惊讶的模样，又接着道：「这次场景布置的设计全都是夏天朗处理的，所有人都很满意，但他还是说只有我们满意不够，要你喜欢才行。」 闻言，罗巧筠顿了顿，没想到夏天朗会这么跟其他人说。 「……我很喜欢。」她微微低下头，脸上也抹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不知道为什么，由旁人跟她说，感觉特别容易害臊。 「你看人家笑得多靦腆害羞，这样你总算愿意接受我们的讚美了吧？」白湛海拍了拍夏天朗的肩，要他放心一点，「人家很喜欢，你也记得好好享受活动，明年可就不会办这么盛大了！」 白湛海将要紧事说完，又咕噥着「我就不打扰小情侣了」，离开两人身边。 「你要先去吃点东西吗？我们可以一边看表演，一边吃甜点。」夏天朗看向一旁的自助吧，「有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巧克力蛋糕还有软饼乾，连饮料都有你最喜欢的奶茶。」 「你还是一样了解我。」 「你的一切，我都一直记在心里。」 他是温柔又无可挑剔的白马王子，也是只会在白日出现的「白天朗」。 可是现在夕阳早已落下，他却还是站在罗巧筠面前，与平常一样，崭露出风度翩翩又溺爱的一面。 ──「这世界一定有魔法，因为离奇的事情不可能无中生有。」 罗巧筠想起她和陶佐刚认识不久时的对话。 「白天朗」的出现，就像是她施下的魔法。 然而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永恆的魔法，所有的魔咒都可能被破解，这套理论就像是亙古不变的道理，却不会有人刻意提起。 第八章 四季与美梦 (5) 「巧筠。」 「嗯？怎么了？」罗巧筠的嘴里塞满甜点，回应完夏天朗，才发觉自己此刻一点也不淑女，马上将食物嚥下，向夏天朗道歉：「抱歉抱歉，我刚刚太没规矩了，现在我应该跟真的公主一样细嚼慢嚥！」 「倒也不用入戏这么深，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聊天？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话吗？」十秒鐘前他们在聊台上的表演有多厉害，一分鐘前在说蛋糕有多好吃，一刻也没间着。 「我只是想特别聊聊……我们？」夏天朗的话让罗巧筠的心里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但她却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默默想着。 「我们……怎么了吗？」 「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夏天朗的一句话，打乱了罗巧筠的思绪，在她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时，夏天朗又开口道：「如果是原本的你，一定会马上反驳我。」 他看起来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惋惜，他依旧带着笑的模样，让罗巧筠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情究竟是如何；而她也一样，心里冒出的罪恶与愧疚感快把自己淹没，可被拆穿的她只能强装镇定，尽力不露出半点的紧张。 「刚在学校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跟梦一样，我想做一场永远不要醒来的梦，可却有人一棒把我打醒，还有人怕我没醒得澈底，狠狠敲了第二棒。」罗巧筠垂下眸子，抿了抿唇，声音彷彿比羽毛还轻。 她那么喜欢夏天朗，当然希望他一切顺遂、别和什么糟糕的事扯上关係，但事实却与她想的相反，真正的夏天朗过得糟糕，她不可能继续沉溺在自己的美梦里，更不可能视而不见。 敲醒她的第一棒，是满身是伤的夏天朗；敲醒她的第二棒，是陶佐对她说的话。既然白天的夏天朗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就该送走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将他强留在这个地方。 「那么你呢？除了别人的介入之外，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这么问她的？ 见罗巧筠疑惑地看向自己，夏天朗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 但是，却又因为她的一句话，所有的酸与苦都化为乌有。 罗巧筠说：「你是我最难忘的初恋，更是我的愿望。」 能见到安好的夏天朗，是她永远不会忘记、放在心底一辈子的礼物。 「我希望你永远都幸福快乐，哪怕『永远』听起来很不切实际，我的愿望始终如一，绝对不会变。」 ──「我们的圣诞舞会即将迈入最后一个环节，请牵起身边朋友或情侣的手，哪怕对跳舞一窍不通也没关係，只要能与身旁的人一起度过这美好的夜晚，不小心踩到脚又或是摔了一跤，都能成为最难忘的回忆。」 台上的主持人一说话，现场吵闹了起来，原本在最旁边休息的人，也因为主持人的号召，与三五朋友站到了礼堂中间。 「我们也去跳舞吧？」夏天朗伸出了手，邀请身旁的女孩。 「……我真的不太会跳舞。」罗巧筠诺诺地说。 「就跟主持人说的，不管怎样都能留下难忘的回忆。」 「唔……」她虽然很期待这个环节，但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她也不想一直犯错、惹得夏天朗不开心……噢，他应该很难对自己不开心，但如果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他还是会感觉到疼的。 「别怕，我们试试？」即使方才面露酸楚，此刻的他依旧温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用着与平常一样的态度面对她。 罗巧筠看着他，没有犹豫太久，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是罗巧筠认识夏天朗认识这么久以来，做出最像牵手的举动。 这舞会不如她所想像的一样，播放着古典乐，真的像公主与王子一样，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而是每半分鐘就换一首歌，一下是轻柔优雅的古典乐，一下是现代深情款款的情歌，一下又是节奏感极强的嘻哈。 罗巧筠转得有些头晕，夏天朗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不用跳得这么卖力没关係，意思意思跟着动一下就行。」 「不行！既然都要跳了，就要认真又努力地跳！」 「那头晕的话记得好好扶着我，小心别摔着了。」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真的摔到地上吧？嘿嘿。」罗巧筠头晕起来就像喝醉，对着夏天朗露出傻呼呼的笑。 「嗯……今天的话可能不一定，因为我想替你留下一点难忘的回忆。」 「天朗也变得有坏心眼了呀？」 「一直都有，只是捨不得对你这么坏而已。」夏天朗说着，又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他输了，「不过认真想了想，事到如今，我也还是捨不得。」 「什么意思？」从以前到现在，夏天朗从没使坏过，不仅没发过一次脾气，也没和任何人起过争执。 「字面上的意思。」然而，夏天朗只是浅笑带过，「尽情跳吧，我会好好扶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他也如自己所保证的，直到最后一首曲子播毕，都没让罗巧筠摔着。 「巧筠，你刚刚不是替我许了一个愿望吗？希望我永远幸福快乐。」 舞会结束，学生们散场，而他们还留在场内，打算当最后几个走的。 「我也想替你许一个愿望，我希望你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能永远保持单纯又善良的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纯真又无所畏惧的笑容。」 罗巧筠也忘记自己回应了他什么，待她回过神，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她好像睡了一场好觉，精神好得不行。 她还以为昨天又蹦又跳的，今天一定会全身痠痛，没想到一点事都没有。 「亲爱的姐姐，外面好冷，你要不要载我去上课？我怕走去公车站牌的路上会被冷死。」 在饭桌前吃早餐的罗巧涵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三秒，将最后一口吐司嚥下肚，「今天你姐心情好，顺路载你一程！」 见罗巧涵如此霸气地答应，罗巧筠举高双手欢呼。 新的一天，美好的开始，她以为一切都不会有所变化，却没想到，她一直期盼的那天毫无预警的来临了── 而且，虽然期盼不已，却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 「结果你昨天没跟我说圣诞快乐，真是切心。」 「昨天好像太累了，一回到家就睡死了，对不起嘛！」 「你是去那把肚子吃撑才累的吧？」 「才不是呢！我跟天朗跳了很多舞，我还超级卖力秀我的舞技，成为全场焦点！」 原本只是想斗斗嘴的葛思梅，在听见罗巧筠这番话时，立即皱起了眉。 「都快一个学期没听你说恋爱日记的那个夏天朗了，怎么又突然提起？」 「咦？什么不常说，天朗不是……」罗巧筠看向自己右前方的位子，发现有个自己不认识的同学坐在那，吓得倒抽一口气── 「怎么露出这副表情？看到同学像是看到鬼一样。」 「他、他是谁？」 「啊？他是这学期转到我们学校的简子云啊。」 罗巧筠的脑袋乱成一片，「所以你不认识夏天朗？他不是在这学期转来我们学校了吗？我们三个还是超级无敌宇宙好朋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葛思梅眼里，罗巧筠就跟疯了一样。 「你被下蛊了？还是那个鬼学长真对你干么了？罗巧筠，这是现实，不是梦，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葛思梅也同样严肃地回应她。 罗巧筠倒抽口气，跑到讲台前翻开点名簿，里头确实没有夏天朗的名字。 他的存在，完完全全被这个世界抹灭。 她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当她放下执念，「夏天朗」会消失得这么澈底…… 第九章 掛念与道别 (1) 「这不是好事吗？我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竟然做到了。」 是啊，她不是应该开心吗？她总算放下了执念，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夏天朗回到自己的小宇宙去，但为什么她的心情会这么闷？ 夏天朗在这些日子不只与她相处，跟很多人都成了朋友，在学生会有很好的表现、在吉他社也有演出、有女孩子喜欢他，甚至连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的葛思梅都把他当做朋友。 「你该高兴，知道他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有你，只有你背负失去他的痛苦。」陶佐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安慰人，句句都是事实，「就把这当作是惩罚吧，毕竟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罗巧筠的脸色没有因为陶佐的话而变得好看，继续沉默不语。 她翘掉第一节课来自然教室想理一理思绪，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罗巧筠，你继续想下去，是想產生新的执念吗？」 陶佐的这句话，总算让她抬起眸── 「你比谁都清楚，他不应该再回来这里，对吧？」 「他与真的夏天朗，是不可以一起出现的。」罗巧筠当然明白，「白天朗」之所以会在晚上消失，都是因为真正的夏天朗只会活跃于夜晚；倘若要让真的夏天朗走向光明之处，「白天朗」的消失是必须，更是必然的。 回到属于自己世界的白天朗甘心吗？甘愿吗？也会感到不捨吗？ 「虽然不知道夏天朗什么时候会出现，但在这时候你越要冷静，别再出岔子。」陶佐轻叹口气，拍了拍罗巧筠的肩膀，以示安慰，「被你呼唤过来的夏天朗，是带着你的愿望离开的，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过得差。」 「你现在不仅会读心跟治疗，还能穿越宇宙去看那个夏天朗啊？」 「我没那么厉害，我是一边说实话的同时，一边安慰你。」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不领情就算了，哼。」陶佐依然是那副高贵的女王样，罗巧筠趴在长桌上，看他走回讲台、坐上他的王位，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非得看到廖佳芯一眼才肯愿意走？不是跟我一样，心里真的放下了就升天？」 「不只看一眼，我还有事情想问她。因为想和她说话的念头太强烈了，所以我迟迟都放不下。」 「但她又看不到你，又怎么听到你说话？」 「她可以的，只要她心里还有我，就一定能看见我。」 他篤定的语气让罗巧筠再一次陷入沉默，因为以她实在看不透也猜不透廖佳芯的心思，现在的她好像只害怕夏计谆的出现，除了躲，就是藏。 「如果她早就忘了我也没关係，我顶多就在这里一辈子。」 「……你一定会顺利升天的，别瞎想。」 「我没瞎想，是在回应你心里想的事。」 罗巧筠再度哑口，都忘了这鬼的读心功力一流。 下课鐘声响起，罗巧筠没打算走，反而是陶佐开口赶人：「回去上课吧。」 「不能继续在这多待一下吗？」 「等等会有班级来这里上课。」 「我还以为这里只被当储物间呢。」罗巧筠小声咕噥，站起身子伸懒腰。 「随着我在这里自杀的传闻越来越少被提起，校方也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正常使用这间教室。」 「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白天朗」的消失也是被大家遗忘，虽然他本人应该感受不到，可不管为什么被忘记，都会感到很难过吧？ 「不会，这让我省了不少心，越少人记得我，我的掛念也会越少。」 「……那假如你升天了，我会忘记你吗？」 罗巧筠的话让陶佐缓缓抬起头，对上眼的那刻，陶佐扬起比往常还要和蔼的笑，让罗巧筠有种不好的预感──祂这么笑，是代表她也会忘记陶佐吗？ 「跟你说件事，你们的化学老师刚好是这间教室的管理人，所以我建议你别继续在这瞎晃，他等等就要来了。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小老师在这里翘课，我可不知道你之后会被针对成什么样子。」 听见「化学老师」这四个字，罗巧筠起了身鸡皮疙瘩，准备离开。 在走到门口时，她见陶佐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继续坐在讲桌前，还是想在离别的这一刻，划破往常的沉默── 「我想永远记得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之一。」 罗巧筠丢下这句话就跑，也不打算听陶佐的答覆。 倒是陶佐，难得露出惊愕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 「真是傻瓜，记住我有什么好的？」他暗暗呢喃。 这是他十年来，难得感受到的温暖。这份温柔的「爱」，甚至在祂的心里慢慢扩大，像是要让心的每个角落都照进光。 第九章 掛念与道别 (2) 「胆子真大，居然敢翘课。」 「我再也不敢了，思梅班长。」不用刻意，罗巧筠现在就是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葛思梅见她从早上就发疯，也不想继续打击她，免得她又变得更疯。 「所以你昨晚是做了什么有关夏天朗的美梦吗？」 是梦吗？像这样不合常理的现象，确实能以梦来代称。 但这场梦发生于现实，还长达好几个月，受影响的人还不只有她。 而现在也确实如梦醒了般，一切都回到正轨。 「我做了一个跟夏天朗同校又同班的梦，我们三个甚至还变成超级好的朋友，但是在他离开之前，我却没有跟他好好道别。」 罗巧筠连自己怎么从学校离开的都忘了，只记得他也替自己许下一个心愿，再后来，她就没有任何意识。 如果他们能好好说再见，也许她还不会觉得有那么多的遗憾。 「果然是梦，我是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的。」 「为什么？」罗巧筠震惊，她怎么记得他们当初没多久就好上了？ 「他感觉就跟你一样是个巨无霸恋爱脑，是我最嗤之以鼻的那种人。」 「唔……怎么这样说？我也是你朋友耶！」 「不一样啊，你是我朋友，所以我包容，他的话就算了吧。」葛思梅摆了摆手，她是不会给陌生人任何友善与包容的，一点机会都不会给！ 「双标！」罗巧筠双手叉腰，鼓着嘴说道。 「是啊，我就双标，你是被我偏袒的那一边，还想抗议？」葛思梅说着，准备在点名簿上多画上会让罗巧筠被父母挨骂的那一撇，「刚刚老师没发现你翘课，但我能替她补上。」 「……思梅班长，放过我吧！」 ? 今年迈向尾声，罗巧筠也没继续纠结白天朗的事，即使偶尔想起，也只是脸上少了点笑、话变得比较少，所有的难受都置于内心深处。 其实她明白，他的消失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件好事，那不仅是代表自己澈底放下了对夏天朗的执念，也代表真正的夏天朗正迈向正常又光明的人生，更让这个世界恢復了该有的秩序。 但是，没想到连一句道别都没说，是一件这么让人感到惋惜的事。 每当心里出现「好想跟他说声永别」的想法，罗巧筠就会着急地晃晃脑，就怕自己的想法又產生新的执念、白天朗又会到这个世界。 跨年当天，葛思梅到罗巧筠家，决定在温暖的屋子里，一边吃着热呼呼的火锅，一边看跨年晚会的转播度过。 她们各自裹着一条小毯子，坐在开着暖气的客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看得出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嗯？还行吧。」罗巧筠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偶尔会恍神。 「话变得很少，也常常发呆。」 「我上课的时候都在发呆，感觉跟以前差不多。」罗巧筠说着，拿着新的碗起身去捞另一锅的汤圆，「你喜欢芝麻还是花生？」 「我是芝麻派。」 「嘖！我花生，那刚好，我们互补。」 「你还想偷偷转移话题？」 「才没有呢，我什么话题不跟你聊？」 「如果我说，我相信夏天朗曾经在我们班里，你会怎么想？」 本来小心翼翼盛着汤圆的罗巧筠，在听见葛思梅这句话后，吓得松了手，汤匙直接掉进滚烫的甜汤里。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的话影响了，我这几天总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有个叫夏天朗的男孩子在我们班，参加了吉他社，还是学生会的。」 罗巧筠连动都不敢动，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就怕自己一回头，葛思梅就会笑着向自己说她是开玩笑的。 「你坐过去一点，我把汤匙捞起来。」葛思梅凑到她身旁，拿着筷子，捞起沉没在甜汤里的汤匙，「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玩一二三木头人，还是被鬼学长附身？你诚实跟我说，这些诡异的事，是不是全都跟那个叫陶佐的鬼有关？」 「……不全然有关。」 「所以多少还是有点关係，对吧？」葛思梅再次询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厌陶佐，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陶佐总对罗巧筠出一堆餿主意，也深深影响她的生活，「真不放火烧了那间教室？」 「别激动！陶佐学长是好人……不对，是好鬼！」 「嘖嘖。」还帮祂说话，关係已经这么好了？ 「鬼？什么鬼？」忽地，听到关键字的罗巧涵从房间衝出来，一脸就是吓得不轻的样子，「家里有鬼啊？」 「没有啦！有我在，谁敢进来？」罗巧筠说着，又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这个家，来来来，姐你要不要吃汤圆？」 「……什么汤圆？」罗巧涵凑近一看，见里头是包陷的大汤圆，刻意「呕」了声，「我是不包陷的小汤圆派，不吃！」 「不吃就拉倒！」罗巧筠瞪她一眼，又对她吐了吐舌，在罗巧涵放下心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罗巧筠才又小声地对葛思梅说：「在这里少提那个字比较好。我们家隔音已经很好了，但不管说得多小声，我姐都能听到，不知道是装了窃听器还是雷达，超级夸张。」 葛思梅确实见识到了，点了点头，「你姐姐真厉害。」 「根本能算是无用技能了。」 她们捞好汤圆，坐回原位，心里都想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题，可目光都落在电视机上，谁也没说话，乖乖吃着汤圆。 虽然葛思梅做了诡异的梦，她还是不敢置信，而罗巧筠更是不敢相信，葛思梅居然能梦见那些被所有人遗忘的日子。 「告诉我吧，那些你一直很想找人说，却可能会被当疯话的事。」 打破沉默的，是鼓起勇气、决定相信罗巧筠的葛思梅。 「我说过我很双标，所有的包容跟偏爱，都只会给真正的朋友。」 罗巧筠望向葛思梅，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挤满了泪。 在跨年烟火绽放的瞬间，她哭得泣不成声。 ? 第九章 掛念与道别 (3) 罗巧筠天天都在想，夏天朗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 会不会他说一定会来找自己，其实是好几年之后。 在她这么想的同时，也懊恼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关于可怕的夏计谆、解开廖佳芯的心结又或是让夏天朗回归校园，都不是能一直拖延的事。 倘若她继续这么被动，让日子一天天过去，甚至拖到高三毕业，她该怎么跟陶佐联系？夏天朗又浪费了多少的青春岁月？ 也许是因为刚离开休业式的会场，让她对时间特别敏感，却没想到自己急躁的心，竟然真让苦恼的事情有所进展── 休业式在中午结束，而她又先去找了陶佐，比其他学生还晚离开，待她到公车站牌前时，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 忽地，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让她疑惑地抬起头。 「你就是罗巧筠吧？」男子站在自己面前，过于直接的语气，让罗巧筠紧皱起眉头，心中的警铃大响。 对方是个年约四五十岁的大叔，罗巧筠对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而从记忆中翻找，却都看不到这个人的身影。 「你是谁？」罗巧筠打量着他，见他手里有一张被揉烂的纸，她想仔细端睨，对方却再度扬起声，并主动将纸张摊于自己的手心。 「没想到你也搬到这座城市，这应该不是巧合吧？」他的话，让罗巧筠马上联想起夏天朗，在看见纸上的内容时，更猜出了他的身分── 那是从国中毕业纪念册撕下的，她的照片。 看到的当下，罗巧筠起了身鸡皮疙瘩，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夏天朗的爸爸，夏计谆吗？」 在大家欢呼寒假总算开始的休业式，她居然碰上了这个疯子？ 「哦，原来你知道我，那我就不用特别自我介绍了，毕竟天朗应该也跟你说了不少我的事吧？」语落，夏计谆将揉烂的纸塞回裤子的口袋，笑得轻浮。 罗巧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总觉得夏计谆在下秒就会提着刀子衝上来。 见她如此提防自己，夏季谆本就暴躁的脾气马上就被引燃，深深皱起眉，「所以呢？夏天朗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吧？」 「我、我不知道，你问错人了。」罗巧筠佯装镇定，「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我跟他也只是国中朋友而已，我不知道那么多事。」 闻言，夏计谆重叹口气，他在社会打滚这么多年，还看不出罗巧筠在说谎？如此拙劣的演技，让他更觉得对方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语气也上扬几分，「丫头，你不说是害了天朗，他妈就是个疯子，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没学能上？我是为了带天朗走、让他过正常的生活才到处找他，不是什么坏人。」 即使音量大声，但罗巧筠也因为他所说的内容动摇了一会儿。 她有可能跟着夏天朗一起误会夏计谆吗？ 但是一年前的他，拿着刀衝进校园、威胁校方说出夏天朗的下落…… ──他是一个疯狂的人，跟着他走的话，哪天被打到剩半条命都不晓得。 罗巧筠想起夏天朗曾经和自己说的话，原本迟疑的心，又马上变得坚定。 「之前你不是还找人打夏天朗吗？」 「什么打？是因为我要带他回去，但他却反抗，逼不得已才动手。」 夏计谆震碎三观的发言，让罗巧筠脑中的理智线「啪嚓」一声、硬生生地断裂，后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全都说服不了她。 「不好意思，我有东西忘在教室，得回去拿一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在转身想往学校里头跑、找个警卫求救时，却没想到对方一把拽住自己的手，不让她走── 「你放手！」罗巧筠用力地挥掉他的手，自己背在肩上的书包也因此掉落，里头没放多少东西，可全都散落一地，除了铅笔盒以外，也包含她与夏天朗的恋爱日记。 即使「白天朗」离开了，她还是随身带在身上，于她而言，这本笔记本就是她的幸运物、仍对她意义非凡，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丢弃的。 夏计谆发现日记本夹着照片，认真一看，还是熟面孔，忍不住嗤笑了声，「所以说，你刚才都在骗我？」 他蹲下身，捡起那本写满了她与夏天朗在国中所有点滴的日记，将黏在上头的其中一张照片撕下，「这不是我儿子吗？到现在你都还随身携带，还敢说你们没连系？」 罗巧筠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没了，吓得直发抖。 「手机交出来。」 「这、这里是学校……」 「我叫你手机拿出来！」对方大声咆哮，不仅将夏天朗的照片撕碎，连她用心写下的那本恋爱日记也被破坏殆尽。 当看见乘载着诸多回忆的日记，变成五彩的纸屑散落一地时，她的心好像也被狠狠击溃，确实有那么一个角落，澈底的空了── 罗巧筠原本想，也许在这本日记里写下道别的话，消失的白天朗也许会看见也说不定，却没想到她一个字都还没写，日记就这么被毁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哭的衝动，交出手机的同时，也奋力往校门口跑，孰料即使她溜得快，夏计谆也马上反应到，揪住了她长长的马尾，再次地用力往后一甩，让她吃痛地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的学校怎么真的半个人都没有？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她…… 当她在内心祈求的同时，她朝思暮想的人，也如听见她的呼唤，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九章 掛念与道别 (4) 为了活命，他不能一直都那么软弱。 从来没想过要习武的他，对空手道或跆拳道一点兴趣也没有，直至升上高中的暑假，他才意识到自己若不会打架，也许在某天就会死在路旁了。 他曾经也嘲笑过自己，在治安良好的国家，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哪怕有，诸如此类的事件也很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可是，后来他却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恶意只会衝着自己而来。 至少打不赢人，也得学几招防身术，再抓紧机会溜走。 他可以当一个窝囊的人，但不能不战而败，他也有想守护的事物。 ──我的亲身父亲，那个叫夏计谆的人，和黑道、帮派、毒品这些东西扯上关係，而身为他的儿子，即使不与他见面，也会被他所接触的一切影响。 他曾在交换日记上这么介绍夏计谆，每一字句都是满满的无奈。 夏天朗朝着他们的方向奔去，在夏计谆将注意力放在罗巧筠身上时，他朝夏季谆用力地挥了一拳，高大的男人因此倒地，而他也马上搀扶起罗巧筠，准备带着他逃。 「你这臭小子──」夏计谆满嘴都是血的味道，用力一吐，还有颗牙齿随着血掉了出来。 「我们快逃。」夏天朗见她膝盖破皮又流血，满是心疼，可此刻也不能管那么多，哪怕是用力把她拉起或揹起，都得赶紧远离夏计谆。 「去、去学校里面！会有人能帮我们！」罗巧筠着急地说，站起身后，便带着夏天朗跑进学校里头。 校门口的警卫不在，难怪她方才怎么喊都没人来！ 罗巧筠咬牙，在偌大的校园里，她只花一秒鐘就确定去哪里最安全。 这时间老师们不是在开会就是已经走了，要到处找其他人帮忙实在太冒险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把对方拖下水，现在唯一能找的，就只剩下无所不能的陶佐了！ 然而，正当罗巧筠拉着夏天朗要到科任教室的大楼时，又有一道声音让他们止住了脚步── 「天朗、天朗！」廖佳芯脚步踉蹌，跑到他们身旁，揪住夏天朗的衣袖，「天朗，那傢伙在外面！」 「妈，你怎么在这……」夏天朗愣怔住，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妈妈看到天朗擅自跑出门当然会担心！天这么亮怎么能出门？你看，是不是出门就遇到那傢伙了？就说了──」廖佳芯还没说完话，罗巧筠便拉住了她的手，双眸满是坚定地打断她。 「阿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被外面的坏傢伙欺负，所以跑吧！」语落，罗巧筠便带着他们两个前往陶佐所在的大楼，而此时，夏计谆也跟了上来──这一切，在自然教室的陶佐都看在眼里。 半小时前的罗巧筠还愁着该怎么解决这些事情，没想到现在直接把所有的关键人物都带来了。 陶佐失笑，心想离开之前，确实得好好地完成自己的所有遗愿。 不论是新的或旧的愿望都得做好，免得又留下数不清的执念。 科任大楼恰好离校门口最远，得跑好长一段路才能到，罗巧筠靠着自己在学校两年多的记忆，刻意绕了不少会让人跟丢的路，要不依夏计谆的脚程，一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夏天朗见一旁有水桶就往后丢，长长的水管也会刻意拉出来、只为了绊倒夏计谆，然而这些对他几乎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稍微减缓他追逐的速度。 当经过前往科任教室的那片花圃，罗巧筠突然听见陶佐的声音── 「右转，有个铁门现在开着，你从那上楼能最快找到我。」 罗巧筠带着夏天朗和廖佳芯九十度转弯，前往陶佐所说的捷径。 然而一踏进科任大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自己的步伐彷彿也跟着变慢了，不管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是身旁两人的喘息声，她全都听不见。 当意识到这件事，罗巧筠才发现此刻的天空乌云密布，好似下一秒就将下起大雨……就跟她第一次和陶佐碰面时的天气一模一样。 「夏天朗？阿姨？你们在哪？」她像是踏入了另一个领域，原本还在后头的两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别慌，你就当自己遇到鬼打墙就行。」陶佐于此刻出现，冷静地向她说，罗巧筠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不是在拍鬼片！」 「在这么棘手的时候还有间情逸致吐槽，看来你也没多紧张。」 罗巧筠翘起嘴，再度向他问道：「所以他们在哪里？」 「等等你就会回到原本的时间，警卫会在一分鐘内出现，你只需要带着夏天朗把他父亲引诱到楼梯间就行。」 「那廖佳芯呢？」 「我不是说过，我有话想跟她说吗？」 罗巧筠还未回覆，她就回到原来的时间，气喘吁吁的她被口水噎着，不停猛咳，嘴里忍不住咒骂：「倒是给我一点时间想办法啊！」 她将他们俩带进2b自然教室，蹲在教室的角落，说这里有神明保佑、暂时躲在这一定没问题，在廖佳芯完全不相信、想逃离的同时，随着他们进来教室的夏计谆便马上跌倒──夏天朗看不见、廖佳芯也看不见、夏计谆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罗巧筠看见那是淡定的陶佐伸出脚绊倒他。 「夏天朗，你给我过来！」 「你到底想带走夏天朗干么？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罗巧筠出声挑衅，拉起夏天朗往外跑，一出教室，就看见警卫恰好出现在这一层楼，而随之出去的夏计谆更是被逮个正着。 当看见学校的警卫制伏夏计谆，罗巧筠才觉得自己的任务达成。 「警卫先生，他、他是通缉犯，刚才一直追着我们跑，想伤害我们！」 听见「通缉犯」这个词，两个警卫纷纷皱起眉，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事情闹到学校来，立即通知了警方。 为了瞭解事情的全貌，他俩也被要求到警局一趟。 在跟着警卫走之前，夏天朗面露难色，「我妈还在那间教室里头。」 「啊……」罗巧筠尷尬地回过头，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廖佳芯从教室走了出来。 她的眼神不再惊恐，却也像是失了神一样，更像刚哭过，主动地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夏天朗的肩，要他别害怕，甚至还说：「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罗巧筠不管在心里想几次「你都处理好了吗」，又或是不停呼喊陶佐的名字，都没有得到祂的回应。 后来，所有的教室都被锁上了门，即使有寒辅，科任大楼的铁门也不会被打开。罗巧筠总会望向那踏不进的教室，却见不到陶佐的半点影子── 对她来说，这是最难熬的寒假。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1) 突然之间，大雨滂沱，原本照进教室的阳光被乌云遮盖，气氛变得诡譎不已。廖佳芯不停咬着指甲，慌张地想直奔出教室、寻找夏天朗的身影，直接从陶佐的面前经过── 陶佐的表情比任何时刻都冷然，在廖佳芯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祂的模样更没有起一丝变化，然而，廖佳芯最终没有走出教室，反而停下脚步。 她不敢回头，就怕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这个地方有太多的回忆，还有太多的可惜，她不敢面对。 「老师。」直至陶佐轻唤，她惊恐的眼神才安定下来。 是她熟悉的那道声音。总绕着她耳边转，又让她心神安定的声音…… 「老师，您仍与过去一样美丽。」 对方带着浅笑的声音，让她红了眼眶，也总算转过身。 她看见了。那穿着制服、清新俊逸，早该不存在于这个人世间的陶佐。 「我这是在作梦吗？」廖佳芯感到荒唐不已，一下叹息一下又笑，怎么样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 「您就当作是梦吧。能与您在梦中相会，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陶佐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在他的眼底，甚至看不见任何忧愁。 就如他自杀的那天早晨一样，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连她也摸不透陶佐的心思。 那天，被迫离职的她再一次踏进校园，只为了再与校方开一次会，顺便拿遗落在办公室的东西。 她的座位还没有人取代，在透明的桌垫下却多了几张以前没有的字条。 ──我不明白，也觉得不公。 那娟秀的字跡，她一看就知道是陶佐的。 然而下一张纸条，却让她屏住了呼吸。 ──噁心、下流、魔女、去死一死吧！ 她将两张纸条撕成碎片，压制住想尖叫的情绪，快速地离开办公室。 身为化学老师的她，曾经管理科任大楼的2b自然教室，而她想拿的东西便在那间教室。 冬天的夜晚比她的脚程还快，降临的也不只夜幕，还有突然下起的大雨。 当抵达熟悉的教室，她看见令她错愕的画面──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惊悚的一幕，可她并没有惊叫出声，而是缓缓地走到失去呼吸的陶佐面前，呼喊他的名字。 「陶佐？陶佐……」这是玩笑吗？因为陶佐知道她今天会来学校一趟，所以刻意开了这巨大的玩笑…… 那一刻，她所有的绝望才从心里溢了出来，这几年来的委屈与不甘成了噁心的泥泞，与混浊的痛苦搅和在一起，在心底不停翻涌，一下成块、一下成水又氾滥成灾。 最后，她无从献上鲜花哀悼，只将他视为重要的东西拿走。 皮夹里依旧放着她的照片，她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件事情。 哪怕全校都知道他们曾有瓜葛，现在的她也必须这么做，只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更糟，继续背负骂名、甚至冠上「杀人犯」的称号。 ──「对我来说只有老师您重要，其他东西，我都可以不要。」 他不如夏计谆迂腐地爱着钱，却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命都觉得不重要。 别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是廖佳芯认为自己能送上的，最诚挚也是最后的礼物。当她拿着皮夹离开学校，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更没有去参加陶佐的丧礼，一直把陶佐当作是自己心里最大的遗憾，更是绝不能提起的祕密。 「对、对不起……」廖佳芯摀着脸，用力地哭了起来。 「我不是为了听您向我道歉，才等您这么久的。」陶佐轻轻拥住了她，也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质问……祂原先想问的话，在看见廖佳芯哭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乌有，也觉得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生气又或难过还能改变什么？况且，他是真的恨不了廖佳芯。 「您至今依旧是我的挚爱，但愿您以后能继续活在光明之下……您啊，还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最美。」祂最想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是你告诉我，你喜欢夏天，所以我才希望您的人生能永远阳光普照。 你是我最美好的青春，是我最难忘也最宝贵的初恋。 我们谁也没玷污谁的人生，所以别自责了。 ?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2) 在夏计谆被关进牢里后，夏天朗的生活也因此渐渐恢復正常。 当每天都能沐浴在阳光之下，他才明白自由的难能可贵，那感到满足却又觉得不真实的心情，是带着忐忑的幸福。 廖佳芯的母亲与姐妹，在得知夏天朗这一年来所受的待遇后，决定亲自照顾他，并商量着要将廖佳芯暂时送进精神病院，待情绪稳定之后再让她与夏天朗见面。 虽然夏天朗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决定，但现在总算有其他人帮助他们了，疲惫的他只想安分照做、乖乖听从她们的安排。 也因此，他又迎来了第二次的道别。 只不过这一次，总算不是不告而别。 「罗巧筠，我得搬家了。」 「啊？搬去哪？还在这座城市吗？」 夏天朗摇了摇头，「要到我外婆那里，我会花半年的时间先自主学习，在下个学期重新从高一读起……对我来说，这全都是新的开始。」 她看得出他眼中的徬徨，也能轻易看出他的不捨。 「有手机了吧？」 「嗯？有。」 「这样我们以后联络就更方便了，不需要偷偷摸摸写交换日记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不捨，没想到表现得这么洒脱。」 她也没想到，自己比起难过，更多的是为他开心。 「你之后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精彩，不管有没有我都是如此。」 也许在很多个平行宇宙里，她所待的这个世界，就是会尽全力地将他们分开，非得要让他们遇上一堆糟心事才甘愿。 但是她并不觉得是坏事，只要彼此能够幸福，那无论是在哪座城市、身边又有谁，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拥有的美好过往，已经够让她满足一辈子了──当然，她也不会再產生新的执念，把生活搞得大乱。 「我会想你，所以记得要保持联络，别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大家都算是往幸福的日子前进……就像童话的尾声，总算要有个结局了。 「我答应你。」夏天朗浅浅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的是一个充满夏日气息的吊饰。 黑色的线吊着白色的贝壳、小巧的蝴蝶结还有个风铃，看起来清新可爱。 「这个本来是国中就要送给你的礼物，没想到发生那么多变故，现在才交给你。」夏天朗有些彆扭地说，「你说你喜欢夏天，所以我做了一个充满夏日气息的吊饰，希望你会喜欢。」 罗巧筠看着被她捧在掌心的吊饰，方才明明都没有想哭的衝动，现在却快要撑不住，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会手作这些小东西。」 「那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做，失败了好几次，现在的我笨手笨脚，可能连串珠子都有问题。」见她感动的模样，夏天朗也看出她很喜欢，自己也露出满意的微笑，「罗巧筠，你还记得我曾经叫你等我吗？」 闻言，罗巧筠抬眸，又点了点头。 「你可以把那句话忘了，别再等我了。」当她露出吃惊的表情，正打算开口，又听见夏天朗说：「你尽情跑，别再为我停留，我一定会追上你的脚步。」 「夏天朗……」 现在的夏天朗，已经不是过去只会在黑夜出现的「黑天朗」，而是如夏日和煦的风宜人，笑靨也如灿阳般耀眼。 这个世界待他温柔，而他也将所有的温柔都赠予她。 「我一定会去找你。」这是在她带着登山用手电筒去夏天朗家时，他在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与当初不同的是，这将是一场追逐战，他的终点不再停在原地等他。 「好，我相信你，别放我鸽子。」 在寒假结束前，他们交换联系方式，与对方道别。 这一次，罗巧筠不感到惋惜，甚至觉得她确实得好好增进一下自己。 不是因为她曾经佇足等待整整一年，而是希望自己能用更好的模样，与夏天朗在未来重逢。 于她而言，这真的是最煎熬也最难忘的寒假，更是她人生第一次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赶快到开学那天── 正式开学那天，罗巧筠起了个大早，在大家都顶着厌世的脸前往学校时，她却是满心期待，将书包放到教室后，她便用着最快的速度奔向科任大楼。 她的任务已经达成百分之八十了，现在就只差陶佐！ 她没有忘记陶佐，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还没完全消失？但如果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也代表他的执念还存在？为了知道这件事的答案，她等了一整个寒假，现在终于有办法验证了── 当她踏入那间自然教室，便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陶佐！陶佐！」 她左顾右盼，却没看见陶佐的身影。 祂没有坐在祂的王位上，也没有靠在窗边看风景，这间教室比往常还要安静，就连一丝丝冰冷的气息都没有。 祂真的一声不响就走了？没和她道别就快乐地去升天了吗？白天朗也好、陶佐也好，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不告而别！ 「别抹黑我。」正当罗巧筠气得跺脚时，她的身后传出陶佐的声音，在下一秒，他甚至慢悠悠飘到自己面前──比过去还要透明、更像个鬼。 但是，也确实没有温度了。祂就像一缕随时会消失的烟，轻飘飘的。 「陶佐……你还好吗？你刚刚跑哪去了？」 「我从你经过花圃的时候，就听见你心里那些刺耳的咒骂，所以便想躲起来吓吓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的啊？」 「是我的心情不错，还有间情逸致跟你开玩笑。」 陶佐的话，也让罗巧筠马上明白，祂的心愿应该是达成了。 「看来那时候你跟廖佳芯聊得挺开心的？」 「我本来有一堆话想问，但看到她，我什么想说的跟想问的话，全都觉得不重要了。」陶佐回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是觉得如梦一般，「对老师，我确实没有任何遗憾了。」 「那就好！」罗巧筠真心替祂感到高兴，幸好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不过既然没有遗憾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没有顺利升天？」 陶佐看着罗巧筠，露出了轻柔的笑。 「和你道别也是我的愿望，和你说完再见，我就不再有任何的执念。」到时，祂将不再留念这世间的万物，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咦？是、是为了跟我道别吗？」罗巧筠慌了，就怕下一秒陶佐就真的消失在自己面前，而她也会在一瞬间忘记祂的所有事情。 「你还记得，你曾经猜我的执念是初恋情人的这件事吗？」 「啊，记得，说你很俗那时候，一点新意都没有。」 陶佐露出了「现在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的微笑，却让罗巧筠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那时候我没有回应，但我现在想跟你说，她确实是我的初恋，也是不可能成为情人的对象。」 「……你听起来没有很难过。」对罗巧筠来说，这就像是在不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种很痛也难以治癒的遗憾。 「这不是什么难过的事，会跟你说，是因为我真的放下了，也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陶佐说完，轻轻叹一口气，「现在你的任务100％完成了，有什么感言吗？」 「唔……一时之间要我说出感言，我好像想不出来。」罗巧筠挠了挠头，又接着说：「比起感言，我只在意我会不会忘记你……我希望我不要忘了你这个好朋友，你可是跟我一起奋战的『好兄弟』，我不想忘掉！」 见罗巧筠担忧的神情，陶佐向她保证：「我们都不会忘了对方。」 「真的？」罗巧筠激动地眨了眨眼，「你不是唬我的吧？」 「真的，罗巧筠，我哪次骗过你了？」陶佐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再见，老是横衝直撞又幸运的笨蛋。」 「你叫谁笨……笨蛋啊……」当陶佐说出那声道别，他的身影便慢慢随着照进教室的一抹光，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忘记，但能不能给她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没听到我对你道别，你走得安心啊？」罗巧筠低下头，用力吸着鼻子，这一次，眼泪终于争气地没有落下。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3) 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独一无二、没有特定的公式，所以每个明天才充满惊喜与挑战，现在的罗巧筠跟以前一样，仍是无比期待明日的到来。 在这网路发达的年代，搬家不是什么大事、随时都能联络到，买张车票就能马上去找对方。 所以，即使夏天朗搬家之后，罗巧筠和他依然每天都会联系，倘若假期没事，他们也会碰面、一起吃个饭。 这并不像远距离恋爱，毕竟他们之间，虽然偶尔会提起喜欢对方，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方鼓起勇气告白。对罗巧筠而言，她甚至不想要告白，现在的她依旧满足于现状，不希望有任何关係束缚住他们。 她认为，现在的夏天朗最需要的就是自由。 而能给予对方幸福的，也不一定是彼此。 她不是什么宇宙无敌大渣女，因为她的心里没有别人，但她就怕自己限制了夏天朗太多，反而成为他的绊脚石。 未来有太多说不清的事情，她不敢轻易下结论，也不想给出让他感到压力的承诺。 她想，童话中所谓「幸福美满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呢？是从哪里算起、又是从哪里结束，还是真正的「结局」，就是确认心意、相爱的那个瞬间？ 她问葛思梅，葛思梅回她：「这问题就像问『永远有多远』一样，每个人看法不同，但如果是我，我觉得就是到死亡的那一刻。」 直到死亡，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所谓的幸福与美满，也会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过，罗巧筠并没有被这个想法说服，原因是葛思梅最讨厌的陶佐。 死亡并没有终结一切，也没替故事画下句点，陶佐的故事以葛思梅的逻辑来看，反而还延续了十年，就像是多了很长很长的番外篇一样。 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于她的心中，就像夏天朗送给她的吊饰，她时不时就会拿来瞧一瞧、想一想。即使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现在的她，依然希望她与夏天朗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 然而，就如她所想的，正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才会如此期待明天的到来── 「你也要搬家了？」在罗巧筠高三毕业前夕，她与夏天朗相约出门，告诉了他一个重大的消息，「这次是要搬去哪？」 会跟他在同一个城市吗？还是搬去更远的地方、会远到搭四五个小时的火车吗？夏天朗在心里暗自想着的同时，得来了他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加拿大。」罗巧筠的苦笑，像是在跟他说，接下来要见面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在听见她将到另一个国家，夏天朗的笑也变得尷尬，一时之间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的网路这么发达，哪怕有时差，也很好联络。」 「是啊，逢年过节我都会回来，所以还是能见到面。」 「……不过，你会去多久？」 「至少会在那读完大学，至于会不会接着念，又或是会不会在当地找工作，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情，她不敢掛保证。 「加油。」这次，夏天朗依旧扬起暖暖的笑，「别因为想我就急着回来。」 闻之，罗巧筠也笑了，「你才是，别因为太想我，就跟着来加拿大！」 后来罗巧筠才意识到，她一直不急着告白，就是不想让她和夏天朗的故事迈入「结局」── 每个女孩都梦想着能与喜欢的人拥有幸福又美满的结局，她也一样，总做着如此少女心的梦，但也知道在「结局」后面，其实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她不想轻易决定最后的他们是什么模样，她才捨不得，也没那个胆呢。 在飞机啟航之后，他们又过上与以前更不同的人生。 他们仍会联络，但话说得少，互相关注着彼此的交友圈，发现对方的生活越来越好，自己也十分欣慰。 见夏天朗过得好，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幸福。 升上高二的夏天朗，真的如自己日记里写的一样，在学校拥有很多朋友、当上了对她来说很梦幻的学生会长，甚至还是吉他社的社长，参加了很多演出，过着多采多姿的生活。 而她到加拿大的一开始颇为煎熬。即使在前往出发前已经认真学过英文、现在也在语言学校里，但要用英文与其他人流利地交谈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每天都有满满的挫败感，直至最近才好一些。 庸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他们就像开啟了全新的人生，彼此的生活圈已经很少拥有对方的身影。 即使，每天睡前都会想起对方，他们也不见得会发讯息过去。 「她很忙吧？如果现在发讯息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她？」 「现在的他已经过得很快乐了，不需要我操心。」 他们果然不敌现实，在看见对方幸福的模样后，将彼此的回忆藏在心底──这一次，谁也没执念。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4) 飞往加拿大的第一年，罗巧筠在这交到不少朋友，课业虽然有些跟不上，但还是加倍努力，从本来力求别拿d，到最后开始能要求自己拿更好的成绩。 罗巧筠还记得当初葛思梅说：「先别太要求成绩，没被排挤就算奇蹟了。」 那时的罗巧筠反驳：「这里的人都很好，才不会被排挤呢！」 也许真的有奇蹟发生，她没有被不友善地对待，反而结交许多来自各个国家的朋友。 飞往加拿大的第二年，罗巧筠算是习惯这里的生活，偶尔会想念台湾，但一想到寒假就能回去，她就更有动力继续学习，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还是比谁都期待明天的到来。 每次回台湾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但也够她找几个三五好友出来聊天吃饭，不论是葛思梅还是夏天朗，都是她一定会找的对象。 哪怕平常没什么联系，久久见一次面，也依然不觉得尷尬。 「过得好吗？」 「没见我哭着回国，就是过得还不错。」 「就怕你没钱买机票，只能每天躲在被窝偷哭。」 「我要是没钱，还有你呀思梅，你怎么可能不借给我？」罗巧筠嘿嘿一笑，勾起葛思梅的胳膊，「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那个』呢？你明天要见的对象。」 葛思梅虽然有与「白天朗」零散的记忆，但并不认识真的夏天朗，她这么一问，让罗巧筠的脑内马上蹦出一个想法── 「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跟他吃个饭吧，让你鑑定一下！」 虽然葛思梅故意露出感到麻烦的神情，但还是马上答应了她的请求。 「你早该这么做了。」葛思梅哼了声，心想总算能把那些想问的问题全都一口气说出来了──等着瞧吧，夏天朗。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种绝佳男人，让罗巧筠在小小年纪就变成又纯又蠢的恋爱脑！ 「明明同样年纪，但因为你还在读高中，总散发着很青春洋溢的氛围。」好话是这样说，但换句坏话说则是：「显然是没见过世面。」 「以前夏天朗过得很辛苦！」罗巧筠扬声反驳，「你不能因为上了大学变得很厌世，就忌妒高中生！」 「谁忌妒了？我是理性分析。」葛思梅继续打量坐在对面的夏天朗，那散发出来的熟悉感，让她觉得根本没什么好问的，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刚好考完大考了，所以才春光满面的，要不然我备考的时间也都很厌世。」夏天朗笑着说，罗巧筠则被他开了一个新话题，也扬声问：「考得怎么样？噢……现在成绩应该还没出来。你第一志愿是哪里？」 「你去国外两年，就变成逢年过节大家最讨厌遇到的那种亲戚了。」葛思梅摆了摆手，重叹口气。 「t大，应该满有机会的。」 「哦？如果考上的话，就会变成葛思梅的学弟耶！真不愧是夏天朗！」 ──真不愧是夏天朗。 这句话虽然是葛思梅第一次听到，却觉得耳熟得不得了。 三人散会之后，葛思梅和罗巧筠走在街上，准备搭车回家，一直想着这件事的葛思梅开口问：「我问你，夏天朗知道你高二发生的那些离奇事件吗？」 「……不知道。」她曾经还想着要跟夏天朗说的，可想着想着就忘记，直到现在，好像也不适合说出口了。 「他不知道有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替代品陪你好一阵子啊？」葛思梅斜睨了她一眼，罗巧筠没得反驳，只见她又开口，一针见血：「超级大渣女。」 她还记得上一次这么骂她的人，是那个无法再见到面的陶佐。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5) 回到家的罗巧筠，点开夏天朗的聊天室，心里想的都是葛思梅所说的话。 事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件听起来就很荒谬的事，用想的都觉得尷尬。 然而，她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发了讯息过去：天朗，在忙吗？ 夏天朗：没有，怎么了？ 罗巧筠：有空的话要不要用电话聊聊天？ 当拨通电话，听到夏天朗接起来的那一刻，罗巧筠止住了呼吸，都忘了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今天我带着朋友一起去见你，没能两人单独聊聊，总觉得有点可惜。」 「没关係，能认识你的朋友我也很开心，她是个很有趣的人。不过，我也确实很想跟你聊聊……平常的我们，也很少能像这样用电话聊天。」 「确实是这样……」罗巧筠说完，电话两头都陷入长长的沉默。 「其实──」 「其实！」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打破沉默，在这一刻，他们都笑了出声。 「我先说。」夏天朗说完，在罗巧筠应声「好」之前，他便道：「巧筠，我很想你。」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她的心硬生生漏了一拍。 「我也很想你。」罗巧筠躺在床上，心情杂乱不已。一下感动、一下又被搞得怦然心动，但又想夏天朗都这么说了，该怎么坦承「白天朗」的事？ 她不能把这件事情当作是祕密永远藏起来，这样对夏天朗太不公平了。 而且还是对两个夏天朗都不公平。 「那你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先说，光是能见上一面，又或者是像这样打电话，我就觉得很开心也很满足了……真的，比我想像中还要高兴。」 另一边的夏天朗听着，也沉沉说了句：「我也是。」 「平常会越来越少跟你联系，是因为有时候我都会想，没有我你是不是也能过得很好。但其实那样才是正常的、我也真心替你开心，可是每当这个想法从我脑袋冒出，我就觉得自己很自私。」 「看你在国外也过得很顺利，我也有一样的想法，但后来我也认为，获得幸福的方式有千百万种，并不是每个都得与对方有关。」夏天朗说着，心也跟着越跳越快，「但有彼此的，往往能成为最深刻的回忆，就像我们当初那样。」 他所说的话，让罗巧筠突然间豁然开朗。 她没有说话，而是还在情绪波动的馀韵里，于此同时，夏天朗又说：「就像今天与你见面、甚至是现在和你讲电话，都会成为我珍贵的回忆之一。」 「……夏天朗。」罗巧筠深吸一口气，才发现鼻腔里已经有不少的鼻涕，连说话都有哭腔，「葛思梅真的是坏蛋！居然说你没见过世面，你一句话就让我的心结消失了，才不是什么只懂得读书、不懂得做人处事的小毛头呢！」 夏天朗笑出声，但还是开口安慰：「别哭，也别觉得自己自私，有这些情绪都很正常，有时候我也会忌妒你的朋友，也很想每天都见到你。」 「天朗……」 「没事，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 「那、那……」罗巧筠吸了吸鼻子，又说：「你愿意听我说一个真的发生过的童话故事吗？」 「真的发生过的故事？是真人改编吗？」 「不是，没有改编，却跟童话一样离奇。」 「原来如此。说吧，不管多荒唐、多离奇，只要你说这是真的，我就会相信。」 「你话可别说这么早，反悔的话我可是会很受伤的。」 「既然会让你难过，那我就更不可能反悔了。」 那是属于她与他，已经见到结局、且不可思议的故事──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6) 从前从前，有一对互相明恋的男女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却没想到画风一变，童话故事书的下一页，已经不是青春的蓝天，而是满天满地的漆黑。 在黑暗中，女主角找不到男主角，男主角也迟迟没有出现，她每天以泪洗面，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男主角消失不见的事实。但是，接受是接受了，她仍没有放弃寻找男主角。 她会向身旁的人不停说「他超级棒」，也会说「我好想他」，就算男主角不在自己身边，她每天都会回忆两人的过往，甚至幻想现在的男主角变成什么模样了、相信对方一定过得很幸福又美好，好让自己好受一点。 如果以童话故事的角度来说，她认为男主角一定是去邻国当王子了，要不就是变成很厉害的骑士、受到眾人的景仰；以现实来说，就像是成了眾星捧月的学生会会长，也发挥所长、在吉他社大放异彩。 她好想他，每天都希望能与他重逢。就这样，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她的思念成了执念，梦里的呢喃也成奇妙的魔咒，成功将男主角「召唤」了出来。 一年过去，他与自己想像中的一模一样，真的变成玉树临风的少年，但令人意外的是，他是被魔法创造出来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男主角。女主角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除了意外地与男主角重逢，也有高人指点。 量子纠缠、平行宇宙……那些听来玄幻却又科学的东西，就是魔法。 被召唤出来的男主角没有任何缺点、依旧温柔、没什么好挑剔的，和女主角高中还是同个班，每天都能见面，在旁人眼里，他们的感情很好，只有女主角知道，他不是她所认识的「男主角」。 真正的男主角在消失之后，一直过着很凄惨的日子，每天都活在黑暗里。他们重逢的那天，女主角甚至觉得他就像隻孤傲的黑狼，而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女主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她召唤出来的「男主角」，对他满是歉意，于此同时，却又被他温柔地照顾着；当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全都在那批黑狼身上，她才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错，更想让自己对过去的执念消散。 这个世界上，是不允许有两个「男主角」的。 女主角不再眷恋他的温柔，更希望能拯救身旁的所有人，不管是活在黑暗中的真男主，还是被他召唤过来的另一个男主角，她都希望他们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后来，在某场舞会后，被她召唤过来的男主角就跟灰姑娘一样消失了。 魔法失效之后，他的存在被澈底抹灭、没有半个人记得她用魔法造出来的男主角，唯有女主角自己拥有与他的所有记忆。某个高人跟她说，这是她必须承受的罪孽，毕竟她擅自使用了黑魔法，必须受到惩罚。 没能道的别成了女主角最深的遗憾，但记得他的一切却是他真的存在过的证明，所以女主角其实一点也不想忘。只是，这件事情更成为无法对任何人说的小祕密，毕竟这听起来真的太不科学了，说出口只会被别人当成疯子。 偶尔，她也会想念那个完美无瑕的「男主角」，但并不是希望他再次出现、也不是眷恋他的温柔，而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纠结太久，免得又莫名其妙地再次施下魔法，让好不容易回到老乡的那个男主角又到这个世界来。 罗巧筠说完故事，自己笑了出声，吐槽道：「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那个女主角也很渣？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不是会对那个『女主角』幻灭？」 就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会担心夏天朗不仅觉得她疯了，还会对她这些「幻想」嗤之以鼻。 毕竟就连她都觉得这一切很玄幻。如果她什么都不晓得、听见说这段荒唐的经歷，肯定不会马上就相信对方的说法。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7) 夏天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说的事肯定与自己有关，在听完整个故事之后，他甚至真的认为这不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而是真正的「童话」。 原来在他最失意的时候，有个「自己」陪在罗巧筠的身边。 「为什么你不选择跟他在一起？如果可以，你似乎能别把他送走。」 「他是美好的白马王子，但我并不是为了与他拥有幸福又美满的结局，才将他『召唤』出来的。他的出现是场意外，原因也是……我真的太想你了。」 那年的他有什么好的？与其帮他那么多忙，和另一个他在一起不是更实在吗？夏天朗思考的同时，才想起罗巧筠那时确实对他说了奇怪的话。 ──「就算你放学后会变成不良混混，我也不会跟老师说，但如果这是你排解压力的方式，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会觉得换一个方式更好。」 因为当初觉得太莫名其妙，所以印象也很深刻，没想到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他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坦然接受这荒唐的故事？ 「如果深深喜欢上他，那我也只是肤浅地喜欢对我好的你，可是我喜欢的是『全部的夏天朗』呀，就算有各种小缺点，我也还是喜欢，就像你也接受了有很多缺点的我一样。」 夏天朗一怔，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那原本压在心扉上的彆扭，好像硬要往他的心里鑽进。与那个完美的「他」相比，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缺点反而成了她喜欢自己的理由之一？ 「他离开之后，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吗？她希望两个夏天朗都能幸福，更知道回到原本世界对白天朗才是最好的，所以她并不感到可惜。 「我不会因为失去他而感到可惜，因为我打从心底知道他不属于这里。我很谢谢他的出现，但同时也对他感到抱歉，若不是我的执念，他才不会到这个世界受这些罪。」 「……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的是陪你度过国中三年的夏天朗，更喜欢的，是这个离奇又梦幻的另一个我。」 国中三年是连他都觉得美好，却也被他丢弃的过去。即使现在的生活恢復正常，他也不敢随便回忆起过去，更害怕那段黑暗的时光。 当初有多幸福，在那个充满转折的暑假就有多煎熬，后来的日子更是如此，还让现在的他不敢待在黑暗的房间，就连睡觉都开着灯。 「我也想向前走，别一直活在过去。你也知道的呀，我比谁都期待明天的到来……所以那时候的我才希望，自己能带你走出很难熬的日子、想让你相信明天的阳光，一定会照进你的房间。」 闻言，夏天朗笑说：「那时候照进我房间的光，好像不是阳光，而是你的手电筒。」 「……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罗巧筠尷尬地笑了笑。 「那一天，我是真的觉得你像一束光，照进我的心里。」 他还记得，那是最晴朗、也最明亮的黑夜。 躺在床上的夏天朗闭起眼，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这个故事消化完。 「谢谢你当初选择了我。」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到现在都还脱离不了黑夜，依然困在那个房间，甚至过上更糟的生活。 闻言，罗巧筠皱起眉，反驳了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选择，我的心一直没变过。」 「直到现在都是？」 「直到现在都是。」她的语气无比坚定。 罗巧筠的回答，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夏天朗总算舒了口气。 「那就好，我也是。」那笑声听来是真的高兴，「罗巧筠，算你投资对了，我会成为一个比你想像中还要优秀的人，让你不后悔选择我。」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真让我意外，都不怕我故意不赏脸、刻意不接你话呀？」 「我太了解你了，你才捨不得呢。」 那一瞬间，罗巧筠又一次发现──他啊，真的始终都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是，喜欢他不是一种投资，也从不是选择，是她始终坚定不移的偏爱。 第十章 初恋与重逢 (8) 后来，罗巧筠回到加拿大，他们又像是谈起了异地恋，彼此的距离又再一次贴近，每天都会频繁地聊天，在对方的早晨说「早安」、在对方的夜晚说「晚安」，就只差没有将心底深处最直白的心意说出口。 有一次，夏天朗向她问：「你可以再说一次『白天朗』的故事吗？番外篇也行，我想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相处的。」 听见这要求，罗巧筠吓得不轻，「为、为什么？」 「怎么这么慌张？单纯想听而已，而且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对你好的。」 这口气就像是在问跟前男友怎么相处的，是超级恐怖的陷阱题。 罗巧筠嚥了嚥口水，仔细回想与「白天朗」的点点滴滴。 「……以前我们学校闹鬼，我又被鬼缠上，他很好心地替我还东西。因为那时候我当小老师、得去还器材，他怕我又被骚扰，就帮了我的忙。」 「还有呢？」 「呃……他会教我数学，应该说，他跟葛思梅都很努力在抢救我的课业，毕竟我高二的成绩真的惨不忍睹。」 「再来呢？」 「他、他……有送我一隻小熊！校庆规定每个班都得摆一个摊位，我和他逛了一圈，他发现我一直看着抽抽乐摊位上的某对熊，就用着超强运气，以一抽的抽抽乐把娃娃拿到手！」 罗巧筠说着，看向床头的那隻酷似当初夏天朗的黑色小熊。神奇的是，在「白天朗」消失之后，那隻熊没有跟着不见，像是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而白天朗也像会读心一样，早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她心里的选择了。 他是能实现自己所有愿望的神仙教母，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晓得，所以那时候的他，才能凭藉着自己来到这世界加的「buff」，成功抽中那隻黑色的熊。 再次想到这件事，罗巧筠的心还是酸涩了一下。 「原来如此。」语落，夏天朗就没说任何话，在长长的沉默里，罗巧筠还以为他生气了。 「……是因为那隻熊很像你，我才想要的。」良久，罗巧筠怯怯开口，「我敢对天发誓这是真的──是像你噢，很像当时的你！」 听见罗巧筠的解释，夏天朗笑了，「抱歉，我没有生气，只是太认真在写日记，所以刚刚才没出声。」 「日记？」罗巧筠愣了愣，没想到他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想好好记下来，而他做过的事，我也想再替你做一遍。」夏天朗说着，没过多久又解释道：「不是想攀比，但他毕竟是因为你的执念才產生的，就像是你订製的理想情人，我也想多了解一点。」 「你、你现在就很好了啦！」罗巧筠慌虽慌，但还是摸着良心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天朗，真的！千万别有什么『想成为他』的想法，我喜欢的是你。」 「放心，我知道。」 他看着淡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心里想着，这就是他青春的顏色。 又或者说，是罗巧筠替他染上的色彩，清澈且明朗。 夏天朗的日记，其实从很早就开始写起。 在他搬到外婆家时，他接受了一些心理治疗，并在諮商师的建议下开始每天写日记──因为有和罗巧筠短暂地写交换日记过，因此记下每天的生活与心情，对他来说不是难受且彆扭的事。 每次翻开日记本，不是纪录日常琐碎，就是写下与罗巧筠有关的事，他才发现，即使她不在自己身旁，也佔据了他的心很大的位子──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今天你跟我说要搬到加拿大，我很惊讶，但也很努力不表现出来。我打从心底支持你，但也知道之后的日子会更加想念你，我希望你能乘着我的祝福啟航，别有任何疙瘩，因为我相信我们的缘分不会断在这里。」 ──「你离开以后，我才后悔没好好对你说『喜欢你』。即使我认为你心知肚明，但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说，不知道下一次鼓起勇气、做好心理准备会是什么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面对你，我居然会有这么胆小的一面。」 ──「最近变忙了，虽然生活过得很充实，但压力也随着变大。备考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总算能体会你当时的心情了。辛苦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的你，我也会加油的。」 ──「你在加拿大似乎过得越来越好，限时动态里的你笑容满面、身旁的人也都很喜欢你的感觉，我很替你高兴，但同时也很害怕你太喜欢那里的生活，所以不打算回来。我很想你、很想见你，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奢侈又太自私了？」 ──「我也过得很好，但我发现，有些快乐只有你能给我，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给予你『最特别的幸福』的那个人。」 四年的思念，只让他的心更加坚定。 喜欢她，就像命中注定，更将永远不变。 他可以陪她在四季流浪，但喜欢她的心，永远都会如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最终章 夏天与自由 （上） 两年后。 罗巧筠在加拿大完成学业，心里还是惦念家乡，马上跑回国。 在外头漂泊那么久，她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不论是住所还是心。 「回国念硕班，真有你的，把一手好牌打烂。」 「你能不能别那么崇洋媚外？」罗巧筠瞪了葛思梅一眼。 葛思梅耸了耸肩，不觉得自己有说错，「随便你怎么说，但我有我的见解。」 「你的口头禪还是没变，从高中到现在都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是啊，能忍受我这个性的人不多，你是唯一一个。」 「怎么能是唯一？总要交个男朋友了吧？」 「你真的别说这种讨人厌的亲戚会说的话，我会想扁人。」 罗巧筠撇嘴，小声咕噥：「我也是担心你嘛……」 「你担心自己就行，我的事你管不着。」葛思梅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罗巧筠吃痛地「啊」一声，又听见她说：「所以你跟夏天朗不打算在一起？」 这些年他们都相处得很愉快、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意味着没有交恶，但感情也没升温；他们都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更没有任何交往对象，依旧母胎单。 「……多年好友突然告白什么的，不是很容易让关係破裂吗？」 「你们那叫多年好友？你们那叫明着曖昧、明着交往，却没确定关係。」葛思梅的眉头皱得更深，说话一点也不留情，「渣女。」 「才不算！睡前通电话的时候，我们都不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停，我不想听你们睡前都聊些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拜託别告诉我。我只是觉得你告白了他绝对会接受，如此而已。」 「以前都是我不跨出那一步、甚至很害怕，他要是被我吓到怎么办？」 「那就吓到，你哪次按理出牌了？」 「不行，这样我太像渣女了。」罗巧筠认真思索，冷静分析：「该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硬是被我拖这么久，他没不高兴的话，多少也会感到不耐烦。」 「既然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那没错，你说的都对。」 「所以我跟他已经没戏了，最多就是当好朋友而已！」 「倒是没有那么夸张。」 她想安定下来不是临时的决定，而是长年在外，即使每天都过得开心又充实，每当回到住所，心总是空荡荡的，好像越来越不踏实、一直踩在一坨软绵绵的棉花上。 还有，她好想他。 ……现在的他们，究竟是谁在等谁？ ? 「哦，夏天朗吗？他在我们系上一直都很有人气啊，但大家都知道他名花有主。」陈舒怡的回应，让罗巧筠的心跳停了一秒，直到她将嘴里的食物嚥下肚、继续接话时，她悬着的那颗心才恢復跳动。 「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人在国外念书，原本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他拒绝女孩子告白的藉口，直到后来我也跟着解释，大家才信服。」 「……你话能不能说快点！」 「那你就别带我来这么好吃的餐厅呀！」陈舒怡又吃了一口铁板牛柳，面露幸福，「所以呢？你们要结婚了喔？现在是偷偷问我他的事情、准备求婚的环节吗？」 「……我、我跟他根本没有在一起。」 这是陈舒怡今天接获最吃惊的消息。 「靠！连我都被骗？我一直以为你们长跑多年了耶！」罗巧筠心虚地低下头，陈舒怡又接着说：「连他也把自己包装得像是有女朋友一样，而且还是跟异地恋的女友超恩爱的那种……靠！我一次被两个人骗！」 「冷、冷静……」 「你们结婚不找我当伴娘的话真的说不过去。」 「再、再冷静一点……」罗巧筠欲哭无泪，「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 听见这话，陈舒怡的右拳简直都要挥过去了。 「你跟他约明天见面？」 「对，明天才见。」 「他没去机场接你？你回国第一件事情不是找他？」 「你说话怎么突然变这么快又这么急，冷静点嘛！他说他有事情得忙，明天才有空，是我太晚约他了……」 陈舒怡翻了个大白眼，「什么事情比你重要？」 「他自己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能比我重要。」罗巧筠正色道。 「那你还是孤老终生吧。」她毫不留情地下结论，将最后一口金沙小卷吃掉。 ? 最终章 夏天与自由 （下）－END 她给予了他们之间很多的自由，一直以来都像朋友般相处，一时要确认关係，就像突然被加上枷锁一样，任谁都会不习惯……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回国后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却没想到连续几天都失眠，甚至在见夏天朗的前一夜，几乎彻夜未眠── 他们约在一间海景餐厅，罗巧筠刚到海边，一下车，便见夕阳馀暉全撒在海面上，不用特意向前走，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夏季的海边，怎么看都漂亮。 她拿出手机，随手拍下一张照片，带着愉快又有点忐忑的心情前往餐厅。 餐厅的门掛着风铃，当她推起门，便引起服务生的注意。 「请问是罗小姐吗？」 「啊，是。」罗巧筠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姓氏。 海景餐厅现在不是正值旺季吗？怎么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每当她向前一步，心情就越发忐忑，直至服务生带她到一间包厢、看见夏天朗坐在里头，甚至已经点好一桌子的菜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走错餐厅了，这时间怎么没人啊？」她坐到夏天朗身旁的位子，小声地问道。 「我记得因为这间餐厅生意太好，偶尔会有人流管制，而且大家都想坐靠外的位子，也许只是刚好餐厅里头没人，大家都坐在外头。」 「原来如此。」罗巧筠点了点头，「抱歉啊，约得太临时了，明明是海景餐厅，却被安排在包厢里。」 「其实打开这里的窗户也能看到海，不过我觉得从窗户看出去不够过癮，等等我们可以去海边走走。」 「我还没看过晚上的海呢，不知道漂不漂亮……啊！跟你一起看的话，肯定漂亮！」罗巧筠说着，也不忘带一点甜言蜜语，在两人四目相交时，她眼眶变得通红，还差点掉了泪。 「想哭就哭，我又不会取笑你。」 「我才不会哭。」罗巧筠马上搧了搧自己的眼睛，免得妆花了，「但我还是有话要说。」 「嗯？」他轻轻扬声，却也知道罗巧筠要说什么，与她异口同声。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光是四个字，就让罗巧筠惊喜不已。原本因为夏天朗烦恼的那些事情，都被她忘得一乾二净，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生活的大小事。 像这样很平凡的幸福，就是她最嚮往的。 她没想到，她的初恋可以这么美，不是盛开在春季，而是在美妙的夏日。 ──她不需要下一春，更会永远在名为夏天朗的夏天等他。 看是要在对上眼的时候牵起手，还是转过身拥抱他，她都愿意。 他们可以独自走过很多个四季，只要最后能够再相遇就行。 「喂，夏天朗。」 「怎么了？」 「刚刚都忘了说，我回来了。」 所以，不管是在哪一年的夏日重逢，她都乐意。 罗巧筠甜甜的笑，与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他啊，最喜欢的就是她纯真又无所畏惧的笑容。 「欢迎回来。」 而罗巧筠也是，最喜欢的就是夏天朗总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也最喜欢看见他笑了。 当他们踏出包厢，餐厅连一盏灯都没开，连原本拨放的音乐都没了。 唯一出现的声音，是罗巧筠扣在手机壳上的吊饰── 上头的风铃，也会发出一点点的声响。 「这是打烊了吗？」罗巧筠问着，夏天朗则是向前走了几步，而那一刻，餐厅里的灯也全都亮了──是一盏又一盏的黄色小灯，看起来十分温馨。 被照亮的餐厅装潢好像与方才有些不同，在罗巧筠正准备仔细端倪时，她看见葛思梅和陈舒怡也出现在餐厅……不只她们，还有几个国高中的同学。 「你们怎么会……」 「我就说你多心了，到底在怕什么？」 「你知道我昨天演戏演得多辛苦吗？」 罗巧筠依旧是惊慌失措、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直到夏天朗轻轻呼喊了她的名字，她的目光才只专注于他身上。 「罗巧筠。」 「怎、怎么了？」 「你愿意听我说一段故事吗？」 见夏天朗带着温柔的笑对自己眨眨眼，罗巧筠仍不知所措地半愣着，接着又点了点头，专注地望着他的双眸。 「还记得国中跟我同班的同学跟我说，你一直经过我们班、又不停看着我，我就想，原来我一直注意的女孩子，也同样在注意我，那时候的我真的止不住开心，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我与你的美好回忆，不只有国中的三年，在我们重逢后，又或者你出国之后，都有无法被任何事情取代的快乐──只有你，能给我这样的幸福。」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国一的运动会上，那时候我不停上台领奖，连台上的司仪都说问我『夏天朗同学，你们班只有你一个人呀』，我有看见，这句话也把在操场上的你逗笑了。现在我想跟你说，我的心只有你一个人，始终不渝──所以，你愿不愿意带我回家，让我嚐嚐伯母做的柠檬醃芭乐？」 现在，罗巧筠才注意到墙上排的气球写着「marryme」。 「让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逗笑你、保护你，可以吗？」语落，夏天朗拿出求婚戒指，让罗巧筠深深倒抽口气──在她思考要怎么告白、让他们变成情侣的时候，这人居然跳过交往，直接求婚？ 可是怎么办？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有千百万个想答应他的心动── 在旁边的人打算喊「嫁给他」前，罗巧筠就一把抱住夏天朗。 「我爱你，我愿意！」 晚上的海，并不如她想像中可怕。 她没想到皎洁的月光，竟然能这么漂亮又令人感动。 夏天朗牵着罗巧筠的手，与她漫步在沙滩上，手心的温度，好像都传到她的心里去了。 这是崭新又晴朗的，最美丽的黑夜。 「我和你一样，都期待明天的到来。」他的手握得更紧，「因为有你，我也无所畏惧。」 哪怕是在黑夜，他也不怕。 ──有时候初恋会驾着白马来，但最后也可能变成一批黑狼。 不只感情，人也是如此捉摸不定。 但对罗巧筠来说，夏天朗始终如一，是她在夏日，最难忘的初恋。 《遗落在夏日的初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