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花梗》 CH.1漂亮 “你们发现没,郁弛的左耳有三个耳洞诶。” 前桌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歇夏刚从桌下捡起掉落的笔,闻言也跟着往右边看,课间闹哄哄的教室内,处在议论中心的人趴在桌上睡得安稳。 从这学期开始,郁弛就成了她一过道之隔的邻桌,但两人交集很少,每天基本不说话。 林歇夏的目光刚要往他的左耳上落,那人腾地一下从桌上起身,浑身冒着烦躁的气,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过道围着的一圈女生瞬间噤声,哗啦作鸟兽散,前桌也转身回去,欲盖弥彰地立起课本。 所以郁弛一转头,只有林歇夏一个人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他一愣,然后压低了眉,气压不高,眼里写着的分明就是:还看? 林歇夏的视线从他被头发盖住的左耳挪到眼睛,完全没有接收到信号一样眨眨眼。 ……不识人间险恶的天真样子。 吓吓她。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郁弛也就跟着照做,所以在林歇夏眼里,他微微颔首,低下脑袋的同时撩起耳边碎发,将她想看的那三个纤细干净的耳洞露了出来。 虽然没有戴任何装饰,但依旧让林歇夏睁大了眼,但她没想到下一秒,还有更让人惊讶的东西。 男生维持着垂头的姿态往她的方向扫了一个眼神过来,眼底敛进几分恶劣戏谑的笑,然后张开薄红的唇,浅粉舌面上显眼的猩红圆钉一闪而过。 愣了两秒过后,林歇夏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脸颊飞快滚上热意,满眼写着惊慌失措地转回了头,握着笔的指尖在掌心深深掐出半圆月牙痕。 不经吓啊。 郁弛百无聊赖地恢复成自若的神情,没再关注她。 - 下午放学,郁弛照例在教室写完今天的课业,然后才拎着空荡荡的包起身,准备去打工的地方。 走出教室后门的时候,一个女生软乎乎地撞了上来,他单手撑住对方的肩阻止她继续往自己身上靠,女生同时抬头,露出了林歇夏那双圆圆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她什么意思? 郁弛没打算问,放开她后直接侧身走了。 ……但是身后的脚步声一路不停,紧紧跟随。 郁弛回头,身后和他同样穿着蓝白校服的林歇夏就停步,指尖握紧包带,眨巴眼睛看他,配上白皙柔软的皮肤,像一只棉花小狗。 她是有什么毛病吗? 郁弛懒得搭理她,快步拐进一旁的路口,掀开店面的帘子上了楼。 店内白炽灯亮眼,灰黑的装修风格,墙上的挂壁置物架零零散散摆了些陶瓷玩偶,还有唱片机缓慢流程躺着柔和的钢琴曲调。 穿着工作围裙正专心工作的男人听到响动,抬头睨他一眼:“来了?” “嗯。”郁弛的视线在他胸口塞着的大红钞票上滞了一瞬,接着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别开脸,走进休息室,“我先换衣服。” 一旁的折迭床上躺着的女人支起半身看一眼,笑道:“还是个学生仔啊。” “是啊。”男人笑着回答,给一会儿要用到的工具消毒,“穷学生,缺钱,收留他当个助理。” 女人咯咯直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下次你再来找我,让你看看除了心好我还有哪儿也变更好了。” 一室之隔的地方,男人和女人暧昧不清地交谈调笑,郁弛面无表情地换好工作服,将发绳叼住,单手关上储物柜门。 这段时间来长长了些的头发被他费劲扒拉到一起,勉强扎了个揪,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纹完,坐在折迭椅上抽着烟,朝他的方向吐了口烟圈笑:“小同学,你们学校能留这么长的头发?” 郁弛正从工具箱拿东西,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女人显然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不过是随口逗着玩。 但是他回答了,不仅回答,还撩起耳边的头发给人看:“为了遮住这些。” 冷白耳朵上的银钉冷光冽冽,女人先是惊讶,然后大笑起来:“你真有意思,怎么办Authur,我喜欢上你这个小助理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洗了个手回来,动作熟练地低头用嘴叼过女人指尖的烟,含糊应和:“你敢睡未成年就上咯。” 女人还笑着,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竖起中指:“去死吧你。” - 晚上九点,郁弛结束工作,要走的时候Authur叫住他,给他塞了一千的信封:“上个月的工资,接下来不用天天过来了,有单再叫你。” 郁弛接过,把钱放进背包,口吻随意:“开不下去了?” “是啊。”身量和他差不多的男人抱臂,“不景气啊,你也看到了,刚才她把我踹了,没钱,我考虑考虑下海当男模吧。” 郁弛盯着他看了两秒:“祝你成功。” “你这小子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Athur无奈拍拍他的肩,“好好学习,别学我快三十了还一事无成靠女人吃饭,实在没钱了就来找我,有钢蹦就分你几个。” 他说完转身挥手往室内走,郁弛看着他的背影,最后也没说什么,半挎着背包下楼。 公路两旁街景昏暗,郁弛走路的速度很慢,边走边打开计算器啪啪点击,可支配的存款减去水电费、衣食住行必备开销、学费……已经不剩什么。 得去找点别的事做了。 他揣好手机,揉了揉被夜风吹得泛凉的脸,放下来的时候,从指缝里一瞥而过蓝白校服的身影。 这么晚了还有三中的学生在附近? 道路尽头是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奶茶店,里面没几个人,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高马尾的校服女生,面前的桌子上还摊着课本。 郁弛的视线滑到她脸上,刚巧对方也在看他。 ……又是林歇夏。 她不会是跟踪他吧?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犹豫地挥了挥手,像是怕他不搭理她,纠结着要起身出来,又对着面前一大堆东西犯难。 用不着她决定,郁弛已经迈开腿往那个方向过去,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方明显惊讶,还没开口,郁弛已经在她对面坐下:“好巧啊,班长。” 林歇夏抿唇,微微点了下头:“嗯。” 嗯就没了? 郁弛往桌上扫了一眼,明知故问:“你这么晚还在这儿做什么?” “写作业。” 果然是普普通通的好学生回答。 郁弛没仔细看就问:“今天的作业有这么多吗?” 他在教室就写完了。 “我写的是后天的。” ……行。郁弛罕见地一噎,看她一眼,林歇夏没意识到任何问题,目光认真又清澈地注视他,让郁弛想到某种大型犬科生物。 “那有必要在这儿待这么晚?” 林歇夏眨巴了两下眼睛,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郁弛单手支颌,半歪着脑袋看她,头发往一边垂落了些,便宜的银质骨钉将店内昏黄的光映亮,斜着打去对面人的手腕上。 碎金的光闪了闪,郁弛呼吸一顿,看过去,一条双层金珠的手链静静躺在女生的腕骨上,漂亮又奢华。 “我在等你。” 郁弛飞快地在心里将那条手链和价格匹配上时,林歇夏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郁弛挪回视线,不动声色打量她两眼,笑:“等我做什么?” 那条手链是从她的袖口里跑出来的,她平时没有故意张扬,都好好藏在衣服里,郁弛这也是第一次见到。 “就是……”林歇夏的神情有些为难,脸还红红的,像是不好意思,“我还想再看看……” 郁弛没听清:“什么?” 她深吸气,下定决心:“就是今天白天在教室里,你、你给我看的那个。” 果然,这好学生是对他身上的钉子感兴趣。 郁弛了然,毫不吝啬地往耳后掀开自己的头发,偏头展示给她:“你想看哪个?这是放学后戴的。” ……好漂亮。 林歇夏双眼亮亮地盯着他,心脏怦怦作响,目光从他挂了三颗水钻骨钉的白玉耳朵挪走,挪到褶皱深长还晕着浅红的眼尾,对上他淬黑随意的眼睛,紧张地开始结巴:“嗯,是、是这、这个……” 郁弛压了压眉尾,流畅地放下自己的头发,盖住那些林歇夏还盯着看的东西,在她失望的目光中将手肘支到桌面,身体往前倾,整个人蛇一样灵活地滑过去,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淬着引诱:“你是不是更想看这个?” 他同下午一样微张开唇,毫无羞涩与廉耻地将隐秘的深红舌钉送到她的眼中,如愿以偿看见她呆愣的神情。 果然还是这么不经吓。 还没来得及露出戏谑笑容,林歇夏猛然凑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睛发亮,语气真诚:“你好漂亮啊!” 郁弛一愣,她已经开始倒豆子般往下说:“我、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有人戴这个,真的、真的特别适合你,真的好漂亮。” 她沉浸在惊喜的情绪中,呼吸困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我很喜欢。” 郁弛挑眉。 林歇夏和他呆愣对视两秒,整张脸倏地爆红,放开他慌乱地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戴这些也很合适,但不是说……” 郁弛低头闷闷笑了两声,不是那种随意玩味的笑,原本冷冽的眉眼都被冲得柔和缱绻,林歇夏看得移不开眼,干巴巴停下话头,咽了口唾沫。 “既然这样。”郁弛笑够了,重新在暖灯下抬头,眉眼弯弯,不动声色覆住她的手背,口吻随意,像魅惑人心的海妖,迅速找回这场对话的主导权。 “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玩玩?” CH.2早恋 谈谈谈谈谈谈恋爱? 林歇夏又露出了那种受到惊吓炸毛的表情:“不不不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郁弛一片坦然地歪头,在两句问话中悄无声息变了姿势,握紧她柔软的手掌,长腿往边上一迈,整个人就从对面来到她旁边,那张勾魂夺魄的脸也在林歇夏面前放大,“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哪里有这么说啦? 林歇夏愕然,眼睛瞪成圆滚滚的一团:“我没有,我说的喜欢只是喜欢你的长相,还有、还有你身上的装饰……” 郁弛不慎在意:“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啊! “郁弛同学,我觉得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了解你,我们……” “那来了解一下。”这人不由分说地打断她,捏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耳朵,歪脸蹭蹭她的指尖,“你不是喜欢这些吗?” 水钻冰凉坚硬的触感咯得指腹发麻,林歇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漂亮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居然被他捏着,立马顾不上其他了,甩着手挣扎:“不不不不不不行,你快放开我……” 郁弛继续看着她,没用什么力,轻轻松松钳着她的手掌,大发慈悲般从自己耳朵上移开了。 林歇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自己的指尖又触到一片温热软薄的东西,很快又是同样的硬质圆钉滚上指腹,她呆呆低头去看,自己手停留的位置是男生被T恤包裹起来的矫劲小腹。 郁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儿还有一颗哦,要不要伸进去摸摸?” 林歇夏的脑袋“轰——”地炸了。 下一秒,她惊慌失措地闭上了眼,大力往前一挥,不仅脱离他的桎梏,更是一掌拍在对面人的肩上,混乱中将他推飞出去,混乱中响起重物坠地的闷响和人吃痛的哼声。 “不行!” 天旋地转,郁弛已经被她推下了座位,一点不带含糊地摔到了地上,腰椎磕得生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抬头时看见对方眼里水光漾漾,脸颊飞红,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 腰椎快要裂开的感觉让他皱眉呲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林歇夏慌里慌张地起身,胡乱将桌上的东西一扒拉到怀里,支支吾吾地开口:“我们、我们还是学生,不可以…早恋……” 郁弛露出个“你在说什么东西”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迎着那样谴责的目光,林歇夏良心钝痛,但已经不敢在留在这儿,万分抱歉地弯腰低头给他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我先走了!” 她冲出去时甚至没敢睁眼看他,视死如归地跑远了,像一个风风火火的小炮仗。 留给郁弛的只有被落在椅缝的白皮圆珠笔,以及听到动静赶来的好心店员。 “同学,你没事吧?” 他扶着腰站了起来,将那只圆珠笔捏紧在手心,维持最后的体面微笑:“没事。” - 林歇夏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胆战心惊,司机将她送到门口,从校门到教室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她都选悬着一颗心,生怕那个人跳出来找她麻烦。 好在没有,她安然地抵达了教室,邻桌的位置还空着。 没成想刚坐下不到一分钟,郁弛就松松垮垮提溜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来了,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豆子的甜香,存在感极强地走了过来。 林歇夏顿时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英语课本。 偏偏郁弛叫她:“班长。” 林歇夏在这一瞬间想卸任。 她干巴巴从课本后抬起头:“怎、怎么啦?” 郁弛站在她桌前,垂头递出一支笔:“你的笔,昨天落下了。” “哦。”林歇夏伸手握住笔帽,“谢……” 拽了一下,没拽动。 郁弛看着她紧张又疑惑的表情,笑了一下,松开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好像昨天不是他经历了被她一下推摔到地上的糗事,而只是路过刚巧捡到她的笔一样。 林歇夏握紧笔身,再次小声开口:“谢谢你,还有昨天…真的不好意思。” 郁弛已经施施然落座,用回熟悉的单手撑脸姿势,漫不经心望着她,语气轻巧:“没事。” 啊,他…… 右边长到眼睑的碎发因为这动作落开了,扫清眉眼,也将眉尾薄软的两颗钉孔揭示清晰。 林歇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上面,郁弛顿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微妙又暧昧:“下次要我戴上眉钉给你看吗?” “!”林歇夏飞快转过头,挪开自己不礼貌的视线,“不用了!” 但他身上真的有好多穿孔啊。 林歇夏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这些,不仅是在这个年纪因为爱美或想吸引异性注意而去打的普通耳洞,越是“不普通”的穿孔,例如耳骨、眉毛、舌头……她越是喜欢。 光是看到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眩晕的感觉,更别提昨天郁弛还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让她摸。 看上去她紧张得不行,实际上心脏都快溢出幸福的粉红泡泡。 不过这种喜好果然还是太小众了,身边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一起讨论,所以昨天见到郁弛身上那么多的钉子,她才会那么激动。 郁弛不会觉得她是个很奇怪的人吧? 抱着今天收上来的作业去办公室时,林歇夏还在为此苦恼,她真的不想要郁弛讨厌自己,可又已经做出让人家摔了一个屁股墩的事了。 怎么办啊? 走廊上阳光静谧,手上的作业本挡住她一半的视线,所以林歇夏没有注意到身侧擦过了一个头发微长的漂亮男生。 留下了熟悉的豆子甜香味。 郁弛身上好像也有这个味道。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那人在和她擦肩而过后又迅速倒退着走回来了,退到能和她对视的位置,轻轻扬眉:“哟。” 林歇夏睁大眼:“啊……” 郁弛伸手,一下抱走她手上大摞课本:“嗯哼。” 清清冽冽的少年音,莫名听得人耳根发热。 林歇夏抱着手里唯一幸存的作业本,眼巴巴看着他:“那个……” 为什么要抢她的作业本啊,难道是后知后觉要找她报仇,把她辛辛苦苦抱过来的这一大堆又抱回去,累死她? 郁弛显然不知道她的思维在往哪个离谱的方向狂奔,视线飘落在她手里捏着的最后一本上,一抬下巴示意:“拿过来给我叼着。” ? 这一本都不肯放过?林歇夏为难:“不用了吧……” “行。”郁弛没坚持,迈步,“走吧。” 林歇夏愣愣跟了两步,陡然意识到这就是去办公室的方向,惊讶:“原来你是要帮我搬呀。” “?”郁弛奇怪看她一眼,“不然?我抱着这一大堆去卖废品,五毛钱一斤?” 林歇夏后知后觉地脸皮有点臊:“谢谢你。” 郁弛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少年音清清冽冽,带着酥麻的尾音,她像是水里的鱼,郁弛在岸上抛出没有诱饵的钩子,而她晕头转向地咬上去。 从办公室出来,郁弛注意到她红彤彤的脸颊,奇怪地看了一眼走廊外不算太烈的日头,转回脸看她:“你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啊。” 欲盖弥彰。 郁弛不追问,继续和她一起并肩往回走,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 “嗯?”林歇夏的眼神天真又疑惑,“问你什么啊?” 郁弛抄起手,吊儿郎当:“问我为什么帮你啊?” “噢。”林歇夏点了点头,额上的刘海一晃一晃,看上去柔软又乖巧,很听话地问,“你为什么帮我啊?” 有样学样,郁弛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好歹是让事情跟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了,他在二楼走廊外柚子树斑驳的阴影下停住脚步,对上林歇夏等待回答的懵然表情,扯开唇角笑了,学她的语气。 “因为我想和你早恋啊。” CH.3暗吻 啊啊啊可恶,绿豆冰涨价了,居然要三块钱一杯,过分! 下课时间人满为患的小卖部,杨果挽着林歇夏的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挤到冰柜前,望着绿豆冰的价格狠狠怒了一下。 林歇夏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冰柜里无辜的绿豆冰,伸手去取了两杯出来:“那我请你吃好不好呀。” “啊!”杨果惊喜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夏夏你最好了!” 林歇夏被她扑得趔趄,两人笑作一团,等到要去付钱,她又犹豫着又取了一杯出来。 “怎么要买三杯啊?” “嗯我…我、我口渴,想多喝一杯。” - “郁弛同学。” 教学楼一楼的杜鹃花丛边,女生甜滋滋的声音像橘子汽水,咕噜咕噜从瓶口冒了出来,清甜的水汽扑到人的面颊。 郁弛抬手取下脸上的化学教材,看清了逆着光的林歇夏。 脸腮有轻微的婴儿肥,这样逆着光看下来,更显得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无辜又稚气,睫毛绒乎乎的,脑袋一圈碎发被光映得透亮,像一颗…… 发光的水蜜桃。 他沉默太久,水蜜桃又在甜甜地叫:“郁弛同学。” 郁弛:“……” 他干脆利落地坐起身:“怎么了?” “这个给你。” 一个绿色包装、冰冰凉凉的圆柱形物体被塞进掌心,郁弛猝不及防摸了满手冰凉的水汽,一下清醒了,低头看到四个被圆圈圈起来的深蓝大字。 ——绿豆沙冰。 底下还跟着介绍:无色素、无香精、无防腐剂,健康安全,吃得放心。 ? 郁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什么意思?” “请你吃。” “为什么?” “嗯就……”林歇夏有些支吾,在他旁边坐下了,答非所问,“你还喜欢吃什么啊?” 郁弛转头睨着她,满脸写着“你要干嘛”。 林歇夏硬着头皮答:“你喜欢吃什么,我以后都可以请你吃,就是、就是……” 校服下摆被她攥在手里快要揉烂,郁弛看不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手背:“有话快说。” 林歇夏立马像受惊的动物一样打了个激灵,又露出那副迷茫惊讶的表情和他干瞪眼。 他有那么可怕吗? 绿豆沙冰的杯壁化了层凉凉的水雾出来,蜿蜒而下,啪嗒滴到男生的膝盖,洇了大圈湿痕出来。 郁弛不大舒服地“啧”了一声,扯了扯那块布料。 结果旁边这人在听到那句轻啧后又是颤抖了下肩膀,好像害怕,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请你吃东西,你可不可以不要找我早恋啊?” “……” 郁弛沉默了,沉默过后是不可置信,看了一眼手里的绿豆冰,又看一眼小心翼翼的女生,气笑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看上去真的很生气,林歇夏立刻补充:“这个只是定金!” 定金?他又成收保护费的了? 郁弛气得牙痒,把绿豆冰一下还给她:“不行,你当我什么人?” 想和她早恋的人? 林歇夏不敢这么说,问天问地问心地选择了一个挑不出错的回答:“……我的同桌?” ……郁弛发现最近自己无语的次数特别多。 他眯起眼打量着林歇夏,把人家看得心里发毛,面上更是不自在。 “怎、怎么了?” “我改主意了。”郁弛又伸手从她怀里取回那盒绿豆冰,唰啦撕开最上面的封层,猛灌一口,被冰得呲牙咧嘴。 林歇夏弱弱出声:“有吸管……” 郁弛低回头微咳了两声,捏紧空了一半的杯身,面色不善地注视她,声音带着绿豆冰的寒意:“早不早恋这件事,看你表现。” 怎么还这样啊? 林歇夏的眉眼软下去,怂眉搭眼地望着缓慢站起身的人,可怜巴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走廊那边好像有人在冲郁弛挥手,他在原地顿了一瞬,将彻底空了的绿豆冰杯丢进垃圾桶,对林歇夏摆摆手:“走了。” - 下节是体育课,林歇夏帮着大块头的体育委员搬器材,搬到最后一批排球时,对方说先去帮老师归还教具,辛苦她再简单整理一下。 林歇夏点点头,体委呲牙笑了笑,一摸脑袋跑走了。 挨个核对数量、在器材簿上打勾后,林歇夏已经确认这批器材没有问题,满意地就要离开。 但是铁皮置物架外人声嘈杂。 骂骂咧咧推搡的声音、不乏一些恶毒的语言侮辱,不多时有人被推撞到门框上,发出“砰”的巨响,林歇夏吓了一跳,躲在置物架后不敢出去了。 透过缝隙往外看,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打头的男生染了一头不好惹的黄毛,嘴里叼着烟,浑笑着推对面人的肩膀。 林歇夏恍惚中听到什么“敢抢我女朋友”、“给钱”、“不要脸”等话。 被他们推搡着的人背对这边,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莫名觉得背影眼熟。 就像是、像是…… 郁弛。 她昨晚才跟在他身后走了那么长的一条路,当然能认得出来。 很奇怪的是,他居然全程没什么反抗,任由他们动作,脚步踉跄地往后退。 完全是校园霸凌啊! 林歇夏看不下去了,左看右看,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扫帚,腾地站起了身,要从置物架后出去。 但还是太慢了,原本乌泱泱堵在门口的一群人把郁弛一推,后退了出去,砰地把门甩上。 天光乍隐,屋内变得昏黑的同时,身上带着豆子香的男生踉跄扑到她身上,林歇夏心脏一跳,又将手里的扫把一扔,赶紧接住他,就像是抱了个满怀。 “郁弛?你、你没事吧?” 身上人的呼吸起起伏伏,很久才从她肩膀抬头。 “班长?” “是我,你怎么了?刚刚那群是什么人啊,他们欺负你了吗?” 关上门窗的器材室光线昏暗,林歇夏还是不太能看清郁弛的脸,他的睫毛朦朦胧胧地颤,半晌似乎是皱了下眉。 “他们打我了,好痛。” “啊?”林歇夏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怎么能在学校里打人?打你哪儿了,那我们出去,赶紧去医务室……” 艰难地扛着这人挪到门口,林歇夏扑腾着伸出手去拧门把手。 拉不开,推不动。 “被锁起来了。”郁弛的声音晃晃荡荡,“他们是想把我关在这里,连累你了。” 真的是校园霸凌啊! “那怎么办?你身上的伤要紧吗,你有带手机吗,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 她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郁弛懒得思考:“没有,等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自然就会来找。” “但他们不是打你了吗?”女生的手在他背上摸了摸,天真发问,“打的哪儿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能诱导人生出坏心思。 郁弛呼吸一滞,什么都还没说,林歇夏又把他往旁边带。 “这儿有垫子,你要不要躺着,会舒服一点。” 是体测仰卧起坐会用到的垫子。 郁弛没反抗,顺着她又抱又拽的动作过去,坐下,往后靠好,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握在她小臂的手掌却猛然发力,将她整个人拉下来,趔趄跌进自己的怀里。 林歇夏立刻慌乱地撑住他的肩要起身:“对不起……!” 居然还在和他道歉。 郁弛想笑,忍住了,心猿意马地将另一只手掌搭上她的腰,换了语气。 “好痛……” “啊,哪里、哪里痛?是我压到了吗?” 女生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背,郁弛勾住它们,嗯了一声:“先别动。” 像一道定身符,林歇夏顿时不动了,僵硬地将身体停在半空:“要、要怎么办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腿跪进了他的双腿中间,而郁弛完全无所觉一样并拢腿根,将她控制在其中。 只要往后挪几分,她就可以坐在他的腿上,从膝盖滑下去,直到两人的腿心都贴合。 这个认知让林歇夏的脑袋短路了、电线烧断了、滋啦滋啦开始冒烟。 郁弛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下按了按:“好黑……” 他、他怎么? 林歇夏知道,现在自己的脸颊绝对正处于爆红状态,完全听不进去郁弛在说什么,又开始挣扎:“我、我去窗边叫人!” “也被锁起来了,没用的。”郁弛按紧她的腰。 “那、那我,我去……” 林歇夏浑然没注意到,她越挣扎,就和郁弛挨得越近,近到他的呼吸都变得潮湿,海风扑面一样卷上她的下颌。 “去哪儿?很黑,你不害怕吗?” 呼吸喷到脖子上,麻麻痒痒的,林歇夏脊椎一软,手脚失力:“你、你怕黑吗?” “嗯,怕。”郁弛回答得言简意赅,拢在她腰后的手更收紧,“所以别丢下我在这儿。” “我、我没有要丢下你……” 林歇夏身体止不住地往他身上、怀里滑,这样的姿势太越界了,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死死撑着他的肩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和他拉开距离。 “郁弛,你能不能放开我啊?” 他的呼吸立马重了几分,就在林歇夏以为他没听见,要再问时,他开口了。 “为什么?” 这话问得她有些懵:“啊?你这样抱着我,我们都不舒服,而且这、这也不应该……” “不应该?”郁弛重复她的话,不顾她扒自己手的力道,加重钳制,“为什么不应该,你很讨厌吗,你昨天不是还说喜欢我吗,都是骗我的吗?” 为什么又绕到她喜欢他上了,这人根本就不听她解释啊! 林歇夏结结巴巴:“不、不是,我真的没有说喜欢你,是你、你误会了……” 郁弛不听,不仅不听,动作还更加不讲道理,非要把她按进自己怀里不可。 “不是说的不丢下我吗?为什么要我放开,你还是想走对不对?你嫌我麻烦,要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走对吗?” “我不是……啊!”林歇夏的脑子被他整懵了,一个不注意,连人带声地跌撞进他身上,像是被架上烤架的鸭子那样乱跳了起来,而郁弛就是那块滚烫烧红恨不得让她避之千里的烤盘。 “郁弛你不要……!” 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郁弛手臂揽住她的腰,箍紧她的背,死命和她较劲儿:“别走、别走、别走,你要去哪儿?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这人完全不讲道理啊! 林歇夏急得想哭,扒不开这人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手,又惊又慌地推他的脸:“我没有啊,你冷静一点!” 郁弛被她拍了一掌在下巴,脸被迫偏过去,鼻尖蹭到少女滑溜溜的脖子,他呼吸一沉,仰颌凑过去,鬼迷心窍地舔了一口。 “啊!”林歇夏快要从他身上跳起来,湿漉漉的触感火一样烧了起来,她捂住自己被啃的地方,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要干嘛啊?”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一言不合就炸了? 她真要哭的样子,郁弛反而突然冷静了。 潮湿凌乱的呼吸在这昏暗的器材室内格外清晰,郁弛把额头靠在她颈窝安静了两秒,猝不及防开口。 “林歇夏,你要不要亲我。” ……!? 刚被舔了一口的惊愕瞬间被更加汹涌的不可思议取代,林歇夏的舌头打结了:“什什什什什什么?” “亲我。”郁弛重复。 他好像抬起了脸,林歇夏能感觉自己肩上一轻,然后下巴被人温柔却强势地捧过,湿漉漉的呼吸喷过来的同时,郁弛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会向你道歉。” 下一秒,他吻上来。 同刚才一样的、又热又潮的舌头整个舔过她懵怔的唇肉,圆滚滚的舌钉暧昧刮过唇珠。 林歇夏的大脑彻底死机、报废。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郁弛舔了她舔了她舔了她,郁弛为什么要舔她的嘴巴啊! 这还没完,她的唇在这愕然的当口被强硬撬开,郁弛不管不顾地亲上来,贴紧她的唇肉,舌头探进她的口腔。 后脑被按紧了。 好热,脑后的手掌火团一样灼热,他的舌头也又烫又热,林歇夏快被烫晕了,烧化了,指尖颤抖地拽紧了他的领口,无能为力地想叫救命。 那颗舌钉和它的主人一样坏心眼,死命绞缠住她拼命躲避的舌头,贴上来,滚压过舌面,酥麻的电流感直冲天灵感。 她的思绪完全被搅散了,搅成了一锅浆糊,还是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沸腾尖叫的那种。 林歇夏鼻子一酸,啪嗒掉了两颗泪。 完了,她完了。 CH.4道歉 林歇夏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杨果被她吓一跳,边揉她的脸边问:“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小果。”林歇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表情可怜兮兮,深呼吸好几口才问,“那个,如果…如果一个男生明明和你不熟,但是却、却强行对你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那他是什么意思啊?” 杨果惊讶炸毛:“你被谁强迫了?” “不是我啦。”林歇夏支支吾吾,撒谎,“是……是我昨天回去看了电视剧,里面的男主明明才和女主认识几天就、就强吻她,我感觉女主很可怜……” “这样啊。”杨果心大地点点头,“那应该是喜欢她吧。” “啊?”林歇夏大惊失色,“可是他们只说过几句话啊。” “但你不是说男女主吗?他们未来肯定会在一起啊,那男主肯定是喜欢女主的呀。” 随便找的借口成了挖给自己的坑,林歇夏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好友说,干脆把头埋桌上,声音像瓮在罐子里:“算了,让我死吧。” 杨果摸摸她:“以后少看点这种电视剧。” 要去交作业,她说完这句话就利索地回了自己座位,而林歇夏持续趴在课桌上装死,直到右边传来男声。 “林歇夏。”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下弹起来,眼皮胡乱地眨,心跳如鼓,结结巴巴:“早、早上好。” “嗯。”郁弛站在她面前,先是应了一声,将肩上的书包甩去椅背,然后—— “昨天的事,对不起。” 这也太突然了吧!林歇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上更是迅速涨得通红,慌乱移开视线:“没、没事……” 郁弛在原地站了两秒,才往旁边迈了一步,坐下。 “你不介意就好。” 没了下文。教室人声嘈杂,林歇夏却能从一片混乱失序中清晰听到郁弛的呼吸,平静地起伏,没有波澜,好像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从桌洞往外拿早读课本,咬着下唇,把浅粉的软肉咬得泛白,松开时又拉出一大片红意,万分纠结和委屈的样子。 怎么好像只有她在耿耿于怀啊? 可是郁弛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明明他、昨天他…… 还是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郁弛真的交过很多女朋友,所以也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根本不当回事啊? “昨天,为什么帮我?”好听的清冽男声,山泉水一样汩汩流过,一下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浇平她心底不安的燥热。 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帮你……什么?” 太紧张了,一只铅笔随着林歇夏掏课本的动作被手臂带出来,啪嗒跳到地面,咕噜噜滚到过道空隙。 她想伸手去捡,但面前一道残影,有人更快地弯腰、低头、伸手,那只铅笔被骨节浅粉的手指拢紧了,下一秒放到了她的手心。 和他的手一起。 为什么触觉会那么清晰呢?指尖相接的刹那,他细腻温软的皮肉、带着薄茧的骨节、以及底下暗藏的蓬勃力量都一股脑地透过指腹穿进她身体里。 痒、热、麻。 笔身却是冰凉的,这样的对比太过明显了,以至于林歇夏几乎将所有的感官都就集中在了肌肤相贴的感觉上,仿佛能透过那浅薄的皮肉感觉出那人清淡的呼吸。 也是那样,平稳地起伏。 所以她甚至屏住呼吸。 直到铅笔放稳,郁弛离开时,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手心轻轻一勾。 激起鱼咬钩前的涟漪震荡。 林歇夏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咚跳个不停,生理的反应无法抑制,她瞬间捏紧笔身,往后扯开大段距离:“谢、谢谢。” 郁弛半条腿迈出了座位,哪怕是往她的方向倾的姿势,也还是因她的反应隔得老远,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事。” 先前的话题仿佛要就此打住,但明显,郁弛不想就这样结束:“我说的帮我是指,明明我做了过分的事,你为什么还在老师面前帮我说话?” 昨天老师带着保卫处的人赶来解救了他们,林歇夏听到动静就从他身边逃开,没让任何人发现不对劲,郁弛本以为,她绝对会“告发”自己,他也打算认了。 但她没有,反而说了他在遭受校园霸凌,班主任对此很重视,当即上报了教导处,那几个人的处分都要下来了。 全程,林歇夏没和他有过一个眼神交汇、也没和他说一句话,只有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她的不安。 “啊…就是……”现在,被问到的人和昨天一样红了耳朵,慌张别过脸,声音低低的,“就是觉得应该要帮你。” 郁弛聚精会神地盯着她:“那为什么不顺便告发我?我不也很过分吗?” “没有啦。”林歇夏的声音清软,似乎是难为情,整个人都侧过去背对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怕黑,害怕之下那样…也、也情有可原,不用放在心上。” 居然还为他找好了理由。 郁弛的心在可耻地跳动,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身体凭借本能朝她靠近,想要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 “是啊,那里真的太黑了,我很害怕,你身上很暖和…很香,感觉很安心,所以我才没控制住自己。” 那股豆子香很淡,反而是酒精的味道浓烈。 林歇夏要被淹醉了,分神想着他一直都是用酒精给身上的穿孔消毒的吗?味道这么明显,看来郁弛真的很爱干净…不过他看上去确实是这样的人,干净漂亮…… 郁弛的声音近在耳畔:“不要讨厌我啊,班长。” 就在她耳畔。 林歇夏猛地转头,错愕对上郁弛含笑的眼睛,这才注意到他将椅子搬到她旁边坐着,单手撑在颌边,将她控制在狭小的座位内。 呼吸近在咫尺。 她抄起桌上的语文课本挡住脸,满眼紧张:“我没、没讨厌你,你你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哪里近了?”这下轮到郁弛疑惑,“只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他们现在的距离,就和关系亲密为了说小话而把凳子搬到一起挨着坐得同学没什么区别,正常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是她心里有鬼。 林歇夏又往墙边挪,直到手臂都撞上去,避无可避了:“就是近,快早读了,你回自己位子上去。” “好吧。”郁弛的表情遗憾,“你不讨厌我就好。” 他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 林歇夏用书挡着脸,又重复:“真的不讨厌你。” “噢。”郁弛百无聊赖地点了下头,将撑在颊边的手放下了,转而握住椅背,准备回到自己的领地。 林歇夏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很容易就看见他腕骨上的一团乌青。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昨天那些人吗?” 郁弛顺着看过去,无所谓地转腕:“好像是吧。” “你怎么不涂药?” “涂药?”郁弛的表情霎时茫然,“自然就会好啊。” 林歇夏抿唇,眼神顿时不高兴。 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 郁弛在心里这么点评,气鼓鼓的河豚就伸手去自己的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只全新的药膏,递过来:“给你,你涂一下吧,会好得快一点。” 相比他乌青苍白的腕骨,林歇夏的皮肤是粉白的,因为位置靠着窗,被晨起的阳光一洒,更显透亮绵软。 郁弛半垂着睫,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伸手,指尖搭上药盒,在林歇夏还没松手的时候滑了过去,轻轻贴了一下她的指尖,抽开。 “谢谢。” 他的小动作真的很多。 林歇夏蜷缩了下手指,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肚子先叫了一声。 “……”郁弛在她面红耳赤的时候看过来,“你怎么了?” 这一下就让林歇斯底里忘了那些隐秘不高兴的情绪,僵硬移开视线,干巴巴道:“有、有点饿,我没吃早饭。” “为什么?” 她家不像是吃不起早饭的家庭啊?难道是起晚了? 林歇夏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活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阿姨做的营养餐不好吃,我不想吃。” 阿姨,营养餐。 得,感情是这大小姐挑剔。 郁弛看着林歇斯底里那张皱巴巴的脸,想了想,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摸出一个包装得严实完好的三角形物体:“三明治要不要?我自己做的。” “啊,不太好吧,这是你的……” 郁弛直接将三明治放到了她手上:“就当是你给我药膏的回礼,三明治我切了两个,另一个已经吃了,这个有点凉了,你可以去食堂加热一下。” 他的气势说一不二,林歇斯底里愣愣捧过三明治:“哦,那好吧,谢谢你呀。” 或许是觉得口头道谢还不够,林歇夏摸着手里还温热的东西,打开,做工精致的面包体夹黄瓜火腿呈现在眼前,乳白的沙拉酱挤在里面,咸香扑鼻。 她咬了一口,眼睛亮起来:“很好吃。” 郁弛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为了加强可信度,林歇夏强调:“真的,你的手艺好好呀,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 眼睛扑闪扑闪,像对人类不设防的小狗。 “哼。”郁弛勾唇,淡笑一声,撑脸垂头翻书,仿佛不甚在意那人还叽叽喳喳的“真的真的”。 大小姐还挺好糊弄的。 林歇夏又啃了几口,无意识地嘟囔:“就是感觉这个沙拉酱有点太甜了……” 郁弛翻书的手一顿,嘴角咔地落下去。 ……今天回去买瓶新的沙拉酱好了。 CH.5早餐 “谢谢姐姐。”林歇夏躺在床上,接过校医递过来的热水,甜甜道了声谢。 她眼睛又圆又亮,脸颊软软的,校医正想戳戳她的脸,医务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敲开,然后是带喘的男声。 “林歇夏,你怎么了?” 是郁弛。 他明显是跑过来的,额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整片额头,鬓角带汗,胸腔还在起伏。 林歇夏呆呆地望着他。 校医也看他,然后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女孩,挑了挑眉,眼里的意思分明是——“男朋友?” 林歇夏腾地红了脸,摆手要解释,郁弛已经过来,立到她面前,那目光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摁在床上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你怎么了?身体哪儿不舒服?” “我、我只是……” 郁弛皱眉拍拍她的被子:“是因为我早上给你的三明治吗?吃坏肚子了?” 听到林歇夏进医务室的消息后,郁弛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 那大小姐那么娇气吗?他自我感觉没有在三明治里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怎么就让人吃进医务室了? 然后是—— 要赔多少钱? 出于对自己贫穷的担忧,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要确认她的死活。 林歇夏听完他的问句,愕然睁大双眼:“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是因为什么?” 心底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松气,郁弛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校医已经出去了,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带上。 “只是痛经啦。”林歇夏捧着热水喝了一口,脸被水汽蒸红。 郁弛的脑子短暂停顿了两秒:“……痛经?” “嗯。”林歇夏点头,一脸苦恼,“我经常这样,可能是因为最近没吃早饭,所以痛得有点严重。” 这不都进医务室了。 郁弛抓住她话里的点:“最近都没吃早饭?为什么?” 这话问得林歇夏一愣,看他一眼,又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郁弛了然:“不喜欢吃营养餐?” 林歇夏低低“嗯”了声,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像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 郁弛没注意自己在笑,话先脱出口:“那要不要我之后给你带早餐?” “啊?”林歇夏把头抬起来了,“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郁弛无所谓,“反正我每天都要做早餐,顺手的事。” “但是……” “反正我会带来,吃不吃随你。”他不由分说结束争执。 医务室外有人声、脚步声、哗啦哗啦,像海浪,哗啦哗啦地卷过她的心。 林歇夏看着郁弛亮晶晶毛绒绒的额发,移到他专注眉眼,感觉脸上有热意,还有控制不住的笑意。 她抱住膝盖,将半张脸埋进肘弯:“谢谢你呀,郁弛。” 那人臭屁地哼了一声,又听见她说。 “你真是个好人。” 郁弛笑不出来了。 还什么都没做呢,好人卡倒是先发上了。 郁弛屈起手指往她露出来的脑袋上敲,恶狠狠开口。 “明天早上吃什么?” “啊。”林歇夏捂住自己的额头,又笑起来,“我想吃红糖锅盔。” - “郁弛,郁弛。” 有人在叫他,郁弛睁开眼,面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那声音更像是天外来的,不知道怎么传进他耳朵里的。 “郁弛郁弛。” ?郁弛左右环顾一圈,还是没看到人影。 “我在这儿呀,郁弛。” 这次他听清了,声音是从底下传上来的,郁弛低头,和一颗毛绒绒粉嫩嫩的水蜜桃对视上了。 水蜜桃跳了两下,很开心:“郁弛。” 郁弛看它两秒,拔腿就跑。 “哎呀。”身后是水蜜桃委屈的声音,“郁弛,你为什么要跑啊。” 不跑才奇怪吧。 郁弛冷静地越跑越快,水蜜桃也对他穷追不舍,喋喋不休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耳熟、越来越耳熟,直到近在咫尺,郁弛陡然想起,那是林歇夏的声音。 他紧急刹车,水蜜桃啪叽撞进他的怀里,撞成林歇夏的样子。 是梦吧? 怀里的林歇夏捂着额头,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好痛哦。” 她怎么可能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对他说话。 见他不说话,林歇夏眨了眨毛绒绒的杏眼,软软地抱住他的腰,贴进来:“郁弛,你理理我呀。” 果然,是梦啊。 郁弛低头,注视那双澄澈漂亮的眼睛,一点点捧住她的后脑,毫不犹豫地吻下去。 “郁弛。” 然后他被人叫醒了。 从那个被打断的吻中回神,耳边涌进嘈杂的人声,郁弛茫然看着眼前光洁的课桌,第一反应是掐自己手心一把,才确认这是现实。 “郁弛?” 这次是真的有人在叫他,在左边,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刚才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林歇夏和他昨天一样,把椅子搬到他位置边坐着,眼巴巴等着他醒过来,然后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小月牙:“要早读啦,不要再睡了。” 所以真的是她一直在叫她。 郁弛的目光扫过她软粉的脸颊,移到花瓣一样弧形美好的唇,一顿,没什么反应地挪开了。 “嗯。” “哦,还有。”林歇夏让了让身子,给他看自己课桌上的锅盔,还有热气腾腾的红枣豆浆,“这是你给我带的吗?” 郁弛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嗯。” “谢谢你,多少钱呀,我转给你。” 郁弛停下动作:“不用,自己做的,不要钱。” “啊……”林歇夏为难地皱起脸,想了想,回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那我用这个和你换吧。” 被塞到他掌心的巧克力上标着英文logo,郁弛知道这个牌子,这一小块都要比他那两个东西贵了,正想拒绝,林歇夏干脆把一盒都塞过来了。 “都给你。” 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完全没有给谁占了便宜的自觉。 郁弛拒绝的话没说出口,握紧盒子,塞进桌洞,语气如常:“以后不用了。” 这次林歇夏答应得很干脆:“好呀。” 她又没了动静,想来也是准备早读去了,郁弛神游天外地将书本文具摆上课桌,被左边强烈的注视感吸引过去,就看见一双圆圆的杏眼。 杏眼的主人支着课本挡住下半张脸,见他看过来,眨巴两下眼睛后,放下书:“我只是想谢谢你,你是特意为我做的红枣豆浆对吧,我好开心哦。” 确实是特意为她做的。 但看着那双镜湖一样潋滟漂亮的笑眼,郁弛发不出一个音节,干脆移开眼,只留下逐渐滚烫的耳尖。 CH.6擅长 运动场,人满为患,橡胶跑道上要开始三千米的比赛。 林歇夏抱着个本子站在中间的人工草坪上,顶着烈日在看自己班的比赛成绩,旁边就突然挤过来一个清清冷冷的男生。 “你在这儿啊。”是郁弛的声音。 林歇夏扭头:“你比赛完了吗?” 他没穿外套,短袖领口上是大片冷白晃眼的锁骨,沁了层亮晶晶的汗,一看就知道是刚刚运动过。 “嗯。”郁弛低头看她手里的本子,“你在这儿干什么?不觉得晒吗?” 凑近的时候,那股清凉的、薄荷一样的味道更加明显,林歇夏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屏息:“陈老师让我记录一下我们班的比赛结果。” 郁弛了然点头:“哦,那我陪你等。” 他们说话的间隙,那边已经打响了起跑的号角,套着赛服的男生瞬间冲了出去,四周全是加油呐喊,一堆又一堆的人兴奋地陪着自己班的人跑了起来。 林歇夏只是在想,郁弛为什么要陪她? 他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吗?还是单纯地想就在这儿看比赛?或者说……就是想陪她? 她的注意力跑偏,当然也没有功夫关心又挤过来的人群,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推挤得踉跄了几步。 “啧。”旁边说完那句话就安静下来的人有点不爽,林歇夏撞到他身边,他就干脆一伸手,扣住她的肩,冲旁边还一股脑往这儿挤的人投去不善的目光,语气阴测测:“别挤了,没看见这儿有人吗?” 咚咚。 隔着夏天单薄的短袖布料,林歇夏听见了郁弛沉稳有力的心跳。 左边,那人说着“不好意思”,赶紧挪开走远了,也没人再敢不长眼地挤过来了。 可是郁弛没有松开她。 那只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宽大、皮肉包裹着蓬勃的热意,将她和周围的混乱隔开,圈入他的领地。 为什么郁弛不松开她呢? 林歇夏捏紧了记录本,不敢大力呼吸,怕他会注意到自己凌乱的心跳,只有被紧紧扣住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郁弛或许是觉得她被吓到了,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肩头,像安慰小猫猫。 ……怎么办? 她的心跳声,绝对会被注意到。 他好像没关注她的状态,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专注看着比赛,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他在想什么呢? 抛却那股清冷的薄荷香,郁弛的身上也和同年龄的少年人一样,结实、温热,林歇夏被半圈在他怀里,很容易能感觉到一点……危险性。 那条虚虚揽在她背后的手臂,肌肉同样紧实,林歇夏知道他没用力,但也知道,她没办法轻易挣开他的掌控。 但他本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只有她在胡思乱想吗? 深红的橡胶跑道快被林歇夏盯出一个洞,在又一个人从面前跑过后,她终于挪了一下身体,郁弛同时松开了一点力,给足她空间。 他还在看比赛吗?那她偷偷看他一眼,应该可以吧? 烈日灼灼,整个世界都被烤得明亮,跑道、主席台、欢呼呐喊的人群一一从林歇夏的眼前滑过,她鼓足勇气,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右边,看到一片精致漂亮的锁骨,视线再往上滑。 滑进了郁弛那双乌木一样漂亮的眼睛中。 他也在看她。 “澎——”比赛结束,庆祝的礼花打响。 不用看,林歇夏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错愕,郁弛听到动静,又细细看了她几秒,才笑:“比赛结束了,我们班是第二名。” 他松开了手,林歇夏瞬间跳开,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本子上记录:“噢、好,谢、谢谢你。” 她的脸一定烧得滚烫。 郁弛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绿豆冰?” 林歇夏只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左冲右撞。 “不、我就不去了,我要去找小果,那个,你自己去吧。”像是觉得热,她用本子虚虚挡住脸,睫毛眨啊眨啊,最后慌乱地看了郁弛一眼,趁他没说话,直接跑了。 “……”郁弛只能看着她装作很忙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 一会儿就是乒乓球赛,杨果在教学楼后面的乒乓球台练手,正值运动会,教学楼附近没什么人。 林歇夏一路走过来,心跳逐渐恢复平稳,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仔细思考刚刚的事,就先被这地方莫名的吵嚷声夺去了思维。 谁在吵架? 她一头雾水地绕过教学楼的红砖墙角,就看见杨果和一群男生在乒乓球桌前争论什么,面红耳赤。 她走近了些。 “什么叫我有小动作啊?你们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呗,打不过就污蔑吗?” “我哪儿污蔑了,本来就是,你一个书呆子,还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打得好,我兄弟都说看见你换球了,你还不承认?” “他们是你这边的当然为你说话啊!” “你这不也是污蔑?懒得和你扯,女的就是烦,道歉,我说道歉!” “凭什么!” “……”林歇夏站了会儿,大概听明白了,干脆走上前,“小果。” 一群人瞬间都看向他,特别是杨果,眼睛“唰”地一下两亮了起来,就像是找到撑腰的人了。 “夏夏!你来评评理,我在这儿练球,他们非要来和我一起,输了就说我作弊!什么人啊!” 林歇夏任她拉着,点点头,视线移到对面,对面的黄毛刚好也在看她。 ……好眼熟。 黄毛看清她的样子,皱了下眉,伸出一根手指:“你、你不是那个……等等、我想想……” 完了,是之前在器材室霸凌郁弛的那伙人。 当时陈老师喊她去了解情况,她和这黄毛男生打过一个照面,没想到对方把她记住了。 林歇夏心跳又加快了,这次是怕的,但还是强壮镇定:“是你们输了,不能随便污蔑我的朋友。” 果然,黄毛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拉走:“你哪儿冒出来的?你又没看见,怎么就说是我输了,你问问我兄弟,到底是谁输了!” 他身后,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男生七嘴八舌:“就是那女的作弊,我们都看了。” “对!看见了!” 杨果要气炸了:“你们……” 这都不是输赢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她气不过,就要上去理论,林歇夏按住她,把她护到身后,摇了摇头。 杨果:“夏夏……” 林歇夏看着面露得意的黄毛男生,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说了句什么。 离得有点远,黄毛没听清,凑近一步:“你说什么?” 林歇夏抬头,抿抿唇:“我说……” 黄毛男生低下头。 就是这瞬间,林歇夏猛地跳起来,一拳打到他眼睛上,拳头落到皮肉上的声音闷钝,听得在场的人都龇牙咧嘴。 “我草!” “大哥!” 现场混乱一团,杨果目瞪口呆:“夏夏,你、你打人了!” 林歇夏眼也不眨地拉着她就跑,语气带喘,是打人后的紧张:“对,我打人了,快跑啊!” 比起刚刚的果决,现在她的表情又紧张又后怕,眼睛无助地眨来眨去,心跳快到要冲破肺腑。 真的很害怕啊! “妈的,那女的敢打老子,追啊!” “噢噢噢好好好,快追快追!” 杨果还没来得及感到爽,就听见后面稀稀拉拉的脚步,立刻也慌了:“啊啊啊啊啊他们追上来了!怎怎怎么办啊!” 林歇夏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人手牵着手跑过空荡荡的教学楼,绕过红砖白瓷的走廊,跑过时的风带动走廊外的杏树晃荡,林歇夏慌不择路地转弯,一头扎进一个浅香温热的怀抱。 那人没有一点惊慌,顺势伸手,长臂一揽,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含笑的低声响起:“跑什么?” “!”林歇夏抬头,眼睛亮起来,“郁弛!” 清隽漂亮的男生懒懒地点了下头:“嗯。” 不行!郁弛打不过他们! 林歇夏的眼睛不亮了,眼神又变成慌乱,拽紧他的衣袖:“快跑!有人在追我们!” 郁弛没听懂:“追你们?为什么?” “我、我,我打了他们中的一个,现在他们应该是要打回来,快跑啊!” 郁弛依旧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一挑眉,了然地颔首:“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林歇夏一头雾水,郁弛已经放开了她,神情淡漠地开始挽自己的袖子,口吻随意:“你们先跑,我拖住他们。” 看上去倒是靠谱,可林歇夏还没忘那天他就是被这群人堵进了器材室。 “不行!他们人很多的。” “那刚好。”出乎意料地,郁弛轻笑了一声,再抬眼看过来时,神情孤傲,眉梢扬起,带动右边两颗光洁的骨钉孔,真有几分不好惹的意思。 林歇夏呆呆地看着他,就听见他沉声说了一句。 “我很擅长挨打。” “……” “?” 不对吧! 林歇夏哑然地一张口,杨果已经迅速拉着她继续跑:“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先走,去叫老师!” “……等等!”林歇夏被拉得一个趔趄,没法挣脱朋友的力道,只能在轰炸机扫射一般的心跳声中回头又看了郁弛一眼。 他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远,而那帮人也追上来了。 林歇夏咬牙,加快速度,在心里无声哀嚎。 救命啊! CH.7听话 杨果有比赛,和林歇夏一起在老师面前颠三倒四地解释了一番后又赶紧踩点去了运动场,只留她带着班主任和保安大叔赶回教学楼。 林歇夏还在焦急寻找郁弛的身影,就和从拐角出来的人迎面撞上,熟悉的酒精、薄荷、混着豆子香的味道飘过来,她赶紧伸手,和刚才一样抱住了他。 “郁弛?你没事吧?” 他本来是想挣扎的,听见她声音的瞬间又不动了,把头往她肩上一埋:“有事,我差点被打死了。” 声音又瓮又闷,透着股虚弱劲儿。 林歇夏担心死了,抱着他不撒手,眼泪汪汪:“那、那我们快去医务室。” 她艰难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往外挪,把还没赶到的班主任和保安抛之脑后。 所以他们俩上来时,就只在角落里看见捂着肚子叫苦连天的一堆人。 “……” 郁弛的伤都在显眼的地方,眼尾、脸颊、嘴角,有淤青和血丝,看上去真是严重得不行,配上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掉呼吸。 都是她太冲动了。 林歇夏眼里包着一汪泪,小心翼翼用棉签沾了碘伏先给他消毒。 郁弛很配合,安静仰着脸,不叫痛也不叫苦,乖得不行。 医务室人手不够,帘子外也有不少伤患,对比之下,他这顶多算轻微微伤。 但林歇夏就是自责,动作慢得不能再慢,力道柔得不能再柔,深褐的碘伏一点一点擦拭过他的伤处,擦着擦着,林歇夏就要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郁弛看着她,深黑的眼眸此刻流光溢彩。 然后他伸手,今天第二次扣住她的后腰,一垂头,脑袋顶上她软软的小腹。 林歇夏拿棉签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很茫然:“你干嘛呀?” 声腔带着鼻音,看来是真的很难过了。 郁弛没忍住勾起唇,深吸气,把那股喜气压下去,语气恢复成可怜:“太痛了,没力气,我缓一下。” “噢。”林歇夏不疑有他,就让他抱着,不说话,去换新棉签了。 所以杨果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你们干嘛呢?” 郁弛嘴角的弧度瞬间落回去,一扭头,轻扬眉,面上隐隐有被打断的不悦。 “小果。”林歇夏先开口,“郁弛他受伤了,很严重,我先帮他处理一下。” 杨果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郁弛,后者的神色已经变回散漫,不动声色地和她对视。 确实是他帮了她们。 杨果不自在咳了一声:“谢谢你啊,还有…我叫了有空的校医过来,让他给你处理吧,那个,夏夏,你先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已经有校医姐姐掀开帘子进来,关切地问着伤得怎么样,郁弛也在几乎同一时刻松开林歇夏,往后撑住床,随意坐回去。 “……好吧。”林歇夏慢吞吞站起身,担忧的目光扫过郁弛。 他注意到,笑了一下,对她歪头:“没事,你去吧。” 话是这么说着,可那眼神却委屈得不行,睫毛尽数耷拉,笑容也像是强颜欢笑,整个人变成了一只即将被抛弃的湿漉漉小狗。 林歇夏的良心一痛,杨果已经看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拉住她:“哎呀没事的,走吧。” - “夏夏,你老实告诉我,郁弛是不是喜欢你?” 林歇夏面色呆滞:“啊?” “哎呀!”杨果恨铁不成钢地拍她一巴掌,“你怎么傻乎乎的呢?别告诉我你真看不出来,最近我就看你俩不对劲,你们也走得太近了吧?” “有吗?”林歇夏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肩,“我觉得,他、他就是把我当朋友。” 杨果:“你会抱你好朋友的腰?还是把脸埋在你朋友的身上?” 林歇夏看着她,眼神很天真疑惑,意思是,不能吗? 杨果迅速改口:“我是说异性朋友。” 好像确实不能。 林歇夏试图争辩:“他说他没力气了……” “没力气了还能抬起手来抱你的,他人没力气了手还有力气,真是可怕得很呐。” “……”林歇夏张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为他解释,又闭嘴,倒是杨果看不下去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叹气。 “算了,问题不大,虽然听说他家里条件不好,但他长得好看,而且听你的话,你让他入赘吧。” “?”林歇夏眼底错愕,“什么、听话……入赘?小果你在说什么啊。” “你没发现吗?”杨果捏捏她软绵绵的脸颊肉,“他就是很听你的话啊,你的要求他一般都不会拒绝吧,在学校只和你说话,他还每天给你带早餐,绝对爱惨了你。” 林歇夏的视线呆滞,脑子里不停回响着杨果的话。 郁弛很听她的话?也没有吧,好像只是、对她稍微亲近那么一点点……而已。 揣着乱线一样的思绪回到医务室的床边,郁弛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现在正倚靠在床头,啃了口切成小块的苹果,歪头注视走进来的她。 林歇夏在床边坐下。 郁弛将装着苹果的盘子递过来:“要不要吃?” 林歇夏呆呆接过:“你、你自己削的吗?” “不然?” 怎么是他这个伤患削苹果给她吃啊,好像不太对吧? 这么想着,她也诚实地用牙签戳起一小块放到嘴里嚼吧嚼吧,满脸神游天外。 郁弛和她一起嚼吧嚼吧,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开口:“你在想什么呢?” 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林歇夏紧张,把苹果咽下去,对上他疑惑又专注的眼神,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杨果刚才的话。 她可耻地心动了一下,想试探。 “我在想明天早上……” 郁弛顺畅接话:“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事实向着可能的方向靠近,林歇夏的心跳更快,犹豫,却还是抵抗不了可能性为真的诱惑。 “我想吃城西那家的糍粑。” 那家店离学校有点距离,但离郁弛家挺近,不过生意火爆,需要提前半小时排队。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是个人都会拒绝。 郁弛面色不善地看她两秒,笑了:“你还真是会想,我看上去很闲吗?” 果然。 林歇夏心头雀跃的小人被拍死了。 “就这一次,下次别想了。” 小人光速复活,欢呼着在心里绕圈跑来跑去。 林歇夏错愕:“你真要给我买呀?” “怎么,又不想吃了?” “不是,想的。”她诚实接话,郁弛唇边的笑意不减,懒洋洋地又戳了块苹果。 “可是郁弛,我还想喝你做的红枣豆浆。” 郁弛不笑了,冷冷瞥她一眼:“你敢不敢要求再多一点呢,恨不得累死我是吧?要几分糖?” 这话问得太流畅了,林歇夏反应过来时已经回答:“五分……” “行,别再提其他要求了知道吗?我是有底线的。” 林歇夏好想笑,又竭力按下向往上勾的嘴角,眼睛眨巴了两下,语气也被这莫名的气氛拉扯得黏糊:“郁弛,我还想……” 刺啦—— 眼前的画面猝然放大,耳边是凳脚摩擦地面的尖锐声,林歇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前移,不过几秒,郁弛那张漂亮的脸就近在咫尺。 “你想要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他半垂着眼睫,投下一片浓烈的阴影,遮住眼眸里的光,更显得那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只在夜里才会翻涌的江水。 他的手正撑在她的椅面上,刚才的那瞬间,是他倾身过来,将她整个人拉向他。 靠得太近了,真的太近了,近到林歇夏无法分清在耳边砰咚砰咚响个不停的到底是谁的心跳。 但还好,她还可以听清郁弛的话。 “我说大小姐,能不能一次性指示完?” ……怎么这么叫她? 林歇夏艰难地呼吸,迎着他散漫又意外耐心的眼睛,无辜地眨眨眼,不自觉放软声音:“我只是想问你放学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奶茶。” “……”郁弛沉默了两秒,浑身的气压低下去。 林歇夏实在忍不住,脸上挂起笑容,她赶紧深吸气搓了搓自己的脸,郁弛已经松开她的椅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躺回去,不看她。 “行啊。”语气是上扬的。 CH.8欺骗 “给。” 热乎乎的奶茶被递到手边,郁弛接过,低头看可一眼,珍珠奶青。 林歇夏催他:“你尝尝呀。” 郁弛依言插上吸管,和她同步喝了一口。 “怎么样?” “挺好喝,甜的。” 这点评跟废话没什么区别,林歇夏倒依然很开心,和他并排走在路边,慢吞吞往前挪。 正是夏日,午后树影斑驳,林歇夏捧着奶茶,低头看自己和郁弛正同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光斑上,往上也是同样的蓝白校服,她的拉链整齐拉到胸口,郁弛敞着外套,有拉锁的这边垂在身侧晃啊晃,一不小心就扫过她的手臂。 好想拽一下。 “怎么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上手了,而感觉到这力道的人扭过头,眼里写着疑惑。 林歇夏心跳漏掉一拍,赶紧松开手:“没事。” 郁弛扫她一眼,嗯了声,也转回去没说什么。 他们继续沿着这条路漫无目的地走,外侧是不断呼啸而过的车流,内侧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就继续这样心照不宣地往前,谁也没有提要去哪儿,也不说要回家。 林歇夏吸了口手里的奶茶,余光注意到郁弛看了眼手表,又放下了。 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郁弛,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旁边人的身体好像顿了一秒,然后是郁弛那一直都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嗯,还没找到新的兼职。” 林歇夏疑惑:“为什么要找兼职啊?” 这是什么问题? 郁弛比她更疑惑,但转头看见她那双天真懵懂的眼睛,一下就明白了,这位大小姐是真不懂。 他吊儿郎当地回答:“缺钱啊。” “啊……”大小姐果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脸上露出迷茫和了然纠结在一起的神情,郁弛看见她迅速低头,似乎在盘算什么,仿佛都能听见她脑子里正在窃窃私语。 然后她开口了:“你真的很缺钱吗?” “是啊。”郁弛继续没所谓,“恨不得哪天走在路上,天上掉下来一堆钱砸死我。” 林歇夏的眼睛瞪圆了些,郁弛正觉得好笑,就听见她在说。 “那你也不要找那些太累的兼职了,会影响学习的。” 郁弛脸上的笑意僵在那儿了。 该说她是天真过头了还是何不食肉糜?他在这儿说缺钱,她让他不要影响学习。 微妙的不爽感让郁弛沉默下去,不想和她说话了。 但林歇夏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还在继续刚才的思考,也没过几秒,捣鼓了什么,戳戳他的手臂:“郁弛,这个给你。” 被戳到的人还在不爽,别扭地分了一个眼神过去,然后就愣住了。 奢华灿烂的金珠手链静静躺在少女软粉的手心,链条在半空晃荡,反射的光点炙热贴上他的眼皮。 好像都有了痛意。 郁弛的视线落到林歇夏的脸上,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眼眸里盛满了璀璨金光。 喉线艰难地滚动了下,他扯了个笑出来:“给我这个干什么?” 林歇夏像是被他问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动了动:“就是…你不是缺钱吗,我不知道这个具体值多少钱,但应该也不少,你要是有事的话,先拿去应急吧。” 她不知道那东西具体多少,他可是知道。 那天晚上他就查过了,有名的黄金牌子,那么细的一条手链都要小两千。 现在倒好,她也不问他是为什么缺钱,就直接摘下来给他了。 郁弛的笑容多了几分自嘲:“什么意思啊,你要包养我?还是把我当软饭男?” 这是什么话? 林歇夏的耳根迅速透红,脸颊也滚起热意:“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相比她的赧然,郁弛无奈:“你对朋友都这样掏心掏肺?” 这话好像有点…… 林歇夏哑了几秒:“也、也不全是吧……” 然后掌心一轻,她搭在上面的手链被人捻走了。 所以郁弛这是收下了吗? 她想错了。 下一秒,那条手链又回到了她的腕上,林歇夏愣愣看过去,郁弛用小指松松勾着奶茶袋子,空出来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蹭在她腕骨上,手链的锁扣被他捻在指尖,灵巧地一卡一摁,扣紧了。 郁弛在日光下抬眼看回她:“不要像个傻瓜一样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送人,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和欺骗的。” 话是这么说……他为什么还要握着自己的手腕啊? 林歇夏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抽出来,大脑处于短路宕机的状态,就迎着他的视线,干巴巴“哦”了一声。 神情有点呆,好像忘记嚼叶子的考拉,郁弛被她逗乐,低低笑了声,无意识摩挲手里那截温暖的腕子。 有点痒。 林歇夏喉咙被逐渐加速的呼吸半堵着,她就保持着被他拉着手的姿势,认真问他:“可是,你不会骗我呀。” 郁弛的手指停下,眼神多了几分好笑:“你怎么这么确定?” 林歇夏眨眼:“那你骗过我吗?” 郁弛不说话了,眼底的笑意淡下去,视线也落下去,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意味不明地注视那被自己握在掌心的腕骨。 然后林歇夏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动,他没用力,她也没反抗,所以很顺从地被他拉到跟前,和他弯腰低下来的视线水平。 “我已经骗过你了啊。”很轻的一声。 “什么?” 郁弛的手掌往下滑,离开她的腕骨,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捏住掌心。 林歇夏无意识放慢呼吸,蜷缩手指,擦过他滚烫的指背。 电流啪滋炸开。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这话让不久前的记忆复苏,那个昏暗的器材室里,紧密相贴的两具身体,唇舌交缠、津液交换的感觉都顷刻间回到身体里。 林歇夏立马抽开手,跟煮熟的鸭子一样跳开:“不、不用了!” 掌心空掉,郁弛也不恼,依旧笑得随意:“说真的,如果你想帮我,也可以换个方式。” 林歇夏攥紧奶茶袋,不敢看他:“什、什么方式啊?” 郁弛认真思索后的回答是:“亲我一下?” “!?”林歇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郁弛还在笑,眼底欲色浓重,似乎是在证明他不是开玩笑。 他的目光也在她脸上流连、游移,饱含暗示意味地在那片淡粉的唇上停留许久。 “我不是开玩笑,我现在真的觉得,很想亲你,怎么办啊班长?” 林歇夏快要被夏日的高温烤化。 她仓皇后退两步,慌乱捂住爆红的脸:“不、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啊。”林歇夏的脑袋充血,像喝醉的人那样大着舌头说话,“这不是朋友间可以做的事,我不能答应你……” 她给他们关系的定位还是“朋友”。 怎么说呢,就,挺不爽的。 林歇夏完全关注不了他在想什么,已经越挪越远,声音也像是飘到他那儿的:“你别再逗我了,我、我们都回家吧,那个,明天再见,郁弛。” 说完又头也不回地跑了。 把她吓到了啊。 郁弛注视她晕乎乎跑远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会儿,叹口气,也向另一边去了。 他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原来打工的纹身穿孔店,不过现在不需要他进去了,街边很冷清,所以才显得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那么显眼。 他的前老板,张淮臣,还有那天晚上那个女人。 张淮臣没有穿店里的工作服,身上是私服,便宜的衬衫和牛仔裤,把一身的肌肉线条都裹得明显,骚得没边的样子,郁弛曾对此嗤之以鼻,他笑着说小孩子不懂,她就喜欢他这么穿。 “她”正背对着郁弛,长卷发披肩,拽着张淮臣的衣袖,看上去很激动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吵架。 郁弛没打算过去打扰,在一公路之隔的墙角站定,摆出看戏的姿态,又从口袋里摸了跟烟出来,点着了。 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争吵的内容听不清,女人一直很激动,但男人面色平静,还有些无奈,摸摸她的头发,又阻止她靠近想亲自己的举动。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女人崩溃般把脑袋埋在他的身前,肩膀一耸一耸,哭了。 争吵的声音换成呜呜咽咽的哭泣,张淮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几分动容,依旧垂着眼,拍拍她的背,然后注意到什么,抬头,越过冷清的公路,和神色淡淡抽着烟的人对视。 郁弛笑了一下,把烟掐灭丢了。 另一边,不知从哪儿招呼过来的出租车已经停稳,女人被塞进车里,还在激烈挣扎,张淮臣强硬地将门合上,无奈地弯腰,对她说了句什么。 看口型,应该是“回去吧”。 下一秒,出租车扬长离开。 “看什么呢,小兔崽子。” 郁弛刚走到他旁边就听见这么一句,面色淡然:“看戏啊,你欠她钱不还又被打了?” 他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可真是太明显了。 张淮臣无所谓地笑,摸了根烟出来叼着:“那可不是,她是来找我复合的,哥哥我魅力大吧?” 他伸手掂了掂,郁弛掏出打火机丢过去:“那你怎么不答应?” 咔擦一声,火星亮在指尖。 “算了。”张淮臣吐了口烟出去,神游天外,“不想再这么纠缠不清下去了,反正没结果。” “怎么没结果?” 不多时,有人轻嗤一声,郁弛转头,看见他挽起一边的袖子,虫豸一样的、丑陋斑驳的、宛如枯树般的烧伤疤痕遍布其上。 “如果真能有结果,我这只手也不会就这么废了。” 凉风习习,没人再说话。 一根烟燃到中段,张淮臣望着暗下来的天出了会儿神,扭头时已经又带回漫不经心的笑:“行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有钱用不?” 火星在他指尖明明灭灭,郁弛看着,莫名想起来刚才见到过的,那条金手链在太阳下耀眼的光。 分明是两个完全打不着关系的东西。 所以他回答:“快有了。” 张淮臣不明所以:“什么叫快有了?” “不知道啊。”郁弛抄起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声音碎在夜风里,“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有钱掉在我面前呢。” CH.9廉价 琴江路新开了个商场,林歇夏被杨果约着一起去玩,只是地方不一样,店还是那么些店,没什么新鲜的。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逛了个遍,吃了个午饭,杨果就被家母一个电话叫回去赶作业了。 林歇夏也打算回去,她慢悠悠路过一楼的大广场,中心正在举办开业活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她被挤来挤去,晕头转向地无法挣扎出去。 台上的主持人激情昂扬地介绍下一个活动,人群攒动,林歇夏晕乎乎往后退一大步,快要站不稳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她呆呆回头,和一头大熊清澈的眼睛对视上了。 ……熊? 定睛看一眼,是只胖乎乎的玩偶熊,估计就是开业这家店的吉祥物,丑萌丑萌的。 林歇夏:“谢谢你。” 熊歪了歪脑袋,拍拍她的头。 ……感觉怪怪的。 活动进展得如火如荼,一堆人往前挤要去抢奖品,林歇夏又是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脑袋靠上玩偶熊毛绒绒的肚皮,被同样柔软的熊爪扣住了肩膀。 然后林歇夏就看见它推开了一个往这边挤的人,明明是万年不变的熊脸,却莫名有点阴测测的味道。 那人也被吓到,说着“不好意思”,赶紧跑了。 ……这奇怪的即视感? 林歇夏没忍住问:“郁弛,是不是你啊?” 玩偶熊的身体一顿,然后笨拙地挪动身体看她,丑萌的脸上有天然的疑惑。 认错了! 林歇夏尴尬:“不好意思啊,你很像我的朋友,我认错了。” 它摆了摆熊爪,表示没关系。 林歇夏不说话了,这么站了会儿,总算感觉出不对劲来。 这只熊为什么还扣着她的肩膀? 它只是一只玩偶熊,虚虚搂着她的肩也只是为了护着她,不让她被撞到,林歇夏当然不会往奇怪的方向想,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 越看越觉得…… 她掏出手机,给郁弛发消息:你在哪儿? 嗡嗡—— 熊肚子上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林歇夏抬头,呆呆盯着它,熊也呆呆盯着她,然后它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示意她帮忙拿出来。 林歇夏照做,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熊摘掉了一边的熊爪,露出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接过手机开始单手啪啪打字。 下一秒,她的手机振动。 郁弛:在你面前啊。 “……” “?”林歇夏猛抬头,“真的是你!” 中途休息,郁弛坐在路边,取下脑袋上笨重的大块头玩偶熊头套,额边碎发微湿,皮肤也有被热出来的红,苍白秀美。 林歇夏从他身后小跑过来,把手里的冰镇汽水递过去。 “谢谢。”他拧开往嘴里灌。 林歇夏在他旁边坐下了:“郁弛,你在这边干嘛呀?” 郁弛一口汽水呛在了喉咙里,林歇夏赶紧拍拍熊的背,给他顺气。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打工啊,不然体验生活?” “哦。”林歇夏点头,“可是今天很热诶,你在这儿打工不热吗?” 她又在进行那种天真的发言了,郁弛这次没生气,心平气和地回复:“热啊,但是一天工资挺高的。” 林歇夏眼睛亮晶晶的:“有多高呀?” “五百吧。” 林歇夏“哇”了一声:“那真的好多啊。” 还真是有一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可爱,郁弛笑了一声,把重新拧紧的汽水递回去:“帮我拿着吧,我大概还有三小时结束。” “还有这个。”林歇夏刚接过,他又从熊肚子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堆塑封的亮晶晶的饰品,“原本的怕弄掉了没戴,现在刚好,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那些便宜的水钻钉,用同样廉价的透明塑料袋装着,在里面乱糟糟滚成一团,却被林歇夏珍而重之地捧在了手心:“我在这里等你吗?” “嗯。”郁弛已经戴好了熊爪,正在往脑袋上扣头套,闻言分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给她,“你还要去和其他朋友玩吗?” 林歇夏摇摇头。 郁弛勾唇,用熊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等我下班拿到钱,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啊大小姐?” 打工结束的时候,正接近晚饭时间,郁弛换下闷了一天的笨重玩偶服,去店里找到了老板,对方正大着嗓子讲电话,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郁弛说话也直接,走到他面前就开口:“老板,工资。” 中年男老板瞅了他一眼,好像是在思考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又回了电话那头的人几句后,百忙之中抽空从皮夹里扯了一张红票子递给他。 郁弛的眼神轻飘飘落到那张一百上,轻声开口:“这不对吧。” 老板又看了他一眼:“不够是吧,这样,我私人再补你50,可以了吧?” 又是一张深蓝色的钱,躺在了那张红票子上,郁弛还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看着,良久才抬眼:“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数。”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狭窄的后间,也刚好够听清了,但老板只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别跟我提那个,这种卖个力气的活谁干不是干?有这个数就不多了,像你这种学生我见多了,不好好学习就出来打工,以后也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命,早点认清现实吧!” 他不是为了羞辱郁弛。 他就是真心这么想的。 郁弛不自觉捏紧了掌心的两张钱,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复苏,咚咚跳着,闷闷跳着,一下又一下。 林歇夏还在等他。算了。 静了很久,他才缓慢笑了一下:“那方便借用一下后间洗个澡吗,我想收拾得干净一点。” 老板狐疑看着他,随便给他指了个方向:“你去吧。” 郁弛颔首,转身过去,走远了还能听见老板在原地念叨“这点便宜都要占,穷逼就是穷逼”。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百五十块迭好,放进口袋里。 林歇夏在咖啡店坐了三小时,中途手机要没电了,她去前台借了个充电宝,回到香草拿铁味扑鼻的位置上继续认认真真地玩贪吃蛇。 好无聊哦,郁弛怎么还没来。 喝了口拿铁,往玻璃窗外扫去一眼,白卫衣、牛仔裤的高挑漂亮男生正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迎上她的目光,挥手笑起来。 林歇夏呆了片刻,立马惊喜地推开门出去。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给我发消息啊。” 郁弛低下头,看着她因为激动而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看你玩游戏比较认真,就没叫你。” “那你岂不是站了很久,本来今天就累了一天了,快进来坐一下吧。”林歇夏心疼地把他往咖啡店内拉,边拉边问他想喝什么。 郁弛很顺从,亦趋亦步地跟着走,视线落在她缎子一样漂亮柔顺的长发上,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他撒谎了。 刚才,在咖啡店外看见她的时候,她还在打电话。 她看上去很高兴,脸上挂着又甜又软的笑容,聊到什么高兴的事了,眼睛就亮亮的,比店内几颗暖黄明亮的灯还要耀眼。 而他那几枚便宜廉价的耳钉,被她端正摆在了桌子的正中央,看上去和这周遭的环境、和她一点也不搭。 郁弛有几分自嘲地想着,他们的生活还真是天差地别。 CH.10笨蛋 郁弛的下一份工作,是在那个新开的商场里的一家甜品店当店员。 还是林歇夏帮他牵的线。 那天喝完咖啡吃完饭后,林歇夏神秘兮兮地带他去了顶楼新开的甜品店,郁弛因为她想吃,了然地就要掏钱买,林歇夏赶紧制止了他,示意他看门口的招聘告示牌。 其中大红加粗的字体赫然是:要求相貌端正,择优录取。 郁弛:…… 林歇夏把他推到店长面前,年轻时髦的店长惊艳地上下把他打量一圈,最后敲定了兼职事宜,他在这店里当起了店员,每天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倚门卖笑,招揽顾客。 所以林歇夏周末特意打扮一番,紧张又雀跃地去支持他的新工作时,看见的就是那个高挑漂亮的人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店内生意火爆,店长乐得合不拢嘴。 林歇夏:“……” 郁弛本来就长得惹眼,只不过在学校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样子,劝退了好多试图和他搭话的人,而现在,出于工作需要,他穿着偏欧式的制服,脸上挂着浅淡礼貌的笑容,耐心介绍着店里的甜品。 不少女生拿着手机对着他拍,还有胆大的上去要微信,他来者不拒,都给了。 说不出心底隐秘的不舒服感来自于哪儿,林歇夏慢着步子往那儿挪,还是郁弛先发现了她,脱离人群,大步走过来。 “怎么走路慢吞吞的?” 林歇夏抬头,看见郁弛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还有右边眉骨上流光溢彩的钻钉,他身后是若有似无探究的视线,好像有人在说着什么“女朋友”之类的话。 林歇夏和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没有,我在……想事情。” “哦。”郁弛没怀疑,“我今天一直在等你,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这家店的玫瑰乳酪卖得很好,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一直在等她。 他好像总是能随口说出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林歇夏的心脏像打翻了的汽水瓶,又酸又涩,咕噜冒着心碎的泡泡。 “我、我自己看看吧……”她不动声色地后移了一步。 郁弛垂头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林歇夏瞬间紧张,却看见他弯腰凑近自己,声音近到耳边:“还有,这里的千层都不好吃,你千万别……” “买”字还没说出口,林歇夏猛地往旁边挪开一大步,捂住自己被烧着一般的耳朵:“我知道了!我自己去看!” 她离开的身影称得上落荒而逃,郁弛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很快又被人围住,只能无奈地摆出工作状态。 林歇夏魂不守舍地走到甜品柜前,随便拿了块浅绿的三角形块状蛋糕,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这是抹茶千层,郁弛口中不好吃的东西。 怪她心神不宁没注意。 林歇夏更郁闷了,耷拉着脸小口小口吃那块千层,注意力却不由自主飘到门外的郁弛身上去。 他被女生围在中间说说笑笑,上班时间,也没过来找她。 明明是自己给她介绍的工作,结果她倒在这儿生闷气了。 林歇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置气,总之低落地吃掉了那个难吃的抹茶千层,心情也好像一起变得绿绿的,说不出的低沉。 郁弛趁人少时过来看她:“怎么买了这个?” 语气像质问,林歇夏更低落,别扭开口:“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郁弛表情奇怪:“你心情不好吗?” 有那么明显吗! 林歇夏快要控制不住表情,蹭地站起身,闷着脑袋往外走:“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的胳膊在擦身的瞬间被拉住,郁弛皱眉,捏紧她:“等等,你……” “郁弛!这边来结下账!” 收银台那边,老板扯着嗓子喊他。 手臂上的力道一松,林歇夏顺势脱身,慌乱不看他:“你先去吧,我真的,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跑掉了。 林歇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门之前,她在家扭捏了半天,衣服一件件摆在床上,她千挑万选出了最满意的,还化了个淡妆,涂上亮晶晶的浅色唇釉,过后又觉得太夸张了,做贼心虚地擦掉了。 但是郁弛今天,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从她看见他身边围着的那一群人,看见他随手就能给出自己的微信后,林歇夏承认,她有点伤心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不过她好像本来就没资格去闹别扭啊。 石子被她踢了一路,这下咕噜噜滚远,啪哒掉进下水道口了。 林歇夏觉得掉进去的不是石子,是自己可怜的少女情怀。 然后。 “林歇夏。” 伤心到幻听了。 “林歇夏,你等等,我在叫你。”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拉过,愣愣撞进一个怀抱里。 郁弛灿若星子的眼眸在头顶,含笑看着她:“跑得真快啊。” 一秒、两秒,林歇夏讶异瞪大了眼:“郁、郁弛?你怎么……” 他身上还穿着店里的制服,被她靠着的胸膛微微起伏,明显是跑过来的,没等她问完话就先开口:“我没有把微信给别人。” 林歇夏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什、什么……” “我没有把微信号给她们,我给的都是店里老板的工作号,天天在朋友圈发新品图。” “是、这样吗……” 郁弛注视她的眼睛,神情是难得的认真:“嗯。” 他的视线好烫,林歇夏颤着睫移开:“你、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郁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一伸手,在林歇夏紧张的表情中,一敲她的脑袋。 “因为你买错了,笨蛋。” 林歇夏委屈地捂住头,内心却在小声欢呼雀跃。 “买错什么了?” “给你。”郁弛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她,是包装精致的玫瑰乳酪,他刚才在店里就告诉过她的,卖得最好的那款。 “都告诉你这个最好了,还要买那个难吃的,你在故意和我作对吗?” 林歇夏小小声:“我没有。” 郁弛叹气:“好吧,你没有。” 林歇夏笑弯了眼,胸腔里再度升起那种澎湃的欢喜,令她珍视地抱紧了怀里的蛋糕,高兴道:“谢谢你,郁弛。” 真是天真纯粹的笑容,郁弛在心里叹气,败给她了,揉了揉那水蜜桃一样绒绒的发顶。 “不用谢,我还得回去继续上班,学校见。” CH.11送你 她和郁弛目前的关系,应该是暧昧吧? 林歇夏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小心翼翼得出这么个结论。 可郁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只有她在这儿纠结来纠结去,还自以为是地给他们的关系下定义啊? 林歇夏失眠了,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去了学校,把杨果又吓了一跳。 “你最近吃错什么药了?” 林歇夏吞吞吐吐:“不是……我就是、就是没睡好……” “为啥没睡好。” 林歇夏一脸为难:“因为学习压力大。” 常年占据考试榜前三、优秀又自律的好学生也会压力大?杨果想了想:“那要不我们这周出去玩,好好放松一下?” 林歇夏随口接话:“去哪儿?” “琴江路?听说那边有家新开的甜品店,有帅哥哦。” 林歇夏:“那家店不会叫……” 右边一阵脚步声,帅哥登场,把他的包放到桌上,抽空对林歇夏说:“早。” “哎。”杨果条件反射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发现不是对她说的,赶紧咳一声,冲林歇夏挤眉弄眼,“你们聊,我先走了,之后再给你发消息。” 林歇夏慢吞吞往右挪视线,和郁弛清润的眼眸对上,抿抿唇:“早。” 郁弛这才笑了,把手边的奶油面包递过来:“今天的早餐,第一次做,你试试。” 他特意用了漂亮的印花塑料袋包装,面包体还温热松软,内里夹着绵白的奶油,毛绒绒的甜香都快溢出来了,想来是他在甜品店学的。 林歇夏收下:“谢谢你,郁弛,你现在还在那家店打工吗?” 郁弛正在准备早读的课本,回答很顺畅:“嗯,周末会去。” “噢,那你平时……” “平时一般没事,但今天有。” 林歇夏刚咬了一口面包,闻言呆呆地睁大眼睛,嚼吧嚼吧咽下去:“有什么啊?” 郁弛的视线从她唇边的面包屑上移开,声音变低:“有其他事要做,是我以前打工的地方,让我去干活。” 他以前打工的地方? 林歇夏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不久前她偷偷摸摸跟着郁弛,见他钻进了路口的店,那家店是什么来着……好像也没招牌…… “你要去吗?”郁弛说。 林歇夏又呆了:“我去?” 郁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嗯,和我一起去。” 下午放学,林歇夏真跟着郁弛走了那条熟悉的路,到那个记忆中的店面门口,郁弛掀开帘子,眼神示意她先上去。 林歇夏看着那个幽深的楼梯拐角,握紧包带,莫名紧张:“你、你不会要卖了我吧。” 她在乱想什么? 郁弛觉得好笑,睨到她紧张的表情,又认真回答:“不会,舍不得。” 林歇夏的耳朵腾地热了,赶紧埋头上去,大跨了几步,瞬间把郁弛甩在身后。 郁弛算是总结出来了,她一紧张就跑得特快。 林歇夏闷着头冲到二楼门口,刚站定,冷寂深色装潢的室内,一男一女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男人还蹲在女人脚边,看动作像是在给她擦药。 她又赶紧后退,摆手:“不好意思……” 肩膀撞到男生结实的胸膛,郁弛顺手揽住她,冲屋内的人喊了一声:“老板。” “噢,来了啊。”那男人站起身,擦干净手,对郁弛说,“你先去换衣服吧,客人一会儿来。” “嗯。”郁弛应了,直接揽着林歇夏进屋,她愣愣跟着,路过女人身边的时候,对方朝她友好地笑了下,栗色的卷发,明艳却温柔的脸。 是和郁弛一样漂亮的人。 林歇夏被她的笑容搞得心怦怦跳,小声问郁弛:“她是谁啊?” 刚刚郁弛叫那个男人老板,难道这是这家店的客人? 郁弛的回答出乎意料:“老板的前女友,或者说是金主。” ……第一个称呼还很正常,第二个是什么啊?! 这时候,郁弛又接着补充,语气带着不确定:“也可能是现女友。” 林歇夏有点麻了,觉得自己或许还没彻底清醒,郁弛已经把她带进休息室,摁着坐好。 “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或者写作业,一会儿再带你玩。” 他转身要走,林歇夏眼疾手快地捏住他衣服下摆,眼巴巴瞅着他:“你去哪儿啊?” 眼睛水润润的,像是害怕被抛下的小动物。 郁弛犹豫了会儿,将她的手裹进自己掌心:“没事,就是去换衣服,这儿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是纹身穿孔店,一会儿有人来穿孔。” 张淮臣喊他过来就是打钉,作为这家店的老板,他只会纹身,不会这个。 本来这店都要因为没客人倒闭了,郁弛都没想到还能被叫过来,要不是给的真多,他其实懒得来。 安抚好林歇夏,在她可怜巴巴的注视中,郁弛硬着头皮出去了,换上专业工作服,莫名觉得焦虑,觉得几步之遥的休息室内,正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棉花小狗,委屈又无助。 张淮臣看到他,掏出熟悉的信封递过来:“之前挂在网上的链接忘撤了,没想到会被人拍,辛苦你过来一趟。” 其实就是个借口,他要真不想干了,联系人家退款不就得了。 郁弛掂了掂手里的信封:“多了吧?” “当我接济你的。”张淮臣不在意,“哥现在不缺钱了。” “为什么?” 他挑眉笑了下,眼里的得意之色让郁弛莫名想揍人。 “因为有大小姐做我的金主啊。” 大小姐是他对那个女人的称呼,听这话里的黏糊劲儿,多半是和好了。 “你上次不是说不想和她纠缠了吗?” “没办法啊。”张淮臣露出一个苦恼的臭屁表情,“魅力太大了,大小姐要死要活地离不开我,我这人吧,看不得女人伤心。” 郁弛默了默:“我记得她经常打你,有一次你两边脸上的巴掌刚好对称……” “诶!诶!”张淮臣赶紧冲过来捂他的嘴,“臭小子你声音小点,那小同学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郁弛轻松挣开,收下那沓钱,也正色:“谢了哥。” - 林歇夏把今天的作业写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和沙发上的张淮臣对上视线,他还抱着女朋友,对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林歇夏有点不好意思,将要退回去的时候,他朝右手边指了指。 意思是郁弛在那儿吗? 林歇夏点点下巴,轻手轻脚出去,悄无声息来到门口,恰好看见郁弛甩着手从洗手间出来。 客人已经走了,他把器具拿回去清洗干净,顺便把自己的手也洗干净了。 见一个人呆呆扒在门框上,他歪歪头:“进来啊。” 林歇夏放下手,朝他走过去。 “结束了吗?” “嗯。”郁弛抽一张纸擦手,偏头看她,“觉得无聊吗?” “还好。”林歇夏的注意力被他的动作拉走,目光殷殷地注视他沾了水珠的漂亮手指,他本来就白,关节都泛粉,被光一照,好像闪闪发光的钻石。 “在看什么?”郁弛在她面前挥了挥。 林歇夏下意识就答了:“你的手……好漂亮……” 这次又是手了吗? 郁弛自己看了眼,笑了下,把手送过去,轻轻巧巧、若有似无地勾她的指尖:“喜欢吗?那送你了。” 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林歇夏就条件反射地双手向上,把那只刚被她称赞过漂亮的东西捧住了,他的皮肤虽然细嫩,骨节也是宽大的,轻松罩住她两只手心,这个姿势……更像是需要好好珍惜和爱护的宝物了。 林歇夏:“送我,那、那我怎么带回去啊?” 她居然还真的思考起带回去的问题了,郁弛觉得好笑,左右看了一圈后给出建议:“砍下来揣回去。” 他找了把水果刀递过来。 林歇夏浑身一激灵:“不、不用了,还是先放在你那儿吧,我带回去放在那儿天天看着……怪吓人的。” 郁弛嘴角挂着笑,眼睛弯弯地看着她,林歇夏被看得不好意思,心虚地摸摸他的手背,然后手的主人一动,要说话。 郁弛:“你还要放在显眼的地方天天看着,好变态。” 林歇夏瞬间瞪圆了眼:“我哪儿有,不是你说要送给我吗,那怎么处理不就是我的事吗?” “我给你你就要吗,好过分。” 怎么又是她的错了啊?林歇夏鼓着脸看他,郁弛的目光接触到她水润润的眼睛,顿了下,又说:“算了,还是不送了,怕你不好好对他,或者说……” 他的语气变得微妙:“偷偷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林歇夏真的炸毛,脸红到把他的手丢了,声音变大,“我才不会!” “真的吗?” “当然啊!” 郁弛若有所思:“我不信。” 这人怎么这样啊!林歇夏气鼓鼓:“郁弛你好烦,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表达愤怒的方式过于小学生,郁弛乐了,歪这脑袋看她:“真的不和我说话了?” 林歇夏把脸扭到一边。 “真的生气了吗?”郁弛把脸凑过去。 林歇夏再转。 郁弛闷声笑,戳戳她的手背:“班长,真的不和我说话吗?” 他的指尖热热的,在自己手背戳来戳去的感觉清晰,像钩子,挠了挠,又挠了挠。 林歇夏躲也躲不掉,还是生气:“你不要戳我。” 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撒娇。 郁弛笑得更开心了,并且确定林歇夏听见了,因为她的背影在自己笑的时候更加炸毛,他赶紧开口:“可是你和我说话了。” 他趁火打劫,捉住她的手,到她面前去蹲下,仰头:“你和我说话了班长,别生气了。” 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乌鸦的羽毛,底下是被藏起来熠熠生光的宝石,宝石流光溢彩的内里印着她的脸,专注又深刻。 林歇夏发现自己很难对这张脸真的生气,更何况郁弛还撒娇似的摇摇她的手:“别生气了,我赔罪好不好?今天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我家?” 林歇夏呼吸一滞:“你、你家?” “嗯。”郁弛坦然,歪头,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耳朵上,一双眼睛满含笑意,“还有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戴给你看好不好?” CH.12唇钉 郁弛家在羌南路的老小区,林歇夏跟着他到门口了,才犹豫:“我进去会不会……” “没事。”郁弛拧开门,将她拉进来,“没有人,我一个人住的。” 玄关暖橘色的小灯被摁开了,入口处是简易鞋架和柜子,干净整洁的样子,确实只有他的东西。 郁弛去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拖鞋:“给,穿这个吧。” 林歇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谢谢。” 但她还记得郁弛的话,边动作边问:“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啊?” 郁弛把两人的包都放到沙发上去了,整个人站在客厅,窗帘半拉着,从外透进来稀薄的暮光,将他拖进一片寂寥和落寞的中心。 “我没告诉过你吗?”他像是笑了一下,林歇夏看不清他背光的表情,“我是个孤儿,收养我的奶奶去年过世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也没有的事实。 胸口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林歇夏觉得自己喘不上气,眼前的郁弛遥远又失落。 “我、我不知道……” “好了。”郁弛应该是在对她笑,有点无奈,“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说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才叫你过来的,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没事了。” 林歇夏走到他身边了:“真的吗?” 郁弛仔细注视她,点头:“嗯。” 她的手在这一秒后被握住,郁弛漫不经心地捏弄她的手心、手背、指骨,揉开每一条经络,将她搓得软乎乎、温热热。 “进去坐会儿吧?” 他在邀请她,话里指的地方是这个小房子里唯一的卧室,就是他的卧室。 林歇夏的呼吸轻柔地笼在自己鼻尖,她放柔声音,点头:“好。” 得到许可,郁弛就直接把她拉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深棕色的橡木地板,眼前场景从冷寂的客厅换成生活气息更为浓郁的卧室,中心是简单的灰色四件套,门口落地架上挂着他的衣服,床边书桌还有摊开的课本,以及一杯早上没来得及喝完凉掉的水。 林歇夏后知后觉地被他的气息笼罩。 郁弛却在这同时放开她,问:“你要坐会儿吗,想坐书桌边还是床上?” 这算什么问题? 林歇夏摆手:“我、我坐椅子上就可以。” 她在软椅上坐下,郁弛也就在她正对着的床沿边坐好,两手向后撑住自己的身体,无所事事地盯了她一会儿,把人看得越来越脸红无措后笑了。 “你在发什么呆?” “啊我……”林歇夏局促起来,“我要做什么吗?” 郁弛朝她身后努了努下巴:“那边有个盒子,里面都是饰品,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给我戴上?” 他在邀请她装饰他。 林歇夏的心跳从踏进这间屋子里开始就没有停歇过,闻言更是呼吸紧滞,她强行端出镇定的样子,翻了郁弛说的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些饰品,都漂亮精致,她不自觉开始想象郁弛戴上的样子,心跳越来越响。 “没有喜欢的吗?” “不是。”被他吓到,林歇夏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赶紧随便抓了两颗,“有、有的。” 郁弛瞥了一眼,笑了:“是眉钉啊。” 他上次逗弄似的问过她要不要戴,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林歇夏走到他面前,一脸为难:“这个,怎么戴啊?” 郁弛点了点自己的右眉尾,懒懒散散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在他手指的地方,有两颗圆软的细小孔洞,像用吸管尖在桃子上戳出来的小坑,现在没戴任何装饰品的样子格外无害,冲淡了他眉眼的锋利感。 林歇夏看入了迷,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他面前了,郁弛很松散地抬眼看着她,问:“你会戴吗?” “应该、会吧。”她不确定。 郁弛低低笑了两声,他撑着自己,往前倾,将眉尾送到她手边,贴上去蹭了蹭:“那给我戴吧。” 林歇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轻轻扬眉:“怎么?” “你……” 这套动作也太行云流水了,林歇夏恍惚间觉得自己是被猫蹭了手指。 她心中莫名冒出来一个词:勾引。 郁弛在勾引她? 他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算了。林歇夏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摆过去比了比,有点担心:“好戴吗?不会受伤吧?” 郁弛:“你想把我弄伤吗?” “?”林歇夏又是惊愕地看着他。 或许是非要这么说一句话逗一下她才满意,郁弛难得正经,敛了笑意认真回答:“不会,我养得很好,你不用怕,直接戴。” 怕他再语出惊人,林歇夏索性给嘴巴上了拉链,将手里的眉钉对准那颗小孔,一点点尝试着戳进去。 尖端刺入皮肤,郁弛“嘶”了一声,然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林歇夏停住不动了:“痛吗?” 他撩起眼皮看人,揽住她腰的力道收紧:“没有,有点痒而已。” “哦。”林歇夏应了一声,没忍住问,“那你为什么要抱我?” 她居然意识到了。 郁弛意外,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给自己找个支点不可以吗?” 特平静的反应,搞得像她大惊小怪一样。 林歇夏闷着口气不说话,将眉钉往里推,尖尖推开皮肉,依稀可见眉毛下方的皮肉被顶得微隆,也不知道郁弛是真觉得痛了还是在演,整个人朝她越靠越近,眉钉顺畅推出的瞬间,他已经将脸斜靠上她小腹。 触感热乎乎、毛绒绒的。 林歇夏屏息后仰:“郁弛……你干嘛啊。” 他没抬头,求饶似的蹭蹭,嗓音委屈:“痛。” “你刚刚不是说不痛吗?” “现在痛了。”他理直气壮。 林歇夏抿唇,把另一边的钉盖上,郁弛察觉到,仰头看她一眼。 “怎么样?” “嗯?” “你不喜欢吗?”他神情恹恹。 明知道这副可怜样大概流程是装出来的,林歇夏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诚实作答:“……好看的。” 郁弛的眉梢弯起:“那你喜欢吗?” “……嗯。” “那你要不要亲一下?” “……”林歇夏推他,“你别抱着我了!” “哎。”郁弛耍赖地把另一只手也抬上来,环抱住她,把自己往她身体里塞,“错了。”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林歇夏本来也没生气,迅速软下来,双手搭着他的肩,专注欣赏他戴上眉钉后更加漂亮的眉眼。 郁弛就那么仰着头,像是只给她欣赏的艺术品,浓睫深瞳,眉钉时不时漾出碎光,融出蜜糖滴落进那双莹润的眼眸。 林歇夏觉得自己也要落进去了。 郁弛突然敲敲她的腰,示意她凑近。 后腰有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林歇夏不肯听他的,强撑着问:“又要干嘛呀?” “你低头。” “我才不要。” 郁弛无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我低头?” “你低头不就知道了。” 得,这对话绕进死胡同了。 她还是不动,郁弛只好叹气:“求你了班长,低下头吧,你头发上有东西,我帮你取下来。” 对比他坦然的神情,更显得她脑补什么奇怪剧情的样子可恶了。 林歇夏别别扭扭弯腰:“哦,那你早说不就……啊!” 郁弛把她摁进了自己怀里,她整个人跪坐到他身上,刚慌乱地撑着他起身,右边眉毛就落下一片柔软触感,还有一声很轻的“啾”。 郁弛亲了她,在他眉钉同样的地方。 林歇夏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眉毛,脸色涨红结巴:“你、你……” “我、我……”郁弛学她,然后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慢慢趴到她的肩膀上笑个不停,身体一抖一抖的。 林歇夏气得推他:“你放开我!” “对不起。”郁弛在她颈窝蹭了蹭,“我没忍住,真的知道错了。” 推不开,挣扎无果,林歇夏鼓着脸:“你为什么总这样啊。” 郁弛的笑声渐渐停止,伏在那块皮肉边轻轻喘气,然后正色:“我补偿你。” 他的信用度现在为零。 林歇夏狐疑:“怎么补偿?” 郁弛懒洋洋:“你不是喜欢我戴这些吗?还有很多呢,都给你随便戴好不好?” 林歇夏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郁弛身上有很多穿孔,都让她随便装饰,如果给他戴耳骨钉,那他会在自己给他戴好后亲她的耳朵吗? 她打了个激灵,然后炸毛:“不行!你想得美!” 郁弛奇怪地看着她。 “我、我是说……”林歇夏慌忙找补,“不了,戴这个就够、够好看了。” “是吗?”郁弛的尾音勾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在她紧张的等待中很慢抬起来,意有所指,“其实还差一颗。” 林歇夏没明白:“差什么?” “这里。” 郁弛没看她,但是握住了她的手,缓慢上移,林歇夏觉得自己被一团火笼住了,火焰的信子噼里啪啦地啮咬着她的皮肤,烫得她想缩手,却被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地摁在一片柔软上。 是他的下唇。 色泽艳丽的唇瓣,险险擦着她的指尖,不像是被她摁住了,倒像是给了她一个吻。 林歇夏的呼吸艰难,郁弛淡淡敛着眼皮,疏忽一颤,像蝴蝶抖动翅羽,留下闪光的磷粉贴上她的指尖,翩翩飞到她面前。 “我要不要打个唇钉?”他在问。 林歇夏蜷起指尖,喉咙发紧:“随、随便你啊……” “嗯。”郁弛点了点头,弯起眼睛,“你给我打吧?” 心脏在胸膛里乱撞,林歇夏眼皮狂颤:“不、不好吧,我不会呀。” “很简单的。”郁弛将她的手指摁紧几分,贴上去亲了亲,又笑,“其实之前在这里打过,只是不常戴,又长回去了,但估计还没长死,你只需要……” 他顿了顿:“把它戳开。” 这是什么血腥恐怖的形容啊! 林歇夏拼命缩手:“你、你开玩笑的吧,这个真的不行,我害怕……” “没事,小心一点,都不会流血的。” 更可怕了! 林歇夏死命拒绝:“不不不不……” “可以的。”郁弛死命拉着她,“你不想看看我戴上的样子吗?也很漂亮的,我好想让你看。” 林歇夏的动作一顿。 郁弛乘胜追击,呼吸近到她面颊,语气暧昧,像茫茫海面上迷惑水手的海妖:“试试吧?” 咸湿的海风扑到眼睫。 郁弛看着她:“工具我都有。” 简直是击溃她心里防线的最后一记重压。 林歇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哄着答应下来的,回过神的时候,工具已经拿在手里,而郁弛亲亲密密地贴着她,微张开唇,将左侧穿孔的痕迹展示出来。 “看得见吗?就在这里,你只需要戳进去,沿着之前的痕迹穿出去……” 林歇夏手抖得厉害,呼吸也是,一颤一颤地碎在空气中,紧张到语无伦次:“我、我真的……” “别害怕,没事的。”郁弛将自己送上去,“来。” 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是她刚刚擦上去的,明明是让人清醒的味道,林歇夏却好像要醉晕过去了,紧张到把下唇咬得发白,眼睛里氤氲一片,她又怕自己看不清,努力眨眼,控制呼吸。 比起她紧张的样子,郁弛的脑子里倒是很空。 他毫不在意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甚至望着她的嘴唇开始发呆。 唇肉被咬得泛白,挣扎开后就会迅速涌上一片血色,很漂亮。 ……很想亲上去。 直到下唇刺痛,林歇夏微哽的声音唤醒他:“郁弛,接下来怎么办啊?” 她好忧愁,郁弛觉得好笑:“继续啊。” 林歇夏用力吸气:“可是……” “你再不继续,只会痛得更久。” 好吧。林歇夏眨眨湿漉漉的眼睫,集中注意力继续往里推,确实和他说的一样,这颗孔洞还没完全愈合,她找对了方向,推得很顺畅,很快尖端穿开皮肉,从左侧下方冒头。 同时冒出的还有一颗鲜艳的血珠。 林歇夏静了两秒。 然后她啪哒掉了一颗泪,声音发抖:“郁弛,血、你流血了……” 哭得太漂亮了,湿漉漉的睫毛,红洇洇的眼周,郁弛看着又开始发呆。 林歇夏叫他:“郁弛……” 他分神应了一句:“哦。” 她瞪圆了眼。 郁弛这才从唇瓣的刺痛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甚在意地扯了一张纸摁住,血珠很快被纸吸掉,没有继续往外冒。 纸团窸窸窣窣地响,郁弛又从旁边捞起一颗消过毒的漂亮钉环:“帮我戴上?” 林歇夏像木偶一样顺着他的话接过,又努力给他戴上去了。 过程并不顺畅,她很严谨,生怕伤到他,动作很慢,他的唇不停地啄吻她的手指。 空气静燥暧昧,欲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欲望无声滋长。 郁弛搂着她的腰,所以能清晰感受到手下纤软的身体在不停发颤,她身上又甜又香,他是尝过甜头的瘾君子,被这味道勾引得不停向她靠近。 她在自己面前真的很没有防备心。 是因为喜欢他吗? 这么容易就和他回家,进到他的卧室,还跨坐在他身上,用这样危险的状态面对他,完全受他“摆布”。 这样可不行啊。 郁弛边想,边捏住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亲了一下,直勾勾盯着她:“好看吗?” 林歇夏眨眨布满水汽的眼睛,诚实点头。 他靠她更近,声音近到她唇边:“你喜欢吗?” 林歇夏呼吸紊乱,又是点头,喉间溢出一句带哭腔的“嗯”。 郁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愫,就这这个姿势,微微歪头。 一个将要吻上去的信号。 林歇夏没有要躲,还看着他,眼底是全然的信任,还有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接受的意思。 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郁弛可以肯定。 在下一秒,他偏了头,将脸埋进她颈窝,下到锁骨,听着下方胸膛越发沉闷猛烈的咚咚声。 他闷闷地笑:“林歇夏,你的心跳得好快。” 预想之中的亲吻没有到来,林歇夏的心跳空了一拍,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只有心脏很诚实地在跳,一下比一下更重。 可明明不只是她的心跳。 林歇夏咬了咬唇,没说话,安静的午后,狭窄的卧室内,两道心跳声一点也不整齐,彼此之间毫无默契,只一下又一下地,在各自的胸膛里左冲右撞。 明明他的心跳也很快。 —————— 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CH.13告白 林歇夏想向郁弛告白,说喜欢他。 再次去到他家的时候,还是和上次没什么区别,郁弛甚至还坐在原来的地方,看见她就笑:“回来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她还是走上前:“你在等我吗?” “当然,不等你等谁?”郁弛的手搭上她后腰。 “为什么等我?” “嗯?”他觉得奇怪,揽紧她,“等你回来吃饭啊。” 林歇夏懵懵地被他摁到腿上坐着,没反应过来:“你吃饭为什么要等我?” 郁弛的眼神疑惑。 “当然是因为我们结婚了啊宝宝。” 林歇夏的眼睛瞪得比头顶的灯泡还要圆。 “……什么?!” “你是在奇怪什么?”郁弛抬手贴贴她脸颊,慢慢转动垂下来的碎发,“都很多年了。” 林歇夏张了张口,很想问那你为什么还是高中时的样子,甚至还穿着校服啊! 但郁弛见她不回答,已经失去耐心,凑上来,温热的呼吸近到鼻尖:“你不想吃饭,那我们先做点别的。” 然后炙热的气息裹挟唇瓣,他亲了上来。 就像那个未能到达的吻,在这一秒得以延续。 林歇夏刷地睁开眼醒了。 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听着耳边欢快跳动的闹铃,咬着牙狠狠闭上了眼。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边可怜的小熊抱枕遭到少女的拳击。 “唉哟。”正在楼下准备午饭的阿姨听到这动静,拿着锅铲走到楼梯边往上望,“怎么了小夏?” 林歇夏腾地从床上坐起,把惨遭重击的小熊抱进怀里,心虚回答:“没事!我在看电视剧呢!” “哦好,你快收拾了下来吃饭!”阿姨又回去了。 今天是周末,也就没机会见到郁弛,林歇夏在床上趴着,点开他的消息栏,两人的消息还停留在那天下午,他问她到家没,她回到啦,郁弛回了个好,没了下文。 好想和他说话。 林歇夏把脸埋进小熊软乎乎的肚子,手指停在对话框边,犹豫着要发什么。 “起了吗?”还是“吃了没?” 都好无聊啊。 还是直接问他要不要出来玩? 可是他们该去哪儿呢……而且说不定郁弛还有兼职呢。 她觉得自己每周都跑去他兼职的地方找他也不太好,每次她去,郁弛就要自掏腰包买小蛋糕给她,挣到的钱又全给她花了。 半天想不出个办法,她盯着对面的头像,戳上去,点了两下。 “你拍了拍郁弛并说祝你发大财” ……什么啊。 林歇夏在心里吐槽他的老土,忍不住点开他的头像,那是一张他自己拍的照片,夹在两栋高楼中的彩虹。 看周围建筑的样子,明显是他家附近。 林歇夏翻了个身,把手机高举在脸上,盯着这张照片出神,脑子里又忍不住开始想他,想到他上次说的自己是孤儿,唯一照顾他的奶奶去世了,他看上去很缺钱,每天都在琢磨去哪儿打工,但偏偏又对她很大方,不仅每天给她带早饭,还总是送这送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让她掏过一分钱…… “嗡嗡” 手机震了两声,顶端弹出来一个消息提示。 郁弛:怎么了? 然后是—— 郁弛:你想见吗? “啪——!” 林歇夏把手机摔在了脸上。 - 她和郁弛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在他家附近,郁弛说要带她去吃一家很有名的烤鱼。 林歇夏又像上次一样在家里翻来覆去地倒腾穿着打扮,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搞得太隆重,只穿了简单的短袖长裤,把头发扎成两个辫子,再配一顶鸭舌帽。 特别青春靓丽。 整理好一切时才三点,郁弛在她说完“好”后就没动静了,林歇夏又在家躺了几分钟,觉得浑身都没劲,一骨碌坐起来了。 干脆先去找他好了。 倒也不是因为特别想见他,就是单纯的没事做而已。 嗯,就是这样。 林歇夏给自己暗示完,高兴又雀跃地出门,打车到了郁弛家附近。 真到地方,又踌躇起来了。 万一郁弛现在不在家呢?或者说他正在忙,她这么贸然过来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她在郁弛家门口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敢敲门,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近乡情更怯”,最后又叹着气下楼了。 在这儿等到五点吧。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不刺眼,一圈小孩子堆在一起玩游戏。郁弛家小区楼下有年岁已久的健身器材,林歇夏过去发着呆荡了一会儿,就看见绿化带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郁弛。 她惊喜地睁大眼,从漫步机上跳下去,刚往那边走两步,就看见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那天纹身店的老板。 他们很熟吗?周末都要见面。 现在上去打扰好像不太礼貌,林歇夏想了想,在旁边的凉凳上坐下,给郁弛发了个消息,打算等他们说完了再过去。 张淮臣今天是专程来找郁弛的。 顺便又给了他一笔钱,说是纹身店转手的钱,分他一点。 郁弛对此表示奇怪:“为什么要分我,我只是个打工的。” “因为我可怜你小子呗。”张淮臣一拍他肩膀,把嘴里叼着的烟点燃,“看你现在这样就好像看到我当年,怕你步我后尘,反正哥现在也不差钱了,你要不好意思收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有钱了再还。” 郁弛默了默:“其实我也不是很缺钱。” “真假?”张淮臣狐疑,“那你每天都一副钻到钱眼里的样子干嘛,我还以你在演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破碎的他。” 郁弛:“不缺钱,但是想要不行吗?” “行啊。”张淮臣掏了支烟给他,“那也犯不着现在就想要吧,看你天天都在打工,你还是学生呢。”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估计是消息提示音,郁弛犹豫了一秒,没去看,接过那支烟:“你也知道我是学生,那还给我这个?” “啧,还我。”张淮臣不由分说去抢。 郁弛倒也没意见,乖乖还回去了。 张淮臣意外看他两眼:“你最近都在搞些什么?破碎上了?” “不是。”郁弛话比之前都要少,他在路边的凉椅上坐下,仰头看天,没头没尾来了句,“我可能要步你的后尘了。” “什么?咳咳咳……”张淮臣被烟呛了一嗓子,“什么玩意儿?” 郁弛不甚在意:“花女人的钱呗,没办法,穷怕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没那么缺吗。” “嗯,但我想要。” 张淮臣顿了会儿:“对象是谁?不会是那天那个小同学吧?你可别乱来啊,那小朋友看着那么单纯,别把人家带坏。” “没乱来。”郁弛想起林歇夏的脸,笑了下,“我是认真……想吃上这口软饭的。” 张淮臣:“渣男。” 郁弛继续笑:“她很好骗,好像也没过多久吧,她应该是已经喜欢上我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入赘?” 郁弛耸耸肩:“再说吧,反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仔细想想,她也挺不错的,漂亮、有钱、单纯,而且……” 他低低笑了声:“傻乎乎的,那么容易就能喜欢上我。” 一时没人说话,身后有窸窸窣窣的人声,很快过去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根烟燃到中段,张淮臣望着萧索的马路,吐了口烟圈:“你就可劲吹吧。” 郁弛:“……” 张淮臣:“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那番发言特狠心特无情,显得你特理智特冷血,一点也不为情所困啊。” 郁弛沉默。 张淮臣继续输出:“你这都是哥玩剩下的,我问你,你和她出去玩,谁掏钱?” “……我。” “行。”张淮臣一点头,指尖弹弹烟灰,“你和她接触这么久,有从她那儿得到过一分吗?” 郁弛挣扎:“她上次要把她的手链送我,我没要……” “为什么不要?” “……放长线钓大鱼。” 张淮臣“嗤”地一声笑了:“真正想放长线钓大鱼的人可不会像你这样直接说出来,这话骗骗你自己得了,当初大小姐给我花钱,我可一次都没拒绝。” “我们都还是学生,我是怕收了会有麻烦……” 张淮臣打断:“你问问你自己,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郁弛不说话了。 “好歹认识一场,我是不想见你走冤枉路,你要真喜欢人家,就好好珍惜,不要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 郁弛:“我和她——” “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耳尖的薄红出卖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行了。”张淮臣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明天就和大小姐走了,以后也不在这儿了,算是最后来开导开导你,别让自己后悔。” 路边开过来一辆卡宴,张淮臣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冲身后挥挥手:“走了啊。” 很快四周只剩他一个人,郁弛又出了会儿神,这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是林歇夏的消息,上面是“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撤回了什么? 很快,他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下面明晃晃显示着: 今晚我有事,不来找你了。 CH.14争吵 郁弛看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问:你怎么了? 林歇夏没回复,他焦急等了一阵,对面依旧半个字也没发过来,他又打电话过去,一直是忙音,很慢,她才接起。 “……喂。” “你还好吗?” 对面安静了半晌,林歇夏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嗯。”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对劲,郁弛问:“你感冒了吗?” “……有点吧。” “吃药了吗?” “没有。” 郁弛吐出一口气,找到理由:“我来找你,给你带药过来。” 听筒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林歇夏拒绝:“不用了。” 郁弛默了默:“你不高兴吗?” 这次回答很慢:“……没有。” 郁弛叹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我有点担心你,我真的不可以来找你吗?” 一时没人说话。 郁弛安静等着她的回答。 很久,林歇夏才开口:“你来吧。” - 林歇夏是在听到那句“她很好骗”后终于听不下去,起身逃跑一样离开了,心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人走回的家,无视阿姨的询问,上楼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个笑话。 想着要怎样和他表白,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也喜欢自己,结果人家只觉得你有钱又好骗,傻乎乎的一点脑子都不长。 林歇夏越想越难过,躲在被子里哭了一阵,把小熊的肚皮打湿一大片。 哭完后她才又爬起来,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郁弛的话。 她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好像只喜欢她的钱。 林歇夏抽噎着点开自己的银行帐户,仔细算完总金额,爸妈在给她零花钱上一向很大方,她又没什么烧钱的爱好,从小到大还真存了不少。 如果郁弛真的想要,那……那她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些钱对她来说只是数字,但郁弛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每天都在想着打工赚钱,过得那么苦。 就当是朋友间的帮忙也没什么。 但是给他以后,她就再也不要和他有来往了。 林歇夏又用小熊的爪子擦了把泪,瘪着嘴,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办,郁弛的消息就跳出来了。 估计是看到她发的消息了。 当时听了两句觉得不对劲后,她就赶紧撤回了那条“我在你家楼下”,越听越伤心后,干脆就给他发了取消约定的消息。 林歇夏没有回复郁弛,可是他安静了一会儿,直接打来了电话。 她也不想接。 偏偏郁弛很有耐心,她不接,他也不挂,就那么一直响着,最后又是她败下阵来,不情不愿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切如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她听了大半,林歇夏心烦意乱,觉得更委屈,被他听出鼻音,就随口承认是感冒。 他又要来给她送药。 真的好过分,明明不喜欢她,却总是要钓着她,难道就这么想要她的钱吗,她在郁弛眼里真的就那么傻那么好骗吗? 林歇夏想到几分钟前,自己明明都听到那些话了,还觉得给他钱也没什么的想法,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好骗,更难过了,电话一挂手机一扔,又哭了一通。 郁弛是在六点多到她家附近的。 最近正值入冬,天黑得比以前早,这个时候云层已经是火烧的颜色,室外温度也蒙了层凉意。 林歇夏没心思再打扮了,在家居服外草草套了件外套,对着镜子看半天自己红肿的眼睛,拿冰袋覆半天也没消下去,无奈之下还是扣着鸭舌帽下楼了。 把脸挡住一些,说不定就没那么明显了。 郁弛在她家附近的公园等着,远远见她过来,就迎上来了。 “你没事吧?”他自然地伸手过来拉她。 林歇夏两手往后一缩,反应很大地躲开了,语气低低:“……都说了没什么事。” 郁弛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的抗拒,悬在半空的手顿在那儿,缓慢落下去,手指间提着的塑料袋颓然地哗啦轻响。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林歇夏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担心我做什么。” “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他说他们是朋友。 林歇夏把下唇咬来咬去,喉咙又有点哽,竭力压下颤音:“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吗?”郁弛不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吧。”林歇夏低低回了句,埋着脑袋,“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那么聪明,勾勾手指她就上钩了,林歇夏觉得自己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郁弛不是这样想的。 林歇夏说什么……他们不是一类人? 刚才他还沉浸在终于确认自己也喜欢她的别扭情绪中,后知后觉地开始焦虑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还没想好以后怎么办,她就先说了,自己和她不是一类人。 确实不是一类人,她有美好的家庭、富裕的生活、永远也不需要担心的未来,他却一无所有。 现在连朋友都不配和她做了。 郁弛静立半晌,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你现在说我们不是一类人?怎么不早说?” 早说她也会看不起他,他就不至于和她拉扯那么久。 林歇夏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瞪圆了些。 怎么早说?早些时候,她也不知道他只想骗自己啊。 心里这么想,话到嘴边又拐成了:“现在说又不晚,反正,我们之间又没什么……” “林歇夏,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郁弛打断,眉眼被暮色晕得锋利,眼底像滚涌了一团火,他笑得自嘲,“你觉得这样断崖式和我……撇清关系,很好玩吗?” 为什么在指责她啊? 林歇夏咬着唇,倔强地不说话,郁弛向她走近两步,她就如临大敌地后退。 “我哪儿得罪你了吗?”郁弛靠近她,“还是说,上次去我家后……” 他的喉线滚了滚,气息不稳:“你看不起我了?” 林歇夏猛地抬起头:“我没有!明明是你、你先、先骗我的。” “我骗你什么了?我不是一早就告诉过你我的情况?” 林歇夏被逼得无处可去,已经到了护栏边:“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到底是什么?你不和我说我怎么知道?”郁弛将她困住,低头深深皱着眉,想碰碰她,又因为她的肩膀在发抖,不敢动了。 怎么和他说?和他说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只是看我又傻又好骗才接近我的,现在我不想被你骗了吗? 林歇夏说不出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怕被他看见只能埋着脑袋,竭力装得平静:“我不想再被你骗了,你根本不喜欢我,就不要再那样对我了。” “谁和你说的我不喜欢你?”猝不及防被甩了一顶帽子,郁弛简直要气笑,“我骗你什么了,你……” 想到什么,他的语气猛地一顿,可疑地低下去:“你是不是……” 他好凶啊,明明以前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 林歇夏难过死了,听到他还在骗她,想来是不肯放过好不容易上钩的鱼,扭头过去:“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 “你等等。”郁弛直接伸手要抓她,“我还没说完,你下午是不是——”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谁都没有想到的陌生男音强插进这番争吵。 郁弛直接转头,也不管是谁,臭着一张脸:“不可以。” 那人一噎,强行挤出一个笑:“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断你们,实在是怕下次没法再见到你,我是个摄影师,之前偶然见过你一次,觉得你很适合我的下一次拍摄主题,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拍摄,请问你有时间吗?” 郁弛压根没心思听完这么一大段话,快要被林歇夏奇怪的态度搞报废的大脑也无法处理信息,他直接张口:“我没……” “他有时间!” 郁弛喉咙里的话被人堵住,愣愣看着林歇夏,她已经越过他,面对那个奇怪的西装男人。 “他有时间的,你们这个拍摄……有报酬吧?” 西装男松了一口气,点头:“当然,这是我的名片,你们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去查,方便给一个联系方式吗?” 林歇夏接过名片点点头:“他的电话是178……” 郁弛听不下去,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人的背影,她很认真地在和对方说话,没有注意到他。 他们明明在吵架,她还想着帮他。 西装男说完,再次抱歉地看着两人:“我打断你们只是因为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又实在不想再错过,现在……你们继续,再见。” 他撂下这么一句就匆匆离开,上了路边的一辆车,看来也不是撒谎。 只是谁还有心情继续吵架? 林歇夏转身把名片塞给郁弛:“他会联系你的,看上去也不是骗子,你可以考虑一下,也是一个机会,我、我就先走了。” 她快速说完就要走,郁弛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抓得很牢,他的指腹紧紧贴住她脉搏,清晰感觉到里面突突跳动的血管。 “我会去的。”他开口。 林歇夏蜷起手指,尝试抽出自己的腕骨。 郁弛将她抓得更牢,像是藤蔓生出带刺的弯钩,嵌入人的皮肉咬紧,死死不肯松开。 他补充:“我会去,但要你陪我。” 林歇夏的呼吸在颤抖,抬眼望他。 郁弛低着头,看清了她眼周的红意,她也在同时看清了他满眼的专注和偏执。 郁弛没有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半分。 “你陪我,我就会去,不然我不会去的。” 他还要再赌一把,哪怕听到了那些话,哪怕以为他只是在骗她,她还是会和以前很多次一样,继续包容,然后走向他吗? CH.15约定 第二天早晨,林歇夏在昨晚的公园里等郁弛。 秋季的天气越来越凉,今天又降了好几度,和昨天相比简直是断崖式降温,她穿了件针织外套,被江风吹得越来越清醒,心情忐忑之际,有人从后面虚虚靠过来。 肩膀上传来重力,郁弛就着这个姿势将手里提着的东西给她:“早餐。” 回过神之际,林歇夏已经条件反射地双手捧住那个热乎乎的东西。 是三明治,还有热豆浆。 她抿唇:“谢谢。” “嗯,走吧。”郁弛自然地牵起她另一只手。 对方昨天就发来了地址和时间,是附近很正规的摄影棚,郁弛冷静过后在网上搜索过对方的名字,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去年拿过什么奖。 但看完过后,他又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专注地思考林歇夏。 梦里的林歇夏依旧和他是同班同学,但没有在那天主动接近他,两人没产生任何交集,梦里的他毕业后回去参加同学聚会,看见她身边跟着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和她无名指上戴着同样款式的对戒。 郁弛被吓醒了,睁眼失眠到天明。 但还好,林歇夏没有和别人结婚,而是在约好的地方,穿着一身毛绒绒的外套,披着柔顺的长发,安静等他。 他过去牵她,这次没被拒绝。 摄影棚里的人有条不紊的忙着,昨天的西装男热情地迎了上来,示意郁弛跟上他。 林歇抽出自己的手:“我先……” “等一下。”郁弛又捉住她,问前面的人,“这里有休息室吗?” 西装男打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笑起来:“当然有,跟我走吧,带你们过去。” “你今天还有事吗?”郁弛牵着她边走边问。 林歇夏摇摇头,又小小声道:“没有。” “那能不能在这儿等我?”郁弛转头,盯住她脸颊边毛绒绒的碎发,“我有话想和你说。” 林歇夏的心脏突突跳动了两下。 “……哦。” “哦是什么回答?” 她的脸颊染上几分特热意,往右边别开脸:“知道了。” 摄影棚人来来往往,已经是工作时间就更是喧闹,林歇夏一个人待在休息室,不时往外看一眼找郁弛的身影,刚巧看到他从化妆室出来,一身张扬漂亮的打扮,右耳三颗骨钉被影棚的灯映得熠熠生光。 她心跳加速地收回视线,缩进门后,暗暗祈祷郁弛没注意到她。 应该是没注意到,他没往这边过来,听脚步声是去拍摄的地方了。 林歇夏又扒着门边看。 这个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见那个西装男人连连点头,还比了个点赞的手势,想来是很满意。 郁弛一直都漂亮得很突出,只是他不常打扮,平时只穿校服,林歇夏又和他待久了,逐渐没那么关注他的外表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 高架补光灯打在他身上,林歇夏远远望着,都能清晰看见他线条优越的侧脸,鼻梁高挺、睫毛纤长,转头的动作让左耳垂的钻石钉更加显眼,星子一样的碎光荡漾进她的眼底。 人是对视线很敏感的动物,中途休息的时候,郁弛扯了扯衣领,往休息室的方向看过来。 林歇夏咻的一下窜了回去。 她赶紧拍了拍脸,告诫自己别看了别看了,强行把注意力移开,装模作样地玩起手机。 余光却还是不住地飘向门口,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生怕下一秒郁弛就出现在那儿。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这场拍摄的严谨性,中午有人送饭给她,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终于宣告结束。 林歇夏中午给家里发消息解释在和朋友玩,爸妈也没深究。 她早就无聊地在休息室犯困,也没心思去看郁弛是不是又换了什么新造型。 迷迷糊糊间有人敲她脑袋。 睁开眼,面前是郁弛放大的漂亮脸庞,笑眼弯弯,如一泓清月。 林歇夏平稳的心脏瞬间失序。 “你拍、拍完了吗?” “嗯。”郁弛自然地挤进桌子和椅子的缝隙中,紧挨着她坐下,没骨头一样瘫下去,像某种软体动物,肩脊一松脖子一歪,脑袋就靠在了她肩上,“好累啊。” 好像在撒娇啊。 林歇夏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蜷紧了,身体绷成石板:“真的很累吗?” “嗯。”郁弛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 林歇夏放浅呼吸,不自在地往里偏:“那你、你也别这样靠着我啊……” 郁弛的呼吸停了一秒,不过依旧没起身,继续维持着半靠在她身上的姿势,一点点挪动自己的手臂,绕到她的手背上画圈。 “我今天早上说过,有话要和你说。” “那你起来好好说。”林歇夏缩手。 “不行。”郁弛直接抓住她,握得紧紧的,仿佛要汲取一点力量,“看着你我说不出口。” 林歇夏不动了。 郁弛那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又轻又小,还带着点点鼻音,像是恳求,又带了点委屈。 “那,你想说什么嘛。”她也不自觉放软语气。 郁弛静了会儿,突然开口:“昨天你听到我和他说的话了是吗?” 这不难猜。 她的态度陡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说了那么些似是而非的话,郁弛当时误会了没能想到,后来仔细一复盘,也就明白过来了。 要不是听到他说的那些混蛋话,她怎么可能突然对他那样。 果然,林歇夏轻轻“嗯”了一声。 郁弛觉得喉咙堵,靠着她温温热热的身体,眼睫半垂,盯住她被自己捉住的手,视线里,他松开了一点,林歇夏没挪开,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去勾她的手指,从指尖,摩挲到手背。 “你肯定没听完,虽然我昨天说的那些……也不能说全都不对,一开始我确实想过,要那样做。” 林歇夏安静待在他指尖下的手一动,要逃走。 郁弛果断拦住,继续道:“特别是当你要把手链送我的时候,我真的犹豫过要不要接受,我甚至在想,到底为什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没有谁会喜欢被说傻,林歇夏的气压明显低下去,被拦住的手隐隐又要逃离,郁弛紧抓她不放,语气依旧平稳:“但我知道我不能,心里有过想法是一回事,真要那么做了,那可就真的太无耻了,是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说我后面真的再也没那样想过了,你也不一定信,林歇夏,我有礼物送给你。” 在这句话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郁弛已经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扣到她腕骨上去了,冰冰凉凉,有棱有角,硬质的感觉。 林歇夏低头去看,只一眼就呆住了,那是一条金竹节手链,和她原先的那一条一个牌子。 “这我不能要……”她拒绝,要去摘。 郁弛握住那条手链,顺带将她的腕骨拢进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皮肉:“留着吧,你还给我也没用,里面刻了你名字的缩写,退不掉的。” “但是我真的不能要。”林歇夏急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啊,你明明才是……” “明明我很穷,对吧?” 这句话他自己说没什么,别人说就是不礼貌了,林歇夏抿唇不吭声。 郁弛慢慢捏动她的腕骨:“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缺钱,我不停地打工只是因为……想快点攒到十八万。” 这个数字挺具体的,林歇夏疑惑:“为什么啊。” 郁弛慢慢说:“因为当初我奶奶生病,就是缺这笔钱救命。”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伤感,也没有后悔,仿佛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了林歇夏的心上。 “你……” “她怕我担心,怕我到处去借钱,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和医生一起瞒着我,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肩膀处郁弛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握住她腕骨的手也改为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也覆过来,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扣着她。 “所以要是我有这笔钱,她就不会选择这么做了,我一直都很想快点赚到,因为我害怕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无能为力。” 林歇夏呼吸颤抖,觉得喉咙好哽:“郁弛……” 他突然轻轻笑了下:“你别哭啊。” 林歇夏瘪瘪嘴:“我没有要哭,我只是觉得难过,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郁弛微微摇了头:“不是,你没误会我,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我靠近你的动机确实不纯,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因为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扣住她指节的手越来越紧。 “我是真的喜欢你。” 林歇夏的心突突地跳,在这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人的休息室,心跳几乎要快过以往任何一次:“我、我也……” “你别说。” 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被这么打断,林歇夏一呆:“为什么?” 郁弛埋在她肩膀边的脸越来越热,仔细看去,耳根已经滚红,声音低得过分。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林歇夏愣了愣,以为他想错了,解释:“不是的,我是要说……” “我知道。”郁弛深吸了一口气,“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林歇夏这下是真的彻底傻了:“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我吗?” “嗯。”郁弛承认,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配不上你啊。” 林歇夏晕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啊。” 果然,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识人间疾苦。 “你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差距吗?”郁弛松开了桎梏她的力道,冷静问,“虽然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对话,但只是因为都是学生而已,马上高考结束,抽离开这个身份,我和你,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林歇夏反握紧他的手,仍旧茫然:“什么……天差地别啊,我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差距呀。” 郁弛盯着自己被她扣住的手:“有差距的,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富裕的家庭、疼爱你的父母、不需要担忧的未来,可我什么都没有,你觉得你父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吗?你觉得我们能从这段不平等的关系里得到结果吗?还是你能确定,如果我们之间的差距无法填满,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林歇夏愣愣听完。 她真的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在她的认知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牵扯到那么多家庭啊父母啊未来啊,可是郁弛好像很重视这些,说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 他们真的很不一样,林歇夏想。 郁弛比她成熟更多、懂的也更多,是因为他的家庭吗,还是他打那么多份工,见识比她更广? 林歇夏愣了很久,后知后觉地鼻酸:“那、那怎么办啊郁弛?” 她真的好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说的好像对诶……我爸爸妈妈可能真的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但是、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去和他们说好不好,他们可能也会喜欢你的,郁弛……” 他刚才不让她说,结果这下被她混乱中脱口而出了。 听着她的声音哭腔越来越重,郁弛的心狠狠一揪,知道这是钓过头了,还真让这大小姐这么喜欢他了。 喉间发紧,他放柔嗓音:“真的这么喜欢我啊?” 林歇夏眼泪汪汪点点头:“嗯。” 郁弛身体一僵,缓缓直起身,看清她朦胧的泪眼,叹口气,凑上去一点点拭掉。 “别哭啊,你哭了我更觉得自己像欺骗无知少女的混蛋了。” 林歇夏摇头:“你不是的。” 她真的……很能让他动摇。 郁弛忍不住凑她更近,唇贴到她眼尾,沾到一点冰凉的泪,抿进唇内,苦涩的味道扩散开。 可不能让她继续哭了。 在她希冀又渴望的视线中,郁弛不自在地别开脸,耳尖绯红。 “这样吧,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吗?” 林歇夏看他:“怎么冷静啊。” “先冷静一下……”郁弛深思,“还有一学期,等高考结束,如果那时候你还是喜欢我,我们就……谈恋爱?” “真的吗?” “嗯。”郁弛点头,勾住林歇夏的小指晃啊晃,“约定好了,不骗你。” —————— 完结就在这两天,小情侣要好好在一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