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有颗大太阳》 第1章 《伞下有颗大太阳》作者:azure7【cp完结】 简介: 在这个世界上,李未末最忌讳两样东西,一个是太阳,另一个,是比太阳还刺眼的,韩拓。 然后,在这一年七月最热的那个夏日,他被迫顶着大太阳出门,碰见了韩拓。 小时候的李未末曾经是韩拓的英雄,最后英雄却成了狗熊,在韩拓为了他被别人围殴时,李未末跑了,把韩拓一个人丢在了小巷。 再重逢,李未末以为韩拓会找机会报复回来,却万万没想到,这报复方式,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做不了你的英雄,但你却是我的太阳。 表面毫不在乎实则内心火热看到受分分钟就想自燃的 韩拓 x 严重光敏症长年不能晒太阳而脾气不大好, 每天都不想见人更不想见攻的 李未末 天降竹马、久别重逢、甜宠、he 第1章 很久以后,李未末瘫在沙发上,瞪眼看着面前在自己家里旁若无人,自说自话,还裸着上半身来回走动的男人,反复又反复地想,如果那一天他能坚持拒绝了陈琪的邀请不去赴约,大概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糟心事了。 “未末呀,听我的,你无论如何得来一次,总不能永远不露面吧。” 陈琪掐着太阳穴周围今早才冒出来的皱纹,眼珠瞪得像条濒死的鱼,幻想能把它在第二个人注意到以前不着痕迹地抹平,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去,”李未末态度坚决,同电话那头摆道理,“我就是一个自由译者,重点是自由,自由您懂吗,freelancer,f--r--e--e--,稿件发给我,翻译完,我发回去,有问题,再改。就这样,完全没有见面的必要呀。” “李未末!” 陈琪憋了许久的青筋终于同那条皱纹一起暴起,“你别跟我在这儿拽词儿,我都让你free多久了,养出习惯了是吧,我告诉你,这次可是大企业,有潜力发展为长期客户,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 李未末才不吃这一套,他脾气暴起来几个陈琪buff叠加都怼不过,正预备精准开炮,从当初跟他签订的合约协议内容和条件开始说起,以及他一直画正字记录对方私下口头保证后来又反悔的次数。 哼,他都一笔一划明明白白记着呢,这不是就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末末呀,你知不知道,为了下周那两场pr发布会我就熬了一个大夜,就一个,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多了一条皱纹,做女人怎么这么难,尤其是我这样的女人,不仅要负重前行,还要受后辈的苦。跟你说今年的体检我都不敢去做,生怕查出点什么,万一小病没时间治,大病治不好,我这......呜呜呜~” 假哭声不绝于耳,李未末根本插不上半句话,他摘下远视镜,使劲揉了揉鼻梁上中的攒竹穴和睛明穴。 把电话开到公放,李未末把手机放到一旁,当声噪背景音,戴上眼镜,面无表情继续翻译文件。 陈琪敏锐,说着说着发现李未末不吭声了,还听到敲击键盘的噼啪声,知道他不为所动,又把手机开了公放丢着,随即假哭戛然而止,把桌子一拍,冲着话筒用自己最高最亮的音质放话说:“——好,你不在乎,你牛逼,你冷血,无视我是吧,好,你等着,我这就,就......” 然后就是打翻笔筒,稀里哗啦找东西的碰撞。 “啊啊啊——陈总!陈总您在做什么,陈总别这样,快把拆信刀放下,小李就是还没准备好,您好好跟他讲道理,他这么善良,一定不会看着您这么无助不管的——” 适时冲进来的是男秘王志,或许他一直就在旁边听着全程,掐着点出现,用最浑厚的男低音讲出最戏剧化的台词。 可惜这一套不是第一次用了,李未末上过一次当,他把通话音调小了两格。 “一只蚂蚁能够举起超过自身体重400倍的东西,还能够托运超过自身体重1700倍的物体......” 李未末最近接了个活,帮香港一家正规影视纪录片公司做字幕翻译,是他在外网一个华人生活网站上看到的兼职广告,费用按单字计价,支付美金,英翻中和中翻英的报价是1比3,李未末按要求交了试译,通过后翻译了一个十几分钟的英翻中短片段,对方验收后很快就往他的美元账户里打了40美金。 内容有趣,付钱也爽快,双方都比较满意,李未末便成了那家公司的固定兼职翻译,算是除陈琪那边以外,多出一个收入渠道。 李未末还挺珍惜这个活儿的。 这边他刚翻译到带着幼崽的母熊面对可能的威胁和敌人时,会激发出难以想象的凶性和战斗力。就听到电话那头哐叽一声,然后是金属制品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王志的惊呼,在那一头大呼小叫地嚷嚷快来人,陈姐受伤了!着急上火晕倒了!小李,你看这—— 李未末叹了口气,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虽然深知那两人99.99%是在做戏,但考虑到陈琪名义上还是自己的老板,以及那0.01%的可能,他还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 “好吧,就这一次,我去。” “——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11点半,夕霞餐厅,我发定位给你......” 原本应该已经晕倒的女人在电话里飞速说道,生怕李未末反悔一样,这头还没说完,李未末的手机屏幕上方就弹出微信未读提示标志。 第2章 “注意防晒,明天见。” 陈琪很忙,见目的达到连假惺惺的客套感谢都不再花时间,挂了电话。 李未末看了眼屏幕,点开微信,在干巴爹头像,【努力努力再努力】对话框里看到了陈琪发来的餐厅位置。 陈琪还算为他考虑,选的餐厅里他家不远,但距离略微有些尴尬,打车可能会被司机嫌弃拒载,地铁要绕路,公交一站半的里程走到公交车站都要差不多一站。 李未末没有车,也没考过驾照,因为身体缘故,如非必要,他白天几乎不出门。 以前在证券交易所上夜班的时候在城里租房,后来辞职做自由职业者,买下现在这个两室一厅就是因为交通没那么方便,价格比周边靠近地铁,或出门就有公交车站的小区便宜了不少,正和李未末的心意。 李未末最后决定明天走路过去,走快一点应该二十多分钟用不了半个小时能到。 希望能速战速决,赶紧回来睡觉。 李未末伸了个懒腰,和水吞了片维生素d和钙片,继续埋头翻译字幕。 ...... 因为中午要出门,一向昼伏夜出的李未末赶在早上八点睡了两个半小时的短觉,是以脑袋昏昏的状态从床上好不容易爬起来。 现在是七月,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是李未末最讨厌的季节之一,虽然他满心期盼今天天气能阴一点,最好下下雨,结果老天偏不让他如愿,天上连片遮日头的云都没有,明晃晃的大太阳舔着脸嘲笑他。 今天天气预报提示高温预警,最高43度,最低35度。 李未末觉得自己已经化了。 他从门边掏出自己的外出装备,帽子,墨镜,面罩,长衣长裤,确保自己没有一点皮肤暴露在外,又拿了把遮阳伞,深吸一口气,才走出门。 这个天气这个点,小区内外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连处处可见送外卖的此时都不知道带着小电驴躲去了哪里。 夏天大家都不约而同尽量避开日头最盛的时刻,蛰伏在家学校或者写字楼,等着太阳落山,才像穴居动物一样从地底探出头来。 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地面,将柏油马路激的滋滋响,水果摊的小贩无心生意,趴在店里靠着保鲜柜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眯缝着眼只看到一坨打着伞的黑影飘过,想了想没想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索性又趴回去睡了。 整条人行道上,只有李未末一个人在赶路,他太久没有在这种天气里出门,猛然离开房间就同冰箱冷冻室里刚拿出来冻肉,没一会儿,额头沿着发际线就出了一圈汗,沿着墨镜镜架滴到面罩上。 被丢进微波炉里的李未末感觉自己的后悔度和怒气值已经快要冲破临界值,马上就将爆表。 李未末在心里狂骂fxx word,理智和情感让他没有把目标放在陈琪身上,毕竟时间肯定不是一个有求于人的待定乙方可以自主决定的。 夕霞餐厅坐落在一片老洋房改造的文化商业街的东南角,本身也是老式别墅改造的,混在里面,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未末一时分辨不出是哪个。 这条商业街因为历史遗留建筑多了文化二字,没有普通商业街那么嘈杂喧闹,但人也多了起来,李未末这身银行抢劫犯似的装扮,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有意无意的侧目。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李未末早就习惯了,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看着手机导航,数着门牌号找夕霞餐厅。 李未末脸上包得严实,专注找路,走了两次回头路,总算看到目标建筑,当即加快脚步,只想赶紧进到有空调的地方把自己的一身装备脱下来。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突然冲出来对着李未末的方向着急挥手,嘴里喊叫着,还没等李未末听清楚,身边另一侧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李未末心里一慌,没留意前面地上的障碍柱,小腿连着膝盖惯性撞了上去。 腿被绊住,上半身控制不住往前倒,李未末也算反应快,撑住障碍柱勉强没有脸朝下摔个狗啃泥,但手里的遮阳伞和脸上的墨镜,头上的渔夫帽稀里哗啦飞了一地。 李未末的眼睛被阳光照到,虽只有不过一两秒,但他眼睑四周已经感觉到不舒服了,连忙用带着手套的一只手捂住眼睛,透过指缝搜寻自己掉在地上的墨镜。 第2章 李未末捂住眼睛弯腰摸索的样子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盲人,几个之前侧目过他的路人都远远投来同情的目光。 开车的中年男人也被刚才差点就撞到人的事故惊出了半身冷汗,气急败坏地开门下车就要上前训斥李未末长没长眼睛,却看见对方真是个“没眼睛的盲人”,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李未末拿起地上的伞才看到落在伞后,自己的墨镜,刚要伸手去捡,就听到一声不祥的咔嚓声。 李未末的手一顿。 中年男人赶紧抬起脚,但也已经迟了,李未末的墨镜被对方一脚踩碎镜片,轻薄的金属镜架也扭曲成无法再戴的角度。 汗水滴在灼热的地面嗤的一声蒸发,同时李未末额头的青筋也“啪”的一跳,觉得自己就要变身成哥斯拉开始无差别原子吐息。 这事如果真理论下来双方都算不上完全无辜,横在人行道上的停车场入口本来就应该做好防护,虽然保安跑过来提醒了,但严格来讲算不合规。 第3章 车辆避让行人合情合理,但因为是停车场入口,路上人来人往路下车流又快,男人大概是想急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趁着空挡开进去,没想到差点撞上窜出来的李未末。 一般人肯定要被说两句走路不看车,李未末也确实忙着找路,没注意到这里有车要进,但他现在是个残疾人,而且还被踩碎了眼镜,中年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冲他发火了。 李未末重新举起伞,放下手露出后面刚刚挡住的眼睛,他没看中年男人,只憋着气无语地看着地上部分碎成玻璃渣的墨镜尸体,考虑自己要不要不顾陈琪的怒气和事业也食言一次,干脆放她一回鸽子,现在直接打电话告诉陈琪自己出车祸不去了。 “你看这......”中年男人带着歉意欲言又止。 那歉意却不是对着差点被撞,墨镜又被踩坏的“盲人”李未末,李未末把目光移过去,看到中年男人身后的黑色汽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刚才情形紧急,车窗又贴着遮光防窥膜,没看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比开车的中年男人高许多,一眼就被李未末瞅到,皮肤是偏深的小麦色,手臂包裹在宽条纹t恤里,肱二头肌呼之欲出。 李未末看看那人的脸,莫名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碎掉的墨镜残肢被捡了起来,那人走到李未末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说:“抱歉弄坏了你的眼镜,要不加个微信,我转账给你,后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联系我。” 态度倒是很客气礼貌,但李未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况且二话不说就要加人微信,李未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认识新的人,大家现在都这么操作直接吗?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李未末接过一旁赶过来的保安手上的帽子,单手把渔夫帽扣在头上,白色的帽檐遮住了他毛茸茸的头发。 因为常年避光的原因,李未末身体的色素很浅,现在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嵌在出了汗之后更是白到透明的脸上,以及被帽子压下来略有些自来卷的茶色头发。 “原来你不是瞎——你眼睛看得见!” 中年男人小声惊呼,保安也忍不住好奇偷瞄。 李未末懒得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他没理中年男人,对杵在面前还在打量他,愈加让李未末觉得不舒服的男人说:“墨镜不值钱,扔了吧。” 李未末转身要走,谁知那人一把拽住他胳膊,掌心很热,隔着衣料李未末的皮肤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 “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吧,以防万一。”那人依然坚持。 李未末本就满身汗,被这么握着着实不舒服,况且一个陌生人,上来就动手,也太自以为是了。 李未末再不客气地抽出胳膊,脚步不停快速离开。 对方没有再追上来。 到了餐厅,陈琪正在同前台领位争执,看见李未末抱怨了句你怎么才来,扭头继续交涉。 这家餐厅本来就火,一个时段预约能到几百号,更别说现在是饭点,前台也忙晕了头,陈琪订好的包厢搞错给了别人。 这算餐厅的责任,但现在不要说包厢都满了,连好一点的堂位都没空,前台调节了半天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满脸堆笑地问陈琪愿不愿意三人坐一个二人座,还得加椅子。 李未末朝前台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情顿时比陈琪还不好。 那是个操作间门口过道,人来人往的位置,一看就是临时加出来凑数的,最让他承受不了的是,桌边还有一扇观赏窗,本来前面是摆花盆一类的装饰物,现在加了座位,阳光大喇喇地照在桌子上。 如果坐那里,李未末恐怕整顿饭都得包得严实,带着墨镜面罩和帽子吃饭。 如果只是普通约饭,大不了换个餐厅,但这顿饭陈琪约了潜在客户,时间地点都跟人说好了,临时变更肯定会影响对方的印象。 “坐那里干晒太阳吗?” 李未末同样不满地说。 自己当初就应该坚定一点,不应这个约就没这么多事了。 前台是个年纪挺轻的姑娘,见到又来一个人加入战局,欲哭无泪,提出的几个补偿方案陈琪都不接受,又不能让包厢里的客人不要闲聊赶紧吃完赶紧走,双方一时僵持在那里。 也不是陈琪故意得理不饶人,非要在那间包厢吃不可,只是遇到这种事的确叫人火大,特别是眼看着跟对方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现在这大热天的,让她临时再去哪里找一个家合适的餐厅。 前台姑娘急,陈琪更急,恨不能自己抢过对方的通话器,盯着看哪一桌现在就能吃完好把位子腾出来。 餐厅大门哐啷一响,又有客人进来走到李未末他们身后,新来的客人身上冒着从外面带进的热气,加上本来就坐在旁边等位的许多人,门厅这边的空气都不流通了。 李未末戴着面罩帽子只觉得闷得慌,额头的汗珠又开始往外冒,他让陈琪继续,自己问了服务生去洗手间先把防晒装备卸了。 等他收拾一番清清爽爽地出来,却没在前台看到陈琪,领位记得他,将他引导了一间包厢。 不愧是陈女士,这么快就搞定了。 领位服务生推开雕花包边木门,里面圆桌一侧果然坐着陈琪,脸上挂着笑,正同对面热切的交谈。 第4章 李未末的视线移过去,看到一个西装革履,胸前口袋塞着布巾,翘着一只穿了豆豆鞋的脚的年轻男人。 男人和陈琪,一个靠在椅背上,一个倾身向前,谁主谁客,谁有求于谁一目了然。 对面说了句什么,内容不重要,但老职业乙方陈琪立马摆出一副饱含赞叹,又不谄媚,恰到好处的捧场表情。 俩人一说一捧,聊得不亦乐乎,居然都没注意到进门的李未末,还以为是服务员。 李未末思忖自己已经给陈琪露过脸了,现在离开,是不是也不算爽约放她鸽子。 “啊,未末你好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琪打断李未末的思索,站起身向豆豆鞋介绍:“这就是我跟您提到过的李未末,之前那版宣传文案的英文版就是他撰写的。” 豆豆鞋这才注意到李未末,眼神里不加掩饰的一亮。 李未末不喜欢别人说他好看,说他皮肤白到发光,说他的头发和眼睛好像外国人一样。 李未末一个连国门都没出过,地地道道北方汉人,那些人不知道他长成这样的原因,李未末也不想一个个解释。 应激性光敏症,还是小婴儿时的李未末有一天脸上包括眼睑周围突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小脸肿成个红灯泡,一度呼吸困难,差点没把李妈妈吓晕过去。 医生排查了一通过敏原,最后发现是李妈妈第一次抱着襁褓里的他在窗户边脸蛋晒到了太阳造成的。从此,李未末就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尽管打心底里认为自己这副容貌是病态的,但不可否认李未末从小到大,确实一直都是个,好看到左邻右舍见了忍不住要动手动脚,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男孩子。 小时候是呆呆的洋娃娃,长大了是常常臭脸的大洋娃娃。 豆豆鞋明显也这么想,漂亮的脸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他又是个外貌主义者,于是热情地同李未末打招呼。 “这是罗豪忡先生。” 李未末之前听陈琪提过,香港来的企业家,在一次品牌展销会上结识了负责公关宣展的陈琪公司,看中她的排面新颖,表示有兴趣合作。 “哪怕能争取到他手下一个香港在内地的品牌外包代理,也够我们吃几年保底了。” 陈琪当时意气风发地说。 她开了一家公关公司,正经的那种,已经有些年头,固定客户也发展了几个,但离业内排上号的那些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能得罗豪忡的青眼,或许是一次打响名头的好机会。 “好好表现!努力争取!” 陈琪最后说。 李未末心想,怎么就要我好好表现,努力争取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本职是自由翻译,撰写宣传文案还是临时救火,被赶鸭子上架的好嘛! 第3章 罗豪忡冲李未末伸出手,出乎意料他普通话还不错,没有一口港普,“叫我lowen,我们香港人习惯称呼对方的英文名,我同miss陈已经很熟悉了,这样比较亲切。” 说着还冲李未末挑动了下眼皮。 熟悉你叫miss陈,让我叫lowen。 李未末在心里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浅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礼貌的握手方式应该是全手紧握,但罗豪忡眼里的笑意实在有些古怪,李未末决定不在意这些细节。 “我英文发音不好,怕叫不准您的名字。您是贵客,还是叫您罗先生吧,比较尊重。我没有英文名,您叫我全名,或者小李都行。” 李未末一口一个您,用语客气尊敬,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甚至目光都飘飘忽忽的,没有聚焦在对方身上,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陈琪了解他,本来李未末就是自己一哭二闹硬扯过来的,但除了自己的生意以外,心里也是想让他多见见世面,结交结交人脉,有病咱也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家里不是。 陈琪是李未末妈妈小三届的同院学妹,俩人感情好。李未末他妈生孩子早,大学本科一毕业就结婚生子,李未末的满月酒都是陈琪一手操办的,也知道他有这个先天的病,一直挺亲这孩子,没有干妈的名却操着亲妈的心。 跟李妈妈对儿子要求快乐就好,身体最重要相比,自己创业的独立女性陈总,更倾向于激励李未末身残志坚,与命运抗争,在事业上有所追求,而不是整日宅在家里翻翻稿子。 她一方面把李未末当残疾人,需要照顾。另一方面又把他当正常人要求。毕竟李未末的病不是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明显缺陷的。 因而看李未末这副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样子,陈琪就忍不住有种长辈对晚辈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罗豪忡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只觉得李未末的手指又细又软,非常好揉捏。 罗豪忡从不特别隐瞒自己的性向,香港于这方面更放得开些,自己不管从身家还是外形上讲又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向来只有别人往他身上贴,他还没主动去追求过什么人。 李未末一进门罗豪忡就觉得对自己胃口,现在听他客气疏离的讲话,看他的目光兴趣缺缺地绕过自己,并不生气,反而升出一股犯贱似的,想要挑战一下的冲动。 罗豪忡微一笑,请李未末落座。 “国人一向讲究谦虚是美德,但你这么说是不是刻意了,况且还是在我们以后很可能会有合作的情况下。我听说你是帮miss陈做文案和翻译的,她开公关公司,以后势必会接外国品牌,你难道准备一直不讲英文?” 第5章 李未末原本以为自己介绍了两句,余下就可以当个不发声的背景板坐着放空让陈琪应付就行,没想到罗豪忡开始揪着这一点尬聊起来。 李未末只好应付说:“我是做笔译的,需要口译的话陈总那里也有很多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一定不会让罗先生和品牌方失望。” 这话半真半假,李未末的英文发音和即时选词的精准度虽然比不上母语者,但也在标准范围内,口音并不重,表述也流畅不磕绊,不然也不会在以前的证券交易所负责处理国际业务。 只不过那里只需要电话及邮件沟通即可,搞公关活动或者做口译员免不了天天要跑会场抛头露面,李未末并不适合。 “上次那版英文宣传文案我听miss陈说是你写的?”罗豪忡说。 “临场发挥,写得不好。” “写得很有意境,也很有趣。” “......谢谢。” “人还是应该自信些,”罗豪忡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你知道我以前在英国留学时有个日本同学,他有一次叫我去吃麦克多那罗多,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麦当劳,”罗豪忡哈哈笑起来,觉得自己很幽默,“他比划了半天我才明白,但日本人讲英文很自信,并不会因为口音的问题就不开口。” 李未末无语,他只是不想称呼对方那个“比较亲切的”lowen而已,怎么就扯上语言自信了,好似还被当成学生教育起来。 “......额滴妈呀。”李未末淡淡地说。 “嗯?”罗豪忡一愣。 “就是admire(羡慕)。” 罗豪忡又哈哈大笑起来,豆豆鞋一抖一抖的,说他有趣,自动忽略了李未末的冷眼旁观,陈琪在一旁也只好陪着一起尬笑。 服务员敲门上菜,陈琪总算把话题引到了正路上,俩人又开始就行业现状,港内注资,还有一些惠利政策交流起来,其中不乏罗豪忡带着自得的侃侃而谈,和陈琪三句一捧地叹服。 只是密集无间隙的你来我往中,罗豪忡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陈琪身边的李未末身上落,看他一会儿无意识地微张着嘴发呆,一会儿把盘子里的一条青菜摆成无限符号∞。 李未末对他们的谈话基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平时这个点是他深度睡眠最酣的时候,被拉出来吃饭真是一点胃口也无,看着眼前摆盘精致的粤菜,喝了两口汤吃了一个水晶虾饺并几根白灼菜心就放下筷子,惦记着早点结束回去睡觉,晚上好好到楼下摊子上撸串。 所幸罗豪忡是比陈琪还忙的成功人士,午饭这一个半小时是特意挤出来的,他下午还有别的投资商要见,王志那边也在给陈琪发信息汇报晚上一个小场子的布置情况。 陈琪的公关公司是没有部门,也不做舆情监测和处置这方面的,最多为其他大公司或个人做危机公关,要开媒体发布会或专访时做现场准备和排演,又是小公司,是以接的所有项目都需要她亲自跑现场才放心。 偶尔夜场非常缺人手时,李未末也会被叫去顶班打杂,每次陈琪都会对他讲说是最后一次,这就是李未末画正字记录她说话不算话的次数。 算算正字也写了大半张a4纸了。 罗豪忡和陈琪起身握手,看来两人相谈甚欢,合作不是不可能。李未末也晃晃悠悠跟着站起来,他吃了东西,血往胃里消化食物去了,原本就因为生物钟被打乱而有些昏沉的脑子此刻都开始有点头痛了。 三人离开包厢,罗豪忡先被他的秘书接走。 陈琪留在后面签账,问李未末要不要送他,自己还有点时间。 合作意向能成,陈琪心情愉悦了许多,便也不计较李未末在罗豪忡面前种种敷衍,不积极的表现。 李未末往头上套装备,说不用了,这个点堵车,走回去刚好消食,回家好睡觉。让陈琪赶紧忙自己的去,以后这种事别叫他了,不合适,不长脸,免得给你拖后腿。 陈琪笑骂他小兔崽子,死宅男。 两人往前台门厅去,正好有两个人跟他们一样用完餐,也要出门。 陈琪见了,笑着同那两人说:“你们也吃完了?刚才真是谢谢你们把包厢让给我,不瞒你说,其他事情也就算了,我今天刚好约了客户,就怕临时换地方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琪不愧是社牛,原来包厢是这么来的。 李未末调整好面罩,抬眼一看。 ——这不就是吃饭前差点被撞的那辆车上,踩碎自己墨镜的,那两个男的吗? “没关系,本来就是餐厅的问题,我们只是随便吃顿便饭,让给您无可厚非。”之前说加微信有事找他,被李未末拒绝的男人友善地对陈琪说道。 李未末不悦地转了下眼睛,还好面罩把他的大部分表情都挡住了。 但他转开眼睛的小动作还是被男人看到了,对方哦了一声,惊讶地说原来是你啊。 陈琪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男人就把刚才在停车场门口差点撞上李未末的事简单讲了。陈琪听了后在李未末脑袋上乱摸,把他的头发抓得乱糟糟,嘴里责备他怎么不早说,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李未末推开陈琪的手,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说这不是差点撞上,还没撞上么。 只是牺牲了一个墨镜。 第6章 中年男人性格大大咧咧,顺嘴问了句陈琪做哪方面生意。 李未末低下头把自己被陈琪揉得卷上打卷的炸毛头发好不容易理开顺平,抬起头看到陈琪手里正端着个名片连连说好,有机会合作,有机会合作。 李未末朝名片瞥了一眼。 【毛发青】 【城投新能源技术部】 李未末没忍住,隔着面罩扑哧一声,在那个男的看过来时赶紧咳嗽几声掩饰,心里却直乐。 看着挺英俊笔挺一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儿,要是还有兄弟姐妹的话,是不是得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色都来一遍。 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是毛发青,而不是毛发绿。如果自己叫这名,上大学前一定得去改了。 也不知道平时身边人都是怎么对他这张脸,叫出这个完全不适配的名字,同时忍住不笑的。 作者有话说: 攻:我不叫这名...... 第4章 李未末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心中颠来倒去腹诽别人的名字,正抿着嘴憋笑,突然听到那人对他说:“既然现在也算认识了,之前弄坏你的东西更得赔偿,这次可以加个微信了吗?” 李未末的笑凝在脸上。 哪有对方不需要,自己求着赔钱的。 况且又不是他踩碎的,这么上赶着...... 可疑,太可疑了。 “我说过,没多少钱,不用了。” 李未末淡声道,说完不给对方再次反驳的机会,转头对陈琪说: “陈总那我就先走了。” 在外人面前,李未末从来都叫陈琪陈总,而不是陈姐,表现出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其实在陈琪这儿,根本不是一个听话恭顺的下属。 哪有下属被老板叫去帮帮忙,还要画正字计数儿的。 李未末住6楼,两梯四户,他的房子在右侧拐角最里面,出了电梯要经过旁边的一户再到自家门口。 等电梯的时候,手机响了,收到一封新邮件,点开是翻译公司又发了稿件过来,这次是整十三集,每集50分钟左右的纪录片,虽然英翻中价格不高,但十三集的字幕内容算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对方在邮件里问他能不能接,预付100美元定金,李未末大致浏览了一下,当即回复没问题,可以接。心情顿时开心了不少,午饭时那些小插曲也不放在心上了。 电梯门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老太太手里端着个汤锅,老头手里拉了两个行李箱。 李未末一看,正是自家旁边603室的住户。 老太太也同时看见了李未末,端着锅就开始热情寒暄:“这不是小末嘛,你才从外面回来?今天真热,新闻说这是十年来气温最高的一天,外面太阳晒得大,我都没去遛欢欢,怎么,这种天气你还能出门?” “老板约了客户,没办法。”李未末摘下帽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抬了抬手上的帽子和阳伞,“这不全副武装才出的门。” 然后瞟了眼老太太手里的汤锅,“孙阿姨家今天煮火锅吃啊。” 老太太笑说:“孙子闹着想吃,做起来倒是方便,就是收拾麻烦,这吃剩的汤底不能倒池子里,油会把下水堵住的。” 李未末点点头,看孙老太的老伴拉着行李箱,又问:“李伯伯这是要出远门?” “才不是,都是他攒了这几十年的废旧书报,舍不得扔舍不得扔,现在不还得卖了破烂,难不成带到澳大利亚去?” “你们要走了?” “哦对,这几天忙着办手续收拾行李我和你李伯伯都忙晕了头,忘了告诉你,孙子该上学了,他爸妈准备接我们一起过去。” 孙老太的女儿女婿在澳洲留学工作,后来就索性移民了,大儿子暂时寄放在外公外婆家,最近听说女儿又怀孕了。 “嗯,挺好的,那边空气好人少,你们去那里养老也不错。”李未末说,“那这边的房子打算卖出去,还是就空着?” “托你李伯伯的侄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租户,有的话就租出去,没有就只能先空着了。”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搬家的事,主要是李未末陪听,孙老太才抱着汤锅去垃圾分类台倒她的火锅汤底去了。 李未末进了电梯,按下6层。 他搬来这个小区不到三年,除了每月苟贷款以外,住得还算顺心,跟邻居关系也不错,不过刚住进来头几个月的时候,是发生过一件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还是跟这个邻居有关,孙老太的老伴是个大学老师,她自己则是这个街道的居委会人员,虽然皆已退休,但干了一辈子的工作总会留下些职业病,比如李老师就是热衷攒书攒报纸,而孙老太就喜欢维护邻里和谐,小区治安为己任。 就跟那啥的某阳区群众大妈一样,打击犯罪,举报恶行一举一个准儿。 李未末昼伏夜出,不管天冷天热,白天出门就把自己包得比中东女人还严实,又不太讲话,当然很快就引起了热心群众孙老太的警觉,怀疑他从事不法行为,分别报给了物业和街道居委会,让他们密切关注。 小区里其他路遇过李未末的人虽然没有孙老太那么敏感,思考得那么深刻,但也觉得这人怪得很,遛狗带小孩碰见都会不约而同绕远一点走。 刚开始李未末并没有太在意,直到物业和居委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派人来敲门问话,还都是在李未末睡觉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不要做非法乱纪的事,我们十几双眼睛和监控可都见天盯着呢。 第7章 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成潜在犯罪分子盯着以后还怎么正常生活。李未末不厌其烦,把医检报告往几人面前一拍,也回话警告说再这样他就要报警告骚扰了,不然就找媒体来。 众人都有些讪讪,合着成他们集体欺负生活有障碍人士了,不免对孙老太起了微辞,嫌她不了解清楚就信誓旦旦乱举报,又嫌李未末为什么不早点反应,把自己的情况跟大家讲明白。 这种试图各打五十大板来和稀泥的行为李未末上学时在老师那儿见得多了,他反问难道我要为了你们所谓的放心,就把自己的疾病和隐私一个个告知所有人吗?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就把一个住户私自列入黑名单和监视范围,有这个闲工夫和积极性怎么不去管管出门不栓狗链和偷快递的人。 李未末一生气吵起架来,嘴皮子就比平时溜,逻辑清晰语言组织缜密,把那帮人说得哑口无言,最终灰溜溜地撤了。 此后,孙老太夫妇出门进门看见李未末总有点不好意思,买了特产做了红烧肉什么的总要送去给他尝尝,李未末一开始不想接受,认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必要这样。但见两个人老人家总是于心不安的样子,让李未末想起自己爷爷奶奶,收下一次之后,两家便算冰释前嫌,渐渐亲近起来。 “租出去的话希望是个不爱管闲事的租户,最好谁也碍不着谁。” 李未末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想到孙老太说可能会给房子找个租户,又想起上周隔壁楼因为空调外机箱声音太吵,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撕破脸的两户人家,自言自语道。 到家冲了个澡,美滋滋地趴在床上,一觉睡到被电话铃声吵醒,睁开眼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 每周三和每周日晚上的八点,李妈妈都会准时给李未末打电话,这也是他平时睡醒起床的时间。今天刚好是周三,第一次打李未末没接,李妈妈等了半小时,又打了过来。 “......喂,妈......” 李未末从床头摸过手机,连眼睛都没睁。 李妈妈听他声音含糊,问他怎么还睡着。 李未末打着哈欠就把白天的事简略讲了,顺便埋怨了一嘴陈琪,李妈妈在电话那头笑了,说阿琪就是这个样子,上大学的时候跑社团组织活动比她这个带领学姐还积极。 李未末是遗腹子,他父亲在出任务的时候不幸因公殉职,除了照片和妈妈爷爷奶奶的讲述,李未末没见过这个血缘上的父亲。 大概是因为一开始生命里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缘故,李未末想得明白,并不觉得自己多凄惨,他还有最爱他的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比世界上很多小孩子都更感受到亲人的疼爱。 更何况,相比较自己,深爱父亲的母亲,和养育陪伴父亲最久的爷爷奶奶才应该是最伤心的人。 因为种种原因,李未末的父亲并没有被评上烈士,不过在李未末心里,他就是英雄,不容置疑。 看照片,他的自来卷应该是遗传爸爸来的。 母子俩聊了会儿,李妈妈突然说:“对了,你还记得韩拓吗?” 李未末正在扣眼屎的手指僵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属于小学男生的圆脸来。 那张脸正哭哭啼啼的,为了像个男子汉不让眼泪轻易流出来而在眼眶里打转儿,两边脸颊憋得通红,跟在屁股后面追着自己不停地道歉,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说:“小末哥哥......,对不起小末哥哥,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小末哥哥,小末哥哥——” “停!” 李未末被自己脑海里,这个叫韩拓的小男孩吵得头疼,忍不住出声喊停。 “嗯,怎么啦?”李妈妈听见,在那头问。 “......没啥,”李未末强行把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在自己脑海里通通屏蔽掉,假装敷衍道:“谁呀,不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你这脑子,就是以前住咱家楼下那个,老来咱家吃饭,就喜欢黏着你玩,体育特别好,还总送你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小发明啥的,诶我记得你不是把它们都收......” “......别说了妈,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李未末打断他妈,没再让她继续没完没了的追溯下去,“您就说什么事吧。” “哦,我要说啥来着。就是韩拓他爸妈联系我了,说韩拓今年好像回来上海工作,跟我问声好,说儿子吃了咱家那么久白饭,让韩拓有时间来家里替他们道谢。” “你说这么多年没联系突然给我打电话,一开始我还真没反应过来。” 李妈妈有些纳闷地说。 第5章 “妈你听过一句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未末搓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窗外夜空清明,星星点点各家灯火亮起,是李未末新一天的开始。 “是你想太多,咱家有什么人家可图的,我看就是回来以前待过的地方,想顺便看看朋友熟人什么的。” “反正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我明明记得你们小时候感情好得天天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哈哈,连睡午觉的时候都要抓着对方的......” “妈,我今天deadline,要交稿,先不跟你说了啊。” 听到他妈又开始兴致满满的回忆自己跟那个韩拓小时候的糗事,李未末赶忙对着电话说。 第8章 “哦哦,那你快忙你的去吧。记得按时去医院啊,不要犯懒。” 李妈妈也知道自己啰嗦了,又叮嘱了李未末两句,挂了电话。 李未末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换上短袖和大短裤,提拉着人字拖,拿着手机和钥匙下了楼。 夜晚是他自在活动的时间,别人都是一天之计在于晨,李未末正好相反。 他出了小区,走到马路对面,那里有一条颇具规模的小吃街,还有超市,便利店和菜场,是附近居民平时主要消费场所。 夏日炎炎的夜晚远比白天热闹许多,四处可见喝啤酒撸串,抱着西瓜啃,和散步遛弯的人,因为离市中心远,管理不那么严格,有些在市区内不能摆出来的流动摊点,在这里都能看到,烟火气伴着食物的香气萦绕在李未末身边,他猛吸一口,摸摸肚子,感觉食欲又回来了。 同白天如行尸走肉般的萎靡不振相比,李未末这会儿精气神充足,他三两步走到自己常来的那家烧烤店,服务员看到李未末进来,挥了挥手,扭头对后厨说:“二十串筋十串羊,还有一碗大排浇头面——” “今天不要大排浇头了,天热吃清淡点,就来个罗汉素面吧。”李未末对服务员说。 “没问题,侬坐。” “我坐外面。” 李未末在外面寻了个靠近店门的位子,天热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热气,餐厅老板不吝啬,店里空调开得足,坐久了会有点冷,坐在门边冷热相融比较舒适。 李未末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路过的人,他穿得随便,身上的短袖t恤洗得都有点变形发白,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头发也就出门前随便拨拉了两下,挂着人字拖的大脚趾微微翘起。 就这副可以称得上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有年轻女生路过时忍不住多瞄两眼。 其中有个拎着环保袋的女孩子看了最久,在李未末抬起头时,有些害羞而局促地冲他笑了笑。 李未末认出这个姑娘,也是这边小区的住户,还跟自己同一栋楼。李未末经常看到她这个点去旁边超市买水果或者零食,应该是下班回家路过顺便带吃的回去,而李未末平日也是这个时间出来觅食,两人虽然从没讲过话,但看脸还算熟。 只不过李未末偶尔白天全副武装出门时碰见这个姑娘,对方都会有些紧张的稍微挪远一点,还有几次在电梯里遇上,女孩儿宁可等另一部,也不愿意和李未末同乘,好像他帽子下面,黑色面罩墨镜后的脸会突然狞笑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刀。 这会儿见女生与他对视,主动冲自己笑,李未末心里只觉得无语又好笑。 那个姑娘明显是鼓起勇气,想上来同李未末打招呼的,但李未末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刷手机。 一副既不感兴趣也不认识的表情。 女孩儿有点尴尬,咬了咬嘴唇,扭头走了。 烤串和素面上来了,李未末拿起一串烤羊肉,一边吃一边趁这个时间清理手机内存。 老年人存旧书报,年轻人存照片视频和通话记录,过几代都是一样的。 李未末因为工作原因,手机里存的资料和稿件很多,当初换手机的时候没远见,内存买小了,买了个128g的,隔一段时间就提醒内存将满,需要清理。 李未末删了一个文件夹里已经交付通过的稿子,清空了几个微信群的通话记录,也没腾出多少空间。 他点开相册,想看看有什么没用的图片和视频可以处理。 他快速划拉着, 公司活动照,删掉。 美食照,删掉。 家人照片,要留。 好哥们蔡大眼儿的搞怪自拍照,删掉。 ......还是留着吧。 “居然用我的手机拍了这么多丑照,呕——” 李未末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挑出一张从下往上视角,故意弄出来肥下巴和大鼻孔小眼睛的最丑的照片,又在旁边潦草花了个披发人脸,涂个红嘴唇挨在自拍人像上,然后点转发微信好友。 【未末不是末末】:(疑惑)看这谁? 很快,那边回复。 【我欲成仙】:?(惊讶)这不是我万佛照顶,快乐齐天的遗世肖像吗?好好保存,日后可值大钱。 【未末不是末末】:(坏笑)是值钱,以后你要追求哪个对象了,或者出名了,两千一张来赎。 【我欲成仙】:(正经)借你吉言。 【我欲成仙】:(凝重)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我欲成仙】:(吐舌)略略略,开玩笑,别生气。 李未末隔着屏幕啐了一口,关了聊天界面,继续划拉。 相册按时间排序,快到底的时候,李未末看到几张照片,大拇指停住,嚼面的嘴也慢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把照片点大,一整个图像瞬时映入瞳膜。 照片上是两个面对面阖眼睡觉的小男孩,盖着同一张蓝底黄条纹的毛毯,左边那个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长而卷曲的睫毛和鼓鼓的眼皮,茶色的头发在枕头上乱飞,一只手压在上面,一看就是睡姿不怎么安分的类型。 右边那个睡觉也昂着脖子,下巴翘起,好一副倔犟的睡颜。男孩皮肤黝黑,和旁边缩进被子里的形成鲜明对比,他的一只手拽着旁边那个搁在枕头上的手腕,像攥着一个毛公仔,生怕睡着后对方在梦里跑了似的。 第9章 “......还真让我妈说对了。” 李未末划到下一张,还是那两个小男孩,只是长大了些许,小学五六年级的模样。这次是在户外拍的,一个站在阴影处,帽子面罩包得严严实实,眼睛下垂没有直视镜头,表情不明。另一个则穿着运动背心,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臂,在明亮到发白的阳光下,端着奖状笑得呲牙咧嘴。 最后一张照片上只有一个人,一个初中男生,手搭在大腿边夹着个篮球,身上穿着10号球衣,立在球场边缘,远处背景清晰可见飞身欢呼的学生人群。 大概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被拍人还没调整好表情,男生显得有些失望和迷茫,甚至还透出相当明显的难过,脸微微向右侧抬起,好像在着急张望找寻什么,一点没有刚刚取胜,拿到大满贯的喜悦和豪气。 照片是手机翻拍的纸质相片,像素本就不高,右下角分别显示红色的拍摄时间,从1995年到2004年,昭示着时间之久远。 李未末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他妈拍了这三张照片发给自己的,应该是开始有智能手机以后吧,居然被自己下载下来,一直备份储存。 他选中这三张照片,看着[是否删除此文件],没多犹豫,点了右边的红色删除。 都没联系的人还留着干什么,早就没了干系,那么小的时候的事,即便以后再见面估计谁也都不记得谁。 李未末吃完饭,回家取了充满电的笔记本电脑,来到楼下的小区花园步道,那里有一片居民活动空地,摆了许多公益健身设施,外围是一圈半圆形的葡萄藤长廊,吊了四个秋千椅。 这会儿将近晚上十点,花园里几乎没有人,路灯瓦数不低,照得长廊还算明亮,李未末挑了个最边上的秋千椅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今天的翻译工作。 刚看了两个单词,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两个男人的交谈声,在他们走入李未末的视野范围之前,拐弯进了他那栋楼。 虽然没看清脸,但其中一个人的衣着姿势明显一看就是房产中介。 “这么晚了还带人来看房,也够累的。” 这片小区建得晚,房龄低,楼样新,李未末买的又是二期,很多房间都还空的,或者买下来搞投资人不住。除了有老人孩子的夫妻家庭以外,还有小部分是像李未末这样的独身购房者,或者宁可距离远,也愿意住环境好些,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沪漂租客。 因而时不时能看到房产中介带人来小区看房,倒也不稀奇。 思路被那两人打断,李未末带上全包耳机,听着里面令人心静的,细小的涓涓水流声,重新投入到稿件内容中,这一次他没再分心,一直做到凌晨三点。 自然,他也没功夫看到微信里发来的好友申请。 第6章 李未末在早上六点准时停止工作,又回复了几个不算很紧要的邮件,大多是反馈回来的一些词句和排版修正,他确认稿件已保存备份好,合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拉长手脚在地毯上打了几个滚。 把滚轴泡沫筒垫在脖子底下,李未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上下搓动,这是他放松肩颈肌肉的方式。 虽然是自由职业者,但李未末依旧秉持八小时工作制,晚十早六,没有“中”饭时间,没有通勤时间,这八个小时比他以前坐办公室效率高多了。 有时提前完成了手里的活,李未末也会自学一些别的技能,比如三外四外,排版编辑,图形设计什么的,务必把每天的八小时安排充实。 毕竟不是天天都有固定的翻译工作,李未末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纵容自己待在家里,却绝不接受自己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啃老族。 虽然没有父亲,但李未末的家境尚算殷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母亲的工作也不错,经济上抚养一个孩子完全没问题。况且两家老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自然疼爱的紧,即便李未末真的要啃老,家里也不会多说什么。 “要不还是去找个班儿上上?呆在格子间,不用跑外勤不用出差的那种应该还是有的吧......” 工作这种事就好像女孩子们的大姨妈,有你烦,没有你更烦。 李未末躺在地板上,虽然厚厚的窗帘隔绝了他与窗外初升的太阳,但他能感受到外面现在是白天了,人群开始活动忙碌的声音依稀传来,同时还伴着夏日特有的蝉鸣鸟叫,在这些逐渐变得热闹的勃勃生机中,李未末的身体里涌起一股疲惫。 “但白天就是没精神啊......” 李未末的好哥们儿蔡大眼儿曾经给他看一篇国外的新闻报道,说是有研究表明夜班对男性身体的新陈代谢影响更大,很容易年纪轻轻就脱发挺肚高血压。 蔡大眼儿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加掩饰地瞄了眼李未末的裤裆,问他哪方面功能还行不行,怎么从没见他用过。 李未末就翻着白眼说用没用还得向你汇报不成? 蔡大眼儿就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那当然了,你的第一次必须让我知道,很有纪念意义的。 李未末就骂他变态。 李未末的手指懒洋洋地在身边摸索一阵,摸到手机,点开看到微信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只绿眼睛的黑豹,微信名是两个字母hp,添加申请信息一栏空白,什么也没写。 “hp?哈利波特?” 第10章 这种没头没尾什么说明都没有的陌生申请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手机办的诈骗假号,李未末当然不会通过,他手指一划,拒绝了这条好友申请。 李未末从地毯上爬起来,走进厨房给自己弄饭吃。 电饭煲里有昨天晚上定时煮好保温中的米饭,盛出来就行。冰箱冷冻室里有上周去外婆那儿带回来的肉圆和炸带鱼,都用保鲜袋一份份分装好了,李未末拿出一袋倒进盘子里放进蒸锅开火,自己又炒了个青菜,一顿早晚饭就算解决了。 李未末一边吃饭一边支起平板看他最近在追的美剧怪奇物语,里面的经典怪物demodog张开它菊花一般的头部口器袭击女二时,李未末也张开嘴送了一个汁水饱满的肉圆进去。 正看得激烈,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李未末只好暂停播放,放下筷子走到门边。 猫眼那头站着邻居孙老太,老人家瞌睡少起床早,七点就准备出门晨练,知道李未末的生活作息,来敲他的门。 李未末打开门,孙老太满脸笑容,精神饱满,每一条皱纹都在欢笑,看得出心情相当不错,她先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李未末说他们已经拿到签证,下周五就要飞了,又说已经找到新的房客,昨晚刚定下来,人很爽快,看了房之后立马就把定金付了。 李未末想起昨晚花园里看到的那两个人,果然是中介带人看房,原来看的就是孙老太家。 “是个男的吗?” “是呀,你也看到了?” “没,就看到有中介进咱们楼。看了个背影,不知道刚好是您家。” 孙老太点头,“很不错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李未末,“感觉跟小末你年纪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朋友。” 李未末心想,就现代社会的邻里关系,不闹崩掐架使绊子就不错了,做朋友,算了吧。 孙老太对这个房客似乎十分满意,说对方不仅决定做的快,租约也长,一口气先签了三年,还说如果没别的变动,会继续租下去。 “是个体面人,长得也帅气,工作也好,能赚钱,不会拖欠房租。” 老太太大概是真的很放心把房子交到那名房客手上,乐不可支地夸赞对方。 听的李未末开始放空走神。 “他还问了住隔壁的人,我只同他讲是个正经小伙子,”孙老太的手遮住半边嘴巴,侧头探上前,仿佛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没提你的事,其余什么都没说。” 很有些积极为以前的误会在弥补的意思。 都这么长时间了,李未末无意去迎合老太太总要提起这件事的习惯,表示自己知道了,倚着门框连打了两个哈欠,孙老太总算说完了要说的话,跟老伴下楼锻炼遛狗去了。 回到餐桌,饭菜已经凉了,李未末也没了胃口,他把剩菜剩饭捣鼓到一个碗里,封上保鲜膜放回冰箱准备等睡起来当早饭算了。 李未末把脏衣篓里积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等待的时间他抱着平板和手机窝进沙发,准备继续刷他的美剧。 手机一响,微信通信录旁又出现一个小红点,李未末点开通讯录,发现还是那个被他删掉的“hp”发来的好友申请。 “什么情况......” 李未末动动小指,拒绝。 剧看到一半,又来了。 再拒绝。 这样反复了四五次,骗子的锲而不舍令李未末不胜其烦,在他考虑是先通过好友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对其臭骂一顿后再删除,还是现在就直接加入黑名单的时候,好友申请再次发送进来。 只不过这次申请信息栏里多了两个字:“墨镜” “墨镜?” “.........” 反应过来是谁后,李未末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那人真是有毛病吧,谁见过追着人赔偿堪比讨债的。 话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微信的? 不用问, 一定是陈琪搞的。 想了一下,李未末设置朋友权限为“仅聊天”,通过了好友申请。 【未末不是末末】:40 【hp】:? 【未末不是末末】:你问号什么,墨镜原价140,我戴了挺久的,折旧价你就给个四十吧。 【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400元,已存入零钱】 【未末不是末末】:你什么意思? 【hp】:补偿对你造成的惊吓。 行吧,他非要这么坚持,李未末就当一次买断了。 【未末不是末末】:那咱们就算两清了,反正你也没撞到我,我身体和精神都没出什么问题,以后不会再找你索赔。 似乎是知道李未末收了钱之后就会删好友,hp说你最好还是留着,免得后面再加,你还要来求我。 李未末被气乐了。 真有意思,这人怕不是脑子长泡儿吧,还求他,偏执狂加自恋妄想症吗? 于是李未末就把心里话发了出去, 【未末不是末末】:(无语)毛·哈利波特·青先生,咱们现在互删还能给彼此留个脸面,麻烦您找别人骚扰去,我这儿没时间陪您逗闷子。有病咱就去好好看病,别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还您二百五看病,请查收。 对方这次没有立刻回复,也没接收那250元的转账,等了几分钟,李未末猜测那人应该是被自己的话气到了,以为他终于放弃。 第11章 然后手机叮的一声。 黑豹头像旁,对话框再次更新。 【hp】:你确定吗? 【hp】:小末哥哥。 李未末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小末哥哥”,仿佛突然不认识这四个字了一样。 李未末久久没回,那边继续叮叮叮地一条一条发送消息。 【hp】:对了,我不姓毛,也不叫毛发青。 似乎早已看穿了李未末的想法,hp慢悠悠地打出这一句。 而接下来的消息更加炸裂,直击李未末毫无防备的心灵。 【hp】:我姓韩。 【hp】:名拓。 【hp】:小末哥哥,现在你还要删我的好友吗? 这条信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同一时间,李未末点了确认删除好友。 【hp】:............ 黑豹头像消失。 李未末如同手指被有毒的蝎子蜇了一般,把手机远远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但在他眼前,那只眼冒绿光的黑豹却始终挥之不去,凶恶的样子跟陈旧记忆中浮现出,有着黝黑皮肤的男生的脸,无法抗拒,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他回来报复我了......”李未末哆嗦着想。 第7章 这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变故把李未末的困倦一下子赶跑了,他坐在沙发上直着身体发了会儿呆,眼睛不受脑子的控制,也可能就是受了脑子的影响,混混沌沌地闪出无数纷乱模糊的画面来,那些画面模糊发白,如同曝光过度的照片,所有人脸都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团亮白的光团。 李未末感受到眼睛被太阳光刺入的痛感,白花花的世界沉静而吵闹,他捂住耳朵,发现没什么用,又很快拿开捂住眼睛。 感觉好了一些。 李未末使劲回忆起那天立在停车场外那个男人的长相,试图和记忆深处那张幼质的圆脸找出许多明显不可能属于一个人的不同来。 黝黑的肤色变淡,成了那天太阳底下有着蜂蜜光泽的深小麦皮肤。五官简明利落,没有一点赘余的东西,倒是比圆脸有棱角许多,也可能是成年后婴儿肥消了。 还有身高体型,看人的神色,执拗的态度...... 可惜不管怎么狡辩和抠细节,李未末还是无法让自己百分之百信服能叫出这个独一无二称呼的韩拓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韩拓。 一旦脑子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那张成年男人的面孔就好似在做人脸还原,各种拉扯变形或膨胀后,最终总会还原成小时候韩拓的模样。 李未末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象,那张脸是用怎样的表情给自己发出“小末哥哥”四个字来的。 李未末胡思乱想一阵,看到被自己震惊之下扔到沙发另一头的手机,他爬过去拿起手机,那玩意儿现在变得蜇人又烫手,以至于李未末的手指都有点发抖,解屏密码输了三遍才过。 他想起之前好像看到韩拓朋友圈有发照片,李未末打算再寻些蛛丝马迹确认一下,顺便了解韩拓现在的生活状况,是不是真的来了上海,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对方删掉了。 他的食指指腹下意识地放在添加好友的那个+上...... “——你最好还是留着,免得后面再加,你还要来求我。” 李未末强迫自己把手指移开了。 他可以为别的事打脸,但韩拓,不行。 李未末没有主动去找韩拓,他避之不及,而韩拓也没有再来找他,自那天起,李未末的微信就一直处于静默状态,除了陈琪蔡大眼儿和别的亲友偶尔发来的讯息,那只黑豹头像的好友申请没有再出现过。 知道韩拓如今和自己处在同一座城市,还阴差阳错地碰了面,李未末心里总觉得别扭,周日晚上照例同李妈妈讲电话的时候,李未末旁敲侧击地问了下那个韩拓有没有跟她联系。 “韩拓?没有啊,”李妈妈在电话那头笑:“才来上海,估计挺忙的,怎么了?你着急见他?” “没,”李未末当即否认:“我就随便问问,最近接了个新活有点忙,可能没时间回家住了。” 李妈妈前些年将李未末外公外婆的老房子以旧换新,添钱置换了个大套房,三人一起搬去了浦西,虽然是在上海,但李未末不开车,从自己家搭地铁过去还要再换乘公交才能到,路上将近一个半小时。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作息跟大家不一样,虽然每次李未末都强调说不用管他不用管他,但老人坚持疼起孙子来连李妈妈都拦不住。 “你是不是跟韩拓闹矛盾了?”李未末是李妈妈一手带大的,自然最了解自己儿子各种细枝末节的变化,她缓声问:“小时候关系那么好都不见你们后来再联系,有不愉快的事?” 李未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讲了实话。 “嗯,初中的时候有点事,”随即又补充道:“不过都是很久以前了,就是碰面的话可能会有点尴尬。”李未末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李妈妈,没提自己可能已经见过韩拓的事。 “行,我知道了。” 李妈妈虽然好奇,但也不想过多追问儿子的隐私。她也是有过青春期的人,那个时期的青少年大多热烈而敏感,这一时与好友亲密无间,下一刻又因为一件小事闹脾气绝交,喜欢上一个人的悸动,又放弃一个人的痛苦,最终都成为多年后回首时无奈泯去的恩仇,即便还能激起片刻的水花终究也只是水花而已,阻碍不了涛涛向前走的人生。 第12章 “如果他来家里拜访,我就帮你接待了。你忙就别花时间来回跑,我们这边一切都好。你外公外婆昨天还说要把我一个人留下看家,两人要参加小红帽旅行团去西北旅游呢。” 李妈妈是个贴心的人,三两句岔开了话题。李未末被她这么一说,心情也松快了许多,也不再生气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一声不吭消失的韩拓,把他抛诸脑后,不想为净。 到了下一个周五,孙老太夫妻二人带着小孙子一大早赶飞机,行李箱磕碰的声音在还没完全苏醒的初晨格外明显,李未末在工作,听见响动,还是走出门告了个别。 孙老太的房子托付给了老伴国内同在上海的侄子打理,听她之前说对方大概会在这周日就搬进来。 道完别,李未末回到客厅继续手里的翻译工作,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李未末本想挂掉,但他想到有可能是那个人,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略显轻浮的回应,直接就问李未末还记不记得他。 虽然有些模糊,但李未末印象中那个自称是韩拓的男人并不是这个声音,那人的音色要再低沉一些,淡漠一些,没有这么花。 “不记得。” 李未末也就直白地说。 “搞诈骗的吗?”他又加上一句。 对面笑起来,说miss陈居然没有给你我的电话,有点不厚道。 这声miss陈让李未末想起对方是谁了,上一次见面这个香港企业家的态度就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现在又突然绕过陈琪给自己打私人电话...... 不怪李未末敏感和太有自知之明,他一个连公司正式全职员工都算不上的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是罗豪忡会主动联络的对象。 但怎么说也是陈琪的重要客户,李未末态度上不能不尊敬,为了陈琪,也不能让对方挑出刺儿来,于是一板一眼地说道: “您好,罗先生。” 大概觉得有点单调,又接着补上,“早上好。” 干巴巴,硬得掉渣。 罗豪忡那头又发出一声轻笑,只觉得李未末这样板正的有趣,跟他身边那些油滑玲珑,心眼比筛子还密的“交际花”们相比,多了许多他甚少能体会到的憨直可爱。 罗豪忡生意场,交际场上阅人无数,第一眼就看出李未末是个男女都没多少经验的仔雏,这种单纯如元璞,心思都写在脸上,又带点小脾性的漂亮洋娃娃,最适合被会欣赏,有能力的人慢慢雕琢打磨,一点点露出里面勾人的翠胆来。 “你还不肯叫我lowen吗?可别说是因为什么发音不好的缘故。” 罗豪忡故意逗弄李未末。 李未末按下直接挂电话的冲动和不耐,尽量平心静气地对着手机说:“lowen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为了公司的合作,陈总和她的秘书王志都愿意接待您——” 李未末还没说完,就被罗豪忡打断,“这周六,也就是明天晚上,我准备在自己的住处办一个小型party,邀请我自香港到内地后结识的朋友,希望你来参加。” 李未末心想我算你哪门子朋友,正要找个借口拒绝,就听罗豪忡说:“我也已经知会过miss陈了,她会去,并说你也会同去,那我们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说完没给李未末拒绝的机会,一个byebye挂了电话。 李未末一个大门不出,卖艺不卖身的后台员工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老鸨子带出去见客,然后当街给卖了,还是被买家通知后自己才知道,生气的要命,直接用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把陈琪不带脏字地给臭骂了一顿,并表示自己肯定确定一定是不会去的。 陈琪那边先是对罗豪忡连连应下,知道李未末不会轻易妥协,原本是打算明天先斩后奏,下午直接开车到李未末楼下拉人,堵他个措手不及,结果被罗豪忡自己一个电话就暴露了意图,禁不住埋怨这位客户真不会做事。 然而,感情方面神经粗如电缆的陈琪还没有察觉罗豪忡对她这个小员工的觊觎之心,而李未末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也没有立刻往那方面想,陈琪甚至还觉得是自家未末一匹千里马被伯乐看中了文采能力,对方识才惜才,有意给李未末事业上的机会。 两辈人,两种性别,两种性格,居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空前一致的空白。 李未末冷嘲热讽地吐槽完就挂了电话,陈琪估计他这次不好搞定,既不回嘴也不多做纠缠,果断转头去找外援李妈妈了。 作者有话说: 韩拓得意洋洋:今天的我你爱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大概有且只有这么一次。 第8章 李未末眼睁睁看着自己余额宝被划走一个2后缀两个0的数字却无能为力,心痛到无以复加,血滴答滴答地从心口往出租车里淌。 动用了李妈妈得手的后果就是,陈琪无耻到连接人都不来接了,让李未末自己想办法过去,作为之前不分尊卑,臭骂她的代价。 罗豪忡发邀请的地点是一个叫青揽的别墅区,出发前李未末简单地以为既然是私人party,罗豪忡又是从香港过来的,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然而看到别墅前走走停停地一排豪车,李未末从内心深处觉得......好烦! party时间是晚上七点开始,这让李未末稍微好受一点点。 第13章 青揽别墅区占地面积大,每一栋别墅都以山呀湖呀湾呀命名,罗豪忡住的那栋就叫青揽·翠湖,如其名,别墅房前挖了一处半月形的人工湖,现在这个时节,湖里栽了莲叶,整片湖面看上去绿油油的,映的人眼底都是绿色。 一般带水的环境都招蚊虫,并不见得多宜人,但这里明显有专人每日处理,物业费极高,李未末站在湖边,免了被叮一身蚊子包。 他不想一个人先进去,同陈琪说了一声,站在大门口等她。 “你怎么穿得这么随便?” 陈琪一见李未末就不满地说。她自己穿了件露肩丝质长裙,搭配设计新潮的几何形项链和耳环,踩着高跟鞋,从王志打开的后座车门处下来。 反观李未末,就随便套了件白色长袖帽衫,下身浅色牛仔裤运动鞋,戴了顶同色蓝边的渔夫帽,帽檐有点大,几乎遮住了眼睛,帽衫肚子处有个前兜,里面还鼓鼓囊囊塞了一团,是李未末以防万一带上的防紫外线面罩。 可谓随意至极。 “不是说私人party吗,又没说有着装要求。”李未末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社交礼仪,基本的dress code遵守一下行不行。万一让lowen觉得你对他不重视,本来对你的好印象变差多可惜。”陈琪絮叨着。 李未末说:“我打车过来花了二百,没报销,一会儿回去还得再花二百,我接一次翻译的活还不定能有四百块,这还不够重视?” 陈琪便端出长辈的架势,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指责他目光短浅,要不是后面还有客人进来,真想好好讲李未末一顿。 李未末回头,身后那名客人是个年轻男子,高挑细瘦,衬衣扣错位系着,松松塞在裤腰处,左手搂着女伴,一个同样身高腿长的女人,浓妆艳抹,裙子开叉到大腿根,胸前波澜壮阔,走动时一颠一颠的,从那点快要遮不住的小布料里面呼之欲出。 大胸美女经过李未末时瞥了他一眼,年轻男子瞧见也瞥了一眼,然后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下李未末,被身旁的女伴嗔怪着推了一把。男的马上捏住女的的下巴,手臂蹭在她事业线上说别吃醋,我现在就爱你一个。虽然连李未末这个感情空白的雏儿都听得出里面没多少真心,但女的还是娇俏地甜笑起来。 心不在多,有钱则真。 李未末对陈琪说:“这样算重视吗?” 陈琪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想想刚刚那个女人的,咬了咬牙,“少管别人,管好你自己!” 罗豪忡虽然亲自打电话把李未末给叫来了,但他忙得很,前半场根本没时间招呼他,连陈琪都是等了好久才瞅着空隙凑上去说了两句话。 这个别墅里比李未末重要,比李未末有影响力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串成一条食物链的话,李未末在最低层,扒在地上都看不见的那种。 处在最底层的李未末,很舒心。 他选了一个视野很好,又比较隐蔽的位置,坐在沙发上吃东西。 现在差不多是他的饭点,李未末正好饿了,虽然party比较无聊,但吃的东西还不错,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拿起来很方便,李未末最喜欢的有菲力芝士牛排卷,香草奶心布甸,晶脆虾仁和法式荷兰汁裹蔬菜丸,用小签子戳着,一口一个,进行地不疾不徐。 李未末在心里估算着这些东西的市价,能不能把四百块吃回本。 别人都是来social,来遇贵人的,只有李未末,是来吃自助的。 这些人中,有些始终西装革履,端正得体,有些则看夜色渐浓,趁着酒劲愈加放浪形骸起来。 那些携伴侣同来的客人,其中不乏有些十七八线的小明星或小网红,他们是打扮得最用心,在别墅里最积极,跑得最欢的那群。 就在李未末端着第二盘牛肉卷和丸子回到自己驻扎的沙发时,一个人抢先一步坐在了那个位置,李未末顿住脚,看着他,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最近某个大陆和香港合拍的现代悬疑破案剧里看到过这张脸,客串女主回忆里,劈腿偷吃的渣前男友。 别看李未末在外面,尤其在陈琪带他出去见人时,总一副不胜其烦,好像对什么事或人都不太感兴趣的模样,私底下其实是个隐藏地刷剧狂人,古今中外,剧情设定稍微有点兴趣的剧他都刷,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欧美剧刷得更多一些。 偶尔兴趣来了,会挑几个自己感触深刻的影视片段配音发到网上,因为平稳清亮的声线,和与原声发音极高的适配度,李未末也积累了不少固定关注作品的粉丝。 同时,学文科的嘛,多年死记硬背锻炼下来,李未末对图形和文字的记忆力都很不错。 不然也不可能认出一个,估计连百科词条都还没有的小明星来。 那小明星也注意到了站在沙发前的李未末,看他手里端着的牛肉卷和鸡肉丸子,又看他身上明显某宝包邮,都有点起毛的帽衫和渔夫帽,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受不了地说:“你在室内怎么还戴着帽子?” ——当然是为了避免跟陌生人交流,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回本呀。 但李未末只是扫过一眼,没理他,走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吃自己的东西。 小明星却开始好奇李未末这样的是谁带来的,看五官倒是长得还不错,若说是来钓凯子的,穿得未免也太不走心了。 第14章 于是小明星对李未末开口了。 他故意讲粤语,李未末不会粤语,但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己讲话,也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但他假装自己没听见,掏出手机一边消消乐,一边用小签子调戏盘子里的牛肉卷。 小明星见李未末没反应,以为他完全听不懂,便稍微放大了些音量,吐槽他连香港话都听不懂,真老土。 这几年,港台剧式微,许多港台,也包括有些日韩的不入流的明星纷纷来内地捞钱,但为了市场来捞钱吧,看不上内地又总爱揣着,心态上总认为自己是屈尊纡贵,放下身段被迫来的,一面享受着内地粉丝的追捧和礼物,一面背后又大吐苦水,好像多委屈自己了一样,间或还要讨论一下粉丝素质,人权自由云云,又当又立两面开花。 这个小明星便是如此,在香港本地没什么机会,便打算跑来内地发展事业,但心里总归带点歧视,又舍不得这边来钱快,他以为李未末是靠相貌来找人爬梯的,立马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觉,弥补了内心的不甘,张口闭口都是香港话。 但一个人的独角戏毕竟无趣,小明星又用英文讲了句,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是演员,问李未末是干什么的,同时伸出手挡在李未末和餐盘之间,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李未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明星跟他say hi。 李未末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小明星纳闷地用英文又说:“难道你连英文都不会讲吗?我以为至少上海不会这么落后呢。” 李未末开口了,说:“侬了嗨组撒?” “什么?”小明星一愣。 李未末略带无奈地摇摇头,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趁小明星没反应过来,还在愣神时,假装自己才注意到,故意夸张地用普通话自言自语道:“哦,原来这人不会讲普通话,也听不懂上海话啊?嗨,我以为要来这边工作,会讲普通话是基本要求,现在演艺圈水平都这么低了?不会官方语言,以为讲一口方言就能来演戏,全靠后期配音?难怪嘴型也对不上,台词都背不下来吧。” 小明星顿时涨红了脸,他当然会讲,也听得懂普通话,虽然是一口港普,但在李未末说完前面那些话以后,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用普通话回怼,气势必然弱了许多。 李未末这时又送上致命的一击,“come on,想恰烂钱也稍微专业一点好吧。英文这么好,怎么不去好莱坞捞钱呢?是好莱坞觉得你还不够洋气,不够先进吗?” “——你!”小明星又气又尴尬,这时已经有附近的人听到声音朝沙发这边看过来,以他比李未末强不了多少,小糊逼的地位,还不敢在这种场合发作,吃了闷亏,又憋着英文粤语普通话都讲不出来,最后怒气冲冲地起身,狠狠瞪了李未末一眼,皮鞋擦地咣叽咣叽地走了。 李未末也起身,在小明星坐过的地方拍了拍,然后满意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端起水杯淡然地喝了口水。 第9章 虽然气走了在自己面前搞歧视那一套的小明星,李未末心里那股厌烦劲儿还是没有立刻过去。他觉得有些热,便抬手将一直遮住他大半张脸的渔夫帽摘了下来。 之前人多,都忙着互相招呼social,谁也没注意到打扮得平平无奇的李未末,这会儿许多人闲下来,有空四处张望,很快就注意到坐在沙发角落,露出脸来的李未末。 李未末那个位置的视野呈放射状,就像一个三角形的顶端,能将别墅大厅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同样,当多条视线从三角形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顶点时,李未末虽然低着头,也立刻感觉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李未末抬起脸,跟几个人的视线对上,他蹙起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墅照明灯下,李未末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微微透明发亮的质感,被白色的棉布料裹住,茶色的头发在灯光照耀下映出水波样的光泽纹路,琥珀色的眼珠疑惑又警惕地在几人之间左右移动,颊边鼓起两个圆圆的鼓包还不忘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李未末保持俯身抬头的姿势未变,只一根手指动了动,勾起旁边的帽子,重新戴到了头上,将自己和那些奇怪的目光隔离开。 ——渔夫帽撑开大大的帽檐,那样子就仿佛一颗白杆杆,白伞伞,可爱无毒的,人形小蘑菇。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想。 有跟罗豪忡相熟的朋友碰了碰旁边的人,问他这个男生是谁带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被问的那人也是从香港来的,不管是香港还是上海,只要罗豪忡逛夜店,必然有他作陪,那人也挠了挠额头,说不认识,没见过。但讲真的,比他们之前接触过的长得都好看。 问的人于是推理道看他穿得这么随便,不会是罗总的亲戚什么的吧。 于是他们都把兴趣放在了讨论李未末到底是罗豪忡的亲戚,还是罗豪忡的baby上,就是没想过,有没有可能,这个男生跟他们罗总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九点半准时,罗豪忡走到别墅大厅后方的落地窗处,敲了敲酒杯,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无非说些大嘎猴自己初来乍到,很喜欢上海,感谢,期待的话,期间还特意提了一下陈琪和她的公司,让陈琪受宠若惊。 第15章 最后提到自己现在是单身状态,开玩笑说孤单寂寞冷,深觉上海是块福地,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真爱。 说这些的时候,罗豪忡的目光往李未末的方向瞟去一眼。 可惜那个时候李未末的橄榄球僵尸即将突破防线,啃掉了他两排豌豆射手和卷心菜投手,形势危在旦夕,无瑕接收罗总的暗示。 众人此时都喝得有点多了,跟着瞎起哄,纷纷表示自己身边多的是美女帅哥介绍,之前那个带着女伴,冲李未末吹口哨的男人还直接把大胸美女往前推了两步,罗豪忡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摇了摇头,说多谢,但不是自己的菜。 讲完闹完将近十一点,大多数人明早还有事,便陆续告辞离开,李未末吃了一肚子撑的,总算熬过了这个晚上,起身一边找陈琪知会一声,一边在手机上约滴滴。 罗豪忡拦住了他,说抱歉今天太忙,没能好好招待。 李未末说没有,食物很好吃,他吃了挺多的。 罗豪忡笑了,被酒精冲刷过的夜晚总会让人轻易涌起某方面的冲动,白日的理智暂且搁置,罗豪忡在这方面又一向自信多于忍耐,他贴近了李未末,声音暧昧地问他能不能再留一会儿,自己想跟他聊聊。 这么明显的暗示李未末再看不出来就白活了这二十多年,若是别人,即便不情愿,看在罗豪忡的身家背景上也会虚与委蛇片刻。但李未末脾气差,也没指着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利益,尤其一向厌烦这种自以为是,没有边界感的人,他想起之前那些客人的对话,冷然道: “罗先生,您是把我当夜总会的少爷了吗?” 李未末白至透明的脸在彻底沉下时完全失去了他平日里给人纯粹到有些幼态的错觉,整个人如突然冻住的冰雕,琥珀色的瞳仁散露出一股冷凝的水汽,不耐和愤怒的气息含在其中,从每一寸毛孔丝丝缕缕地进入周身的空气,浑身上下写满拒绝。 罗豪忡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只有一点小脾性而已。 氛围变得尴尬,罗豪忡有些恼羞成怒。 他忽略了暧昧这件事,要双方都有那个意思才成,而李未末完全没有。 罗豪忡只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被谁这么不给面子过,身体里那股生理上的冲动随之烟消云散,于是声音也淡了下来,“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同你说说将来合作上的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一个普通男人而已,还犯不着再多花精力往上贴。 罗豪忡是想在内地的这段时间找个合心意的伴侣,又不是真的来追爱的,没有李未末,还有其他大把俊男美女供他挑。 李未末闻言点头,神色如常,“那是我误会了,之前听您的朋友聊天提到过你们经常去夜店,我没见识,才往那方面想,对不起罗先生。不过合作上的事您还是找我们陈总谈吧,这些我都不懂。” 刚好这时陈琪过来找他,李未末便把罗豪忡要聊合作的事跟她说了,然后同两人道别,转身走出了别墅。 被外面带着热度的小风一吹,刚从冷气房出来的李未末不由得抖了一个激灵,想起刚才的事,心情还是不大好。 他再次迈开腿,刚走了两步,身后被人大力一推,李未末没有防备,往前栽倒,不偏不倚撞在旁边的石质护栏上,护栏另一侧就是人工湖,好险栏顶够高,才没有一头栽进湖里。 但脸还是不小心蹭上了护栏表面,雕花石头粗粝,李未末感觉鼻头一阵火辣辣的疼,估计蹭破了皮。 李未末伸手在鼻子下面快速抹了一把,没有鼻血。 他扭过头,看到两层台阶上站着之前挑衅他反被怼的那个小明星,是谁推的一目了然。 小明星居高临下地盯着李未末,这次倒是不讲粤语和英文了,操着一口港普,咬字不清地叫嚷:“——装什么清高!你这种钓凯子的方式我见多了,lowen怎会看上你这种土气的大陆货,玩玩而已——啊!” 李未末根本没听对方在说什么,在小明星骂骂咧咧地时候他已经一步跨上台阶,找准角度一脚踹在小明星的膝窝处,那里和脚踝是一个人下半身最脆弱的地方,没有支点,小明星腿一软,李未末的胳膊在他跪倒下去之前瞬势在他腹部一档,手抓住裤子一提...... 小明星常年节食,身量还不如李未末,被这么一掀,直接掀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滚进了别墅门里,在里面还没离开的客人惊愕的目光下,以一个极为狼狈不堪的姿势趴在地上,嘴里啊啊啊呜呜呜地叫唤着。 李未末跆拳道黑带二段,虽然早就不练了,但用两个格斗招式收拾个小鸡仔一样的男人还能用的上。 如果可以,他真是很想把对方直接掀进湖里,好好洗洗他的脑子和嘴,但万一出什么事,为了这种人惹上麻烦实在不值得,让他在地上滚两圈丢个人,比自己惨就行了。 李未末叫车回家,路上陈琪发信息问他刚才怎么了,怎么有人说看到他和别人打架来着。 李未末说对方先动的手,别墅门口有监控。 然后又发信息给陈琪说跟罗先生圈子里的那帮人处不来,就算是为了赚钱也处不来,让她以后这种活动别叫他了,免得好处没捞到,还被自己拖了后腿。 李未末没告诉陈琪罗豪忡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这是两码事。只要罗豪忡不再找自己,他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陈琪要同姓罗的合作,那也是她的事。 第16章 但李未末不会再参与。 到了小区,李未末又眼睁睁看着司机刷走他二百块,原本就不爽利的心情于是又变得糟糕几分。 然而更不愉快的还在后面,李未末走进小区,上了六楼,出电梯后,发现通往自己家的过道被堵住了。 白天还空着的603室门口此时堆满了箱子和行李,李未末看出是隔壁新搬来的房客的。 因为603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正传出男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说明天才会搬进来吗? 李未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至凌晨,想起这个人之前好像也是临近半夜才拉着中介跑来看房,估计是白天太忙,以为邻居都已经睡了,不会出门用过道,才把行李堆在这儿。 李未末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他不太想踩着别人的东西过去,箱子看起来又十分地沉,于是敲了敲603室的门。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紧接着,李未末听到对方说:“麻烦稍等一下。” 几秒钟后,门开了。 那个新邻居站在李未末面前。 他看着李未末的脸,忽略他陡然睁大的双眼,用平静到略带冷淡的声音,说:“你鼻子怎么了?” 第10章 十年过去,韩拓再见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指着自己破了皮的鼻子,平静地问他鼻子怎么了。 李未末有些恍惚,连带眼前那张映入他视网膜的脸都开始渐渐起了重影,以各种奇怪诡异,如同在看哈哈镜成像一般,扭曲变化在小孩,少年,与成年相貌之间。 李未末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虽然不愿接受,但他十分肯定,眼前这人就是韩拓。 也是那天在停车场门口,差点撞上他的那辆车里的人。 李未末突然发现,人类的感知很奇怪。在他没有认出这张脸时,完全不会联想起某个名字,而在看到微信上出现的名字后,又总怀疑那张脸不是他。 可当这个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站在自己眼前时,所有的一切几乎刹那间都对上了号,李未末甚至不需要一丝的犹豫和求证。 这就是韩拓。 毋庸置疑。 也许是在心里埋藏太久,猛地被当堂挖出,猝不及防,连带那些陈旧烂事,让李未末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李未末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去应付韩拓,他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直视过对方的眼睛,他只想逃离,赶紧回家去,关上门,再也看不见这张脸。 事实上他也如此动了,李未末偏开脸,一语不发转动脚尖,朝着家的方向。 身子刚侧过没有20度,李未末的手臂就被人钳住了,掌心烫人的热度如在停车场那天一样,从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身体,挑战他的神经。 李未末只好回身,抬头,盯着韩拓的眼睛。 韩拓也在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他。 视线交汇时,李未末就想起那个黑豹头像的好友申请,黑豹绿色的眼珠好像钩子似的,仿佛已经穿透刺入猎物的皮肉,没有一点逃的机会。 李未末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被钩子盯上的猎物。 他声音发涩,说:“你什么意思?” 韩拓仍是抓着李未末的胳膊,好似完全看不出他的不自然和想要立刻逃离的迫切心情,当然也可能是看出了却不打算理会,又问了一遍,“鼻子怎么了?” 李未末在别墅门口掀完人就上车离开了,一路上也没管过自己的鼻子,这会儿听韩拓执拗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本来以为只是蹭破了皮没什么事的李未末,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被撞得比他想象的严重许多,是伤口太明显了才一直问吗? 李未末恍然抬起另一只没被禁锢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指尖刚一碰上去,就“嘶”地叫出了声。 好痛! 韩拓拿起手机,黑屏对着李未末的脸。 李未末定睛一看,哇塞,岂止是伤口明显,他的整个鼻头此时都肿了起来,圆圆的,红红的,像游乐场小丑那样。 “我的鼻子......” 他居然就顶着这么一个鼻子,搭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来,还好是晚上,怪不得之前司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未末还要用手去碰,被韩拓一手挥开,拿起钥匙和手机,关上门,直接拉着李未末往电梯口走。 “去医院。” “不是......”李未末试图掰开韩拓的手,未果,只好说:“你还要收拾东西,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开车,很快就到。” 韩拓的语气很轻,很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让李未末说不出反对的话。 况且他的鼻子现在真的很痛。 还特别丑。 自己竟然以这么丑陋滑稽的模样,出现在成年后的韩拓面前,这一点让李未末多少有些介意。 两人站在电梯前,韩拓才放开了李未末的手臂,按了下行键,低头看手机。 李未末于是站远了一点,把电梯门当镜子挤眉弄眼,观察自己的鼻子具体多么有碍观瞻。 李未末皮肤白,就显得大红鼻头格外得红,他没敢再用脏手去碰,烦躁又懊恼地撅了下嘴,一下就碰到了肿起的鼻头。 ——早知道就该让那个小明星多滚两圈! 李未末暗自怒骂,突然发现韩拓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站在一旁也正专注地瞧着电梯门上自己的脸看。 第17章 “——看什么!” 李未末一惊,下意识扭头说。 韩拓又拿起手机,咔嚓两下,待李未末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被正大光明地偷拍了。 “你拍我干嘛!?” 李未末惊愕道。 “你跟人打架了?”韩拓反问他。 李未末噎住,一般人看到他这样的伤,第一时间会认为是过敏或者摔跤磕碰什么的,事实上也确实有一半如此,但韩拓却直接切中核心。 “......没打架,自己摔的。”李未末闷声说,他觉得韩拓是故意的。 韩拓的车就停在楼下不远,方便起见,他租了一个固定车位。 韩拓让李未末坐副驾驶,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发动,在凌晨一点多钟,开出小区,驶向医院。 “你脸上其他地方有淤痕,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来,衣服裤子上有灰,帽子也戴得不正,两根手指的指甲有轻微劈裂,如果只是碰了什么东西过敏,不应该有这些痕迹。如果是你自己摔倒了,爬起来第一反应应该是检查伤口,然后拍干净衣裤。” 韩拓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 “......再结合你的性格,和你刚刚的表情想一下,不难猜出你是跟别人起了冲突,动了手,被对方掼在地上,跑的时候来不及收拾,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不完全还原,但也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李未末语滞,不可否认韩拓在他的整个青春期占据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不是白来的,他了解自己,即便中间隔了十年未见,他依然能够根据一些细节准确推测出李未末身上发生过什么。 就好像知道他这十年没有任何变化,还跟原来一模一样。 这样想来,其实那天在停车场韩拓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但李未末却没有相应地认出韩拓。 他还在原地踏步,但韩拓已经走出太远了。 他们并排在车里坐着,跟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不再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未末开口,平复了再见到韩拓和鼻子变形的震惊后,他的声音比之前镇定了稍许,“......是对方先挑衅,从背后推了我一把,然后我把他掀翻了,就这样,不算打架。” 然后接着问,“你呢?你二话不说回来上海,装成陌生人追着加我好友,现在还搬到我隔壁,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当然是巧合,”韩拓瞟了李未末一眼,见他脑袋上的小卷毛支楞着,顶个红鼻头气势汹汹,又隐约带着忧虑心虚的表情质问,还没见过他这么滑稽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但韩拓面上没表现出来,依旧一副冷冷淡淡,不以为然的神情。 “当然是巧合,”韩拓又重复了一遍,“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哪天会经过停车场,还正好在我们车前,又怎么知道你的邻居要移民,把房子租出去。不妨告诉你,甚至回来上海工作,都不在我的计划中。” 李未末沉默,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医院到了,作为市里外科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即使是半夜,正前方的主停车位也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进出看病陪床送诊的人络绎不绝,韩拓只好把车停在后面,夹在两辆车之间的一个空隙,车位稍微有些窄,但韩拓高超的停车技术还是把车完美地倒了进去。 李未末小心打开车门,注意不碰到旁边的车,从车门缝挤出去。 韩拓锁了车就往挂号处所在的医院大厅走,走了几步,发现李未末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发现李未末还站在两辆车之间,停车场的路灯瓦数很低,立在那儿就是个意思,基本起不到太多的照明作用,李未末的身形隐没在一片黑黄的阴影中,韩拓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连他肿起的大红鼻头也看不太清了。 “做什么?”韩拓见他不动,问道。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家医院?”阴影中的李未末在说话,声音闷闷地,非常干涩,“......你在提醒我自己做过的事对吧。” 韩拓立刻就明白了李未末在指什么,他也站定了脚步,望着李未末。 年少时的他们曾分享过许多东西,食物,玩具,情感,秘密,那些情感有对别人的,但更多,是对彼此。 很长一段时间当中,他们像真正的亲兄弟一样,不,是比兄弟更亲密的,如连体婴一般的存在。 直到一件事将早已出现裂痕的表面彻底打破。 从此有了长达十年的失联。 李未末家附近有两家三甲医院,距离差不多,一东一南两个方向,韩拓带他来这家,李未末敏感地认为,这是在暗示自己。 但韩拓着实冤枉,他只是了解这家更精于五官科和骨外科,便直接开来了这里。 在暗处,李未末还在说话,他好像挺着急,竹筒倒豆子一般机械地表达他的意思。 “这里没人,不然你就在这里揍我一顿,打断一根肋骨,然后顺便一起看了。我保证不报警。” 第11章 “......也不会找你索赔。” 李未末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沉闷,逐渐变得清晰,果断。他没有再心虚地垂着头,反而抬起眼,直直看着三步开外的韩拓。周围一格一格排列整齐的汽车此时在黑暗中看起来如同墓碑林立,更给李未末身上添入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意味。 第18章 两人对望,僵持着,眼中神色皆意味不明,热风掀起韩拓的衬衫衣摆,和李未末翘成c字型的发梢。 有一只小飞虫飞入两人之间,左边转两圈,右边转两圈,最后停在了李未末红肿的鼻头上,李未末赶忙又是挥手,又是吹气地驱赶。 “你确定?” 韩拓抱臂看李未末手忙脚乱的样子,紧抿嘴唇,复又松开。 “嗯。确定。” 李未末点头,赶走了虫子,他还没忘记摘掉帽子,再把手机放到引擎盖上,以防动起手来,造成更多的经济损失。 “......你来吧。” “呵——”韩拓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但也只是极为短促的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没拉扯出明显的纹路就放下了,然后猛地以极快的步速快步行至李未末面前,冲的李未末往后趔趄一步,条件反射地就想抬手护头,又想起自己的承诺,硬压制住本能的肌肉反应,绷紧身体站直了。 虽然韩拓上初中时就已经比李未末长得高了,但他显然在这十年间又长了不少,大学里再窜一窜的男生不稀奇,而韩拓更是像吃了膨大剂一样。平行而立时,175的李未末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饱满的嘴唇,以及上面淡青色的胡茬。 韩拓完完全全是个真正的,成熟的男人了。不再是高中篮球场上,拉着球衫冲他吹口哨,目光总是追寻着自己,笑容满面的青葱少年,更不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小末哥哥,小末哥哥地喊叫,连一同睡午觉都要抓着他手腕才能入眠的儿童。 跟韩拓相比,李未末的变化微乎其微,他就像一个等比放大的娃娃,小号,中号,大号。骨头生长扩宽,消去婴儿肥后,依旧保留着葡萄形状的眼睛,尖下巴,连身上的毛发都比一般男生稀疏。 好哥们儿蔡大眼儿就喜欢有事没事去搓李未末光溜溜的小腿,一面嘴里大喊:“好腿!”,一面躲避李未末的飞踹。 此时韩拓低下头,粗而硬挺的短发只差一点点就能擦到李未末的额头和鼻尖,他的视线在李未末的脸上流转打量,而后幽幽地说:“不着急,我们现在不是住得很近吗,以后有的是时间,趁人之危不是我的风格,让我先好好想一想怎么报复你。你都那样把我丢下了,光揍一顿可不解气。” 李未末僵着身体,韩拓贴得这样近,呼吸扫过他的唇畔,李未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下一秒,烟草味消失了,韩拓直起身,戏谑道:“小末哥哥,咱们好歹以前还是朋友,看你现在这个丑样子,我都下不去手。” 李未末推开韩拓,自己往挂号处走。 事实证明,李未末的鼻子确实不是擦破了点皮那么简单,但也不严重。先拍了ct,确认没有鼻骨骨折。医生诊断他软组织挫伤,皮肤有破损,除了挫伤引起的血瘀外,肿胀主要是破口接触了化学物质,导致过敏感染引起的。 李未末想起自己撞上的石栏旁边就是人工湖,为了防蚊虫白天或许做过化学处理,一般人不会有什么影响,也不会刚好就在那里受伤,只不过李未末皮肤敏感,又擦破了伤口,才会肿的这么吓人。 医生说李未末不用缝针,也不用吃药,让护士给他鼻子上涂了厚厚一层白色药膏,用纱布蒙住,留了两个呼吸的孔洞,说包一个晚上就能消肿。 看着镜子,李未末觉得自己像长了个猪鼻子。 “挺猪的,不过比刚才好点。”韩拓在一旁直接说了出来。 李未末在心里瞪了韩拓一眼,他没表现在脸上,在这间医院里,他总是有点心虚的。 回到小区,韩拓的几个箱子行李还堆在门外,他也是心大,放在过道也不怕被偷。 “居然就丢在这里不管了......” 李未末有些无语,但一想到对方也是为了带自己去医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感情不复以往,但还远不止于当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李未末调整心态,在报复来临之前,尽量心平气和地面对韩拓。 韩拓掏出钥匙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指挥李未末,“帮我把那个贴了黄色便贴的箱子抱进来。” 李未末冲着韩拓的背影翻白眼,但还是收住脾气,帮“新邻居”往屋里搬东西。 孙老太一家走之前处理了绝大部分物品,还留下一些家具,桌子沙发床架什么的,韩拓说他已经取得了老头老太太的同意,在不改变原始格局的基础上,可以按照他自己的喜好进行装修。 这个小区虽然还算新,但也是跟上海市中心那些老破小相比,孙老太一家原本就等着跟女儿女婿在澳洲团聚,也没怎么好好装修,老人家又爱屯东西,收拾起来力有不逮,上海气候潮湿,李未末一进门就看到天花板上掉了好几块墙皮,客厅角落也生了肉眼可见的霉菌,夏天闷热,整间房子都散发出一股潮乎乎地味道。 这样的房子如果碰上一个对居住环境有要求又愿意自己动手的靠谱房客,重新装修一下,哪怕就是以后不住了,再租出去也能提高价格。 韩拓之前大概也是才到不久,他没有叫搬家公司,是自己开车带着行李过来的,李未末敲门时他刚把东西搬上楼,正在跟人打电话,见了李未末后又一起开车去了医院,完全没时间收拾。 窗户开着通风,韩拓打开空调,跟李未末把行李搬进来,其实大部分还是韩拓自己搬的,李未末就帮忙跑了一趟,然后站在门口,飞也似地说了声我回去了,便跑走了。 第19章 韩拓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又快速关上的声响,放下手里的抽真空装衣袋,摸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只噙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火,靠着客厅墙壁,略带疲惫地吸了一口,而后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散出,韩拓盯着李未末离去的门口发呆。 ......他就只记得那件事。 韩拓昂起头,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随着烟雾像四周扩散,韩拓的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回忆,偏偏李未末就只惦记那一件事,反复提起,不肯放过,他是在借此同自己划清界限吗? 韩拓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找不到排泄口,他猛吸一口烟,脑海里倏然浮现李未末在停车场看向他时,那双陌生而戒备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犹如用金属铸成了高墙,仿佛在拒绝一切人或事物的进入。 虽然很快就知道李未末当时是没有认出自己,把他当成了可疑的纠缠者,但即便得知自己是韩拓,李未末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松动,反而更加抗拒......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怎么就总想着自己要为那件事报复他? 难道在李未末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令他急于摆脱的,应该被遗忘的过去? 韩拓忽然觉得自己找来上海的行为,实在是可笑。 韩拓再次吐出一口浓烟,他知道客厅墙壁那一面就是李未末的客厅,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那个人在呼吸,在行动,在做自己要做的一切事,但这些事里,都没有他。 已经很久没有他韩拓了。 一想到这一点,韩拓内心深处就像被火种点燃了一般,不甘的情绪啃蚀着他的理智,他想冲去隔壁敲门,问问李未末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又要控制自己别去,因为很大可能会收到一个让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这么多年过去,李未末的一举一动,依旧可以精准地刺激到自己的神经。 ...... 不到早上六点,李未末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他今天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陈琪打来的电话被他按灭了,蔡大眼儿发来的微信他没看也没回,还好今天不是和李妈妈的通话日,不然李未末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才算正常的语气讲话,才不让李妈妈察觉出不对。 ——真是太糟糕了! 李未末用薄被蒙住头,这十年来已经尽力不去想与韩拓的那些事,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大功告成了,韩拓又如同春天里不知道打哪儿飞来的毛絮,毫无预兆地,直接就往人鼻孔里钻,不打出几个响亮的大喷嚏,没法儿把这人激出去。 不过...... 为什么韩拓看着自己时,会让他觉得,韩拓的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些难过呢? 但那层难过的情绪太浅太薄,李未末很快就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李未末体会过那种刻骨铭心的难过,蹲在住院病房门外的角落里,一直哭一直哭,也不敢再出现在对方面前。 第12章 这一觉李未末睡得不踏实,梦中总是出现一些小时候的画面,树影,棋台,斑驳的光线,饭桌,球场,大汗淋漓的男孩,阳光的味道,拥抱,还有......不可置信的眼神。 昏昏沉沉睡到日落暮合,李未末看到一小时前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也有几个语音通话请求,都是陈琪打的。 李未末给陈琪回了电话,对方咋咋呼呼说了一通,李未末权当起床铃,好一会儿思维才终于恢复清明,大概听懂了陈琪在讲什么。 “......所以你说那个小明星怎么了?”李未末茫然地问电话那头。 “哎呀,我刚才讲的你都没听到吗?人家要起诉你呢。”陈琪说。 “哦......起诉我什么?”李未末讲话都是慢吞吞的,跟敲着桌子的陈琪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本人不急,旁人操心。 “他的经纪人找到我,说你打了他家艺人,还让他脸上带伤,无法正常进组拍戏,还说你讽刺辱骂港台同胞,给他家艺人对是否还要继续在大陆发展事业产生了十分严重的心理影响,要你公开道歉和赔偿损失,不然就报警起诉你。” 这个小明星挺会倒打一耙,颠倒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 “报就报,起诉就起诉吧。”李未末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摸了摸包着纱布的鼻头,医生还是很靠谱的,果然比昨晚恢复了正常大小,也不疼了。 “又不是没有监控,谁先动的手一目了然,我脸上也有伤。”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说要报警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你,不过......”陈琪若有所思道:“咱都不是娱乐圈的人,不了解里面的门道。那个经纪人看起来不像正经人,不说是经纪人我都以为是黑社会,你这几天还是要小心一点。”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李未末警惕道。 “没有,但是他知道你的名字,估计要么是从那天的宾客名单上看到的,要么从其他人那里得知,总之,你还是多注意着点,现在是信息无隐私的世道了,只要花钱,什么都能给你人肉出来。” “嗯嗯,知道了。”李未末敷衍着点头。 “别这么敷衍,不要不放在心上。”陈琪忍不住唠叨。 “好的好的,谢谢陈总,给你添麻烦了陈姐。”李未末胡乱应着,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有的没的。 第20章 陈琪就好像灵犀一指一样,突然又说:“对了,你还记得吃饭那天,给我们让包厢,说把你东西踩碎要赔偿的人吗?我把你微信给他了,他有没有联系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岂止是联系,都已经住到家对门了。 “......嗯,聊过两句,怎么了?”李未末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陈琪自己和韩拓的关系。 “没什么,就是后来听说那人挺厉害的,手里貌似有好几个专利。城投新能源的毛主任还记得吧,那天跟他一起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公司用了他的专利,请他来做技术顾问的。” “嗯,挺厉害的。”李未末干巴巴地回应。 他想起韩拓以前就很喜欢搞些小发明小创造,送给自己那些怪里怪气功能古怪的玩意儿能放满满一箱,现在有这个成果不奇怪。 挂了电话,李未末去卫生间把鼻子上的纱布换了,卫生间建在客厅背后,一侧换气扇口对着外面过道,隔音不好,在卫生间洗澡和开取暖浴霸,过道里的人是可以听到看到的。 李未末在卫生间就听到隔壁有声音,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急匆匆跑出卫生间,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看是不是韩拓回来了。 确实是韩拓,高高的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挎着一个公文包,正在用钥匙开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李未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李未末不知道他早上是几点出的门,但是昨晚从医院回来,到自己离开进家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半。韩拓才搬进来,还要收拾东西,具体什么时候才上床睡觉,还是没睡就直接去上班,李未末不得而知。 “厉害的人仿佛都不用睡觉一样......”李未末嘟囔了句,随即又提醒自己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韩拓是韩拓,李未末是李未末,又不是小时候了,很多东西早就变了。 不过理智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关注韩拓,但李未末还是控制不住会想起这个人,之前只是几句微信信息就让他被毒虫蜇了一般,混乱好久,现在微信里的人就住在隔壁,离得那么近...... 韩拓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煮东西吃,洗澡,睡觉,还是收拾房间,抑或是把电脑带回家中继续工作? 应该是在工作吧,公文包一看就放了电脑在里面。 李未末搓着头发晃了晃脑袋,“别再想了,别再想他了......” 李未末洗了把脸,换下睡衣,还是那一身大t恤短裤,提拉着人字拖,准备下楼吃饭。 经过603室的时候,虽然尽力想要坦然以对,但还是忍不住做贼心虚一般,生怕让里面的人听到,踮着脚哧溜一下赶紧钻进了电梯。 到了平时光顾的餐馆,李未末依旧坐在户外靠门的位置,他在微信上跟蔡大眼儿插科打诨,听他发语音说自己跟天坛公园一个晨练的大爷吵架,结果自己先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地倒下了,把那大爷吓个半死,再也不敢倚老卖老,乱占别人的位子。 “那老头儿,惯的他,真让人搓火儿——” 蔡大眼儿是地道的北京人,讲一口流利的京腔儿,就跟东本人一样,再普通的事经过他的嘴讲出来,总带着莫名的搞笑,李未末最喜欢听他说话,每每都被逗得直乐,蔡大眼儿就会挑眉摇头,无语地问他有这么好笑吗?您这笑点也忒低了点儿吧。 跟蔡大眼儿处时间长了,李未末有时也会冒出几句北京话,诸如逗闷子,麻溜儿,您nei,之类的。 李未末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给蔡大眼儿发语音,“哈哈哈你这戏也太绝了,但你别老用这招儿,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没,小心人家告你碰瓷儿——” “可以拼个桌吗?”旁边有客人问。 李未末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可以。 哪怕不是周末,这一片的夜市也相当热闹,桌子不够是常有的事,李未末一般不会拒绝。 他咧着嘴朝对面要拼桌那人随意瞟去一眼,笑声拖着机械的尾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脸上的笑容如同冬日的溪水,能看到缓慢冻结凝固的全部过程。 李未末想拒绝。 但已经来不及了。 韩拓在他对面坐下,还是那件黑色polo衫,短袖以下露出紧实却不过分粗壮的手臂肌肉,没有之前那种肱二头肌呼之欲出的膨胀感,这么看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当然,也可能是换了件比较宽松的t恤,总之整个人比停车场重遇那日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韩拓的鼻梁很挺,眼睛是偏窄,长的类型,唇形饱满不薄,下颌线流畅分明,跟李未末一眼吸引人注意的漂亮不同,是那种越看越帅气,持久度高的耐看类型。 谁能想到他以前是个黏糊糊的圆脸小子。 持久度高的帅气韩拓虽然上了一天班,依然发型齐整,衣服裤子上连个多余的褶子都没有,只把皮鞋换成了运动鞋,规规矩矩踩在地上,胳膊肘搁在桌子上,双手手指交叉,看向李未末的眼睛微微眯起。 反观李未末,乱蓬蓬的头发一如既往左一簇,右一根的翘着,洗变形的宽大t恤因为穿着舒服一直舍不得扔,上面隐约还能看到黄色棕色的油渍,短裤同理。 一只脚勾着人字拖,另一脚因为跟蔡大眼儿聊得太high而踩在椅子上,露出人字拖鞋面上,被他踏在脚下小怪兽的图案,看见韩拓刹住笑之前,还在毫无形象,四仰八叉地,用蹩脚的北京话逗乐儿。 第21章 四目对视。 “我好像,”默了一刻,韩拓顿了顿,说:“看见你的内裤了。” 李未末顺着韩拓的视线往下,一直看到自己翘在椅子上的大腿,被夜风吹的忽扇忽扇的松垮大短裤里,裆侧边处破了一个小洞的内裤衩子正在大喇喇地,向桌对面的韩拓挥手招摇。 李未末皮肉一紧,连忙放下腿,穿好拖鞋,并拢。 李未末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出门又是在晚上,白天也包得严严实实,雌雄都难辨,被小区居民当成怪人躲着走,打扮成什么样自然没人看,他自己也浑不在意,在自家小区门口吃饭,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至于那些有时会路过偷瞄他的女生,李未末对她们没任何想法,自然也不会特意为了那些人拾掇一番。 但今天,他居然有些许懊悔,自己为什么没穿得得体一点来吃饭。 这不显得他跟韩拓的差距更大了。 第13章 李未末扭头往店内看了两眼,一个空桌,又看了眼店外,两个空桌。 李未末:“.........” 李未末冷冷地说:“怎么看,你都用不着跟我拼桌。” 韩拓睁眼说瞎话,“客人刚走吧,我来的时候还是满座。” 李未末嘴角抽了抽。 韩拓看一眼李未末手上的手机,屏幕还在不停提示收到新信息,问:“你刚才在跟谁讲话?” 李未末心想关你什么事,嘴上还是说了句一个朋友,然后竖起手机,假装专心和蔡大眼儿聊微信,只不过语音信息转文字,发语音改成了打字。 蔡大眼儿那边看到李未末突然打字过来,问:【有事?】 李未末回他:【没,就是在吃饭,来了个熟人坐我对面,不想让他听到而已。】 蔡大眼儿立马起了好奇,【男的女的?】 【男的】 【有意思......】 李未末回他:【又不是女的,有意思什么。】 蔡大眼儿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坏笑脸)咱俩不都试过吗?】 李未末:【不到二十分钟而已(乌鱼子)】 【我欲成仙】发来扭捏表情——男人,是你太快。 李未末:【滚蛋!】 蔡大眼儿:【二十分钟也是你初恋前男友,你后面的每一任都要面对与我比较的命运之关卡,快拍张照片让我康康。】 李未末心说你才不是我初恋,再次准备让蔡大眼儿滚蛋不理,心念一转,倏地抬起手机,摄像头对准韩拓。 韩拓正在往他和李未末的杯子里倒柠檬水,听到咔嚓一声,抬起头,李未末面无表情地脸从手机后面露出,“旧怨归旧怨,你上次偷怕我,我拍你一次不介意吧。” 韩拓低下头继续倒水,表情有些古怪,李未末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但比起生气,又好像是在闹别扭。 李未末不管他,把抓拍照发给了蔡大眼儿。 蔡大眼儿发了一个万分惊讶的表情,说:【卧槽,比不了比不了。】 李未末觉得他太夸张了,假得很。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李未末和韩拓坐一桌,顺便就一起上了。 吃的摆到桌子上,李未末这边又是生煎小笼,又是排骨年糕又是烤串的,再看韩拓那边,只有一碗辣酱丁浇头素面,加一份水煮小青菜。 李未末:“你减肥啊。” 韩拓:“晚上吃这么多,不会不消化吗?” 两人异口同声,原本都克制着不去管对方吃什么,但看到了还是忍不住要说。 李未末瞧着韩拓的样子,应该是不清楚自己的作息的,他既没解释,也没客气,拿起一根羊肉串,吃出了气壮山河撕扯烤全羊的气势。 韩拓也埋头默默吃面。 李未末挑衅似地吃了两串,觉得没意思,把排骨往韩拓面前推了推,生硬地说:“你吃不吃,他家招牌,做得还不错。” 他记得韩拓好像爱吃排骨来着,尤其是上面的酱汁。 韩拓咽下嘴里的面条,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色泽油亮的排骨,语气里带了一丝李未末听不懂的意味,“我记得以前有人对我说过,不要乱吃陌生人递过来的食物。” 李未末一愣,记忆如同头顶上方落下一片树叶,打着旋飘过他眼前,视线随着树叶完全落地后,夜幕星辰被黄昏落日取代,在一圈淡金的背光处,他看到了韩拓的脸。 不是现在这个,坐在饭桌对面,神色冷淡的,成年韩拓的脸。 而是一个,长着鹅蛋圆脸,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男生的脸。 小男生坐在棋台桌一头的石凳上,就是那种公园,街边,或居民家属院里,一般中老年人最喜欢聚在一处打发时间的地方,只不过这会儿日头西沉,大家都回家吃晚饭了。 石凳四周沿着整个棋台桌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个圈,类似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师傅画的那个圈一样,小男生坐在圈里,正趴在台子上认真写作业,在爸妈回家之前,他不应该走出那个圈。 “那你想上厕所怎么办呀?” 一个身形比小男生还要再小上一圈的男孩子,脑袋上的小卷毛是泛着光泽的浅棕,很像夕阳的颜色,葡萄眼亮晶晶地眨巴着,语调很稚气,带着浓浓的奶音。 “我放学前会上好厕所,回家之前就不喝水了。” 圆脸小男生听到卷毛男孩子的声音,立刻放下笔,以与做作业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对方的问题。 第22章 “唔。” 卷毛男孩子想了一会儿,拎起手里攥着的保鲜袋,那里面装着妈妈给他做的小点心,有奶味的,有水果味的,做成小动物形状,看起来很有趣,也很诱人。 男孩子把保鲜袋在圆脸小男生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楚里面五彩斑斓的好吃的,说:“我这里有点心,你要不要吃?” 圆脸小男生看了看男孩儿,又看了看袋子里的零食,点了点头。 男孩儿便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捏出一个兔子形状的酸奶味饼干,因为是手工做的,形状未免不那么标准,又因为被拎在袋子里晃来晃去,有些碎了,兔子耳朵掉了一半,不过不影响口感和味道。 “喏,给你。”卷毛男孩子把兔子饼干递过去。 小男生伸出手刚要接,卷毛男孩子却立刻把饼干收了回去,表情变得相当严肃,小大人一样地讲话,但还是盖不住那股奶声奶气,“不可以,不可以吃,你忘记了吗,不可以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 然后他眉头皱着,目光严厉,把兔子饼干放进自己嘴巴里了。 小男生听着他咀嚼饼干的声音,眼巴巴看着,喉头滚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无奈地收回手。 过了几秒,他聪明地找到了卷毛男孩子的逻辑漏洞。 “可是我们不是陌生人啊,你妈妈认识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住一个院子,你认识我,你还救过我。” 小男生很笃定地强调,“我们不是陌生人,所以,我可以吃你的饼干。” 卷毛男孩子鼓动的嘴巴停住,他细细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有道理? 脑子想通后,动作上就很顺利了,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装着零食的保鲜袋往圆脸小男生的手里一塞,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转身朝楼门跑去。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妈妈,可不可以让你来我家,这样你就可以喝水,也可以上厕所啦!” 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簇头发在身后呆愣地小男生眼里,随着奔跑挽成一个明亮的花,是黑夜里飞舞的一星火光,又像一个烟花,闪耀着独一无二的光彩。 卷毛男孩子抱着几个矿泉水瓶一直跑进了学校操场,那里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一场篮球赛,他跑进观众席第一排有遮挡的阴凉处,摘下帽子和口罩,迅速擦掉里面的汗水,又借身旁同学的手持小风扇吹了吹,然后赶紧重新戴上。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球员下场。 几个啦啦队成员跑上前,给球员们送水。 啦啦队主力是五班的班花,她绕过其他球员,把一瓶已经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上去,脸上挂着甜美的笑。 “韩拓你真厉害,最后一个上篮太精彩了。” “谢谢你,我有水了,给其他人吧。” 韩拓用毛巾擦着汗,又拉着球衣使劲抖了抖,让汗味尽量快一些散去,然后扔下毛巾朝观众席第一排走去。 身后的大前锋见状凑过去,对被晾在一旁的班花说:“你不知道吗,韩拓他只喝他“小末哥哥”的水,你还不如给我呢。” 李未末站在第一排观众台上,隔着临时搭建的围栏把水递过去,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很臭,“烦死了,为什么非要我来给你送水。” 韩拓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抹了把嘴,斩钉截铁道:“我不喝其他人给的水。” “清醒一点,你都这么大了,人贩子看不上你。”李未末试图把韩拓的思维掰正,别老从自己这里要吃要喝的。 “再说,如果我不喊你送水,你会来看我比赛吗?你肯定待在教室里不出来。”韩拓振振有词。 “拜托,我要来也应该是给我们班的球员加油吧,你们班刚打败我们班,给你加油送水算怎么回事,你赶紧的,我要走了,让我们班同学看见以为我是你们五班安插在八班的奸细呢。” 李未末躬下身,准备趁着还没被八班同学发现开溜,被韩拓一把攥住手腕,直接搁在他胸膛上。 “喂,你,干嘛......!” 不管是韩拓的掌心,还是他的胸膛,此时都烫得像火在烧,更别提骨骼肌肉下,那节奏强悍的心跳,激烈的震颤使李未末浑身不自在。 少年韩拓抓着李未末的手,在自己球衣上反复蹭了蹭,将李未末手上沾的,冰水在高温下凝结出的湿水汽完全擦干,才放开了他。 神态随意自然,只能说平日里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李未末收回手,白到透明的手指几乎可以看到里面青色血管的分布,他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粉,讪讪地小声抱怨,“......都是汗,脏死了。” 第14章 一句话勾起鲜明的回忆,李未末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恍然看向韩拓,揣摩他旧事重提的目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以及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词句回应他的话。 对面,韩拓早就继续埋头吸面,看样子就是随口一提,根本不在意李未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未末磨牙,“......我真贱,就不该这么多愁善感。” 陌生人,行啊。 不吃陌生人的东西是吧。 划分界限是吧。 正合我意! 李未末变了脸,他把盘子撤回来,“爱吃不吃。” 韩拓很快吃完饭,抽出纸巾擦手擦嘴,他一边擦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李未末,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第23章 李未末注意到韩拓的眼神,冷笑道:“你不会还要等我吃完,一起手拉手回家吧。韩~小~拓~~” 最后那声“韩小拓”喊得阴阳怪气,那是小时候韩拓不高兴的时候,李未末哄他逗他开心才会故意这么叫。 不过韩拓那时成天只会“小末哥哥,小末哥哥”地跟在李未末屁股后头傻笑,像条尾巴都快摇断的傻狗,在李未末面前不高兴的次数寥寥无几,因而这个称呼也没派上几次用场。升入初高中以后,李未末禁止韩拓在公开场合叫他“小末哥哥”,自然也不会再叫韩拓“韩小拓”了。 现在李未末故意吊高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韩小拓”,肯定不是为了哄对方开心,他就是要故意这么说,谁让韩拓刚才用小时候的事讽刺自己。 “我想说......”韩拓显然并不在意李未末称呼他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李未末的身上,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李未末马上检查自己的内裤是不是又露出来了。 “你这件衣服......” 韩拓有些犹豫,好像有点拿不准的样子。 “——怎么啦!”在韩拓面前,李未末现在神经敏感得就像一只随时被针扎的皮球,轻轻一戳就扑哧哧往外冒气,他语速飞快地说:“这件t恤我一直穿,舒服得不得了,怎么,你还管陌生人穿衣服,穿衣自由懂不懂,no judge——” “......好像是我的。” 空气瞬间凝固,蝉鸣无情嘲笑。 李未末瘪了。 韩拓神情淡定,放下擦手的纸巾,自顾自点点头,复又笃定道:“嗯,没错,就是我的。” 李未末真想把他的嘴缝上。 韩拓四五岁的时候,韩拓爸妈辞职创业,正是原始积累最艰辛的阶段,两口子用所有的积蓄盘下了一个水泥厂,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时间管儿子,两家老人又只剩一个韩拓奶奶,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带他。 韩拓爸妈狂野式带娃,白天把小小的韩拓放在家附近的托儿所,晚上两人随机出一个再给接回来。开始上小学后,也不用接了,在楼下居民休闲区画一个圈,让韩拓放学自己回小区在圈里待着写作业,等大人回家。 再后来,韩拓拥有了拿家门钥匙的权利,李未末就把玩乐场从自己家换到了韩拓家。韩拓爸妈这时开始进驻房地产行业,生意有了起色,同时也更忙得彻夜不归,有时直接就住在了工地上。家里常常就只有韩拓一个人,正好自由没大人管,李未末在韩拓家玩累了,索性也不回去,洗完澡随便找一件韩拓的衣服换上,就在韩拓的床上睡了。 可以说韩拓少年时,衣柜里的衣服,除了内裤和袜子,没有几件李未末没见过,李未末没碰过的。 有时不小心起床迟了,李未末就直接穿着韩拓的衣服,套上校服就往学校奔,后来李未末忘了还,韩拓也没要。 男生的衣服大多就那几个样子颜色,李未末穿走忘还的衬衫t恤又不知凡几,因而一开始韩拓也没注意到。 t恤原本是灰蓝色的,洗过太多次而褪色发白,只能看出一点浅蓝,原本的短袖被吃饭嫌热的李未末卷到肩膀上,刚刚生气被拽了下来,韩拓才看到袖口处几小块浅淡的褐色。 那是血迹凝固干涸后留下的污渍。 李未末在韩拓家自在惯了,写完作业把笔一丢就开始拉着韩拓闹腾,有次手舞足蹈地撞上韩拓的鼻子,鼻血当场就流了出来,蹭在了衣服上。 李未末说自己拿回家让妈妈帮忙洗,后来也就忘了。 韩拓以为这件衣服早就被扔掉了,他自己也不见得会记得,这会儿看到这件旧物还穿在李未末的身上,震惊之余胸腔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很躁动,十分不平静。 但他脸上还是表现得相当漠然,看着对面李未末一脸吃了苍蝇,又恶心又尴尬的表情,刚刚好一些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 “我先走了。” 韩拓率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到里面结了帐,往小区反方向的超市走去。 李未末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韩拓会让他当场把t恤脱下来还给他呢。 “可恶——” 韩拓前脚一走,后脚李未末就揪起t恤前襟,不让皮肉挨着,觉得包裹在里面的,自己的身体此时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像纯棉材质突然开始变得扎肉了一样,刚才还言之凿凿最爱的衣服,现在嫌弃得不行。 今天本来睡得就不好,被这么一打扰,饭也吃得没味道。手机里蔡大眼儿还在八卦地不停让他交代问题,说清楚帅哥是谁,打哪儿来,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云云,烦得李未末把烤串铁签子插进了木桌里。 回到家,李未末把衣柜打开,把里面所有衣服都抱出来一个一个检查,稍微有点可疑的,拿不准的,都要挑出来,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件。 李未末还给李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家里还有没有他以前的衣服没带走,让妈妈帮他打包好,自己有时间回外婆家拿。 全部筛查一遍后,李未末大大小小装了满满三个塑料袋,他才惊觉自己居然穿走忘还韩拓这么多件衣服,有薄t恤,睡衣,夏天的大短裤,还有秋冬穿的毛衣,李未末甚至还翻出来一件厚飞行夹克和一件短款羽绒服。 李未末为以前自己随便拿别人衣服乱穿的行为汗颜,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爱穿韩拓的衣服,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忘了,根本就是故意不还的吧。 第24章 其实韩拓的衣服李未末穿上至少要大半个到一个size,但就是挺舒服,不知道为啥。 想起以前韩拓就喜欢来他家蹭饭,李未末那时还不理解,觉得虽然爱妈妈,李妈妈的手艺也算不错,但外卖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现在他貌似有点理解了,果然是别人家的饭好吃,别人家的衣服也好穿。 有一件半高领粗线麻花白毛衣,李未末最喜欢了,今年冬天过年还穿着它回外婆家来着,现在证明也是从韩拓那里“顺”来的,李未末抱着毛衣,手摸着软乎乎的面料,觉得好舍不得。 但他必须狠下心来,绝不能再把关于韩拓的任何一样东西留在家里,再让他看见嘲笑自己。 李未末本来还想要不要还给韩拓,恶心恶心他,拿起手机才记起自己早就把韩拓微信删好友了,让他去敲韩拓的门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反正这些衣服被我穿了这么久,看他现在的身材估计也穿不上,干脆捐了算了。” 李未末打开支付宝,选了最顶头一家旧物回收,捐赠衣物,约了取件员明早第一个时间段来取件。 李未末把三包衣服放到家门口,写了取件码贴在袋子显眼处。 转身准备进门时,李未末突然起了点好奇心,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韩拓房门前,想听听他现在在干什么,走廊里静悄悄的,各家各户这个点大都已经睡了,李未末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也没听到。 不知道是门太厚,还是韩拓已经睡下了。 过道天花板的应声灯突然熄灭,黑暗里李未末吓了一跳,他没把灯喊亮,又蹑手蹑脚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再次回到卧室,李未末靠在床头,集中精神,打开电脑检查邮件,看到邮件箱日历栏第二天那一格有个备注红点,打开发现明天早上有个翻译工作的截稿日。 “我擦——!” 李未末不是拖延症患者,他比较自律,这也是他能够选择做自由职业者的前提,这个活儿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安排应该是昨天就完成全稿,今天再仔细复合审查一遍,便可提前半天发给对方。但近日事情如此多,还净是些让人心烦意乱的,李未末一时居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这意味着今天他要熬早,一天干完两天的活。 “啧——” 李未末砸了咂嘴,他认为这都得怪隔壁那个韩拓,自从他跟韩拓再次见面后起,——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韩拓,但他就一直出事故,不顺心,这下更是连他的作息规律都打乱了。 李未末决定从今日起,非必要,不与那个人见面。 作者有话说: 韩拓:亲亲老婆一直穿着我的衣服诶,好高兴,怎么办~ 半小时后, 扔出 第15章 李未末心无旁骛,在早上七点多把翻译好的稿件发送出去,一个晚上持续高专注度的工作并没有让他觉得很累,反而令他脑子更加清醒,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致心流”的状态。 李未末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这让他无暇去想隔壁膈应人的那位,他决定尽量多接一些工作,把空闲时间占满,好好赚钱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有人在巨大悲伤和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之时会选择就此消沉,虚度过日,有人却会拼命工作赚钱转移注意力。李未末对自己解释这并不是一种逃避,他只是认为自己突然有了上进心而已。 李未末点了份外卖,外卖员很快就把东西送到,李未末开门拿外卖的时候看到他昨晚放到门外要捐的三包衣服已经不见了,他依稀记得第一个取件时间是早上10点,没想到快递员这么早就给提前取走了,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留给李未末。 李未末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有些怅然。他突然感觉自己和韩拓那些从小到大,深如兄弟的感情,大概也就同这几包衣服一样,古旧,变形,褪色,破洞,即便还有几件完好能穿的,也早就穿腻了,想扔随时就能扔。 曾经他们俩的世界那样小,好像只有一个李未末和一个韩拓,同学老师戏称他们是连体婴,除了被分在不同班上课,只要李未末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韩拓,而有韩拓的地方,也一定会有李未末。——即使没有,韩拓也会想尽办法把人连哄带骗,加威逼利诱地,给拉过来。 要不是两人身高体型,容貌肤色差得实在有些远,尤其是肤色,一黑一白,两个人种色号似的,大家会真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不,应该说,亲兄弟都不见得关系这么亲密。 或许韩拓也是这么想的,把大自己两个月不到的李未末当成亲哥哥。 李未末一度认为,他们以后的生活,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过下去,然后各自娶妻生子,或者韩拓一个人娶妻生子,下班后偶尔约着出来一起喝酒,抱怨公司领导,吐槽老婆孩子,讨论房贷车贷,如果年龄再大一点喝不动了,就去苏州河边钓鱼,最后成为公园晨练的老爷叔一员...... 如果不是他半路走岔的话...... 李未末拎着外卖在门口发呆,隔壁门锁喀哒一声打开时,他还有些懵懵的,茫然抬头,看到昨晚才决心避而不见的人。 韩拓也注意到了李未末,朝他这边望过来,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第25章 李未末把头偏开了。 关上门,李未末遏制住了自己想要看猫眼的冲动,虽然刻意避免在意,但李未末还是控制不住记下了,——原来他八点出门上班。 后面几天,李未末摸清了韩拓上下班的时间和一些出门作息,也尽量少在家附近的餐馆堂食。 除了有一次在超市买日常用品时碰到,但李未末先发现了,换了一个货架,韩拓并没有发现他。 韩拓似乎工作很忙,李未末其实只要避开上下班和吃饭那几个明显的时间点,就可以一辈子不与自己的邻居见面。 李未末刚开始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他把自己过成了和韩拓那一条极近的平行线,只要他们任意一方的轨道不偏离,那就永远不会相交。 李未末认为自己和韩拓之间,或许还有一些幼时的默契残留,彼此心照不宣,他不相信以韩拓的脑子,看不出自己的故意避让。 医院门前那天说要报复,但韩拓并没有找上门来。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规。 ...... 太阳落山,李未末在阳台上晾衣服,阳台是开放式的,上海闷潮,开放式的阳台有利于室内通风散潮。 虽然家里也装了烘干机,但天气晴朗的时候,李未末还是喜欢传统的晾衣方式。 他忌讳太阳,不能被太阳晒,但在阳光底下烘烤一天的衣服床单,闻起来总是比用烘干机烘干,多了许多自然的,清新的,属于烈日暖阳的味道。 李未末喜欢那个味道。 大概就像偶像剧里的那句台词,女主说我要吃没有草莓的草莓蛋糕,那样。 把袜子用小夹子一个个夹好,李未末举起晾衣杆往上挂,抬头的瞬间,他的余光里有东西在动。 韩拓正靠在另一边的阳台上抽烟。 李未末有些错愕,韩拓夹着烟的手朝他抬了抬,深吸一口,然后说:“这几天你躲着我,是会心情好一些?” 603和604的格局差不多,都是两室一厅带一厨一卫,再加一个阳台,阳台大窗户皆朝向南。 只不过603的门朝北开,与过道电梯平行,604的门朝东开,在过道顶端,呈直角状。 从大门进去经过一个小小的玄关,就是客厅,因而两间房的客厅一竖一横垂直分布,就成了一墙之隔。这样的设计能够最大化的利用空间,一层刚好塞进四户,但造成的结果就是,603和604的阳台会挨得很近。 之前小区里就发生过一件事,另外一栋楼三楼的两个住户,防盗窗还没装好,就被小偷摸进了其中一个,然后,又顺便荡进另一个,把旁边那户也给摸了。 幸而那户人家是新居,还没搬进去,没造成什么损失,只是阳台通往客厅的玻璃门被砸了个洞。于是后来也有很多住户,选择要么给阳台撞上防盗网,要么直接用水泥加窗户给全包起来。 以前孙老太一家住的时候,阳台虽然没有花钱做全包,也没有加防盗网,但在侧面打了一个吊顶大立柜,能完全挡住隔壁邻居的视线,还做了植物墙,乱七八糟堆了许多杂物,李未末平时也只是去阳台晾个衣服,也从未特意往那边看过。 这会清清楚楚看见那么大一个韩拓,就站在旁边抽烟,近到都能借着阳台的灯看见烟雾从鼻腔袅袅漫过他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手指往烟灰缸里弹烟蒂时,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 李未末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立柜,还有植物墙和花盆架什么的,都被悉数移走,隔壁阳台上现在只摆了一个高脚小圆桌,和两把藤椅。 韩拓原本是坐在藤椅上抽烟的,看到李未末进阳台晾衣服,他就站起来,背靠在阳台边上,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李未末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 李未末没想到韩拓说得这么直接,一下就毫不留情戳穿自己的想法,顿时觉得就算很多事变了,那个黏糊糊爱缠人的韩拓,骨子里恐怕还是保留了一些小时候的特质。 “......谁躲你了,陈琪背着我给你微信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是夜行性的吗。”李未末嘴硬道。 韩拓也不强行揭穿他,夹着烟的手指灵活翻转,敲了下烟灰缸。 李未末见他熟练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韩拓反问。 李未末一愣,他的确有抽烟,但是次数屈指可数,他对烟没有瘾,只有在心情不好,烦闷难解的时候,才会抽一两只作为调剂。 如果更不好,他会选择喝酒。在忘记烦恼,麻痹神经这一点上,酒精比尼古丁更有效,这是连古人都明白的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不过经历过某件事,李未末的酒品变成了,一喝酒就哭,一喝酒就哭,嘴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眼泪汪汪刹也刹不住,每次都被不能喝酒只能当陪客的蔡大眼儿吐槽他喝醉了就像一个失恋中的脆弱小姑娘。 因为抽烟抽的确实少,也不爱在外面喝酒,许多人都不知道李未末会这两样,他的外表又十分具有欺骗性,很多人光看李未末的长相气质,就以为他是个健健康康,烟酒不沾的人。 韩拓爸妈在他高二时把家搬去了深圳,因为考虑到韩拓的学业,让他留在上海念完了高中,才考去香港上大学。李未末和韩拓就是那一年分开的,而那时候,李未末和韩拓都不抽烟。 第26章 李未末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最近一次抽烟应该是衣物大检查那天,因为心里有点乱,就抽了两根。 韩拓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抽烟而已,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韩拓刚才直言李未末在躲他,李未末便做出坦坦荡荡的样子,回答了韩拓的问题,“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不都是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吗?” “我不是,”韩拓说:“我是出院以后不久开始抽的。” 韩拓垂下眼睫,眉宇间隐约浮现出回忆往事的怅惘和沮丧,在李未末的记忆中,少年时的韩拓一贯是阳光,坚硬,热忱的,在学校里耀眼的不得了。 “出院?”李未末没见过韩拓这幅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出院,”韩拓重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李未末,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看懂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嘴里吐出几个沉重的音节,“你离开我的那一次。” 第16章 长久的静默后,李未末开口。 “对不起。” 只要他和韩拓相处一日,这件事总会避免不了被提及,李未末放下手里的晾衣杆。 “能给我一支吗?”李未末问另一头的韩拓。 他现在需要尼古丁,家里储备不多,烟抽完了。 隔着烟雾,看不清韩拓的脸,说起来或许更容易些。 韩拓看着李未末,眼神深沉胶着,隔了好久,就在李未末觉得他不愿意时,韩拓把还剩半包的烟扔了过去。 李未末两手一合,接住,抽出一根,顺手在阳台门边的置物架上拿起打火机,点燃,学着韩拓的样子,也深吸一口。 韩拓的烟应该挺高级,吸起来没有自己随便买的便宜货那么呛人,不过李未末抽烟本来就是带点自虐式的发泄,而不是解瘾,烟越呛,越能让他身体里囤积难疏的情绪得到聊胜于无但我排解。 而隔壁韩拓的目光此时就像红外线一样,气势汹汹非要穿过空气中的一切阻碍,不放过李未末脸上任何些微的变化。 吞云吐雾的样子,跟李未末一点也不搭,白色的烟雾笼在他夜幕衬托下更加苍白的皮肤,仿佛完全没有了血色一样,看上去有些脆弱的可怜,连脑袋上的卷毛都好似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了下去,不再翘翘的。 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提问,这人才会这样,韩拓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动和屈起。 但他必须要问清楚。 不能心软。 当着韩拓的面,李未末连抽两口,忍不住怀念起自己那呛人的便宜烟来,这样待会儿如果嗓音变得哽咽,眼睛里起了什么不该起的,模糊人视线的东西,也可以找理由说是被烟呛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膈应当年那件事,虽然现在说对不起晚了十来年,但该道歉还是得道歉,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并没有想要假装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我的错,我认。” 李未末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表达:“我之前在医院门口也说过了,你想要我忏悔也好,报复我打我一顿也行,当时害你折了一根肋骨,住了三个星期的医院,你可以原封不动地还在我身上。这个保证依然有效......” 李未末认为自己给出的补偿方案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程度了,十几年前的事,他也确实有在悔愧,但韩拓看起来还是不乐于接受的样子,怒气隔着烟雾都清清楚楚地投射过来。 “......还是你想要金钱赔偿?那我可能得分期,因为还在还房贷,一时或许还没办法拿出足够......” “——为什么?” 韩拓像是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他将手里还剩下的小半根烟死死按进烟灰缸里,冷声打断李未末的话。 “什么?”李未末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一时间有些接不上。 “我问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你做出那些行为,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学校去喝酒,为什么跟人打架,为什么......在看到我之后,要跑。” “——不对,你不是好端端的,那段时间,你的情绪一直不太对。” 韩拓像审问犯人一样,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李未末不喜欢这个样子,这让他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甚至都来不及插一句:韩拓,你听我狡辩。 “......”李未末撇过头。 半晌,李未末说:“你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讨厌我这个麻烦的身体,以及你这个天天来我家炫耀的邻居,一想起来就心情不好。我去酒吧喝酒散心,跟邻桌的客人发生冲突,你找过来了,我看他们人多,一时怂了,害怕了,所以我就跑了。” “你撒谎。”韩拓道。 “我没有。”李未末也道。 “你就是在撒谎,”韩拓不给李未末辩白的空隙,“你撒谎的时候,心虚的时候,就会移开脸,眼睛盯着地面。” 李未末表情不自然地,把目光从阳台地砖表面的一小条裂痕上移开。 “我是李未末还是你是李未末,我当然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怎么想的。我让你提补偿方案你不提,跟你解释前因后果你又不信,十几年前的事,你一定要纠缠这么久?” 李未末觉得很难做。 “前面好几次,你都反应不上来我的问题,不是你没听懂,而是你在给自己留时间,思考怎么编故事比较有逻辑,比较容易让我信服而已。” 第27章 韩拓继续说,誓要把李未末逼到无路可退,“你说你怂了,你害怕,我信。但你说因为这个就自己跑了,把我丢下,这是在撒谎。” 李未末额角跳了下,从这句话,他莫名觉得自己依稀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死皮赖脸黏着他的小韩拓,执拗地,坚定地,全心全意信赖和崇拜着自己。 “我说......”李未末面露难色,“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仗义了。” 突然想起什么,李未末嘴一快,说:“你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把我当你的......” 李未末没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来,都是小时候的戏言,现在大家长大了,经历过许多事,再这样说,未免显得中二。 ...... “......小末哥哥是我的英雄,他救了我,他还把欺负我的人赶走了,他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一直跟他玩。” 一年级的韩拓,写作文只要碰到“记一件难忘的事”,或,“记一位印象深刻的人”,或,“记一个美好的一天”,这样类似的标题,总要把同样一年级,大他两个月,在隔壁班的李未末拉出来,把他帮助自己的事,写了一遍又一遍。 老师让韩拓发散思维,也试着写写其他人其他事,比如警察叔叔,护士阿姨,消防员叔叔,科学家阿姨什么的,哪怕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行,别总只会写李未末李未末的。 “可是那些人我没有很难忘呀,印象也不深刻,也没有跟他们在一起有美好的一天,老师不是让写难忘的事,印象深刻的人和美好的一天吗?小末哥哥都有。” 小韩拓很耿直,同时也很固执。 ——这孩子有点轴。 这是老师们私底下对韩拓的评价。 至于作文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李未末,身体有缺陷,户外运动不太方便,但是爱看书,比韩拓看起来聪明成熟一些。 老师们如是说。 李未末因为身体的缘故,从小不太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在外面疯玩疯跑,他待在家里看书的时间居多,再加上父亲生前职务的影响,李妈妈非常注重对他进行许多安全意识的教育和灌输,所以相比院子里的同龄男孩子,李未末要更早熟几分。 那时候的老居民院子,不像现在的商业小区,有物业有保安有监控,管得严一些的,不是居民进出都要实名登记。那时多靠街道居委会维护,但居委会可能同时要管理街道范围内好几个里弄,自然粗糙许多,陌生人随便进出院子,是常有的事。 李未末那年五岁生日刚过一点,跟同一个院子的韩拓属于,见过很多次,但不熟,知道有这么个名字的小朋友,但也不太会玩到一起的关系。 主要是李未末下楼玩的时间,绝大多数都是在太阳落山后。 而韩拓玩的时间,都在托儿所那片小小的空地上,不在院子里。 李未末喜欢自己一个人摆弄,而韩拓喜欢跟所有小朋友做游戏。 总之,就是玩不到一起去。 有一次李未末吃完晚饭下楼,看到韩拓在院子里,正一个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无聊地戳蚂蚁窝,他看了他一眼,走到旁边的秋千架和滑滑梯,玩自己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没见过的小朋友跑过来蹲到韩拓的旁边,李未末坐在滑梯的高处,听到那个小朋友问韩拓在干什么,想和他一起玩。小韩拓很高兴地表示了同意。 又过了一小会儿,小朋友说他爸爸那里有零食,还有个皮球,问韩拓要不要跟自己过去拿。小韩拓也很高兴地站起身,说好的。 “韩拓,”李未末坐在滑梯上看着,突然出声叫住就要跟新认识的小朋友一起去拿皮球和零食的韩拓。 “我的衣服好像卡在这里了,我动不了了,你能不能来帮忙我一下。” 韩拓听见李未末叫他,小圆脸上满是惊讶,因为这是李未末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热心助人的韩拓,便让那个小朋友等一等,走过来爬上了滑滑梯。 等韩拓也上来了,李未末揪住他的衣服,凑到韩拓的耳朵边小小声说:“别跟他去,我妈妈马上就下来了。” 韩拓不明所以,但李未末紧紧拽住他的衣服不放,一直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李未末可能是要自己跟他玩,韩拓觉得很高兴。 李未末是全院所有小朋友里长得最好看的,韩拓想跟他玩,就是他总不理人。 果然,没过两分钟,李妈妈洗好碗收拾好家务,从楼上下来了。 那个小朋友见有大人来,看了韩拓和李未末一眼,转身跑掉了。 第17章 那个小朋友自己走了,韩拓也没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眼前浅棕色的绒毛团吸引去了,那里看上去厚厚的,软软的,跟他卧室里的小熊玩偶一样,他好想用手摸一摸。 他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才掏过蚂蚁窝,脏兮兮的小贱爪子就往李未末今天早上才洗过,干干净净又蓬蓬香香的头发上放。 李未末讨厌死了,捂住脑袋拼命躲,不让韩拓碰,尖叫着把他的手打开了。 韩拓很委屈,也很失望。 “跟小朋友好好玩,别打架哟。” 李妈妈坐在不远处的石椅上,笑着看这两位闹别扭的小朋友。 李未末不理韩拓,气鼓鼓地从滑梯上滑下来,跑到李妈妈旁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妈妈讲了。 第28章 李妈妈听完,脸色有些凝重,但还是夸奖了儿子,在楼下一直待到韩拓父亲来叫韩拓回家,才也带着李未末回去。 不久之后,他们隔壁过一个门的院子听说不见了一个小女孩,调查下来很有可能是被不法分子拐走了。 居委出了通知,在布告栏里张贴公告,说近期疑似出现人/贩子在附近几个街道和家属院流窜,通过专门培训过的小孩子接触,来降低目标孩童和其父母的警惕心,提醒居民注意防范,看到可疑陌生人士,请随时拨打举报电话向派出所和居委会报告云云。 韩拓爸看到后唏嘘不已,对韩拓妈讲了李妈妈提醒他的事,韩拓这才知道,因为李未末的一句话,让他避免了可能被抱走拐卖的命运。 “他不是院子里的小朋友,我没有见过他。而且,他看起来根本不想跟你玩游戏。你太笨蛋了,你要小心一点。” 小小的李未末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架势,煞有介事地“教育”韩拓。 韩拓眼巴巴望着李未末,被叫笨蛋也不生气,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英雄,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 “我不想跟你出去玩,外面有太阳,我不可以照太阳。” 李未末隔着通风防盗门,拒绝了韩拓找他一起玩的请求。 “那我可以到你家玩吗?” 门外的韩拓不肯放弃。 “不可以,我妈妈不在家。我不能让你进来。” 门内的李未末很坚持。 “可我们都是朋友了。” “那也不行。” ......... “小末哥哥,这个送给你。你戴着这个就可以和我一起出去玩了。” 韩拓手上拿着一个被改造过的大太阳伞,原本的把手改成了可以头戴的支架,伞面贴满了小孩子喜欢的卡通贴画,里面还缠了蛋糕上用的那种小灯泡和发声元件。 韩拓献宝似的给李未末做示范,戴着伞转圈圈,那伞滴里当啷地响,一边闪光,一边还在唱歌。 “我不要,好丑。” 李未末的小脸更白了,随后无情拒绝。 ......... “韩小拓,如果他们再欺负你,你就要像我这样,打回去。他们就不敢了。哭是没有用的。” 李未末攥紧小拳头,紧紧盯着那些哇哇乱叫哭着跑走,欺负人的几个同龄男孩,他的鼻梁上出现了一道淤青,脸蛋也蹭破了皮,红红的。 “小末哥哥,但是你这里受伤了。” 韩拓也红着眼睛,想要用手去触碰李未末脸上的伤,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是脏的,而小末哥哥最讨厌他用脏手碰自己,只好抿着嘴把手放下。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 李未末大无畏地双手叉着腰,虽然韩拓又黏糊又傻,但他的崇拜还是让李未末很受用。 ......... “韩拓,你以后能不能别在外面叫我小末哥哥,听起来傻死了。其他人都在笑话我们。” 穿着初中校服的李未末用课本轻轻打了一下在教室外面等他一起回家的韩拓。 现在要够到韩拓的脑袋,得把胳膊伸长一点。 “有什么的,爱笑笑呗,我又不在乎他们怎么说。”韩拓不以为意,见李未末径直往楼下走,又赶忙笑嘻嘻凑上去,“明天来看我打比赛呗。” “不去。” “为什么不去?”韩拓弯下身,把头靠在李未末肩膀上假装撒娇,拽住他的胳膊,捏着嗓子说:“小末哥哥不来,人家没动力打了。” “起开,沉死了。”李未末把韩拓的脑袋推开,“你今天别来我家吃饭。” “为啥?饭也不让吃了,那我问阿姨去。” “你每次都要在饭桌上跟我妈炫耀你体育成绩拿了全班第一名,要不就是运动会得奖了,要不就是被老师选去区上打比赛,你明明知道我体育不行,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未末怨念很大。 “那我不是想替你在阿姨那儿弥补一下遗憾嘛。” 韩拓有点委屈。 “你谁啊你,谁要你帮我弥补,你以后少来我家蹭饭。” “我跟你是最亲的兄弟,你妈当然就是我妈。我的荣誉,都有你的一份,所以你必须得来!”韩拓大言不惭,趁机在李未末脑袋上撸了一把,“别生气了,吃完饭今天来我家打游戏吧,我爸新给我买的psp,都给你玩,我还有礼物要送你呢。” “我不要,每次送我的都是你自己组装的破烂,一点用都没有,还占地方。我都扔了。” “那都是我的发明创造,智慧的结晶,你怎么能都给扔了呢?” “呵。” ......... “给。” 李未末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粉粉绿绿的信封,扔到韩拓面前的书桌上,“给你的情书。” 韩拓头也不抬,“有你的吗?” 李未末脸色微微一变,“别胡说。我们班的那些女生不敢直接给你,都塞我这里了,赶紧拿走。” “诺,垃圾桶在你脚旁边。” “你都不打开看一下吗?万一有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的类型就是你,但你又不是女的,也不会给我写情书,这些大同小异的废话有什么可看的。” 韩拓依旧低着头写作业,眼睛都没离开过课本,看上去的确一点兴致都没有的样子。 第29章 李未末的指甲在信封厚厚的表面掐出几道白印,声音低了许多,“你不要乱开这种玩笑,万一有人当真了......” “你说啥?”韩拓甩了甩笔,“哎呦,没油了,你等我去拿根新的。别管那些信了,快点写完睡觉,明天咱俩还要去漫展呢。” “......” ......... “你考试没考好?被老师阿姨批评了?” “没有。” “那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也没有。” “啊,那是不是你身体有什么问题,走,去医院。” “都没有都没有,你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会儿行不行。” 李未末粗暴地把自己的手腕从韩拓的手心里挣脱出来,把头转到另一边不愿意看他。 “你不对劲,我听八班的同学说最近你上课老走神被老师批评了,而且成绩也有下滑,我看你吃饭都吃得比原来少,放学也不等我,好几次自己就先走了,晚上叫你来我家打游戏过夜你都不来,你到底怎么了,别让我干着急行不行。” 韩拓是真着急,嗓门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 李未末耳朵嗡嗡的,吵的他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以及把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赶出去。 “我失恋了行了吧,你知道了吧,我缓过这一阵就好了,你别管我了,赶紧走赶紧走。” 李未末胡乱推着韩拓的身体,想把他推得离自己越远越好。 “失恋了......?” 韩拓像是被意料之外的事惊到了,他呆愣在原地,猝不及防被李未末强力的推搡给一屁股掼在了地上。 李未末虽然正心烦,但看到韩拓摔倒,第一反应还是下意识去拉对方起来。 “你,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啊?是你们班的吗?还是别班的?长得好看吗?我见过吗?” 韩拓反常地有些语无伦次,一连问了李未末好几个问题。 然后又怔忪着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你都躲着我,原来有新欢了不敢让我知道。” 那一刻,李未末真想打死他。 “......傻货!” ......... “呵,傻货。”李未末夹着香烟的手抖了下,吐出的烟雾中,他的表情不再抑郁,转而带上了些许嘲弄,“你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把我当成什么挺身而出救了你,没让你被人/贩子拐卖,没被其他男生欺负的英雄吧,你傻不傻。” 韩拓一语不发,眼神晦暗不明。 “人都会长大的,”李未末抽着烟,随意地说:“心境也会变,咱俩说白了就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闺蜜铁哥们绝交得多了去了。再说了......” 李未末偏过头,这次他不再躲避韩拓的注视,而是直接与他视线相交,“细想想我也没多对不起你,跑出去我就叫了人报了警,不然你也不会只断一根肋骨,作为朋友我觉得其实也够意思了。谁规定我有义务留在那儿跟你一起打架挨揍,本来就是你自己找过来的,我又没有要求你来帮我。” 李未末语带冷酷,说得自私自利。 “所以,我想通了,我没必要搞得好像自己多亏欠你一样,你也不用老拿这件事来纠缠,我李未末不欠你的。” 第18章 “所以你当时,是不想再跟我做朋友了?才故意那样做......所以你才连我住院那段时间,都没有来医院看过我。” “你想跟我绝交?” 韩拓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李未末如此讨厌,讨厌到一定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我早就不想和你当朋友了,但你这个人太难缠。我不是很多次都在你面前表示过讨厌了吗,对你做的那些硬塞给我的破烂发明,对你总在我妈面前炫耀你的成绩和比赛,当你的情书中转站和垃圾处理器,连你叫我小末哥哥我都觉得是在嘲笑我,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已经很烦了吗,蠢得要命,我真得很讨厌你。” 李未末用了自己平生最快的语速,他不敢停,害怕一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他要一气呵成。 因为讲得太快,又有些含糊,很多词都是囫囵吞枣地带过,但这些话在韩拓的耳朵里,就像是视频图形被一帧一帧逐个解析,放大,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有把重锤在敲打心脏,立志留下难以愈合的坑洞。 李未末看着韩拓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咬紧了后槽牙,随即又加了一个他认为最不能够被反驳和怀疑的理由。 “这也就算了,但最让我心烦的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居然跟我说她喜欢你。问我你喜欢做什么,爱吃什么,让我帮她递情书,帮她约你出去。” 李未末摊开手,“你说,如果是你,能忍嘛?” 韩拓原本钉子一样钉在李未末脸上的视线开始游移飘忽,不再像刚才那样坚定执拗。 很久之后,韩拓才开口,他的喉咙仿佛开了个口子,在漏风,声音空洞而虚,“我本意不是想这样......” “那个女生,你说的那个女生,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因为她讨厌我?” “所以我没告诉你啊,”李未末耸耸肩,他夹着烟的手指在抖,肩膀也在颤,但还是用平静且理所当然地口吻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只是想明白了,不愿意再跟你做朋友了而已。不想你整天缠在我身边乱转,不想再做你的陪衬。就是没想到你走了就走了,居然又回到上海,还住在我隔壁,你知道我再看见你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多倒霉嘛?” 第30章 李未末把吸完了的烟摁灭火星丢进垃圾桶。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或者,还有什么让你不相信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一次说完我好都给你解释明白了。” 韩拓半垂着头,他没有气愤李未末的话,也没有再质疑,修长的手没有力气地垂着,香烟头上的火星在手指间摇摇晃晃,李未末觉得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那,谢谢你的半包烟,还挺好抽的 。” 李未末把晾衣杆挂在阳台墙上的挂钩处,松手时晾衣杆的硬塑料同墙面碰撞,发出一声清晰的“啪”,韩拓这才如梦初醒,抬起头,重新看向李未末。 但李未末没有再看韩拓,他离开了阳台,转身进了客厅。 李未末把客厅的灯关了,黑暗中,他对着阳台窗户,抱紧膝盖蜷缩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埋进了膝头。 突然,只有户外微光射入的静谧黑暗中,李未末的手机响了。 今天是星期三,李妈妈照例打来了电话。 李未末接了。 “......妈妈,我能不能明天再给你打过去,我恐怕,现在没办法跟你讲话。” 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太多言不由衷,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话。他不想再撒谎了。 “你怎么了小末?” “我......我有点想哭。”李未末在心里说。 怕他妈听到,李未末捂住听筒,憋了很久的呜咽,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 李未末今晚没心情工作,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全是旧事过往的碎片,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李未末从冰箱里拿出一桶冰淇淋,抱着桶和勺子,一边挖,一边看电影。 看的是灾难片,世界末日那种。 李未末哭得比电影里亲手爆头了丧尸老婆的男主还伤心。 然而随着爆头的熟人越来越多,男主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心无障碍,屏幕外的李未末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人的适应性往往比自己想象得要强许多,只要度过最难的开头那一关,后面就会越走越轻松。 李未末深以为然。 一桶冰淇淋吃到最后半桶化成了水,李未末下楼把垃圾丢了。 回身上楼前,他看到韩拓房间的灯还亮着。 跟自己的房间并排,整栋楼只有他们俩的窗户还透着光。 注定是个不眠夜。 ......... 早上好不容易刚睡下没一会儿,李未末感觉有人在摸自己额头,触感粗糙,还很热,有点熟悉。 这让李未末想起韩拓,但在他发作前,那只手移开了,只是很快地探了一下。 同时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从他胳肢窝里被取出来了。 “没发烧,应该没什么事,阿姨。” “哦,那就好,小拓你快来吃点东西,不用管他了,我去看看。” “不急。” 李未末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然后是又一个人拖着拖鞋走进来的脚步声,却没听到有人出去。 李未末习惯趴着睡,他半眯着没被压住的那只眼,看到果然是自己老妈坐在床边,正把手伸进他的睡衣后背摸体温。 “......没发烧怎么出这么多汗,小拓,你能帮阿姨把卫生间里的水盆和湿毛巾拿过来吗?” “好。” “妈——” 李未末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见到亲妈后,更委屈的娇气。 “你怎么来了?” 李未末给过他妈这间房子的钥匙,不过李妈妈很少来,她尊重儿子的隐私,即便要来也会提前知会李未末一声。 “我能不来吗?你昨天电话里没头没尾的,没说两句就挂断,把你外公外婆担心得不行,今天一大早就催着我来看你,你怎么回事,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李未末含混地说。 李妈妈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用沾了花露水的温水打湿毛巾,从后背开始擦起来。 李未末立刻感觉舒服多了,闭着眼睛愉快地哼哼。 小时候夏天午睡不开空调,怕着凉,有时睡醒了身上汗津津得不舒服,李妈妈就会用这种方法给李未末擦身体。 先给李未末擦一遍,投干净毛巾,再给韩拓擦一遍。 后背擦完,李未末自己翻过身,撩着衣服露出白生生的肚皮,还轻轻拍了两下,发出击鼓那样的“咚咚”声,示意“来吧。” 突然想到什么,李未末睁开眼睛。 “妈,你刚才是不是叫错了,我怎么好像听见你叫我小——卧槽!” 李未末是从床上一个死鱼打挺弹起来的,手忙脚乱把撩到脖子的衣服放下来,遮住肚子,大叫着:“韩拓,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李妈妈身后,杵着一个人高马大,深色皮肤的年轻男人,正端着塑料水盆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不是昨天晚上才“二次绝交”过的韩拓是谁。 “我出电梯刚好看见他过来,他一下就认出我了。”李妈妈笑着说:“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小拓现在是你的邻居,我还以为你们都没联系了呢。” ——是没联系啊,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出现。 李未末不悦地从下方翻着眼白瞅韩拓。 “以前吃了那么多顿阿姨做的饭,怎么可能会忘。本来我爸妈就嘱咐我回上海一定要去探望您和小末的,没想到您搬家了。这不好巧先碰见了小末,打算他回家的时候再一起去。” 第31章 韩拓一口一个小末,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两人关系依旧很好很亲密的样子。 还好不是用那副深沉的男中音喊“小末哥哥”,不然李未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开花。 “没事的,反正末末也要吃,多做一些又不费事。这点小事还让你爸妈一直惦记。” 李妈妈感觉韩拓比小时候变了不少,她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要不是韩拓主动自我介绍,又说了些小时候的旧事,李妈妈还真不能百分之百确信。 当然,这种变化是往好的方向。 “妈,把毛巾给我吧,你快回去照顾外公外婆,我这里没事。”李未末怕俩人就此聊上了,只好出声催促。 “我大老远跑一趟你先别急。对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按照我说的定期去医院检查,又犯懒了?” “妈,你别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个行不行,我白天都不出门的,不用做脱敏。”李未末无奈道。 李妈妈还想说几句,一旁的韩拓开口:“阿姨,我帮你提醒小末就好了,我开车,送他去医院也方便。” 李未末:“?”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你还要上班。”李妈妈推拒道。 “不麻烦,医院跟我的公司顺路。只要小末他愿意。” 第19章 李未末眼睛瞪得溜圆,——这个韩拓到底在搞什么? 李未末:“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我可以自己去。” 韩拓:“你要是够自觉,阿姨也不会说你了。” 李未末:“那我也不搭你的车,不方便。” 韩拓:“都说了是顺路,你在不方便什么?” 李未末用眼神警告韩拓:“你现在的言行非常不符合逻辑。” 韩拓也用眼神回他:“你都要跟我绝交了,管我做什么?” 两人挤眉弄眼,黏连胶着的视线被坐在中间的李妈妈尽收眼底,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之前听儿子好像不愿意再见到韩拓,还以为他们闹过矛盾,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一些小别扭,其实彼此还像小时候一样,很关心对方的。 “这下好了,有韩拓帮我看着你,我就放心多了。”李妈妈拍掌,表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妈——” “你们住得近,又都是独居,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帮忙多好。” 李未末扶额,韩拓颔首。 因为是李未末睡觉的点,李妈妈便把买的早饭给了韩拓吃,又往厨房的冰箱里放了些做好冷冻的熟肉,就准备回去。 韩拓送李妈妈出门。 “等会儿,”李未末靠在床头,从打开的卧室门看着玄关处正要换鞋的韩拓,目光凌厉,一根手指指着对方,语气颐指气使,“你留下。” 又对李妈妈说:“妈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讲。” 关上门,韩拓走回卧室,看着李未末。 “......你坐这儿。”李未末被他这样俯视有些不舒服,有一种他强自己弱的感觉,指挥韩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韩拓动了下,却没有按要求坐在椅子上,反而坐在了李妈妈刚刚坐的床边位置。 李未末不自在地把凉被下的腿往旁边移开了半寸。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为什么会和我妈一起到我家。”李未末咬牙切齿道。 “我请假了。碰见阿姨,她说你可能出事。”韩拓淡淡地说。 “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 “那你还来我这儿干什么?” 李未末很惊讶,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过分了,要是有人这么和自己说,他一定绝交绝得透透的,脾气上来了说不定还会给对方两拳,然后全部拉黑。 韩拓先是垂了下眼睛,又很快抬起。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女生吗?” “啊?”李未末一愣,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什么女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撂狠话时,想到的,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借口。 “......不,不喜欢了吧。” 没了夜色,烟雾和阳台距离的遮掩,就这么对着近在咫尺的韩拓撒谎,李未末不免有些心虚。 “那就可以了。”韩拓说。 “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就可以了?”李未末蹙眉。 “我想过了,你说的那些曾经讨厌我的几条,包括送你自己做的东西,在阿姨面前炫耀,还有把你当情书处理器,这些现在都不会再发生了。除此之外,只有你说喜欢的女生对我有兴趣这一条我无法控制,但你自己刚才已经说不再喜欢她了,那我也可以间接认为这一条同样不成立。既然这些先决条件都没有了,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做朋友。” 李未末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鼓足勇气瞎编的一番话下来,韩拓不仅没如他所想表现出生气,还另辟蹊径,往另一条路上跑又给绕回来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做朋友?为什么?你缺朋友吗?” “我不缺,但你不一样,我不能没有你。”韩拓神色平淡坦然,仿佛自己只是对熟人说了一句简单的“你好,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这样的话。 “别跟我讲这些骚话。”李未末眼神坚定,不为所动,一字一句道:“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同—你—做—朋—友—了,你听到了没!?” 第32章 最后一句是怼在韩拓耳朵上说的,这是他小时候常做的事。 “没有。”韩拓的执拗一如既往。 “——没听到我就再多讲几遍!!!” 李未末忍耐度宣布告罄,他从靠着的床头直起身,就势跪在床上往韩拓身上猛推,结果韩拓还没被他推走,自己膝盖倒是贴着床单一滑,差点栽下床去。 韩拓眼明手快将李未末一把拦腰扶住,手钻进他的睡衣里,毫无阻碍地摸上了李未末滑腻的小腹。 被这样肉贴肉的触碰,李未末腹部的皮肤刹时就像被刺入了无数细小的牛毛针,又麻又痛,他反手抱住韩拓的脖子,用全身的力气向上一撞,把韩拓摁在了床上。 “我说过了......” “......别招惹我!” 李未末小口地喘着气,呼吸细软又急促地吹在韩拓的嘴唇上,像温和却有力地涟漪,无处不在撩拨他某处隐秘不可言的欲望。 在咄咄逼人的李未末身下,韩拓抿紧嘴,喉结由于大幅度的吞咽而数次滑动。 白水晶一般透亮的皮肤在最普通的电灯下也张扬地闪耀着吸引人的光彩,双唇粉嫩如刚沁过雨露的樱花花瓣,俏皮不听话的几缕卷曲的头发从耳际滑下来,粘在了李未末的额头,和嘴唇上。 韩拓仰躺着,好容易抑制住自己不做出过分的举动,缓慢地抬起手把李未末落下的头发从额头和嘴唇,一缕一缕细心拈起,重新捋过他的耳朵。 手指擦过李未末微微张开的嘴唇时,韩拓感觉到他的脸部肌肉紧绷了一瞬。 韩拓立刻从沉迷中移开手,——他不想让李未末在讨厌自己的那几条中再多添一个。 李未末在韩拓转变方向,第二次伸手要去撩另一边发丝时,就放开了摁着他的肩,落荒而逃似的,从韩拓的身上滚了下去。 韩拓坐起身,见李未末仍然有些呼吸急促,便去外面客厅拿了干净的玻璃杯,接了一杯凉开水,走回来递给李未末,示意他喝水。 李未末不想接,但他也确实需要喝点水平静一下,于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快中午11点了,按照你的作息,是不是算熬夜?” 韩拓说着,把被踢到一边的薄被扯出来,拉着被角盖住李未末的肚子。 “你好好睡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 李未末把喝了三分之一的水杯放在床头,冷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反正你都装听不见,听不懂,不肯听,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你记住,我不想跟你再做朋友了。” 李未末钻进被子,侧过身,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顶背对着韩拓,这是拒绝。 韩拓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没吭声,默默转身往外走。 李未末听到他刻意放轻的足音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然后没有多在别人家滞留,穿过客厅,打开了防盗门。 随着防盗门闭锁的声音,李未末才松开自己攥紧被角直到发白的手指。 “刚才真是,差一点就露馅了......” 李未末喃喃自语,他想起韩拓刚刚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温热手心,和擦过他嘴唇时若有似无的痒,想着想着,倏然觉得小腹下方一阵热流窜过,紧接着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炽热的熔浆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涌入,瞬间就将他吞没其中。 李未末感觉到某个地方出现熟悉的隐隐阵痛,犹豫片刻,他将手伸了进去...... ......... 韩拓拉上防盗门,很快又打开另一个,他站在玄关处,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构造,却觉得自己如同从一个世界回到了另一个。 那个世界有一个人,而这个没有。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韩拓去香港上大学,而后在深圳工作的那几年,他一直都有这种类似的感觉。 从上海到香港,再从香港到深圳,城市大同小异,他所处的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太习惯于李未末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日复一日,即便李未末第一次丢开了他,即便自己曾短暂地生他的气,埋怨他,也只是想要个清清楚楚的解释。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因为一时赌气就跑来香港,也许他留在上海,跟李未末一起上大学,继续待在他身边,像小时候一样缠着他,总会有讲清楚的那天。 韩拓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会有这些想法是出于什么。他读过那么多情真意切的情书,面对过那么多在自己面前眼眸羞赧或急于表现的女生,读大学时也见过许多手牵手接吻的同性。 他并不是感情迟钝,或者天生淡漠。 而是唯一会让自己心动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韩拓不知道这种取向是不是天生的,只知道身体总是比心更快一步倾向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很小就知道身体力行地缠住对方,缠了李未末一整个青春期而不自知。 韩拓一向有个固执,不放弃的脑袋,所以当有机会时,他选择回来,回到上海,一切且唯一情感的始发地。 其实有句话李未末说得很对,他们的确再也做不了朋友。 第20章 李未末蛰伏了差不多一个月后,被陈琪从家里拉了出来。 进入八月末,度过最热的时节,各种活动展会纷纷变得多起来,陈琪的公司人手不足,李未末作为正式员工,以及占比份额最最小的股东,怎么也得去线下帮帮忙。 第33章 好在这种天气,绝大部分活动都在商场或室内进行,有些活动周期是整天或者连着好几天,李未末可以下午或者晚上过去,刚好接替白天的员工。 忙是忙了点,还要见许多陌生人,但能够避免被韩拓天天来家里找他“重拾友谊”,李未末两害相权取其轻,觉得还是蹲在会场当个透明人对他的身心健康比较好些。 今天是某出版社和某知名游戏厂商的跨界联合宣传活动,慕名而来的年轻粉丝很多,大部分是冲着限量版周边和同人,现场乌泱乌泱一片人头攒动。 李未末不爱打这些跑剧情,或者争排位,机制复杂的rpg角色扮演或moba多人战术竞技游戏,这很耗费时间精力。他手机上多是一些消消乐,植物大战僵尸或者泡泡龙,祖玛一类,可以在某些无聊的时刻帮他避免社交,还不会卡网的益智类小游戏。 当不想跟人有言语或眼神交流时,李未末就会打开其中一款小游戏,装作自己很专注,很沉迷的样子。 就这样,他的消消乐不买宝石不氪金也刷到几千关了。 按原计划活动将于晚上九点结束,九点半主办方离场,然后就是他们善后的时间,李未末一大早过来,就一直在现场standby,除了下午有人接替他去后台空着的设备室小睡了一阵,又勉强吃了点预订的盒饭以外,就没有再休息过了。 这会儿活动接近尾声,但人还是不少,因为是免费对公众开放,答谢老玩家吸引新用户的活动,有些不玩游戏不认识ip的,路过宣传牌也会好奇进来凑个热闹,年轻人堆里也开始出现一些大约是饭后遛弯,穿着汗衫家居裤在周边闲逛的中老年人。 到了九点十分,陈琪和另外一个管理者亲力亲为去送甲方爸爸,李未末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找了把椅子坐在一副巨型海报旁边发呆。 海报上是个头发五颜六色,身着白金战斗铠甲的二次元男角色,戴着一副单片眼镜,摆出读书思考的模样,上面的中英文宣传标语和人物口号还是李未末之前设计撰写的。 一个同样戴着工作人员胸牌的同事走过来,递给李未末一份盒饭和一瓶矿泉水。 李未末刚好饿了,打开塑料盒盖,里面是最常见的快餐内容,白米饭,简单粗暴的脆皮大鸡腿,一撮青椒土豆丝,和一坨辣丁咸菜。 以往这些东西李未末懒得下楼懒得做饭的时候也会点来吃,图的就是便宜顶饱,但现在肚子咕咕叫,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看着半张脸大的炸鸡腿,李未末突然想知道韩拓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意识到自己没有韩拓的任何联系方式。 那天过后,韩拓把李妈妈的话当圣旨令箭,每天晚上下班都尽职尽责去敲李未末的门,和他一起吃晚饭,和他“互相照顾”,刚开始是拎着楼下夜市打包的饭菜小食,晚了就点外卖,后面又说总吃外食不好,买了生菜生肉直接到李未末家,用他家的厨房做饭。 一开始李未末拒绝给韩拓开门,韩拓就会一直敲,他好像总能知道李未末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从来没有走空过。 如果李未末不开门,他会不死不休地敲到另一侧601或602的住户出来询问怎么回事,然后李未末就能隔着门听到韩拓真情假意,忧心忡忡地说朋友一个人在家敲门没人应,有可能是生病或者意外晕倒了怎么办。 为了不让他们找物业撬门,李未末只好顶着一头炸毛,迅速打开门再把韩姓黄鼠狼拉进去。 韩拓就会放下手里的食材,从鞋柜里拿出他自己擅自准备,并放进李未末鞋柜里的,非一次性拖鞋,还要一脸无辜,假模假样地说句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在家晕倒了。 李未末其实也会做饭,但仅限于蒸,煮,水焯,清炒,还有微波炉这五类,工序稍微复杂一点,精致一点的菜色,他懒得学也懒得做,宁可点外卖。 但韩拓明显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大概做菜跟搞发明创造本质上类似,都是将各种素材巧妙利用,融合,然后得到一种全新的,有趣又美味的东西。 李未末是打算只负责吃来着,但是韩拓在厨房一会儿“那个炒锅在哪里”“这瓶油放了多久”“少了一味调料还得下楼买”“盘子不够去我房间拿”,实在不消停。几次三番后,就演变成了韩掌勺主做,李小工在旁边递个铲子拍个蒜洗把小青菜。 心态上,李未末觉得自己还是非常“纵容”这位童年发小的,不然以他这暴脾气,换做别人,不打架至少也得报警告个扰民之类的。 做饭吃饭的时候,韩拓就会聊些诸如今天干了些什么,遇见那些人,发生什么有趣还是倒霉的事, ——不管李未末有没有在听,给不给回应,他都会唠家常一样分享这些无足轻重,李未末根本没兴趣的小事。 韩拓不会讲他工作上的成就,也不会说男女感情上的事,似乎在相当认真地遵守,且不触犯李未末之前说的,那几条讨厌他的理由。 手里端着盒饭,李未末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对韩拓做的饭,以及同他一起吃饭,听他讲废话形成了某种习惯。而这种习惯对李未末来说是个危险的讯号,是沉沦前的警示灯。 李未末举起手里的大鸡腿,气势汹汹地撕下一口肉。 ......... 第34章 韩拓今天加班,八点半才紧赶慢赶离开公司,在小区附近超市简单买了几样处理好的净菜,走到楼下习惯性抬头看了眼六楼,感觉到李未末不在家。 韩拓有些失望。 李未末不在,他一个做饭吃也没意思,索性把买好的菜挂在604室的门把手上,只拿了两个顺手买的黑洋酥包子,权当晚饭。 晚上的时间一下子多出了许多,韩拓打开办公用笔记本电脑,一边啃包子,一边继续加班处理工作上的事,好为后面几天节省时间。 如果能早一点下班,就能同李未末多相处一些。 韩拓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跟李未末先从重新建立友情基础开始,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至少能好好说话,然后再想办法逐步渗透。 李未末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点韩拓自认为还是十分了解,不然没这么容易就让他进门。 李未末一出电梯,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看见门把手上挂着东西,走近了打开一看,转身就去敲603的门。 韩拓不像李未末,刚敲两下门就打开了,却仍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孔,眼神淡然地望着门外的李未末。 李未末抬起手里的袋子,“我吃过了,用不着这些,你拿回去。” 韩拓说:“放冰箱吧,隔一天没事,明天可以做。” “明天我也不在家吃。” “那就后天。” “后天我也不在。” “那你什么时候会在。” “不关你事。” “好。” 韩拓接过袋子,“那没什么事我就关门了。” 然后就真的当着李未末的面把门关上了,干脆果断的反而让李未末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没过三刻钟,韩拓来敲门了。 李未末打开门,“干嘛。” 韩拓说:“刚才准备洗澡,发现热水器坏了,可以借你家的淋浴间吗?” “热水器坏了......”李未末不相信。 韩拓也不多说,邀请李未末去他家视察。 热水器是房东孙老太留下的,比较老,一家三口又用得频繁,李未末试了几次,发现的确打不着火。 李未末只好带韩拓回到自己家,跟他说了下淋浴的用法,让他洗完就走。 韩拓保证洗完就走,然后开始一场细致而漫长的沐浴净身。 他拿起洗发水,挤出一些在手上,闻了闻,嗯,没错,是李未末头发上的味道,淡淡的茉莉花,一点也不甜腻,和他本人一样清新的香气。 韩拓平时都是二合一洗头,香皂洗脸洗全身,不懂这些洗浴用品的牌子和类型,但他默默记住了李未末用的品牌。 李未末坐在客厅里,眼睛盯着word,脑子却像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一样,一直往卫生间的方向飘,墙上挂钟的秒针一下一下地响,才走过十圈,李未末就觉得韩拓的洗澡时间过于长了。 又过了几分钟,热水器的声音和流水声终于同时停止,卫生间的门打开,韩拓擦着头发走出来。 他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围着一条浴巾,就这样大喇喇地走进了客厅,走到李未末面前。 洗过澡泛着水光和潮气的蜜色皮肤,以及一览无余的腹肌和马甲线,李未末先是明显地表现出一个错愕的神情,旋即沉下脸,冷眼旁观道:“你在干什么。” 第21章 韩拓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漆黑的发梢垂在眼前,从头发间的缝隙,他看到李未末极度不悦的表情。 韩拓不明所以,“怎么了?” 于是李未末的脸变得更臭了。 他指着韩拓,声音不自觉间带上了质问的语调,“你在别人家都这么不穿衣服出来吗?” 韩拓心想我这不是包着浴巾吗?小时候不是还赤身裸体,经常一起洗澡。 韩拓是真的不明白李未末怎么就突然不高兴了,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感知,他得对着某个特定的人的身体,才会有特别的感觉。 某个特定的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韩拓往门口推,“洗完了就赶紧出去,不要在我家逗留。” 嘴上凶,但在韩拓的耳朵里莫名就带着股孩子气,他不动声色地咧了下嘴。 那天晚上,李未末抽着烟同他讲自己多年来的愤懑和不满,韩拓起初的确相信了,并为之感到震惊和难受。 但在李未末走后,他一个人又静静地想了许久,将李未末的一举一动,神态变化反复琢磨,儿时的默契还在,韩拓直觉他还是没有说实话。 韩拓冷不防转身,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和不知道是洗了热水澡后的残留还是自己身体本来的热度,猛地抱住李未末,贴着他白嫩的耳垂轻声唤道:“小末哥哥......” 浑厚的嗓音如同一股电流从李未末的头顶直劈而下。 在动手之前,韩拓预料中李未末会愤怒的推开他,说不定还会给他一拳。 但李未末只是定定站着,身体僵成了一块铁板。 韩拓感觉到不对劲,松开了李未末。 李未末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目光从韩拓肩颈某一处的小痣上,缓缓移到他恶作剧未消,有点好笑,又有点讶异的脸。 李未末久久地,凝神看着韩拓...... 然后给了他一拳。 ......... 李未末最近经常在公司内部小群里看到一些关于罗豪忡的新闻,这个人来内地后倒是蛮高调的,李未末之前以为他只是个看中内地市场,想搞投资的普通商人。现在却偶尔会出现在娱乐版面,好像还要参加一档职场综艺,大有要走明星企业家的趋势。 第35章 罗豪忡皮相不错,也许在香港就已经有涉足娱乐圈了,所以那天的私人宴会上会有演员和歌手来,虽然都不是什么特别知名的资深大腕,但好几个也是李未末看着眼熟,参演的作品正在热播,或者某个角色曾经红过一时的面孔。 不过李未末不关注这些,都是群里同事分享的新闻。 李未末划完了群里的未读消息,见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放下手机,翻开膝头的书。 花园里的秋千椅带着李未末摇晃,一楼有几户人家阳台上栽种了凌霄花,现在正是开得旺盛的时候,凌霄花的藤蔓从防盗窗的缝隙里长出来,几片连成一体,盖住灰白的墙体,连绵的绿色叶海中垂下一簇簇深橘红色的小花,像一条波涛泛起,滚滚长流的花河,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李未末一条腿盘在木板椅面上,一条腿勾着地,秋千快停下的时候,他就蹬一下脚。 李未末看的书是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这是他相当喜欢的一部短篇小说,最适合晚上阅读,书皮因为经常翻动,都有些发软且皱巴巴的,足见他看的次数之多。 这其实是作者在困苦潦倒,还有间歇性神经衰弱的处境下完成的作品,但那种对生活茫然不知前路,以及隐秘滋生且克制的情感,李未末感同身受,并从中获得一种压抑,又奇异的平静。 ——“我并不在看书,不过什么也不做呆坐在这里,样子一定不好看,所以把这几本书摊放着的。” 虽然读了无数遍,但李未末看到这一句还是心领神会地扯起嘴角。 “大约春光也已经老透了罢!” 有人站在秋千前面用稍微带点夸张的话剧腔说着,身体挡住了一些路灯的光,投下一片轮廓分明的阴影,李未末抬头,不出意外,是下班回来的韩拓。 韩拓提了下手里的塑胶袋,又用那样的腔调说:“我没有香蕉买在这里,倒是有凤梨和荔枝,请你到我房里来一道吃罢!” 李未末不理他。 韩拓便坐到另一架秋千上,也晃呀晃的,说:“你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这一篇,高中还在读,没想到一直读到现在。” 韩拓的手穿过塑胶袋的孔洞,抱起双臂,把头靠在秋千的链条上,回忆道:“我记得还有另一本,老舍的《骆驼祥子》,对不对?你连上大号的时候都在翻,每次还要阿姨叫你才出来。” 李未末翻过一页,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想想那个时候我们在看什么,哈利波特,还是火影忍者?”韩拓做苦思状,然后笑起来,“但我知道女生们都在看什么,那小子真帅,麻雀要革命。你信不信我还翻过两眼,同桌的,想看看那里面的男的要是什么样子才让她们这么欲罢不能。” “你什么都不爱看,你只爱在外面跑。”李未末揭穿他。 “你说得没错,但我更喜欢跑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你坐在球场边看书,等着给我送水。” 李未末哼了一声,不屑道:“别忘了我是被你硬拉过去的。” “如果能一直留在学生时代好像也不错......”韩拓猛得用力蹬地,秋千嘎吱嘎吱大幅度摇晃起来,带着他的影子也一上一下,被地砖分成一块一块的,“至少那时候咱俩还是朋友,你对我不会不理不睬,不像现在。” 韩拓把目光重新落回李未末的书上,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说咱俩现在这样,像不像小说里的关系,你就是那个“我”,而我就是你间壁的同居者“陈二妹”,我每天从“可恶的,资本家的工厂”下班回来,都得经过你,才能回屋睡觉。” 韩拓在说一个自认为有趣的巧合,李未末却心中一动,先不说不怎么喜欢看书的韩拓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书中的人物和细节,主要是文中关于“我”对“陈二妹”态度变化的描写。 因为在小说里,身为作者的“我”对同居者“陈二妹”是萌生过不一样的情感。但因为种种现实的因素,“我”克制了下来,并没有将这种感觉宣之于口。而作者也选择止文于此,给读者留下无限想象的空白。 李未末把书合上,决定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可恶的,资本家的工厂”,你们上班很忙吗?” 韩拓捏了两把脖子,说:“其实还好,但以国内现今的技术,到底还是差了点,机器运转速率不够快,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要弥补只能人力填充,搞得大家都得加班。” 李未末似懂非懂,韩拓了然地笑笑。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漫画和动画片里拯救世界的都是初中生或高中生?”韩拓突然问李未末。 “......因为年轻人比较热血?” 谁中二的年代没有做过天赐异能,拯救世界的梦。 “不,因为你对成年人说世界毁灭,他们会说还会有这种好事?” “噗——”李未末忍不住也笑起来,“所以你现在已经社畜到希望世界毁灭了么?” 韩拓垮肩昂头,长叹一声,“哎,这破公司,技术不行还爱搞办公室政治,整个公司连让我起色心的人都没有,起杀心的倒是一大把。” “你后悔回上海了?” “那倒没有,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上海的。” 韩拓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未末,李未末装作没看见。 “算了,你呢?你们公司有没有让你起色心的姑娘?”说着韩拓想起一个人来,“那个陈总好是好,但她配你年龄上是不是有点......” 第36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总是我长辈,还是我妈的学妹。” “哦,难怪那天你们关系看起来那么随意,不像一般上下级。”韩拓恍然大悟。 韩拓指的是他们第一次重逢,然后在餐馆再次偶遇的那一天。 韩拓还把自己预订的包厢让给了他们,借此从陈琪那里拿到了李未末的微信去吓唬他。 “陈姐对后辈都这样,她常骂我们这些公司下属不是同事,都是同伙。来讨债的。” “为什么?” “因为她说正经上班的才叫同事,整天在摸鱼占公司便宜的,都叫同伙。” “哈哈哈哈......” 韩拓低声笑起来,李未末也弯起嘴角,难得多说了几句,“所以我选择自由接活,不占公司便宜,老板就没理由压着我。” 韩拓收了笑,他直直地看向李未末,眼神里有些感慨,“你知道吗,今天你对我讲的话比之前一周加起来都多,我觉得这是个好迹象。” 然后在李未末开始变脸反驳前,韩拓从秋千上站起来,再次问:“怎么样,在不在你房里一道吃?” 李未末无奈又无语,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门钥匙朝韩拓丢过去,“你先去准备,我再待一会儿,希望我上楼的时候你已经做好了。” 第22章 韩拓单手抓住李未末丢过来的钥匙,显见还是当年那个身手灵活的运动小将,韩拓手指挂着钥匙链冲秋千上的人晃了晃,意思是“等你。” 韩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门口,李未末低下头继续看书,心里估摸着韩拓大概要多长时间能做好饭,自己可以吃现成的。 “......灰白的薄云,同腐烂的尸体似的沉沉的盖在那里......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李未末一直读到最后一句,把盘着的那条腿从秋千上放下来,这种与名家比惨的心态让他获得了某种短暂的满足和直面现实的动力,他甚至考虑去买份蛋糕与韩拓一起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韩拓的生日。 韩拓家不过生日,不是故意不过,就是忙得没有这个习惯,韩拓爸妈给儿子打钱打得很爽快,但不会想起为他庆生。李未末以前也不清楚,韩拓也从来不提,还是女同学托他代送生日礼物,他才知道韩拓是比自己晚两个月的八月末生人。 小区附近有两家蛋糕店,一家已经打烊了,另一家将将要关门,李未末赶在店家拉闸前五分钟,隔着玻璃门狂敲。 剩下可供选择的种类不多,李未末选了个八寸焦糖抹边的,让店家包好,拎着回了小区。 六楼电梯门刚一打开,李未末就听到楼道里有人在说话,粗声粗气,夹杂着一股不怀好意。 李未末微蹙眉,快走两步。 他家604室的门开着,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粗壮的男人,穿着黑色背心,一条胳膊纹着图案不明的花臂,正凶神恶煞地讲话,隔着一整条走廊,李未末都能闻到那人身上刺鼻的汗臭味。 李未末不在家,开门的自然是韩拓。 韩拓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眼神冰刀子一样看着面前的花臂男人。李未末有种感觉,韩拓的生气并不是单纯冲这个不速之客,可能是别的一些什么。 论身高气势,韩拓并不处于下风,而且因为身板挺直,看着还比花臂男更高一些。但韩拓毕竟是正经人,没有那种邪性暴戾的因子,直观上弱了一些,——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穿着李未末的淡黄色卡通猪猪围裙。 李未末听到花臂男说:“——你别tm给我装傻,不想挨揍就给老子好好滚去道歉求饶,我们多的是手段弄你!” 韩拓淡声道:“不道歉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弄?” “怎么弄?信不信我从此以后能让你在这儿一天都住不安稳!”花臂男恶狠狠地说。 花臂男的普通话带着某个耳熟的口音,李未末很快就推测出那人可能的来头。 很明显,对方是来找李未末的,但又不认得脸,把厨子韩拓当成了李未末。 而韩拓,居然也不动声色地应下了。 花臂男骂骂咧咧,讲得很凶,韩拓一直不咸不淡的态度大概终于激怒了他,花臂男高高抬起右手臂,汗毛浓密的拳头看样子就要往韩拓脸上招呼。 一个扎着缎带的盒子手榴弹一样精准地呼在花臂男的后脑勺上,花臂男“啊”的一声,拳头落在了铁质防盗门上,然后又是呲牙咧嘴的“嘶”一声。 李未末脚步利索地跳过去,还没开口,就被韩拓大手一扯,拉进门里,挡在身后。 这个过程速度之快,花臂男乱七八糟间只看到一条白花花的身影,“嗖”地窜过视网膜。 “妈的——”花臂男看清落在脚下的袭击物,一个蛋糕盒,抬眼又看见“李未末”身后多了一个人。 “是你砸我!”花臂男伸手想去抓韩拓身后的李未末,被韩拓一脚揣在腰窝上,本来就情绪激动,中心不稳的傻大个儿,居然被踹的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 花臂男愣了,李未末也愣了。 连韩拓,也没想到这么轻易。 李未末用眼神责备韩拓:“我还没开口呢,你怎么就给人踹趴下了,这还怎么收场?” 韩拓无辜地说:“应激反应,没控制住。” 等花臂男从地上爬起来,原先的两人都不见了,只剩一堵关得死死的铁门。 第37章 花臂男怒而砸门,“cao,你俩有本事偷袭老子,没本事开门,现在就给老子滚出来,不然老子跟你们没完!” 李未末在防盗门的那一头边听动静,边问韩拓,“饭做好了吗?” 韩拓在震天响的砸门声中顿了顿,顺着李未末的话说:“还有一个汤。” 李未末看着韩拓,说:“那你还不去做?” 韩拓没动,李未末催促,“快去快去,我饿了。” 韩拓只好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砸门声停了。 韩拓端着两盘菜出来的时候,李未末刚关上门。 韩拓问:“走了?” 李未末说:“走了。”然后又补充道,“物业保安来把人架走了。” “没报警?” “没吧。” 韩拓觉得李未末现在气压低沉,识趣地没再多问。 于是闷头吃饭,韩拓菜明显做多了,比平时丰盛,有鱼有肉有虾,两个人吃四菜一汤还有一个粗粮拼盘。 李未末一颗一颗揪玉米,半个玉米棒子揪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韩拓放下筷子,说:“你也许觉得我多嘴,但我还是想知道,刚才那个人你见过吗?他来你家找麻烦但是又不认识你的脸。” 李未末用玉米棒秃了的那头指着韩拓,放重语气责备他,“你都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还假装是我,你不会不开门,不会直接报警?万一他是穷凶极恶之徒,万一他身上藏了凶器呢?” “我要知道他来干什么,对你是什么程度的威胁,跟你上次打架伤到鼻子有没有关系,这很重要。”韩拓的语气更重。 李未末听到这话,没来由的心一软,就把自己的推测同韩拓说了。 “从口音,和我近期得罪过的人来看,估计就那个小明星吧,之前陈总提醒过我,说他的经纪人比较混,可能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出气,让我小心点。” “嗯,”韩拓点头,“不过看这个人搞恐吓的水平也不怎么样,感觉是临时赶上架的鸭子。但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在你家门口装个监控,再跟物业反应,让他们不要随便放陌生人进小区。” “你只是个租房的,都不是业主。”李未末提醒韩拓。 “我可以随时成为业主。”韩拓说。 李未末觉得这句说买就买的潇洒话把他一个为了货比十几家跑断腿,如今苦苦还贷的业主给深深伤害到了。 韩拓以为李未末被那个搞事的小明星气到了,很想揉揉他的毛毛头安慰,但最终还是只搓了一下发梢,说:“别气了,为那些人不值得。” 李未末眨巴了下眼睛,“谁跟你说我为他们生气了?” “没生气那你掉着个脸做什么?” 李未末没应声,站起身,走到玄关鞋柜前,从捡回来,扭曲的蛋糕盒顶抽出一个平平的透明小袋子,里面装的是加送的彩色蜡烛。 李未末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了,回到餐桌把蜡烛插进一个红糖馒头里,举到韩拓面前,硬邦邦地说:“生日快乐。” 韩拓看着面前那个插着蜡烛的红糖馒头,表情微滞——原来李未末是在为糟蹋了一个蛋糕生气。 专门给他的生日蛋糕。 韩拓以为只有自己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过去几年他也想不起过生日。但与李未末顺利重逢后,这些特殊的日子在他脑海里从模糊变得鲜明,变得值得庆祝,值得纪念起来。 本来李未末不记得,韩拓也不会刻意提起,但现在对方不仅记得,还特意去买了生日蛋糕回来,这是意外之喜。 李未末那边还在闷闷不乐,抱怨说早知道砸了,还不如呼那人一脸才不浪费。 韩拓像模像样地许了一个愿,就着李未末的手把蜡烛吹熄,然后吃掉了那个红糖馒头。 ......... 李未末把花臂男的事同陈琪说了,陈琪也认为是那个小明星搞的鬼,但没有造成直接伤害,也没有证据,即便报警,最多也就是拘留几天,意义不大。 “他是lowen的客人,又都是香港人,不然我同lowen说说,看他能不能从中调和一下?”陈琪建议道。 李未末可以理解陈琪做出这个提议,因为刨开李未末个人和罗豪忡那点小别扭不提,罗豪忡对跟陈琪公司的合作还是很上心的。相比已经成熟,不愁客源的大的公关公司,罗豪忡更倾向于挖掘然后提携才起步,有潜力的小企业,直接或间接囊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但私人关系上,李未末肯定是不愿意和罗豪忡再有多余的发展,因而拒绝了陈琪的提议,让她不用操心。 “其实lowen挺关心你的我感觉,之前还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都没有在公司见到。你要是同他讲,说不定会愿意帮忙。”陈琪还在劝说。 “真不用,我自己能搞定,不会有事的。”李未末再次回绝。 第23章 陈琪的嘴不知是开过光,还是告过密,罗豪忡没几天就找来了。 找来就是字面意思上动态的找来,罗豪忡没提前联系李未末,直接找到李未末家楼下。 李未末是在小区花园被堵住的,近日天气好,不冷不热,他很喜欢太阳落下后坐在那里的秋千上看书和翻译稿子。 而且韩拓下班回来,上楼前一眼就能看到对方。 李未末这次看的是韩拓之前提过的《骆驼祥子》,读到祥子被军阀的队伍抓了壮丁,逃回北京在城门楼下的小摊吃老豆腐的那一段,他也有点馋了,他想吃豆腐脑。 第38章 他想跟韩拓说晚上不开火了,吃豆腐脑和油圈小凉菜,又想起自己没有韩拓的联系方式。 “啧——”李未末终于开始觉得不方便。 李未末划开外卖界面,找到有卖豆腐脑的店家,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选好时间下完单,李未末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李未末。” 李未末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看见正从行车道过来的罗豪忡罗老板。 “......”李未末开始忧心他隐私的暴露程度,——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直接找到他家。 李未末一动不动坐在秋千上,看着罗豪忡走近。 同时在心里埋怨陈琪多事。 “好久不见。”罗豪忡说。 “好久不见,罗先生。” 李未末四处望望,指了指一旁的长椅,客气道:“您坐。” 罗豪忡看见长椅边缘沾着的白色鸟粪,没坐。 李未末只好从秋千上跳下来,尽量与罗豪忡平视。 “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李未末顺嘴说。 “陈琪告诉我的,她也同我讲了nathan的事。” 果不其然。 罗豪忡这次没穿豆豆鞋,也没叫陈琪miss陈,头上的发胶好像也没用那么多,整个人看上去休闲顺眼了一点。 原来那个小明星叫nathan,李未末无奈地撇了下眼睛,说:“这事原本就跟您没关系,陈总不应该告诉您。” “没关系,怎么说你们也是在我的私人宴会上发生了冲突,我已经提醒过nathan和他的经纪人了,那个小弟是他们从香港带过来干点杂活的,已经遣返回去了,不会再来骚扰你。” 罗豪忡脸上挂着笑意,不知是李未末的错觉,还是罗豪忡待人接物的习惯,那笑容看上去颇有些表现讨好地意味。 但李未末有自知之明,罗豪忡这种人哪儿用得上讨好他。 “那...谢谢您,其实也没什么事。”李未末保持礼貌的态度。 看到李未末没有进一步表示,罗豪忡只好自己说:“其实我来不光是告诉你nathan的事,主要是想同你解释一下宴会那天的误会。” ——误会? 李未末稍想了下,反应过来,——是自己说罗豪忡把他当夜总会少爷的事吧。 当时不都解释过了吗? 罗豪忡察言观色,主动强调:“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夜店随便的对象,于公于私,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 这话其实真假参半,罗豪忡被李未末不算委婉地拒绝后,多少有些没面子,也打算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李未末身上。 罗豪忡在香港时,身边有意的示好者就不少,内地地广人多,他接触过几个,后来也跟同好去过几次高档会所,但都找不到情绪,感觉没意思。 罗豪忡在感情方面是极其开放且务实的,不会让自己一直憋忍着,想通李未末的不可替代后,便借着那个nathan亲自找上了门。 李未末不知道其实是罗豪忡问,而不是陈琪多事说出去的。他听了罗豪忡的话,摇摇头,避重就轻,“我也是什么都不懂,听到点什么随口乱说而已,我就是您一个合作乙方的下级员工,不会没有自知之明。” “不,”罗豪忡很快说:“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我根本没有必要在意你是不是误会,正是因为想追求你,所以我才来。” 李未末的脸小幅度扭曲了。 “我知道你那次也察觉出我的意思,所以才会说那句话,”罗豪忡继续连段输出,“没有把你当随便玩玩的对象,是想认真的交往。” “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没有人,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李未末嘴角抽搐,想说不考虑,您另寻高明吧,就看到站在罗豪忡身后不远处,楼门边路灯下的韩拓。 ......... 韩拓吃了一个有蜡烛味的红糖馒头,仿佛吃了一顿满汉全席,哽咽地说不出话,再吃别的菜都索然无味。 吃完饭韩拓洗碗,李未末把剩下的肉菜覆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 韩拓公司有员工食堂,中午李未末都在睡觉,没什么事韩拓一般不回来,这些剩菜就是李未末下一顿的饭。 李未末说自己要认真工作了,把韩拓赶回隔壁睡觉,韩拓以为既然是自己生日,总应该做点别的什么。 李未末说那还要做什么,就见韩拓回家取了一个彩色扁盒子过来,打开一看,是副跳棋。 “你不是要我和你玩儿这个吧?”李未末难以理解。 “玩什么不是应该听寿星的么?” 韩拓拉过一把椅子,把跳棋放在餐桌上,坐下,捏起一颗玻璃弹珠,问:“你要什么颜色,我让你先选。” 如果李未末不记得今天是韩拓的生日也就算了,但既然都庆祝了,自己没送礼物,蛋糕也报废了,韩拓认真想玩,那就陪他一下也无妨。 于是李未末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先说好,我就陪你玩三局。” 又看了眼盒子,“蓝的吧。” 韩拓浅浅一笑,把蓝色和红色的弹珠分别在一条对角线上的两个三角区一粒粒摆好,说:“谁先走?” “你过生日你先。”李未末说。 于是韩拓就把红色弹珠往斜前方滚了一格。 跳棋是那种经典怀旧弹子跳棋,六角形的棋盘上分别隔出红黄蓝三中颜色各两个的三角形区域,棋子是内嵌颜色条的玻璃弹珠,红黄蓝绿青白。 第39章 韩拓拿着两只弹珠,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摩挲,光滑的玻璃材质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以前阿姨一包零食分两份给我们,你就提议下跳棋,输了的人要给赢的人倒出一点,”韩拓边拨弄棋子,边说:“最后我每次都只能吃到一点碎末残渣。” “但你还不是每次都答应。”李未末盘算着下一个要动的子,说。 “不然呢,不答应你就什么都不跟我玩儿。”韩拓看李未末拿起后面的一个,连跳三步,离自己的阵地更近了,“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输,现在理解了。” “现在理解了,是为什么?”李未末看向韩拓。 韩拓不说话,只又拿起一个弹珠跳了几跳,现在他已经有两颗进入李未末的阵地了。 两盘下来,韩拓赢一局,李未末赢一局。 最后一局,两人都从进攻转为防守,看到对方下一步有弹子要跳进自己的阵地,就退回一个把洞补上,退着退着,几乎快退成刚发祺的局面。 这不是跳棋的玩法,这样玩永远也分不出输赢。 “这样谁也赢不了。”韩拓先开口。 李未末看了眼表,然后站起身,抓住棋盘转了半圈,于是蓝色变成韩拓,红色成了李未末。 “这不就行了,咱俩都赢。” 李未末把跳棋收好,一股脑塞回给韩拓,命令他,“你,回去睡觉。我,要干活了。” 韩拓走到玄关,突然回头对李未末说:“因为想让你赢,想看到你开心,想让你没有负担的多吃点。” “......”李未末拧眉轻哼,“你不会是说你每次都在让我?” “没有,”韩拓抱着跳棋盒,手指搭在已经发黄的厚纸盖上,一手就去拉门栓,“但你擅长这个,你很厉害,所以我和你只比这个。” 李未末沉默,在韩拓打开门走出去时,李未末说:“......我那天没说实话,你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发小,我......是有点嫉妒了。我其实......没讨厌过你。” “是么。” 因为这句话,韩拓第二天上班都有些心神不宁,李未末的话给了他比较大的希望,他们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再好转。 欣喜之余,韩拓也没忘了正事,他给陈琪打电话。 “怎么都来问我李未末的事,”陈琪纳闷,“这小子是不是骗我,他出事了?” 韩拓简单解释了一下,问那个小明星是谁。 陈琪还在自我消化韩拓成了李未末的隔壁邻居这件事,韩拓又问了一遍。 “哦,哦对,香港来的小明星nathan,我让未末报警,但他说最多也就是骚扰,拘留几天,没用。” 韩拓挂了电话,又联系了一个现在当警察的高中同学,得到的答复差不多。 高中同学依稀还记得隔壁班那个韩拓的“小末哥哥”,便标记了花臂男的信息,说是会托那边的片儿警多注意点。 第24章 开车回去的路上,韩拓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按照他对李未末的了解,——如果这么多年没变的话,炒菜差不多该吃腻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发现新开了一家一口酥还没试过,韩拓靠边停车,下去猪肉,芥菜豆干和黑芝麻各买了一斤,加带两盒酒酿小圆子,闻着有股桂花味的甜香。 停好车,拎着东西走到楼下,韩拓一眼就看到了花园边的李未末,正在同什么人说话。 远远地,李未末表情有点不自然,似乎在极力用稳定礼貌的表面遮掩自己的无措和为难,他对面的男人只有背影,韩拓看不到他的长相,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一定是让李未末不太情愿的事。 李未末张了张嘴,好像要开始说话,但紧接着,韩拓就看到李未末的头微微偏移了一点方向,——从面前的男人移到了自己这边。 李未末以为韩拓看到他和别人在谈事会先上楼,但韩拓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印有“宋记”两字的食品袋,一直走到了他和罗豪忡面前。 “小末。”韩拓叫他。 李未末难得有些心虚地“诶...诶”了两声,旋即在内心警告自己:心虚什么,不就是有钱有势的“虎妞”在向自己告白吗,他“祥子”还能怕“小福子”不成。 韩拓:“你朋友?” 罗豪忡:“这位是?” “虎妞”和“小福子”异口同声。 李未末把脑子里的小说剧情擦干净,先指着韩拓说“邻居”,又看了眼罗豪忡说:“甲方。” 双方了然,不露痕迹地打量探究彼此。 一个近水楼台,一个衣食父母。 李未末以为介绍完韩拓总该“你们先聊,我先上楼了。”,然后罗豪忡紧随其后“你好好考虑,我先走了。” 然而两人都很没有眼色,脚用胶水粘在了地上,你不动我不动。 最后李未末先动了,因为他看到外卖界面,骑手距离他还有100米,他要去小区大门口亲自签收豆腐脑。 “......我有个外卖,我先去拿一下,你看你们是......?”李未末假装为难道。 韩拓暂且不论,为了外卖丢下甲方爸爸,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说不过去,陈琪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但罗豪忡现在不是普通的,一心为公事的甲方,他是三番两次表达过潜规则意向的甲方,李未末认为他可以做出点让对方印象不好的事。 第40章 如果李未末直接拒绝,他怕锲而不舍的罗老板会继续再说出些别的有的没的,李未末不想当着韩拓的面纠缠这些。 幸好,韩拓看着李未末开口了:“那我先上去。”,然后率先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往楼门走去。 韩拓走了,罗豪忡继续对李未末说:“我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总之,你可以考虑一下,”顿了顿,又说:“如你所见,我可以提供给你们更多的资源。” 李未末挑眉,——果然潜规则,包养小明星的时候也这么说的吧。 只不过李未末不混娱乐圈,资源只能是指给陈琪公司的品牌和活动承接。 大概是不想现在就听到李未末的拒绝,罗豪忡微一颔首,转身往停车场去,一定要给李未末留下考虑的时间。 李未末扁了下嘴,嫌麻烦地认为这个罗老板没有之前穿豆豆鞋,教育他自信讲英文那时好敷衍了。 李未末在小区门口拿了豆腐脑和小菜,帮外卖员省了至少五分钟,罗豪忡的车是跟蓝色小摩的一道走的。 李未末慢吞吞地往回走,慢吞吞地按下电梯键,再慢吞吞地挪到604门口,也没想好该怎么委婉且永绝后患的拒绝掉罗豪忡,以及韩拓如果问自己,要不要说实话的问题。 李未末才刚站到604室门前,身后603的门就开了,韩拓走出来,从善如流地接过李未末手里的外卖袋,让他掏钥匙开门。 两人在玄关处换拖鞋,韩拓说:“我联系了装监控的人,也和他们讲好了,最早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来,我让他们早点来早点装,不影响你睡觉。” “不用了,”李未末说:“反正那人都解决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 韩拓一顿,直起身,问:“刚才楼下那人解决的?” “你怎么知道?”李未末以为韩拓不清楚内情,不会联想到罗豪忡,有点惊讶。 韩拓没直接回答,只是说:“监控还是装一个,比较放心。” 然后又看了看大门的机械锁,提议,“要不要换成电子锁?” “不要,”李未末拒绝,“我不信任那个。” 李未末一边把外卖袋拿到客厅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取出里面的两份豆腐脑,四个油圈和三盘凉菜,一边言之谆谆,“我外婆家就用过电子锁,觉得可以不带钥匙,然后半年就换回来了。” “你知道这种依赖电的都会出故障,没电的时候密码指纹人脸识别都不好用,还得找备用钥匙开门,那和拿钥匙开锁还有什么分别?密码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换,指纹手指头上稍微有点脏东西都刷不过。还有人脸识别,最不靠谱了,我跟你说哦,有一次我外婆带她广场舞的小姐妹回家吃茶,她死活识别失败,另一位老太太凑近帮她看,结果你猜,人家居然识别通过了。” 李未末掰开一个油圈,撕了两三小块丢进豆腐脑里,用勺子压了压,充分浸泡进汤汁里,然后再捞出来送进嘴里。 “唔......打给售后,接线员居然说是因为老人家皱纹太多覆盖五官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识别面板的精确性,说可以做表情把脸撑开试试,像这样......”李未末做了个比较夸张的,抬眉瞪眼抿嘴的表情,“你说到底是太智能还是不智能,反正第二天,我外婆就联系人来拆了,换成原来的机械锁。” 李未末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豆腐丝送进嘴里,发觉韩拓一直没对自己的点评发表赞成或反对意见,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韩拓慢悠悠地说:“你解释这么多,是觉得你不同意我会强迫给你家换锁,还是想转移注意力,不让我问起刚才楼下那位罗先生。” 李未末一口油面团忘了嚼,滑进喉咙口又咳不出来,只好喝水把它咽了下去,还好不算太大,不然就得韩拓给他做海姆立克急救。 “咳咳咳——” 李未末咳嗽不止的时候,韩拓就在一旁干看着,仿佛李未末的命还不如那个罗豪忡在韩拓心里重要。 李未末只好停止假咳,欲盖弥彰道:“请不要用你的思维揣度我,我有什么好需要转移注意力的,转移你的注意力,怎么,你对罗老板有兴趣?听到他是甲方 ,也想跟他认识认识?” 韩拓没接李未末的挑衅,沉声说:“一个只是合作关系的甲方老板,大晚上不带秘书下属,亲自来家里找一个乙方的普通员工私聊,我说是来聊工作聊正事,你信吗?” 李未末沉吟片刻,“我不信。” 想了想,犹疑道:“我觉得他可能想潜规则我,他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他资源很多。” 韩拓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抓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你答应了?” 李未末想说当然没呀,话到嘴边,滚了几滚,又咽回去。 李未末听见自己说:“......我考虑考虑。”感觉不太好,又补了句,“他现在是我们的重点客户,我要想想有什么不得罪他的办法。” 韩拓听懂李未末的意思,紧绷的脸放松了一点,问:“你不喜欢他?还是......因为性别?” 平心而论,罗豪忡不说身家事业,就外貌气质而言,在一众大叔老头儿企业家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他当然没有韩拓的挺拔英俊,但多了种游刃有余,尤其是在社交场上,松弛有度的成熟商人气质,——只要别穿豆豆鞋。 第41章 韩拓当然是精英,以后也只会更厉害,但他经常绷着,还特别爱挑自己的话茬,有时显得小心眼的很,也不知道在公司是不是也是这样。 ——难怪又狮子又处女的,倒是挺符合韩拓。 “你能接受一个男的喜欢你么?”李未末反问。 “只要真的喜欢,没什么不可以。”韩拓回答。 “说的轻松。”李未末不信地撇撇嘴。 “前提是真心真意的喜欢,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韩拓意有所指。 “所以,至少现在,你对那位罗老板,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对么。”韩拓又把话题带了回去,执着的要得到李未末的肯定。 “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讨论这个可能性。”李未末强势地说:“我现在想看电视。” 说着就打开电视机,拿起沙发上的平板投屏。 韩拓随口说:“看什么。” “怪奇物语,”李未末面沉入水,说:“又名你的菊花为我绽放。” “.........” 第25章 早上10点,装监控的人来了,李未末给韩拓开门,让他去弄,自己跑回床上睡觉,装卸工叮叮咚咚一阵的功夫,李未末就睡熟了。 下午1点半,韩拓进卧室叫他起床,李未末趴着,哼哼唧唧,也没管韩拓是怎么进自己家的,迷迷瞪瞪说别烦我,让我睡觉。 韩拓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大声说你忘了今天要去复诊。 李未末不理,用被子蒙住头,韩拓就给他扯下来,李未末再蒙,韩拓就再扯,来回几次,李未末烦了,索性被子也不要了,滚到床贴着墙的另一边,闭着眼用脚踹人。 韩拓就抓住他的细脚踝,轻轻松松就把人拖了过去,另一只手就势从李未末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一直摸到李未末胸前的小豆豆。 李未末一激灵,小豆豆立起来了,他也一骨碌翻坐起来,捂住睡衣瞪眼看着韩拓。 韩拓面色如常地放下手,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说:“快点起来,医院要下班了,回来再睡。” 李未末没有起床气,但这相当于把一个正常熟睡的人在凌晨叫醒,何况还是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李未末缩在床头一脚,在昏暗的室内环境下,黑着脸朝韩拓呲了呲牙,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再配上他一头睡乱了炸开的自来卷,活脱脱一只要咬人的小怪兽。 “你医保卡和病历本放哪儿了?”韩拓知道李未末还得好一阵子才能不情不愿地下床,特意提早半小时叫他,自己先去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李未末从鼻孔喷出被招惹的粗气,眼风却往床头一闪。 韩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找到李未末的医保卡和病历本,正要推回去时,看到下面露出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印着xx医院放射科。韩拓把病历本和卡放到床头,拿出那个塑料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灰黑色的ct片。 腹腔ct,左侧从下往上倒数第二根肋骨有明显折断伤,上面一根也看得出骨裂痕迹。 李未末也看到那张ct,眼神从愤怒转为无措,那是明显没意料到的表情,他呆愣了一秒,手脚并用爬过去要夺韩拓手里的东西。 “——别乱翻别人东西!” 李未末爬到床边要站起来,韩拓高举着ct及时退开,李未末的手指只在ct即薄又硬的边缘徒劳无功地拨了一下,就听韩拓阴阳怪气地说:“我怎么觉得是你偷别人东西。” “什么偷别人东西,那是我自己的。” 李未末够不着韩拓,便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跑过去,韩拓把装ct的袋子往李未末的面前一举,手指点着姓名,日期一栏,说:“那上面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李未末脚一顿,泄了气,过了会儿,闷声闷气地承认,“老师让我交给你,我忘了。” 事实上,韩拓当年为了帮李未末解围跟人打架,对方受了伤,但韩拓也被打折一条肋骨,那会儿韩拓爸妈都在外地谈生意不在家,事实上他们一年也回不来两次,李未末报警后果断联系了班主任老师,让他协助韩拓住进医院。 班主任是个好老师,韩拓住院期间没少操心,李未末因为愧疚后悔又心疼,也跟着跑前跑后,那张ct就这样最终落在了他手上,只不过李未末从未在韩拓面前出现过,一切都是偷偷进行。 韩拓姑且信了李未末的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把片子装回袋子,又重新塞回抽屉里。 这么一闹,李未末彻底醒了,也不吭声,默默刷牙洗脸完,套好衣服,老老实实跟韩拓去医院。 李妈妈希望李未末定期去做脱敏治疗和皮肤测试,以求他能活动更自由一些,李未末却觉得没什么用,一直拖着赖着不按时去。 传统的脱敏治疗一般以皮下注射为主,从最小剂量的过敏原浸出液开始,逐渐递增从而使患者对过敏原产生长期免疫耐受的适应系统。这种疗法虽然得到世卫组织的认可和推荐,但疗程可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不一定有显著的改善,更不用说完全脱敏。除此之外,患者在治疗过程中还可能出现相应的副作用,所以过敏不是特别严重,或者过敏原容易避免的患者,一般都不会想到用这个方法。 而李未末的情况,现在的治疗只能是口服药剂加uva暴露疗法,缓慢而痛苦,每次结束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副作用,李未末都要缓好久。 第42章 韩拓是中午请了假回家盯着接李未末来医院,一会儿还得回去,挂了号,看着李未末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被医生压进了刑场,韩拓在外面等候区找了个椅子坐下,用手机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 “韩拓?” 韩拓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抬起头,看到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对面的座位冲自己笑。 居然是他的高中班主任。 “方老师。”韩拓马上放下手机问好,冲男人恭敬有礼地微笑。 韩拓他们五班是方久铭带的第一届学生,彼时他也还是个师范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新手老师,身上还满满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很容易跟学生打成一片。 方久铭是教物理的,韩拓是他们班的尖子生,数理化尤其强项,曾拿过美国国际物理竞赛physics bowl的金奖,以及数学奥赛二等奖。 因为脑子聪明,体育又好,品格端正,跟同学们关系也都不错,很热心给老师帮忙,方久铭很喜欢他,性格也合,经常在一起打篮球。 所以当有人半夜给他打电话,带着哭腔,用时断时续的颤音跟他说韩拓在外面打架时,方久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急匆匆从单人宿舍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捂着腹部,鼻青脸肿口角出血的韩拓,又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能信了。 师生关系再好老师的身份也首先是老师,待韩拓不那么疼了,方久铭狠狠批评了韩拓一通,责问他打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跟韩拓打架的不是什么普通坏学生,而是一帮社会混子,拉帮成团的那种,现在已经被派出所拘留了,但方久铭不明白韩拓好好的是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 “这都高二,马上就高三了,你挑这个时候惹事,伤了残了,或者学校要处理你,影响高考,档案留下记录,你想没想过后果,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智商!” 是老师家长就避免不了被成绩好坏影响看事物的角度,比如同样是染头发,学得不好的就是每天心思花在这些地方,难怪学得差!考上名牌大学的,那就是有个性,有主见,该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方久铭对他心上的好学生都是骂里藏着夸,何况他从来没有批评过韩拓,这还是第一次,可见痛心疾首得不行。 “还有那个八班的李未末,为什么是他给我打电话,他跟你在一起的?那边是迪厅吧,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韩拓一听见李未末,顾不上解释,着急忙慌地问李未末在哪里,李未末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云云。 似乎全然忘记对方抛下自己跑了的事实。 “我让他检查完就先回去了,没受什么伤,就是人有点蔫蔫的,一直低着头,问也不说话......” 方久铭说着,注意到韩拓也蔫吧了,脑袋偏靠在枕头上,脖子弯着。 “......我自己好奇去的,马上高三了,想放松一下,我叫李未末过来,他来之前那群人就动手了,跟李未末没关系。” 韩拓信口乱诌,眼睛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不知道在等谁。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那样子看着有点可怜,方久铭想到学生受伤亲人都不在身边,估计韩拓是想爸爸妈妈了。 “后来你搬去了深圳,在香港读大学,”时隔多年,方久铭依然记得韩拓这个学生,“居然又在上海碰见你,还是在医院。” 韩拓成熟了许多,方久铭也不像从前那个青年老师偶尔控制不住急躁,是一个有家有室,有年资和小肚子的中年人。 “嗯,我回来工作和找人,方老师还在原来的学校吗?”韩拓问。 “对,还在。”方久铭左右看看,没见等的人出来,说:“我陪老婆看点小毛病,你呢?也在等人?” “嗯,朋友有点过敏,”顿了顿,韩拓说:“李未末。” “李未......”方久铭想了一下,很快忆起,“哦,李未末嘛,八班的,跟你关系特别好那个。” 方久铭感叹,“全校都知道你们关系要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也没分开过,这要是个女孩子,干脆结婚算了,青梅竹马的。” 说完方久铭觉得自己做了个十分符合逻辑的假设,呵呵笑起来。 ......其实分开过。 韩拓心里想。 方久铭兀自继续说着:“其实我对李未末本来没什么印象,就那一次,让我把他给记住了。” 方久铭隔空指了指韩拓的腹部,“就你打架住院那次。” 第26章 韩拓有些困惑地看着方久铭,露出请您详细讲讲的神情。 “他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嘛,说你被人打了,爸妈不在,问我怎么办。”方久铭摊开手,“他当时在电话里可没讲得这么利索,抖抖嗦嗦哭哭啼啼的,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我听都听不清,吓得我以为你是不是要没命了。” 当时方久铭赶到医院,李未末已经在门口踮着脚翘首以盼,却死活不肯进病房,非说自己晕血晕伤口晕消毒水反正什么都晕。 李未末脸上手上都有暗红色的淤痕,还黏糊糊地沾了脏东西,只好拜托护士带李未末去做个检查,看他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去休息。 等方久铭出来,发现李未末还没走,缩在门边,抹眼泪。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怎么在这里哭?”方久铭问李未末。 第43章 李未末期期艾艾地说韩拓是不是伤得很重,都怪他,都怪自己。 方久铭以为他是指自己没有跟好朋友同仇敌忾,一同干架而后悔,于是严肃地告诉李未末他先报警再找大人的行为是正确的,不是讲义气就要硬逞英雄,有时候会显得很蠢。 后面两周,方久铭,跟韩拓关系好的同学,以及篮球队队员陆陆续续来探病,他们经常随机撞见八班的李未末,——不是躲在门边,就是缩在墙角,不是在抹眼泪,就是在唉声叹气。 方久铭怀疑李未末一放学就跑来医院,问他他又说自己是来定期复诊的,跟韩拓没关系,要他们别告诉他。 “他说自己没事,但那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就剩两条缝,我就把他给记住了。”方久铭觉得很有趣,说:“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偷偷看你,又怕你生气他不讲义气,才不进去的吧。” “你说打架跟他没关系,他说跑医院跟你没关系,我算明白了,没关系就是最大的关系。” 方久铭当上物理教研组组长,又有了孩子以后,比以前多了长辈气儿,具体表现在特别喜欢拿学生早年的黑历史打趣。而韩拓打架李未末抹泪就是他想到的第一件“趣事”。 韩拓心里五味杂陈,住院那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好,身上的疼痛和不便稍微忍忍就过去了,但心里的焦虑和隐忧,搅得他可以说寝食难安。 从住院到出院,整整两个多星期,李未末一次也没来医院看过他,就好像跑掉之后把他这个人也整个给忘在了脑后。 来探病的同学队友一波又一波,有人唏嘘后怕,有人叹服敬佩,围坐在韩拓的病床边,把病房当做聚众聊天的地方,说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之言,韩拓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病房总是热闹的,但他的心越来越冷。 韩拓坚持不懈地,试图在那些人的中间,身后,找到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茶色毛团,想着如果李未末来探病,自己一定要先冷嘲热讽他几句解解气,让他给自己端茶递水,削苹果剥橘子再伺候自己上厕所,最后拖着他留下陪床。 到最后,连在外地忙得水深火热的爸妈都赶在他出院前回来了,李未末都没出现。 韩拓在望眼欲穿地等待中越来越失望,越失望就越不甘,越不甘就越愤怒。他一出院回到小区,就捂着肚子歪歪扭扭地去敲李未末家的门,怒气全部凝聚在掌心,拍得手都红了,指骨都麻了,也没人给他开门。 韩拓也看出来了,李未末就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他们终于在去学校的公交车站碰上,韩拓的眼神刚朝他瞟过去,李未末就把头偏开了,拉紧书包,站在了车站远远的另一端。 韩拓觉得很生气很莫名的同时,又觉得很委屈,那种委屈的情绪不断蔓延,扩大,直至占据他整个心神。 韩拓认为自己也是有自尊的,没道理去救人,被抛下,被无视还要去祈求别人给自己一个说法。——虽然这个别人是他的“小末哥哥”,他愿意为他付出,为他受伤,像小时候许多次那样,被攥紧拳头的李未末挡在身后,他也想做李未末的英雄和背靠,而不是一个被嫌弃,被躲避的大怨种。 李未末躲他,不理他,韩拓便依法炮制,以牙还牙,——他们开始冷战。 同学都将昔日“连体婴”的冷战看在眼里,尤其是八班和五班的,他们窃窃私语,感概原来再铁的友谊也有弦蹦琴断的一日。 一个五班,一个八班,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没有韩拓的黏人和执着,没有李未末别扭又次次照做的妥协,两人竟是真的连一个简单的碰面都不再有,好似两条曾经有过交点的平行线,各行其道,不远不近,却再也不交汇。 高考结束,韩拓拿着全奖去了香港,李未末按部就班留在上海,——从未分开过的两人,如李未末所愿,再也不用相见。 “......原来,他有去看过我......他一直都在......”韩拓轻喃,有些失神。 “是啊,那小子,简直任劳任怨。”方久铭没注意韩拓表情的变化,说:“有几次帮你取药拿片子,其实都是他去跑的腿,明明说自己是来复诊的,但依我看,他根本就是在你病房门口蹲点,每次还非要塞水果和补品给我,让我当做是自己买的带给你。” “——所以我说你俩那时肯定有问题,打架的事不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跟对方没关系。”方久铭盖章定论,眼里闪出属于资深人民教师和教研组长的,犀利的目光。 旁边医生看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方久铭停止合理怀疑和探寻真相,跟韩拓说了声这是我太太,就起身朝着女人走过去。 韩拓把手机放回口袋,也跟着走过去,在方久铭向妻子介绍了自己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母。 李未末还没出来,方久铭带着妻子走了,韩拓跟班主任老师约好有空吃饭喝茶,同夫妻俩道别。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李未末被护士扶着从另一间操作室出来,整个人像一张半透明的白纸,只剩头发还有点颜色和精神,走路歪歪扭扭,韩拓两步上前,从护士手里接过了李未末,夹住他的两腋,把他放在了最近的椅子上。 韩拓看到李未末露出来的胳膊上有整片的红斑,看向护士。 护士被韩拓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连忙解释脱敏治疗就是这样的,根据体质不同会有一些副作用,李未末的情况比较严重,又很长时间没做了,反应大些是正常的。 第44章 韩拓跟护士去拿医生开的抗过敏药,回来坐在李未末身边,一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边把水递到他嘴边。 李未末全身难受,头晕胸闷,没力气推开韩拓的手,他往下滑了一点,把头半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 “......我吃抗过敏药会恶心,还会呕吐,有时还拉肚子。” “只要我不来医院做这个治疗,就不用吃这些药,医生说我光敏症跟其他的不一样,脱敏治疗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李未末仰头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声音有气无力,病恹恹的。 李未末停了会儿,喘息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翕动。 “韩拓,我讨厌死你了,你一出现我就没顺心的事,你回来干嘛,好好在香港,在深圳,去国外不好嘛,谁让你回来的,上海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 韩拓知道他现在身上不舒服,心情不好,任由他口不择言地发泄,手紧紧扣在李未末的头上,像怕他跑了似的,手腕轻轻一用力,把李未末的脑袋从硬邦邦的铁质椅背上,圈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李未末的脸贴在韩拓温热的脖颈里,被韩拓撸着毛,难得没有挣扎,也没力气挣扎。——在李未末看不见的头顶,韩拓亲了亲他厚厚的头发,带着茉莉花香的,软蓬蓬的头发。 “没事,没事的,”韩拓安抚李未末,“以后不会难受了,再也不难受,我保证。” 头晕的李未末还可以爆粗口,他不忿地说:“你保证有个屁用,你就是个目的不纯的监工,一个帮凶!行刑者!” 韩拓给公司发了消息,说家里有人急症,赶不回去,让他们先把能做的做了,剩余等着他晚上去处理,就搂着李未末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到他好转。 李未末一恢复就从韩拓的怀里挣出来,脸颊红红的,韩拓觉得看起来不错,至少终于有了点血色。 “站的起来,走得动吗?”韩拓拽着李未末的手腕,不让他躲远,“不行我可以抱你。” 李未末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抱我?你当我有多轻,还是你力气这么大?” “那试试。”韩拓神色平静,真的弯下腰去掰李未末的膝窝。 李未末反应迅速地挪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站起来,自己往楼道走。 韩拓无声地笑了下,追上去,与李未末并排。 这天晚上,韩拓去公司加班前,给李妈妈打了一个时间不短的电话。 第27章 初秋天气转凉,雨水多,李未末总算可以轻装上阵,他戴着口罩,只打了一把防紫外线的黑胶伞就出了门。 白t恤外套一件棉布格子衬衫,米色卡其裤,衬得李未末很有一种干干净净,澄澈质朴的书卷气,——如果再戴上干活时的远视眼镜,就更加明显。 天阴沉着,一点阳光没有,虽然是早上十点,天空依旧昏灰一片,家里不开灯的话,和晚上没什么区别。 雨点淅淅沥沥砸在篷布伞面,嘭嘭作响,路上人不多,除了小孩子,没有人喜欢淌着水走路。李未末倒挺开心,他还一度移开伞面,仰着头,任由雨水落在脸上,让天空倒映在瞳仁中。 没来由的,李未末突然想起一段电影台词, “下雨天,阴天,晴天,你喜欢哪一种?” “阴......阴天。” “一样呀!” 韩拓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在送他自己做的那把电动伞的时候。 满天星般的小灯泡坠在伞的边沿,手握住伞柄就发出黄莹莹的光,音乐元件呜哩哇啦唱着生日快乐歌,李未末睨着自己的生日礼物,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兴奋的韩拓,只淡淡说了一个词。 “傻货。” 李未末搓着手里的伞柄,伞面飞速旋转起来,带起一轮雨幕,刚巧路过的行人被溅上雨水,看神经病一样地看向李未末,李未末在伞底下吐了吐舌头。 李未末晚上被陈琪召唤去市中心商场顶楼的星漫舞台帮忙顶了四个小时场子,那里在举办几个相亲网站联合宣传的心动结缘会。 原本的开放式露台因为天下雨支上了大小能够覆盖整个露台的透明太空帐篷,李未末提议在帐篷四周用荧光材料写一些时下流行的土味情话,浪漫故事,或树洞宣言之类,雨水积在上面,反光放大了文字的亮度,看得更清楚,效果更优,几乎所有顾客一进来都会发出“哇~”的惊艳叹息。 接班的同事来了,李未末去材料间换下员工西装,去搭电梯。 现在是晚上七点,时间还早,李未末想了想,没去直梯,转头去找扶梯。 既然出门一趟,索性在商场里逛逛。 李未末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后一次逛商场,压马路是什么时候了。大学的时候还会跟蔡大眼儿出门玩点平和不刺激的项目,沿着滨江大道看江景听他吹牛批。毕业后蔡大眼儿回了北京老家,没人拖着他,李未末就彻底宅了起来。 这家商场是新式的,中外合资集团所有,进驻的商家都是新颖潮流又不会过分昂贵的品牌,李未末准备逛一逛。 二楼是珠宝首饰区,李未末不感兴趣,从三楼扶梯下来往二楼扶梯走,他走得慢,眼睛在两边的柜台随意浏览,在快到二楼扶梯口时,看到了一样感兴趣的东西。 那是一枚白玫瑰铂金胸针,置于一架独立的高展示台中,散发出纯洁如水的光泽。 第45章 两只白玫瑰并蒂缠绕,花瓣和叶子上用碎钻点缀成露珠的形状,钉扣是一颗莹润的珍珠。用色简单却不单调,细节精致,玫瑰花瓣的层次感做得非常逼真,看上去活灵活现,透露着低奢不张扬的贵气。 李未末第一眼就觉得会是他妈妈喜欢的类型,马上要到李未末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李妈妈虽然不说,但李未末知道她每年都会庆祝。 售货员见李未末在看她家东西,迅速走过来介绍,什么材质用料,匠心设计,李未末听了也觉得很不错,决定买下来送给李妈妈作为她和那个无缘谋面的父亲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售货员将胸针从展示柜里取出来,胸针下面垫着宝蓝色的天鹅绒软垫,印着英文单词luminescence,和中文:柔美的月光。 李未末问售货员这个配套的软垫是否可以一起给他,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李未末去掏口袋。 他的手在口袋里停住了,李未末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 他没带钱。 李未末不信任电子锁,同样,对移动支付也不是很放心。他有一张空白银行卡,专门关联移动支付账户,用多少存多少,每次再转入微信零钱或支付宝。 现在支付宝里一分钱没有,微信钱包原来有一千块,现在还剩三百多,是他这个月搭地铁,打车,外食,买日常用品剩下的。 平时如果李未末需要大额消费,他会专门带一张银行卡在身上,但是今天他没想到要买东西,身上除了一个手机,什么也没带。 胸针的价格4700,无论如何是不够的。李未末有些尴尬,问售货员能不能帮他留一下,他下次来买。 售货员热情地说各种类型的信用卡都支持,移动支付也可以,有现金的话也接受。 李未末只好说自己钱没带够,回家取了卡来买。 售货员面露为难,说这个不是她能做主的,如果在这期间有其他顾客看上了要买,她也没办法保留。 售货员还特别强调这枚胸针限量发售,这家分店仅剩这一枚,售完就没有了,不会补货,顾客再要买就只有相似款可供选择了。 售货员还不遗余力地给李未末看了其他几个也是以玫瑰造型为主,价格相对便宜一些的胸针,但李未末都觉得不如第一个自己一眼相中的好看精细。况且,即使便宜了一些,也还是上千块的价格,他钱依然不够。 李未末看着柜台上的胸针思考,试图说服自己要不然就算了吧,这个品牌是连锁的,其他分店说不定也有,而且就算是限量款,也不一定一下子就卖脱销,李未末认为等自己取卡回来,这枚胸针大概率还好好地躺在柜台里等着自己。 李未末刚要同售货员说算了,他下次再来买,旁边就过来一对情侣,女人看到玻璃柜台上摆着的胸针,欣喜地拿起来欣赏,一边看一边对旁边的男人说真没想到这家分店还有货,其他几家她都白跑一趟。 男人应该是很宠自己的女朋友,立马豪气干云地大手一挥,说喜欢就买了。 买东西讲究先来后到,售货员虽然很想尽快把生意做成,但也不能来了新顾客就对李未末置之不理,于是犹豫地看向李未末,“您看......” 李未末果断说:“——我买了!” 然后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认真思考现在谁可以支援他五千块钱。 送给李妈妈结婚纪念日的惊喜,自然不能问家里要钱。 蔡大眼儿的工资都上交爸妈,平时只有可怜兮兮的几百块零花,还不如自己,更拿不出钱。 陈琪......虽然陈姐一直很照顾自己,开口她应该会借,但陈琪是个大嘴巴,她一定会问你要这笔钱买什么,胸针是给哪个秘密女友/男友的,然后不管他回答真话假话,最后都能捅到他妈那儿去。 那就只有...... 那个谁的话......还是不要吧。 “您决定好了吗?”售货员忍不住轻声催促,那对情侣也在等着。 李未末看向他们,三人脸上都是:不买我就卖了/我就买了。 李未末给韩拓发去微信好友申请。 【未末不是末末】:有点事,通过一下。 半分钟后...... 没通过。 一分钟后...... 还是没通过。 黑豹的绿眼睛鄙睨地看着李未末,李未末蹙眉。 韩拓没看到好友申请的可能性很小,他的工作随时都有问询,韩拓是回信息很勤的人。 李未末想起之前还不知道hp的后面是韩拓,以为他变态要删好友,hp说过你最好还是留着,免得后面再加,你还要来求我,的话。 李未末:......... 售货员咳嗽了两声,那对情侣里的男的开始不耐烦,“你到底买不买?!” 李未末深呼吸一口,把心一沉,飞速打字。 【未末不是末末】:很急,拜托。 觉得可能还够不上“求”的标准,——既然已经做了,那索性一次做到位。 李未末把拜托删了,学着小女生的口吻:很急,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还用了三个波浪号表示自己在恳求对方的,软糯的语气。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果然...... 李未末的后牙槽咬得嘎吱响。 韩拓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从方久铭那里得知李未末在他住院时的行为后,韩拓面上不显,但心情一直处于半亢奋的状态,就像看起来正常平整的石板,掀开底下全是滚烫的岩浆。 第46章 还忽然收到了李未末主动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韩拓觉得今日的运气和灵感特别适合开发新软件。 韩拓胳膊撑在办公桌上,双手捧着手机,像上学时捧着课本那样虔诚。 李未末很快发来第一条讯息。 【未末不是末末】: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韩拓严阵以待。 技术主任毛发青这时突然敲门进来,问韩拓一些bug纠正日志的问题。 等他走了韩拓再次看向通话界面,发现李未末除了第一句,后面就没有再发了。 韩拓觉得奇怪,于是打字过去问李未末怎么了。 过了好长时间,李未末那边才回复。 【未末不是末末】:没事了。 韩拓皱眉。 【hp】:到底什么事? 又过了许久。 【未末不是末末】:要买东西钱没带够,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hp】:怎么解决的? 这次李未末回得很快。 【我碰见罗老板了,他先帮我付了。】 韩拓:............!!? 第28章 韩拓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耽搁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别人钻了空子,白白丢掉一次表现的机会。 同时埋怨毛主任,什么时候不来问,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快的眼神刀一样的杀过去,毛主任摸摸自己稀疏的头顶,不明白韩副董为什么突然就晴转多云了,刚才进门的时候不还在抱着手机傻笑吗? 李未末放下手机,对罗豪忡说:“非常感谢罗先生,我到家立马还您。” 罗豪忡微笑,“你同我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又礼貌又冷淡。” 李未末也笑,“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帮了我的忙。” 罗豪忡问:“胸针是送人的?你女朋友?” 李未末条件反射要说不,却又改口,“是的,没错,我女朋友。” “——先生,胸针包好了,您母亲一定会喜欢。” 罗豪忡哈哈笑起来,李未末有些无奈地看向捧着礼盒的售货员。 售货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将打包好的胸针递给李未末,李未末双手接过,再次对罗豪忡表示感谢,说半小时至三刻钟一到家就转账,然后说再会。 “你就这么走了?”罗豪忡说。 李未末已经转过身,闻言又只好转回来,说罗先生还有什么事? 罗豪忡说:“帮了你这个忙,有机会请你赏脸一起吃顿饭吗?” 吃顿饭不算什么,但跟罗豪忡吃饭,基于他之前找到李未末小区说的那些话,李未末有理由认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李未末说:“抱歉罗先生,我还有点急事,改天吧。” 这个“改天”类比“有空再说”,说了就再也没有空。 “你有什么急事?”罗豪忡仍不死心。 李未末这时已走出五米远,声音从直梯那头传过来,“——急着还钱!” 五千块人民币对罗豪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能还抵不上一顿饭钱,但这五千块买不到一次请李未末吃饭的机会。 罗豪忡这辈子还没正儿八经追过人,往来都是自己送上门,还要看他有没有兴趣,现在突然对李未末有感觉了,一时居然不清楚怎么追。 罗豪忡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正经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以前在香港都信奉no response,have fun,总是在得过且过的感情中游走。 而李未末这一段逆流,罗豪忡有自信迎难而上。 这边李未末搭直梯直接下到商场一楼,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家开。 手机响个不停,都是韩拓发的消息,他问李未末需要多少钱,赶紧给罗老板还回去。 李未末不回消息,韩拓就直接发起一笔大额转账过去,李未末也没接收。 李未末下了车上楼回家,拿出一张有钱,没有开通网银和手机银行的储蓄卡,去楼下提款机取了五千,再存到那张关联移动支付账户的空卡里,把钱用微信给罗豪忡转了过去。 一直等到对方接收,他才完全放下心。 韩拓今天回家早,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先来李未末家做饭,他有些闷闷不乐,跑去阳台抽了一根烟。 等烟味散干净了,韩拓又跑去敲李未末的房门。 李未末给韩拓开了门,懒散地靠在门边看着他。 韩拓一边换拖鞋,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不收款?” 李未末说:“我已经还了。” “你买了什么?” “没什么。” 李未末要买什么是他的自由,不说也是他的自由,转账24小时不收会自动退回,这没什么好说的,韩拓懊恼自己就差一点没有参与整个过程,反而让那个动机不纯的罗老板插进一脚。 “你不是说他想潜规则你?”韩拓出口就后悔了,他没忍住。 “就五千块钱,而且我还他了呀。”李未末奇怪地看着激动的韩拓。 然后李未末微眯起眼,“......你不会认为我为了五千块就陪他吧。” 韩拓嘴张开,又合上,讪讪道:“我没这个意思......” 李未末狐疑地上下打量韩拓,只听韩拓又说:“你以后需要钱告诉我。” 李未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左手食指指着韩拓,故意用大惊小怪的语调说:“哈,难道你也想包养我。” 第47章 韩拓的深色皮肤上看不出脸红,但他明显反应了一下,才辩驳说:“我只是说,不光是金钱,其他任何事情,你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别随便欠外人的人情。虽然你没同意,但也不能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笑了一下,反问,“罗老板是外人,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韩拓语气变重,“我们曾经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有不轨的心思。” 李未末一愣,良久,他垂下眼睫,看着木地板,说:“你说的有道理。” 韩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表达错了意思,但又不十分清楚具体是哪里造成表意偏差。 “不是,我的意思是......”韩拓试图纠正。 “我饿了。”李未末看着韩拓,表情明显告诉他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未末的视线从韩拓的脸上移到手上,——那里是空的。 韩拓想起来今天急匆匆地一心回家找李未末,忘了买菜。 韩拓:“我现在去买——” 李未末:“要不我们出去——” 窗外:“咔嚓——轰!” 窗外一声雷暴响,震得天空感觉都要裂开,瓢泼大雨随即而至,噼里啪啦击打玻璃,那声音如同无数只蝗虫飞扑上来,李未末能听到楼下人声喊叫和奔跑的响动。 上海时常会有黄色雷电暴雨预警,有时准,有时不准。 这种天气谁都不愿意再出门了,李未末对韩拓说我去看看冰箱里还剩什么,随便凑合一下好了,便走进厨房。 没过多久,李未末在推拉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汤圆吃吗?黑洋酥花生馅的。” 韩拓说可以,走进厨房要帮忙,李未末嫌挤,把他推出去了。 “烧个水而已帮什么忙。”李未末接水,放锅,开火,二十分钟后端着两碗汤圆出来。 李未末没开电视,两人端端正正坐在餐桌两边,沉默地咬着汤圆。 韩拓用瓷勺从碗里舀起一个,咬了一口,黑芝麻馅从破口处缓缓流出,和雪白色的面皮相得益彰。 颜色,材质,口感完全不一样的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也可以很和谐,很甜蜜。 李未末发现韩拓吃着吃着发起呆来,又看到他的嘴角有黑色的馅料残留,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让韩拓擦擦,别发呆了。 韩拓的目光从黑白分明的汤圆慢慢移到李未末捏着餐巾纸的手上。 那手很白,和小时候一样,被白炽灯的灯光一照,更是白得透明。连手背血管隐约的青色,都比一般人浅淡许多。 李未末不知道韩拓在想什么,见韩拓没反应,捏着纸巾的手再次大幅度晃了晃。 晃了一下,不晃了。 韩拓伸手攥住了它。 韩拓的体型大李未末一圈不止,手掌也一样,覆上去后就只能从他小麦色的指头缝隙中看到一点雪白的皮肉。 李未末有点吃惊,缩了下胳膊要把手抽出来,韩拓没让,还往自己身前又拉近了一些。 韩拓的手掌包裹着那团雪白,指腹无意识在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揉捏,——比糯米汤圆还软的触感。 韩拓的眼神发直,他看着那只还欲挣扎的手,像是被什么奇妙的东西魇住了。 韩拓嗓音低沉,“小末,我刚才说错了,我想说......我对你没有那么单纯。” 李未末脑子发懵,都是空白,他被拽住的手背上突然感觉到些微的压迫力,两片湿热的东西正贴在上面。 韩拓在吻他的手背。 李未末猛地站起来,汤勺落进碗里溅出少许汤汁,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李未末的余光里闪过一道白,紧接着是又一下雷电轰鸣。 “轰——” 李未末的心跳也跟着一震,他眼神无措又慌张的在前方没有焦点地乱飘。 韩拓没有松开李未末的手,他从桌子的另一头绕过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未末反应过来转身想跑,被韩拓一把从身后抱住。 “末末......” 韩拓轻声呢喃,他低头看到李未末莹白的耳垂,忍不住再一次贴上去,他没有用牙齿咬,只是用嘴唇夹住用力抿了一下,李未末就发出小猫一样细弱的叫声。 韩拓身上太烫了,李未末觉得自己如同裹着棉衣被无数火炉围在了中间,火势越烧越旺,没有一点要熄灭的迹象。 又像赤身裸体站在盛夏的太阳下,全身没有一处不被炙烤,皮肤红肿,起泡,头晕,心悸,接踵而来。 偏偏韩拓还越搂越紧。 “——我这次回上海就是为了你。” 感受到李未末的挣扎,韩拓收紧了手臂,他不想勉强,但他已经浪费了十年,不想再等了。 “你穿着我的衣服,留着我送你的东西,你记得我的生日,你在医院病房外徘徊不敢进来。那天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报复你。好,我现在想到怎么报复你了,你接受吗?” “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小末哥哥。” 韩拓的声音有点低,夹杂着雨声回荡在李未末耳边,原本应该是听不太清的,但每一个字,李未末都听得很清楚。 李未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第29章 在李未末不知道的时候,韩拓去了一趟李未末的外婆家。 韩拓爸妈让韩拓准备了些礼物,代他们向李妈妈早年的照顾表示感谢。 第48章 “你和末末是朋友,你爸妈忙,小时候帮忙照看一下没什么的,何况你现在不也帮我照看末末吗,不用这么客气。” 江念蕊给韩拓沏了杯茶,把削好切块的水果端出来,放了一个牙签筒在旁边,让韩拓吃。 李未末的外公外婆报了一个小红帽旅游团,跟一群老头老太太去桂林了,家里只有妈妈江念蕊一个。 韩拓看着面前摆得整整齐齐,扎上牙签的水果点心,想起小时候李妈妈做给他和李未末的小点心,以及经常换花样的饭菜,心底涌起一股怀念。 韩拓妈妈叶彤是个闲不住的人,毕生的乐趣和成就感只放在签了几笔单,竞到几次标,但你如果问她煮饺子是冷水下锅,还是热水下锅,她只会给钱让你自己出去吃。 怀韩拓七个月的时候,叶彤还在为水泥厂奔波,亲力亲为同时跟几个供货商协调,挺着个大肚子开车往工地现场跑,连中途出过一次事故,也没影响她羊水破之前还在谈生意。 韩拓爸爸韩海波比自己老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夫妻档在商场所向披靡,他觉得韩拓作为两人基因结合的成果,一定跟他们是一样的。 但韩拓不是,他在自己的事业上有资本有天赋,也会为了目标努力奋斗。但同时他也向往家庭的恬静和温暖,为亲近的人洗手作羹汤,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依偎在沙发上一同看一场电影,——韩拓向往这样的生活,他也是他们家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 夫妻俩以前对韩拓管得少,自然现在也不好对儿子提太多要求,放养式育儿延续至今,只要韩拓不出格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都可以随他的心意去。 哪怕韩拓本科研究生选了与房地产没有一点关系的环境能源技术专业。 哪怕韩拓在香港好好工作着,突然表示要回上海。 哪怕韩拓说自己一直喜欢童年的玩伴李未末,回上海就是为了找他。 韩海波和叶彤也只是略微质疑了一下,在得到韩拓不是一时兴起,是认真的肯定后,便放手同意了。 叶彤甚至第一次为儿子的感情问题上了心,专门打电话给李未末的妈妈江念蕊探了个底,还动用关系查到了李未末现在的住址。 韩拓没有多打扰江念蕊,只是就李未末的身体聊了几句,之前他们已经在电话里达成共识,顺其自然,尽可能让李未末身体没有负担得慢慢医治。 “真是谢谢你这么关心末末,这孩子难受成这样都憋着不说,我还总以为他是懒得动才不去治疗......” 听过韩拓的描述,江念蕊很是懊悔,她承认在这件事上是有些心急了,她一直想让儿子快快乐乐的,她觉得他更自由一点会更开心。 “我理解,阿姨,您也只是不想小末做什么都受限制。”韩拓坐在沙发上,看着苦恼的李妈妈,“我家在医药这边还算有点关系,我会帮他咨询国外这方面有没有更有效率,副作用更轻的治疗方式,我们都慢慢来。” 江念蕊点点头,感激地看向韩拓。 临走的时候,江念蕊想起一件东西,让韩拓稍等一下。 韩拓站在客厅通往玄关的走道处等,随意打量了几眼。 这间房子比以前旧家属院李未末和韩拓家住的那种大许多,有一百三十平左右。李未末现在自己买的那间,差不多六七十平,他一个人住,再加一个人,这个面积也足够了。 韩拓家以前也是租别人的房,原来的业主在外面买了商品房搬出去了,便把单位分的家属院的公房租给外面的人,韩拓爸妈平时都在十几公里外的郊区忙生意,看中家属院附近有公办托儿所,距离不远还有小学和附中,便租在了那里。 那间房对韩海波和叶彤来说只是他们住过的许多地方的某一处,具体地址都记不清了,但韩拓却是实实在在住了十几年,——与李未末一起的十几年。 即使知道李未末一家已经从那里搬走,韩拓刚到上海的时候还是去家属院看了看,家属院没怎么变,祺台桌还在,滑梯也还在,只是换成了更坚固的新材料,刷了颜色鲜艳的漆。 韩拓爬上滑梯,坐在高处往下看,小时候觉得那样高的地方,现在也只不过一个半人高,韩拓坐在上面,看着几个四五岁的孩童在院子里嬉耍,脑子里想的是一个茶色卷毛的漂亮男孩,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让他跟人贩子安排的小孩走。 那一刻,韩拓只希望能立马见到李未末。 上天大概是听到了韩拓的愿望,第二天就让他的车撞上了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 江念蕊在里面悉悉索索收拾着什么,一会儿进卧室,一会儿进厨房,离客厅最近的一间主卧的门打开着,韩拓不是故意要窥视,但他只瞟了一眼,就忍不住多看过去。 那是一张挂在墙头上方的大幅结婚照,右边是李妈妈江念蕊年轻时的样子,穿着剪裁轻盈的白色礼服,身材很好,气质落落大方,脸上的笑容很幸福也很动人。而左边的男人,应该就是李未末过世的爸爸。 李未末家里从来不摆他父亲的遗照,是以虽然韩拓小时候去过李未末家许多次,也不知道他爸爸长什么样子。 这间卧室是江念蕊住的,不摆遗照留着结婚照,想来李妈妈对李未末爸爸的感情很深。 李未末长得不是很像他爸,李爸爸眼窝深,下巴略宽,有点像某个少数民族的长相,很英挺。但有一些地方还是有迹可循,他们都有着细挺的鼻梁,和自来卷的头发。 第49章 韩拓偷偷观察了没一会儿,江念蕊手里拎着袋子,拉着一个行李箱过来了。 “末末上次打电话说让我帮他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他小时候的衣服留下,我给他都收拾出来了,本来想着等他回家拿或者寄过去,正好今天你来了,你开车,能麻烦帮我给他带过去吗?” “没问题。” 韩拓想起之前李未末身上那件大t恤和丢在门口的几包衣服,让他妈找衣服的动机很明显。 韩拓两侧的唇角勾起来,从江念蕊手里接过了行李箱。 “还有这些。”江念蕊抬起另一只手上超市买冷冻食品赠送的保温袋,打开给韩拓看,里面叠放了三个大尺寸乐扣盒,都塞得满满当当,盒盖里面能看到微微的雾气。 “这是末末他外婆走之前刚做的糖醋小排,芥菜肉圆和蜂蜜薏仁红豆沙,可以放冰箱里冻着,你拿回去和末末一起吃。忙的时候蒸个米饭煮个青菜就是一顿饭,末末经常这么干。” “好的,谢谢阿姨。” 重新熟起来后,江念蕊不自觉叮嘱韩拓就像在叮嘱自己儿子,操心道:“上海最近雨水多,又闷又潮湿,你们在家上班都吹空调不动弹,发汗少。有时间就买点薏仁煮煮水喝,祛湿。” 说完又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不是李未末,不好意思笑了下,“一不小心就说多了。” 韩拓再接过保温袋,袋子挺沉,可见为了多装点,里面的食物压得很实。 韩拓诚心诚意地对江念蕊说:“没关系阿姨,我就喜欢听您说这些。” 江念蕊欣慰,“你比末末贴心,以前你就更爱吃我做的菜。” 韩拓说:“阿姨还有什么东西要给小末带的,都可以找出来一并交给我,我有时间可以等。” “暂时没什么了,”江念蕊说:“给末末找衣服的时候发现他有一个侧柜打不开,不知道是锁坏了,还是锁头锈住了,等我找人开了,让他自己来收拾。” 韩拓闻言把手从行李箱的栏杆上移开,说:“我可以试试。” 江念蕊不太好意思,“会不会很麻烦?” 韩拓把装食物的保鲜袋放在旁边的电视柜上,已经开始利索地挽袖子,“不会,先试试,您忘了我小时候最喜欢捣鼓这些。” 江念蕊便把韩拓带到李未末的房间。 因为大部分东西都搬去李未末现在的房子了,十几平的卧室里虽然床,书桌,转椅,衣柜,书柜都有,甚至还有一台型号不算旧的台式机,但表面却没放什么,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李妈妈说的那个打不开的侧柜在最里面,靠近床头,是个斜角,韩拓走了进去。 韩拓伸手握住门把拉了拉,能拉开一条一指宽的窄缝,但再往大就拉不开了。他看了一下锁的样式,问李妈妈有没有钳子,铁丝之类的东西。 江念蕊很快拿了一个钳子和一圈铁丝过来。 橱柜门的锁都是最简单的那一种,里面的锁芯断了,卡住了门板,韩拓把镊子尖伸进去抵住,铁丝绕着手指挽成一圈,一套一提,柜子门就打开了。 一个小东西从里面骨碌碌滚出来,塑料外壳撞在瓷砖地板上,滚到了韩拓脚边。 韩拓捡起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送给李未末的无数个,他认为应该早就进了垃圾桶的小玩意儿。 “你摁这个基座的开关。” 初中生的韩拓手把手教李未末,他的手掌包着李未末的手,大拇指挑动李未末的大拇指非要强迫他按那个铁灰色的正方形突起。 李未末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十分情愿。 “——我在这里做了一个水循环系统,可以吸收潮湿空气里的水份,等天热的时候你再启动它,里面的水汽蒸发可以带动送风机制,比外面卖的普通小风扇更凉快,还不用电池,我调试了好长时间呢,你试一下嘛,快点。” 虽然不情愿,李未末还是听话地按了一下那个有点粗糙的按钮,然后...... “嗤——” 风是吹出来了,也漏了李未末一手水。 那水闻着就是一股沤了很久很久的味道。 李未末嫌弃地把情人节礼物推回给韩拓。 韩拓困惑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喷水呢,不应该啊,又说回去再研究完善一下给他。 李未末很无奈,说你就不能随便送我张贺卡么,一块巧克力也行。 这个自循环小风扇总后还是落到了李未末手里,额外附带一大桶夹了卡片的瑞士进口巧克力,巧克力被他俩分着吃了,那风扇却一直没见李未末拿出来用过,估计扭头就给扔了。 十数年后再见旧物,韩拓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第30章 李未末拼命压住身体的颤抖,他试图抽出自己被韩拓紧紧抱住的手臂,鼻腔发出粗重的鼻息。 “末末......” 韩拓感受到挣扎,腾出一只手抓住李未末的手臂不让他逃走,鼓出的皮肉边缘因为太用力而泛出青白。 虽然李未末在抗拒,但韩拓不觉得自己会输。 李未末接过他那些奇形怪状,有些连自己一时都记不起来的小发明时,脸部每一个表皮细胞都在说“你送我的这些废料我过会儿就给你扔了”,结果却是每一样都好好收在柜子里,还细心贴了标签,注明了日期。 种种发现让韩拓觉得自己拿到了免死令牌,李未末明显比他本人表现出来的更在意自己。走出李未末外婆家大门的那一刻,韩拓就预想着挑一个更特别的日子告诉李未末他的心意,但当李未末细白的手指捏着抽纸递过来要他擦嘴的时候,韩拓突然就改变了注意。 第50章 为什么要等,与没有这个人的十年相比,现在同他的每一天难道不都是特别的。 “疼......”李未末挣脱不开,便开始叫嚷,也不知真疼假疼,反正就听他在那儿喊,“我的手要断了!” 李未末骨头细,韩拓到底是怕把他真弄伤了,从有些狂热到失态的情绪中稍微冷静了一些,松开手,看到李未末手腕处涨得通红,在白嫩的皮肤上过于明显,都有些发紫了。 趁这一松手的间隙,李未末趁机推开韩拓,他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但也没有很远,只是不能再咬耳朵的长度。 韩拓将自己的表情放得很平稳,但眼神中势在必得的征服欲掩盖不住,也不想掩盖。相衬之下更显得李未末慌乱和手足无措——韩拓不会再有小时候那种巴巴望着他,小狗一样黏人又依赖的眼神,贴着李未末的耳朵叫小末哥哥的时候,很深情,也很瑟情。 差一点,李未末感觉自己就要顺从着沦陷了。 虽然拉开了半步距离,但韩拓的两只手还是忍不住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李未末的胳膊,执拗地跟握着铅笔,非要写老师不让他再写的,记一位难忘的人——李未末,记一件难忘的事——小末救我的事,记开心的一天——和小末哥哥玩,一模一样。 韩拓固执,其实也很任性,这点李未末非常清楚,俩人关系好的时候韩拓时时事事也要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伤心了又要不到解释的时候就考学去其他地方十年没联系,现在突然抽风般不管不顾,扑上来就说要一直在一起...... 算怎么回事呢? 反观李未末自己,数十年如一日,把情愫埋在心底,除此之外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要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对方。 至于什么一辈子在一起,更是想也没想过。 如果是高中的李未末,被韩拓突如其来的告白,会震惊,会激动,会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喜悦和害羞。但现在已经过了25准备奔三的他,只有讶异,讶异过去得很快,他的颤抖完全是出于别的。 他觉得可笑,还有不甘。 俩人假模假样做了邻居几个月,要说李未末一点点预感也没有,那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韩拓凭什么说出来?还如此轻而易举,又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李未末犯了迷糊,他在思索,韩拓这些话是在对一个恋慕多时想要追求的对象说,还是对一个放不下多年友情会心软的发小说。 前者有更大的风险,更多的不确定性,而后者,仿佛就可预计得多。 哦,原来你这么在意我,会为了我偷偷地哭,留着我的东西,穿着我的衣服,真相大白我好感动,我对你不是没有感觉,刚好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不如我们就在一起呗。 像小孩子过家家,牵手手,你好我好大家好,友谊的小船划到天长地久,竹马竹马的爱情水到渠成。 如果李未末想要这个,他高中就可以告白,而且以他对韩拓的了解,韩拓大概率不会拒绝。 可是他不想要。 朋友是朋友,恋人是恋人。李未末踩过了那条红线,纠结过,迷惘过,在自己的感情上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又很快意识到,即便韩拓同意,也并不代表他李未末就可以接受一段界限模糊的感情。 李未末不清楚这十年间韩拓有没有喜欢过别人,或者跟其他人谈过恋爱,毕竟在大学以前,至少在他面前,韩拓对各种恋爱氛围都表现的兴趣缺缺。他猜测韩拓也许分不清友情和爱情,韩拓的执着在某种层面上化为了占有欲,他只不过是在找一个自认为更牢固的名头来拱卫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未末也没谈过恋爱,上大学的时候,包括现在,都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向他表达爱慕,以及可不可以交往看看的诉求,李未末一概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 李未末很早就发现,他的身体似乎只会对一个人有反应,哪怕心里有隔阂,哪怕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好几年,哪怕只是脑子里的一段虚影,都能让他好一会儿消不下来。 大雨瀑布一般从天上泼下,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窗户都要敲碎,房间里却异常安静,李未末能听见自己和韩拓的呼吸声在这个不大的客厅上空缠绕。 见李未末低着头,许久没有回应,韩拓手臂收力,把李未末拉回自己身前一些,想抱他。 李未末没让韩拓抱,相反,在他拨开韩拓手臂的同时,李未末交叉双手利索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t恤,丢到沙发上,窗外恰好打过一道闪电,李未末白到无机质的透明皮肤在韩拓微微放大的瞳仁里形成曝光过度的永久留相。 李未末的胳膊勾住韩拓的脖子,皮肤很凉,肩胛骨窝出一个诱人,又有些懒散的浅坑,他深深地望着韩拓的眼睛。 破罐破摔一样,李未末说:“你回来不是要跟我重新做朋友吗?怎么,现在又不是了,你想我们这样在一起?” 说完,李未末凑过去,简直像往上撞一般吻了下韩拓的下巴,又踮起脚抬高一些,吻住了韩拓的嘴唇。 韩拓的嘴唇很热,李未末原本只想像韩拓之前吻自己手背那样唇碰唇地贴一下,最多用点力,也抿一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力度不太够,不足以让韩拓辨认清楚区别。 李未末心一横,牙关打开,探出去了一点。 第51章 他想在韩拓面前展现出成熟老练,但最终还是只够在对方两片嘴唇的缝隙处潦草地碰了几下,韩拓这时倒是无动于衷,嘴唇抿得死紧,圣人的防线坚不可摧。 李未末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这么容易就试出来了。 他闭上嘴,偏开头,踮起的脚跟落下,不去看韩拓的眼睛,让他滚。 韩拓去掰李未末的脸,强迫他面向自己。 他的小末哥哥双眼湿漉漉的,韩拓心中滋味难明,大拇指抚过他浓密的睫毛。 “你哭了……”韩拓用低沉的嗓音说。 “谁哭了,才没有!”李未末恨恨的,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韩拓觉得李未末应该是误会了,他没有接他的吻,是因为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有股自暴自弃的意味,不是单纯的情动。 韩拓开始觉得自己草率了。 他太心急,又自信满满,在看到那些被李未末仔细保留下来,以为早就被扔掉的他送出去的东西后,就激动地认为他和李未末是彼此最在乎的人,在一起理所应当,却忽略了他们之间其实还存在许多问题没有解决,比如失去联系的十年,比如高中时李未末突然的情绪不对劲,再比如明明留下了东西,李未末为什么要隐瞒他的感情不让自己知道。 连那个罗老板都知道使些手段跑到家门口追求,他却仗着小时候的情谊自以为是地认为李未末不会拒绝自己。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理智回笼,韩拓看着李未末,柔声说:“我会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如果我最后的答复是拒绝呢?”李未末问他,“你是不是立刻就走,像十年前那样,然后再也不回上海。” 韩拓一怔,刚要回答,门铃突然响起,伴着雷雨声在安静的客厅炸开,惊得人一激灵。 李未末正愁没处躲开和韩拓的胶着对峙,转身要去开门,被韩拓拉到身后,先一步拨开门锁。 门打开,过道里冲出一个人,一把抱住韩拓。 “surprise!大宝贝我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人身上还有外面的雨水,湿哒哒抱着韩拓左摇右晃,“哎呦我的小卷毛儿,可想死哥哥了——” 说着还在韩拓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 “——咦?” 蔡鹄宇后知后觉发现手感不对,颜色不对,体型也相去甚远,——李未末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自己高了? “——蔡......鹄宇?” 李未末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与正熊抱韩拓的蔡大眼儿大眼瞪小眼。 第31章 李未末和蔡鹄宇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俩都是外语系,一个主修语言,一个主修贸易,迎新活动时坐一起,按顺序自我介绍。 李未末先站起来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李未末,木子李,未来的未,末日的末。” 然后是蔡鹄宇,“蔡鹄宇,草字头的蔡,鸿鹄之志的鹄,宇宙洪荒的宇。” 蔡鹄宇坐下来碰了碰李未末的胳膊,小声说:“同学,你这名儿起的挺矛盾呀。” 李未末那时还没完全从与韩拓断交的阴影中走出来,一想起大学四年,乃至从今往后的人生中可预见的不会再有这个人存在,或许还会被对方一直记恨着,李未末心情就好不起来,他原本就不是爱社交的性格,非必要没兴致结交新朋友。 李未末看了一眼蔡鹄宇,那对灯泡一样的大眼睛让他想起指环王里的咕噜,回应颇为不客气,“——你不一样?又菜又莽。” 蔡鹄宇就笑了,也不同他计较。 两人的友谊真正建立起来是在军训的时候,李未末因为日光过敏免训,趴在军训基地一楼的走廊看别人热火朝天汗如雨下的训练。如果不跟蔡鹄宇讲话,他就只能同那群捂着肚子姨妈痛的女同学玩耍。 蔡鹄宇有先天性心脏病,室间轻中度缺损和导管阻隔,小时候及时做了手术,不影响正常生活。蔡鹄宇爸妈对儿子从小管照小心,能让他离开北京来上海上大学已经是此生最大的破例,参加军训,跑步拉练什么的想都不用想。 其他人顶着大太阳一二一,他俩就在阴凉处聊天猜拳五子棋,都是蔡鹄宇安排李未末听着,两周后,蔡鹄宇就成了李未末口中的蔡大眼儿,李未末成了他单方面不承认但也没办法阻止的,蔡大眼儿的好兄弟小卷毛儿。 蔡鹄宇休过一年学,月份又早,比同期的李未末大了一岁半,两人都有异于常人的问题,蔡鹄宇性格开朗,不拘小节,能包容李未末的小脾性,李未末的笑点又很吃他那种北京腔的逗闷子,是以军训结束两人回到各自的系上课,只有几节选修课重合,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日渐浓厚。 可以说李未末因为韩拓离开而产生的方方面面的不适应,最后得以化解,以至于韩拓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都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人来,蔡鹄宇功不可没。虽然蔡鹄宇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李未末未曾对他讲过。 李未末发现自己其实拥有完善的交朋友能力,只是从小学到高中身心几乎都在围着韩拓转,令他忽视了他也有和别人发展深层次关系的机会和自由。 友情和爱情的界限有时候没那么清楚,更准确地说,任何感情强烈到一定程度时,都会障目自封,生出占有欲和排他行为来。 第52章 发现蔡鹄宇喜欢同性是一个偶然,又不那么偶然的机会。 外语系女生多男生少,尤其李未末主修的语言,他们的学生会系干部刚好和李未末是一个专业的学姐弟,热衷组织联谊,但只出女生又觉得不妥,便热情相邀李未末参加,同时半强迫半怂恿地提点他最好把蔡鹄宇和贸易专业其他男生也叫上,一起分担压力。 李未末被缠的没办法,去叫蔡鹄宇,蔡鹄宇听了,摇摇手里中性笔的笔杆,说自己还是不去了。 “你自个儿去吧,”蔡鹄宇拒绝,“我不喜欢女的。” 蔡鹄宇讲得实在太随口太自然,李未末以为他在开玩笑,态度敷衍,眉头皱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好像是认真的。 李未末皱起的眉放松下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蔡鹄宇仰头冲他笑,没心没肺的,说,“是不是觉得不该跟我来往。”,恰好这时,听见李未末说,“——那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后来想想,也就是蔡鹄宇,才能应下李未末这没头没脑的提议。 蔡鹄宇后来还是跟着李未末去给外语系的联谊撑场子去了,不过也只待了半小时不到,他们没叫车,一路从轰趴馆走回学校。 路上李未末说要拉手,蔡鹄宇跟他拉了。 走了一会儿李未末停下脚,又说要抱一下,蔡鹄宇很义气地抱了,一只手掌隔着衣料轻轻贴在他的肩胛骨上。 最后到了学校大门,李未末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后面,脚底碾碎地上的土块有些纠结地问蔡鹄宇要不要亲一下,“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补充说。 蔡鹄宇比李未末高一点点,一个头皮那么多,鼻尖和鼻尖快挨着的时候,李未末看着他如临大敌般瞪圆的双眼,显得比平时更大了,像夜里的两颗探照灯,扑哧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认错,喊停说stop,stop,不合适,咱俩不合适。 蔡鹄宇因为李未末的大笑而不满,扶着胸口说这可是兄弟我的初吻,你有什么可瞧不上的。 蔡鹄宇不知道,那天李未末因为昨晚一个来自高中同学的微信而低落窒闷了一整晚加一个白天的情绪,因为他没有底线的纵容,得到了释怀和解脱。 李未末大学开始用自己的第一台智能手机,而后微信普及,联谊前一天晚上他趴在床上刷手机,原来高中五班一个同学加他好友找他聊天,李未末和他共同给学校出过板报,关系不错,毕业后也保持着不算频繁的联系。聊了两句同学提到韩拓,说他的在校发明拿了专利,他们高中刚好在做新一年的优秀毕业生宣传,韩拓自然榜上有名。 同学发了几个新闻截图和社交网站的照片过来,领奖的,采访的,展示活动的,舞会的。 李未末将舞会那张放大了看,明艳动人的女伴穿着玫红色长裙,白皙的手臂搭在还是少年模样,但已经隐隐有了沉稳气场的韩拓的肘间,姿态亲昵,眼波流转暧昧,韩拓看着镜头,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原来韩拓过得这样好,有没有他在并不妨碍韩拓继续意气风发,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李未末对韩拓来说更像沉疴旧疾,断一根肋骨换药到病除。 李未末清除了同学与韩拓有关的通话记录,从此再也没有在任何场合任何话题下谈论过这个曾经连体婴般要好的发小。 李未末和蔡鹄宇的“试一试”宣告失败,但李未末觉得有点开心,因为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他脑海里终于没有再出现韩拓的脸。 他和蔡鹄宇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任何一种令人尴尬的隔阂,反而蔡鹄宇后来很喜欢在李未末面前提起打趣,以他“二十分钟也是二十分钟感情”的“李未末初恋前男友“自居。 蔡鹄宇不是第一次来李未末的小屋子,他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看李未末,再看看眼前被他误占便宜的黑皮帅哥,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又不太确定。 将自己从激荡不稳的心境中拉出来,李未末走过去,韩拓堵在玄关不动,李未末把他推开,在楼道的应声灯熄灭前把被雨淋湿的蔡鹄宇拉进门。 窗外又是一声闷雷,大雨仿佛是充涨到极限的水球突然被针扎破,水珠都是轰然炸出来的。 韩拓吻他的手背,抱住他,说那些话,他凑上去亲吻韩拓的嘴唇却被抗拒时,胸腔和大脑也是这样即将炸裂的状态——他该感谢蔡鹄宇的突然出现。 “这么大雨,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李未末看蔡鹄宇拎了一个小行李箱。 “哦……哦,”蔡鹄宇好容易把注意力从韩拓身上移开,看向李未末,说,“临时决定的出差,想给你个惊……” 蔡鹄宇想说惊喜来着,不过现在这状况怎么看都不喜。 “没想到你家有人,不然……我还是去住酒店吧。” 嘴上说着,蔡鹄宇手背过去把门拉上了。 “行了别装了,”李未末给蔡鹄宇拿拖鞋,“你哪次来上海我让你住过酒店?” 蔡鹄宇顶着韩拓的目光在玄关换拖鞋,左右鞋背是两只绿色青蛙,青蛙眼睛大大的,代表蔡鹄宇专属。 不是客拖。 趁蔡鹄宇换鞋的时间,李未末进卫生间取干毛巾,想了想又把刚打开的顶柜关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算了也别擦了,你直接去冲个热水澡,浴巾给你放架子上了,衣服有吗?” 第53章 蔡鹄宇把运动鞋放到明显不是李未末尺寸的那双皮鞋旁边,低着头自然地应答,“带了,你甭管了,我自己来。” 抬眼看见还站在玄关旁盯着他瞧的黑皮帅哥,想了一下,诚恳道,“我跟李未末是朋友,刚才真对不住了哥们儿,过道灯暗,眼神不好认错人。” 韩拓看着蔡鹄宇,尽量克制自己不表现出明显探寻和不悦的神情,过了几秒,不怎么客气地回道,“末末的朋友?以前没见过你。” 韩拓今天过得可谓大起大落,那股倔劲上来,讲话少过一层脑壳,关于李未末的事,要再少过两层。 他不去想,也不愿意思考,十年过去了,他的小末哥哥怎么可能在原地等他,怎么可能还只属于他一个人。 毕竟李未末在九年前,就已经学着将韩拓放下。 第32章 “我们是大学同学,都是外——“李未末打断蔡鹄宇,催促他去洗澡,别着凉了再在他家整个心肌炎半夜送医出来。 蔡鹄宇和李未末同学四年,有些默契,李未末没给他俩介绍,蔡鹄宇知道气氛不对,识趣地闭上嘴巴,进客厅把行李箱放平,从里面拿出换洗衣服进卫生间了。 韩拓这时失去了他的眼力见儿,没有接收到李未末一切试图无视他所暗含的意思,他似乎对蔡鹄宇拖鞋鞋背上两只眼睛大到比例夸张的青蛙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视线随着蔡鹄宇的脚步移动到客厅,再转向卫生间,直到蔡鹄宇关上卫生间的门看不见了为止。 有第三者在,韩拓不可能再跟李未末继续之前的事,虽然他内心深处是非常想当着那位大学同学的面做些宣告主权的行为,但同时也可预见的,李未末会怒不可遏,还会给他两拳也说不定。 韩拓不推不动,仿佛在玄关边冻住了,就是不开门回去自己家,李未末无法,不提“报复和补偿”的事,开口让他回去。 “可是我汤圆还没吃完。”韩拓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说。 一顿饭只吃了两口,李未末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韩拓气定神闲地回到餐桌边坐下,在李未末的注视下拿起汤匙。 汤圆已经凉透了,冷掉的汤面上漂浮着油花,和一点点黑芝麻馅料残渣,汤圆入口又黏又涩,错过了最佳时机,不再好吃是必然的。 但韩拓还是一颗接一颗送进嘴里,嚼的认真,甚至连汤都喝干净了。 韩拓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一只手端了碗勺站起身,李未末见韩拓还要进厨房洗碗,出声拦住,“你放那儿吧,我来收拾。” 韩拓看李未末一眼,没有坚持,把碗勺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咚”,“……那我回去了。” 虽然心里放下,但听了韩拓那些说不清发自肺腑还是一时兴起的话,李未末很难洒脱地说一句“走吧走吧,明儿见。“只能故作冷淡地垂下眼睛,心里拜托韩拓能自觉一些,识相一些,赶紧走人。 韩拓如李未末所愿,主动绕过桌子,却没有往门口去,而是先经过李未末,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说,“末末,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韩拓不是个喜欢摆高姿态的人,但他的身家背景,学识能力也很少需要他在别人面前放低身段,用与他共事,城投新能源毛主任的话说,韩顾问智商卓绝,做事稳妥,心情好的时候,为人很亲和,办公间氛围轻松,空闲时间还会和手底下的技术员打两局篮球,球技同样不俗,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像对其他领导那样故意放水输球。 这马屁乍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翻个面,——就是韩顾问心情不好的时候,敲办公室门前最好还是先掂量一下。 如果说蔡鹄宇来之前,韩拓的心情上上下下,至少也飘在云端,那么现在就是沉入马里亚纳海沟,—— 被一个穿着大眼青蛙拖鞋的人从背后给踹下去的。 但不管心情好还是不好,是色心还是杀心,韩拓不想在李未末面前让自己显得过于情绪不稳定,更何况现在的李未末,也不吃他这一套。 是以韩拓讲他是认真的时候,表情平静,完全一副打个商量的口吻,不专断,不强迫,就算李未末拒绝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 实际上,罗豪忡至少还会说个“身边没人,”“你考虑一下”之类的客气话,而韩拓这里没有这个选项,很久很久以来,他只给李未末出单选题,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未末不怀疑韩拓的“认真”,他只是认真地觉得韩拓认真地搞不清友情和爱情的分别。如果韩拓的“在一起”和他高中时萌发的心思一样,那韩拓不在的这十年算什么?和他携手的女伴算什么?如果不一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未末不会抱着不清不楚的感觉交朋友,更不会以这种情绪谈恋爱——哪怕对方是他曾经喜欢了许久的人。 李未末避重就轻,头往卫生间方向摆了下,“他估计得住上几天,最近……就不跟你约饭了。” 意思是韩拓最近没事就不用来串门了。 韩拓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走到门口,弯腰拎起他的皮鞋,直接踩着拖鞋出去了。 李未末觉得韩拓应该是生气了。 门快合上的时候,蔡鹄宇在浴室里喊叫自己忘了拿内裤,让李未末帮他拿一个进来。 韩拓脚步一顿,随即快速走到隔壁603,打开门,钥匙丢进去,把门砰的一声拉上,扭头又去敲604的门。 第54章 暴雨这时小了些,雷声也歇了,李未末正要去给蔡鹄宇拿内裤,突然一阵敲门声又响又急,仿佛含着天大的急迫和愠怒,他只好先去开门,谨慎起见望了下猫眼,看到又是韩拓。 “你又怎么……”李未末无奈,给韩拓开了门。韩拓手上还拎着那双皮鞋,面无表情地扯谎:“我发现自己忘带钥匙,进不去了。”说着另一只空余的手还拉出一侧裤子口袋,给李未末看。 李未末眯起眼睛:“……”我信你个鬼! 李未末:“那你今天下班怎么进的家门?” 韩拓:“来你这边的时候落在家里了。” 李未末皱眉推开韩拓,走到603门口,发现确实锁着,韩拓还在他背后强调,“这么晚又下着大雨,恐怕开锁师傅赶不过来……” 这是什么不过脑子的敷衍借口,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着急开门加点钱肯定有人接单。而且李未末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门能挡住韩拓,电子锁也就罢了,李未末犹记得小时候韩拓就曾尝试撬他家门,就为了找李未末出来跟他玩,或者把自己放进李未末家里去。 李未末冷眼拆穿韩拓,“……根本是你把钥匙扔里头然后自己把门关上了吧,我不信你没有备用的。” 韩拓不置可否,走过去把过道半开的通风窗关上一点,“有点冷,先进去再说。”然后自己转身进了604,主动把手里的皮鞋放进玄关鞋柜里,看来今晚势必要在李未末这里过夜了。 没见李未末跟着进来,韩拓自门边探出半个身子,催促道:“你还不进来?那我关门了。” 李未末心里骂韩拓小人,只穿着薄毛衣的身体被过道的冷风一吹剧烈哆嗦了一下,手在胳膊上摸了摸感觉雨水都顺着风吹到衣服上潮潮的,放弃给韩拓丢条被子让他今晚睡过道的预想,又用韩拓听不到的音量骂了声自己“贱”,才裹裹衣服快步走回去。 蔡鹄宇洗完澡还没见李未末把内裤给他送进来,正准备披着浴巾出去找,刚抖开披到背上,卫生间的门开了条缝,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指尖挑着一条内裤。 蔡鹄宇乐,提着浴巾边走边说小卷毛你害羞什么,咱哥俩谁没见过谁衣服底下的样子呀,当初你冲我要亲嘴儿的时候都不带脸红的,拿个内裤磨磨蹭蹭,咱能把门再开大点么?我都怕你夹着手...... 直到拉开门又一次看到韩拓难看到极致的脸,蔡鹄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张有点眼熟的帅脸在哪里见过...... 手机上,李未末微信发给他的照片。 说的是一个“不想被听到语音的熟人。”蔡鹄宇还开玩笑说如果是交往对象,自己真比不了,比不了。 原来就是这位仁兄啊...... 蔡鹄宇原本以为这位黑皮帅哥已经走了,进浴室前听李未末的话是打算送客的意思。刚开门看到给自己送内裤的是他时,那种心里一惊脚下就要一滑的惊吓随着新的念头的出现而被完全覆盖掉了。 于是蔡鹄宇笑着,也没不好意思,只调整手腕方向把浴巾移到前面,伸手从韩拓手上结果他的内裤,“诶呦,多不好意思,劳烦您嘞!” 李未末站在客厅中央,等蔡鹄宇把卫生间门重新关上,韩拓转身看过来,才静静地开口说,“有必要这样吗?”然后脑子比嘴快地吐槽:“你让我觉得你在吃我朋友的醋。” 韩拓气李未末更气自己,他冷着脸,“如果今天咱俩交换,有朋友的是我吃醋的是你,我会兴奋地睡不着觉,会明天,后天,也许一整个星期都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你,你会吗?” 李未末被这段小孩子般赌气发言的表达噎住,说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韩拓用没有感情和起伏的眼神与语气说着最直白最有感情的话,让一贯还算伶牙俐齿的李未末喉头滚了又滚,也讲不出最有力的反驳。 他要怎么讲?说自己第一次被班里女生拜托转交情书时就发现自己担心焦虑的不舒服?说自己无意中发现那场事故的真相心中有恨也还放不下喜欢?还是说自己看到大学庆功宴上笑意盈盈的女伴眼里要冒出火星来? 如果韩拓的醋到现在为止只盛了一坛子,那李未末就是已经在醋海中挣扎翻滚了不知多少年,后来好不容易在时间和耐性的帮助下勉强探到了岸边,手攀上崖壁眼看最后一鼓作气就能上去,一双皮鞋来到他的手边,鞋底随时会碾过他的手指,都不用使多大力气去踩,就能轻松让他再落回去...... 最后只能在韩拓的灼灼注视下,讪讪说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第33章 晚上为了谁睡主卧,又小闹了一把。 两间卧室,李未末把空调换风打开,给那间客卧铺了新的床单和被罩,指给韩拓去睡的时候,韩拓提出质疑。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等李未末的蔡鹄宇,又看了看客卧对面的主卧,“为什么是我睡这间?”又抬起下巴朝蔡鹄宇点了下,“他不是客人吗?” 李未末发觉今天的韩拓特别难缠和不讲道理,总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讲出跟他年龄和人设背道而驰的话,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总缠着他“小末哥哥小末哥哥”的那个小男孩。 未免韩拓再讲出让自己动摇和混乱的胡话来,李未末坚守那条设置分明的界线,让韩拓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也是客人。”李未末强调。 第55章 “我不一样。”韩拓不接受这个说法,为了睡正宫主卧脸都不要了,“我们一起长大,我喜欢你在追求你,而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李未末觉得韩拓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他都想捂住耳朵,或者缝上韩拓的嘴。 蔡鹄宇踩着青蛙拖鞋循着爱情的酸臭气息过来,脸上挂着眯眯笑客气地提醒,“哥们儿,虽然我无所谓睡哪间但咱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对不对?你说你们一起长大,你在追求小卷毛儿,但小卷毛儿大学的时候我可没在他身边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过你的名字。”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蔡鹄宇挺起胸膛,只是胸肌厚度实在说不上有多少威慑力,李未末无语地又扶额盖住眼睛,不忍直视。 “蔡鹄宇,鸿鹄之志的鹄宇宙洪荒的宇,上海xx大学外语系12届,入学军训与李未末相识于微时,是小卷毛儿的好哥们儿......” 说到这里,蔡鹄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眼珠在韩拓脸上打转,似在观察对方的反应,字正腔圆地说:“......还是他的初恋和前男友。” 颔首致意,补充一句:“和平分手,仍是亲友。” 李未末觉得自己急需两套针线。 蔡鹄宇对韩拓看向自己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从漠然降至阴沉...... 十分满意。 蔡鹄宇伸出自己的左手,“一个关系铁磁的初恋......” 再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追求者......” 然后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一副“老子就是来当绿茶怎么滴”的模样,问韩拓,“你觉得咱俩谁更有资格睡主卧?嗯?” 蔡大眼儿你到底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搓火的?你扮的不是绿茶是茶砖吧!? 韩拓表情冷漠,“既然分手了,不管什么原因,前任就是前任,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蔡鹄宇:“那我毕竟有过,你这个揣着不轨心思有非分之想的才更没资格!” 韩拓:“我们从小就睡一个被窝,阿姨也知道,对不对末末?” 蔡鹄宇:“呵怕你?我们大学四年都是到对方宿舍混住的,睡一个架子床怕掉下去都得紧紧搂着对方呦——” 韩拓:“哼,我们是光屁股睡的,难道你们也是?” 蔡鹄宇:“当然——?” 蔡鹄宇扭头看李未末,青蛙大眼带着不可置信,“......光屁股?” 李未末觉得参与这两人的争论不仅幼稚而且掉价,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幼儿园。” “切,”蔡鹄宇瞬间又找回了场子,信心满满地回到战局,“我还穿过小卷毛儿的衣服。” 韩拓:“末末穿我的衣服到现在。” 蔡鹄宇:“小卷毛儿救过我,把我背去医务室,他对我很重要。” 韩拓:“因为末末我才没被人贩子拐走,他是我的英雄,我爱他,就算他现在暂时没法接受我,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被两人吵得头痛的李未末听到这句话倏然抬头,表情因茫然而变得空白,直愣愣地望着韩拓,嘴唇开合两下又闭上。 他就这么,这么容易地把这句话讲出来了。 到底有几分真心? 其中爱意占了几分?友谊和感激之情又占了几分? 虽然这么想,李未末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 局势似乎在向韩拓倾斜,蔡鹄宇抛出致命一击,“我们差点就亲上了!初吻!” “那不就是没亲上,”韩拓心情立刻好了许多,人一高兴就容易说漏嘴,“但我已经亲了。” 这次是李未末和蔡鹄宇一起瞪过去,“——胡说,什么时候的事?!” 收回不可能,李未末应该也不会现在更他置气,韩拓索性坦白,“就叫你起床去医院那次。” 趁他睡着...... 李未末下意识就想去摸自己的嘴唇,回忆那是什么感觉,余光瞥见蔡鹄宇已经调转枪口在瞪他,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 蔡鹄宇被激起了家族血性中的斗志和胜负欲,为了压韩拓一头已是破釜沉舟口不择言,“我和小卷毛儿,我们俩都有病!” 此话一出,李未末看蔡大眼儿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名弱智。 这是什么自损一千伤敌零点零零零一的智障方法啊! 韩拓那边却罕见的沉默下来,既没有驳斥,也没有嘲笑蔡鹄宇的话。 李未末觉得对杠差不多了,举起右手提出他刚才就想说的解决方案,“要不你们都去睡主卧?我还少洗一个单子。你们可以睡一个被窝,搂得紧紧的,也可以光屁股,都随你们喜欢好不好?” 这下蔡鹄宇也不吭声了。 过了几秒钟,又开始作妖,摸着胸口对李未末说:“我感觉心脏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睡这间。”韩拓突然开口,朝客卧迈了一步,算是妥协。 “还有,”韩拓看了看李未末,对蔡鹄宇说:“......你别叫他小卷毛儿,他不喜欢类似洋娃娃的称呼。” 这个蔡鹄宇确实没注意过,他和李未末互叫外号早成习惯,闻言有些呆地问:“你不喜欢怎么没跟我说?” 李未末从小是不喜欢被人当成洋娃娃称赞漂亮可爱,他是个男人,虽然感叹的人大多和蔡鹄宇一样并无恶意,但心里仍然不受用。被韩拓点出来,李未末才意识到似乎只有蔡鹄宇这么说的时候,他不会真的不高兴。 第56章 这或许就是对真心亲近的朋友,无意识给出的一些专属于那个人的小小特权。 而脾气不好的李未末,实在是给出过韩拓,很多很多很多的特权。 李未末对蔡鹄宇随意摆摆手,让他不用放在心上,韩拓便也没有再说。 不过韩拓到底是那个死倔死倔的韩拓,进客卧前也要最后扳回一城,“其实我知道你们没在一起,至少是没有实质性的在一起过。” “你怎么知道,我俩谈的时候你又不在......” “撞号了。” 韩拓把门关上了。 接近凌晨五点的时候,李未末做完了电脑日历上标注的稿件和资料,软下腰靠住沙发,慢慢扭动酸痛的脖颈。 真正的截稿日其实是后天,但家里现在这情况......李未末决定还是在难得清静的时候提前做好,免得又有突发事件误了时间。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从沙发上下来,趁太阳还未升起拉开窗帘,深呼吸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含着湿润润的水汽,以及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住太高层就闻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心肺过滤后,李未末取来靠在沙发旁的泡沫卷轴,躺上去一边放松肌肉,一边胡思乱想韩拓说的那些话。 韩拓说爱他,说想和他在一起,要说李未末听了没一点心动那是假话,但李未末不是韩拓,李未末爱得更早,忧虑得也更多。 主卧门开了,蔡鹄宇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早。”蔡鹄宇把自己甩到沙发上,趴着用一只眼睛半眯着看李未末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么早?我以为你至少得睡一天懒觉。”李未末说。 “不是你家床不舒服,”蔡鹄宇解释,“是不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我,透支我的灵魂,搅乱我的心神,令我无法安眠......” “好好讲话。” “好吧,”蔡鹄宇坐起来,调整姿态,神态严肃,“那位哥到底什么人?不是普通熟人吧?他这么缠着你,还住你隔壁,会有危险吗?” “虽然看他长相咱是不吃亏的,这点我必须承认,”蔡鹄宇很认真地分析和提醒李未末,“但你也不要为了脸就糊里糊涂地失了贞操,咱长得不差,咱也不是那种外貌协会的俗人......” 蔡鹄宇发觉自己扯远了,“所以他真是你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 李未末点点头。 蔡鹄宇想了想,“他喜欢你,你喜欢他?” 李未末纠正蔡鹄宇,“......我很久之前,曾经喜欢过他,但是高中时候的事,早就放弃了。他喜不喜欢我......老实说,我不是很确定......” “我知道的没比你早多久,”李未末据实以告,“昨天是他第一次告白,当着你的面。” 第34章 “原来是这样......”蔡鹄宇低头想了一下,对李未末说:“要不我今天还是在你家附近找个酒店住吧。” 李未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找酒店干嘛?” 蔡鹄宇说:“上大学那会儿,你说要我跟你试试,是因为他吧?” 不得不说,蔡鹄宇虽然很多时候外在表现不太着调,讲话也时常心血来潮,令李未末哭笑不得,本质却是个机灵人。尤其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敏锐度和洞察力,比李未末强出不少。 就比如那次联谊,他们到场没多久,蔡鹄宇就明白过来联谊充其量只是学姐的一个借口,帮学妹牵线李未末才是联谊的主要目的。只不过不幸的是,李未末坐在学妹旁边就是一根柱子,当学妹软着嗓音对李未末说自己够不着那边自己喜欢的菜时,李未末诚恳地建议学妹可以站起来夹,或者找人换个座位。 蔡鹄宇以为李未末是故意的,直到第二天在食堂碰见学姐,对方半开玩笑着打探,问李未末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李未末一脸迷茫,扭头看着蔡鹄宇,说:“女生?我旁边坐的不是你吗?” 蔡鹄宇了解李未末有个脾气不很好的别扭性子,有些方面又比较钝,需要人推一把。 李未末没否认蔡鹄宇的推测,坐在地板上,脑袋靠着沙发垫,蔡鹄宇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李未末的额头,说:“喜欢了那么久,人家表白,要是不赶紧先趁热睡一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李未末斜着眼睛瞪了蔡鹄宇一眼,蔡鹄宇又说:“所以我去找个酒店住,晚上给你们腾地方,够义气吧。”还嘱咐李未末,不管现在还有没有那么爱了,还是要谈一谈,处一处,睡一睡才知道合不合适,合适了就好好走下去,不合适了趁早分开也不遗憾。 蔡鹄宇讲得老道,李未末不信,挖苦说:“说的好像你就多有经验似的。” 蔡鹄宇的两只眼睛不用刻意睁着也显得很大,凝视对方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一本正经,他看着李未末说:“当然。” 这下轮到李未末吃惊了,他的脑袋从沙发座上弹起来,伸直脖子,嘴唇微张着,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那你那个时候还跟我说是你的初吻......” 蔡鹄宇做出一个“拜托”的表情,“咱俩大学毕业都多少年了,总不能你孤家寡人,就要求兄弟我也一直处男陪你到现在吧。” 李未末说:“怎么都没听你讲过。” 蔡鹄宇撇嘴,“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情感生活有兴趣吗?关心吗?” 第57章 李未末不说话了,他平时确实不太会想到主动关心这位好友的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蔡鹄宇那边一条一条地发微信和语音过来找他,蔡鹄宇从大学就知道李未末性格独,是个挺被动的人,他自己又是个分外主动的性格,两人也算互补。 这点上蔡鹄宇和曾经的韩拓有些相似,都有些黏人和自说自话。 李未末就狠得下心十年不与故人联系,如果不是韩拓突然回来上海,又“恰巧”住他隔壁,李未末真有可能后半辈子都只把韩拓这个人压在心底的匣子里锁紧,永远不打开。 蔡鹄宇见李未末愣神,又用力戳了下好友的额头,郑重地说:“有些时候别太纠结了,你看昨晚你那发小对我的态度,那眼神,我都怕他半夜对我下毒手,你俩这状态,你还指望跟他做普通邻居?” 这句话正好说中李未末内心,他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冷言冷语也说了,再坏的事,他又干不出来。 左右都难以下脚的时候,似乎只能在原地站着。 或许他一直不答应,韩拓再执拗,时间够长也就放弃了? 但扪心自问,如果有天韩拓真的放弃,他心里就真的舒坦?真能心平气和地看着韩拓转身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韩拓没回来,隔着互联网的距离得知他的喜讯,李未末或许还真能诚心实意地送出祝福。 可现在,真人就在他面前,给他做饭吃,陪他去医院,亲吻他,睡在他的客卧...... 想着想着李未末下意识又去触摸自己的嘴唇,余光瞥见蔡鹄宇皮笑肉不笑的“呵呵”表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恼怒地狠踹了一脚脚边的泡沫筒。 无辜的泡沫滚轴挨了一脚,咕噜咕噜滚到餐桌边去了。 蔡鹄宇瞧好友这样,又连戳了两下李未末的额头,随后收回手压在胸腔下,捂着心口的位置说:“你还有机会,别最后整的跟我似的,该说的时候不说......” 李未末额头的皮肤被蔡鹄宇摁出了一小块红,他一边揉一边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你平时会这样讲话吗?” 这时卧室那边传出一些响动,估计是韩拓起床了。蔡鹄宇打个哈欠,两手一撑从沙发上爬起来,指挥李未末。 “想吃油墩子粢饭糕配咸豆浆,帮我点。” 蔡鹄宇来上海出差,今天不是周末,除了李未末,屋子里的另外两人班还是要上的,李未末刚被说不关心朋友的生活,此时上了点心,觉得蔡鹄宇劝他的最后那句话有点反常,便扯住蔡鹄宇的胳膊让他有事讲清楚,蔡鹄宇说没啥,李未末便直接揪开蔡鹄宇的衣领探头往里看。 蔡鹄宇胸口有小时候做开心手术留下的疤,y型疤痕挺明显,李未末能想到的就是蔡鹄宇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不过似乎并没有在皮肤上观察到新的开刀痕迹。 韩拓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蔡鹄宇站在客厅和餐厅的连接处,而李未末正像只猫咪一样,整张脸埋进蔡鹄宇的宽大t恤里,只剩一颗毛茸茸深茶色后脑勺露在外面,还动来动去。 韩拓立在门口看着那后脑勺,视线穿透颅骨。 蔡鹄宇扭头看见韩拓,小幅度地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又隔空比了下鼓起的前襟,无辜的脸上大眼睛挑了挑,示意:是他单方面动的手。再拍拍李未末的后背,说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韩拓转身进了卫生间,蔡鹄宇心说这人咋在别人家上厕所还不知道关门,就见下一秒韩拓又转身出来,扳着李未末的肩膀迫使李未末直起身。 李未末低着头在蔡鹄宇心口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有点脑充血,白嫩的脸蛋涌上血色,两颊看过去红扑扑的,突然被人抓着肩膀拉起来,琥珀眼珠里掺进了一点反应不过来的茫然,更多的则是被打断的不快。 看在韩拓眼睛里,简直跟告诉他“我在白日宣淫,我面色潮红,你坏我好事”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不巧的是,李未末以为是蔡鹄宇想隐瞒啥跟他拉扯,下意识挥手挣了一下,不偏不倚,恰好甩在韩拓脸上,手背关节骨还撞了一下韩拓的鼻梁。 力气不算很大,但打人不打脸,看到韩拓的脸斜向一边,李未末心里多少也有点后悔,嘴上埋怨道:“你突然凑过来干嘛,吓我一跳!” 韩拓没说话,只抬手碰了下鼻子,李未末讪讪地辩解:“谁让你鼻梁长那么高......” 韩拓看他一眼,转头走进卫生间,这次把门带上了。 不过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缝。 蔡鹄宇双手抱胸,问李未末:“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捉奸?” 李未末没在蔡鹄宇身上看出毛病,暂时放下心来,同时警告蔡鹄宇,让他把屁话都收收,还让他别动不动就捂心口装毛病,小心假话说多成真。 蔡鹄宇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问能进卫生间不,李未末瞟一眼半开的厕所门,韩拓正在里面举着一次性牙刷刷牙,李未末让蔡鹄宇等等,等韩拓出来他再进。 蔡鹄宇说瞧你那怂样。 李未末嘴硬,昨晚的事让他心烦,但烦归烦,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已经在两人睡觉时给摆好了。 这个时间韩拓起得比平时稍早一些,李未末说不准他睡没睡好,脸色看上去倒是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副淡淡的模样,成熟稳重,气场强大。 第58章 昨晚那个幼稚到天上,跟蔡大眼儿吵嘴,说着狂言妄语的韩小拓才是反常,仿佛瞬间出现,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真实的就像他们之间那个吻一样虚幻。 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又在打闹,李未末正把蔡鹄宇摁在墙上,用泡沫滚轴戳他肚子,韩拓看都不看,什么也没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李未末叫住他:“......我点了早饭,马上就到。” 双脚利索地踩进皮鞋里,韩拓头也不回,“公司有急事,不吃了。” 说话同时手指已经拨开门闩打开门,仿佛真急得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似的。 “他不吃我吃,”蔡鹄宇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模假样地在大门关上前扯着嗓子喊,“我吃双份。” 然后看向李未末,犹疑地问:“你这发小,不会有双面分裂的毛病吧......” 李未末一把将手里的滚轴丢到地上,“爱吃不吃!” 第35章 蔡鹄宇最终还是没出去住酒店,就在李未末的房子里住下了,只不过从主卧搬去了次卧。 因为韩拓没有再忘记带钥匙,自然热水器也在正常工作。 用省下来的酒店津贴和自己一点私房钱,蔡鹄宇硬拖着李未末出门东吃西玩,两只“孱弱”的小东西能去的地方和时间有限,晴天室外不行,太刺激的不行,太早不行太晚不行,一般就是蔡鹄宇下班后李未末睡觉前那宝贵的几小时,打个vr游戏或者泡吧唱k,不然就是去外滩和滨江大道,沿着江岸忆大学往昔。 往常韩拓与李未末相处也就这几小时,全被蔡大眼儿给占了。 不过韩拓最近似乎很忙很忙,这几天都没来敲过604室的门,要不是有天李未末去阳台晾衣服时隔壁忽然有微弱的光传过来,他都要以为韩拓这几天没回家,或者更有甚者,已经搬出去了。 李未末在阳台歪着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半。他在阳台逗留了一会儿,没见韩拓出来,连客厅的灯也没有亮起,最后连那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第二天李未末买了新鲜菜肉给蔡鹄宇发信息说今天不下馆子在家吃,而后撅着腚蹲在厨房地板一堆塑料袋中间抱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才斟酌好词句给韩拓发信息。 今天菜不小心买多了,来一起吃? 不想浪费。 词句要简洁,表现出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口吻要随意,示意不是非要请你来。 又想了一下,觉得第二句有点此地无银,过了,遂删掉。不小心?太刻意,删掉。问号也不要,太客气。 【未末不是末末】:今天菜买多了,过来一起吃。 李未末蹲的腿都麻了,黑豹头像对话框始终静悄悄,李未末不相信韩拓这么长时间不看消息,但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怪微信没有显示已读功能,拿不出证据。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对话框才施施然蹦出一条回复。 【hp】:忙,不了。 深得简洁的精髓,这三个字再多扣出一个来都不成意思。 还好韩拓没有打“谢邀”,不然李未末的火能把周围的生米烧成熟碳。 晚上蔡鹄宇回来,一双大眼睛直溜溜瞪着桌上两碗素白到反光的阳春面,十分难以接受:“......你急着叫我回家吃饭就是这个?” 李未末从厨房出来,往两边碗上各架了一双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天天大鱼大肉浓油赤酱你心脏受得了?你不是说我不关心朋友吗,今天就给你清清肠子。” 蔡鹄宇打量李未末片刻,利落转身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只见冰箱里堆满了蔬菜,肉类,还有菌菇和海鲜,地板上码着洋葱土豆山药,这么多食材,最后就弄了两碗清汤面出来。 蔡鹄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再清楚不过李未末的厨艺和自己一样的烂且懒,不是父母在身边看着的话,他们不是吃预制菜,就是在点预制菜的路上,厨房只需要微波炉这一样家电就可以活下去。 这些明显需要复杂加工才会好吃的新鲜食材,一定不是为李未末和他自己买的,蔡鹄宇可以押上自己的一对招子赌这些东西必然是为隔壁黑皮帅哥采购而来。 很可惜,看结果,那位黑皮帅哥显然并没有接受来李未末家当厨子的邀请,不然也不能连累的他放下今晚江南小船上品江浙四味食色性也的机会,被迫回来就着李未末的黑脸吃白水面条。 蔡鹄宇合上冰箱门,将满满一箱红红绿绿关起来,摇着头走出厨房,看到李未末已经自顾自坐在餐桌一侧吃他那碗面,说是吃,只有手夹着筷子机械地往嘴巴里塞,眼神飘忽地看着桌面,一整个心不在焉,蔡鹄宇严重怀疑这碗白水面甚至都没有放盐,但瞧着李未末那副没失身却失神的样子,还是把“好歹煎个鸡蛋放几片牛肉煮几根青菜吧”的建议咽回肚里。 蔡鹄宇大步走过去,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木头餐桌带着桌上的碗都在震动,架在碗沿上的筷子哗啦滚落下来,李未末也被吓了一跳,呆懵地抬起眼睛看向蔡鹄宇,嘴角还挂着一根没来得及吸进嘴里的面条。 “你干嘛。”反应过来的李未末皱眉望着蔡鹄宇。 “太不像话了!”蔡鹄宇往桌上又是一击,这次震的他手掌生疼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他愤愤不平地说:“这是追求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吗?邀请他了还不赶紧麻溜滚过来做菜!搞什么欲拒还迎冷处置!小末,这种发小我看你就别理他了,那天晚上跟我争主卧我就看出这人一点长性也没有!说一说就放弃,真有心能高中毕业十年不联系你?还会看型号分gay,十年里怕是没少玩吧!小末,我收回之前让你把握机会的话,他根本不是良配!骗子!滥情者!吃回头草的大黑牛!” 第59章 李未末面容扭曲:“......我觉得他应该也不至于......” 蔡鹄宇大手一挥打断李未末,“就算有点真心,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还好你没接受他,作为你初恋这个男人我宣布不通过,给爷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李未末先是被蔡鹄宇突如其来的怒吼唬住了一时,随机反应过来蔡鹄宇发神经一般的癫言诳语下影射的都是自己的心声,登时面色一沉。 蔡鹄宇不给他否认的机会,变脸似的立刻换了副面孔迎上去从李未末手里拿过面碗和筷子远远放到一边,温和着笑脸安抚道:“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吃这些凄凄惨惨戚戚,稀稀落落淅淅的东西了,研究表明这种没油水没蛋白质没任何微量元素的纯碳水化合物吃了只会更上火,我点了炸鸡沙拉和啤酒,大哥今天陪你不醉不休!” 李未末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醉来着,但反应还是比蔡鹄宇慢一拍,没容得他拒绝就被蔡鹄宇拉着按在沙发上塞给他手机让他注意接外卖员电话,然后看蔡鹄宇火速端起两只碗去卫生间毁尸灭迹。 去卫生间路上蔡鹄宇还在小声嘀嘀咕咕:“......这玩意儿不能吃,真不能吃,还有多久好活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不是人吃的东西上......” 李未末:“.........” 耳朵听着抽水马桶稀里哗啦的下水声,李未末放下蔡鹄宇的手机又点开自己的,除了两条被他看一眼就直接拉掉的来自罗豪忡罗总的未接来电外,屏幕空空荡荡,没有别的信息进来。 李未末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头,想起什么来,朝卫生间喊:“先说好我不喝酒,你也少喝,要不然我就跟你爸妈告状。” 蔡鹄宇解决了两碗面条,把碗拿进厨房连煮面锅一起洗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出来手指指点着未末,面容严肃地警告道:“我们结为兄弟的时候你立过什么誓?这种话不要再讲第二遍。” 蔡鹄宇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父母,蔡家二老从小把这个儿子当眼珠子般捧着,还是那种一摔都不弹直接碎掉的玻璃眼珠子,做什么都要小心别伤了心脏,连他的学习成绩都不怎么在乎,考砸了不吼不训不打不骂,考好了抱着他泪眼汪汪,生怕逼急了让孩子情绪激动。 即使每年定期体检时医生都说蔡鹄宇心脏的毛病属于轻中度,而且治疗的早一般不会出大问题,但一般不会出听在蔡鹄宇爸妈耳朵里就意味着还是有概率出,数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直到蔡鹄宇长到18岁成人,才在他软磨硬泡半哭半闹下第一次松口,允许他离家到上海念书,条件是一旦身体出现问题,退学也得回老家。 蔡鹄宇和李未末之间有君子协定,就是不管他俩闹什么矛盾或争执,李未末都不能以向蔡家父母打小报告为由来威胁蔡鹄宇,严禁程度好比情侣吵架但“分手”二字不可随便提。 蔡鹄宇把外卖放客厅地上,和李未末盘腿坐在地毯上,迫不及待拉开拉环啜饮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右手套着塑料手套,从盒里拎起一条蘸酱鸡腿撕下一大口在嘴里慢慢嚼着,才开口说:“讲讲吧,你还有什么顾虑?” 李未末先前才塞了半肚子面条,这会儿还没什么胃口,脊背靠着沙发腿目视蔡鹄宇吃的满嘴生香,问他:“你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蔡鹄宇挥了挥手里的鸡腿,“没,现在空窗期,上月刚分了一个。” 瞧他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模样,李未末觉得应该也是不需要安慰的,但他还是想了解一下,“你交往过的这些对象......你都很爱他们吗?” 蔡鹄宇停止咀嚼,眼珠转动看着天花板,似是在努力回忆和思考,前任有点多,最早的几位脸在他的脑海中都已经有些模糊,记不清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了。 “也说不上多爱吧,”蔡鹄宇道:“有些算第一印象有好感,但交往起来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或者是认识久了,以为性格合适,但谈恋爱没有激情,反正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蔡鹄宇满目真诚,“先讲清我可不是渣男,哥们儿瞧不起脚踏两条船的,都好聚好散。” 李未末母胎单身,不混gay圈,私生活干净清澈的比那碗白水面条还寡淡无味,以他的标准看蔡鹄宇跟海王也差不多,没有无可代替的感情怎么能草率的在一起,遂摇摇头:“无法苟同。” “我知道,”蔡鹄宇又喝了一口啤酒,“我知道小末,你怕不长久,你怕分手。” 第36章 害怕代表软弱,李未末不喜欢软弱,更不喜欢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软弱就会受欺负,他从很小就认识到大部分时候,要靠勇气和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李未末下意识要反驳,他想说分手有什么可怕的,但接触到蔡鹄宇一双烁烁明亮的眼睛,仿佛穿透皮肤骨骼看进他的内心深处,李未末突然又失去了底气去讲违心的话。 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无论是怕韩拓分不清对自己真正抱着哪种感情,还是缺乏勇气了解对方在这十年里的恋爱经历,亦或是日后面对韩拓再一次离开的可能性,归根结底,李未末对他们在一起的未来是没有多少信心的。 甚至可以说,信心匮乏到零。 这十年的分离,对李未末的影响,比他自我想象的,要沉重而压抑的多,只是李未末一直将关于韩拓的所有锁在心里,假装不在意,假装的自己都忘了真实的感受,日积月累变成了堪比潘多拉魔盒的东西,他催眠般控制住了自己不去打开,对突然出现的钥匙本身却无能为力。 第60章 再强力的香皂也无法洗干净自己,再强大的内心也难以安抚本能的躁郁。 “小末,”蔡鹄宇干干净净解决完一根鸡大腿,抹抹嘴巴劝道:“不管啥样,咱不能憋着。研究表明人憋久了身体会出大问题,女的会乳腺结节,男的会肾亏精虚我告诉你。” 李未末看蔡鹄宇又拿起一对炸鸡翅开始啃,突然就特别羡慕蔡大眼儿这份洒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白开水忽然有了酒精的成分,脑子昏昏,嘴巴却放开了。 “我没法相信他,不是说人品,而是我觉得他分不清与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爱情,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更多,你没有见过我俩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的样子,同学起外号说我们是连体婴,他对我是那种,”李未末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那种我觉得根本早就不该存在的滤镜,或者说负担,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我,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反正你懂吗?” 李未末有些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放弃地垂下手。——蔡大眼儿怎么会明白自己这些纠结的情绪,他是那么简单又想得开的一个人。 没想到蔡鹄宇看着李未末,说:“我懂。”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蔡鹄宇牙齿咬掉塑料手套,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摆出一副准备开始认真说教的表情,对李未末说:“我真懂啊。” “那,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我觉得对你现在这种心理还是有点借鉴性。” 李未末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这操蛋玩意儿被发现不好使,”蔡鹄宇不留情面地戳戳自己胸口,“我爸妈对我多宝贝你最清楚吧。我告诉你现在他们已经算很好了,小时候才夸张,全人类毁灭都没有我一口大喘气喘得不顺溜能让他们鸡飞狗跳,我就是那天上的星星,佛塔的舍利,海底的明珠......扯远了,总之就是,只要不是对身体有害的,对心脏不好的,基本我要什么给什么,不想写作业就不写了,上课睡觉就睡了,迟到给我写假条,排名倒数被安慰不要放在心上,被老师请家长回来也和颜悦色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别人都是邻居家的小孩,他俩是别人家的父母,别家小孩羡慕死我,我也觉得我爸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啊,”李未末挠了下脸蛋,无情吐槽:“所以你才这么碎嘴子,还动不动装病吓人。不过你学习这么差,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李未末和蔡鹄宇的母校虽不是清北复交,但在上海也是数一数二,榜上有名,绝不是随便找找关系就能进。 蔡鹄宇没回应李未末的质疑,继续说:“我就这么一直无法无天到初中,懂了点事没以前那么皮了,但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中偏下的水平吧,初三上学期第一次模拟考结束,成绩出来那天晚上我半夜起床撒尿,路过爸妈那屋看见里面灯还亮着,门虚掩着,我随便瞥了一眼,发现我妈在哭。” 蔡鹄宇说着叹了口气:“我爸妈对外都是挺硬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这么伤心,她就坐那儿床头哭地断断续续,我爸在旁边唉声叹气的安慰,虽然他俩都把音量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我妈说她受够了,说我这样以后怎么办, 说这成绩好大学上不了,身体又不行,真成废人了。我爸就劝她说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换一个不成,花钱养这么大,大不了现在多赚点钱养他·一辈子算了......” 李未末翘起嘴角:“呦,原来伯父伯母忍你很久了。” 蔡鹄宇睨他一眼,“现在你能当个笑话听,你想象不到当时我听到那些话多震惊和愤怒,回去房间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种一切你丫的都tm是假的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特讨厌我爸妈,虚伪势力又自私,明明是他们把我养成这样。又觉得他们根本也不爱我,只是义务和责任,还有沉没成本逼着他们忍着嫌弃不得不。” “然后你就开始发奋了,偷偷学习最后惊艳所有人?” “哪有那么快,”蔡鹄宇摇摇头,“我跟爸妈冷战了一个多星期,他俩还不知道为啥,大冷天一出家门就把外套脱了故意让自己生病,来回两次把自己折腾心肌炎犯了,看他俩着急上火就有种报复得逞的痛快......” 李未末无言以对,叹服:“我该怎么评价,你可真是又勇又弱智......” “我在医院躺了两周,他俩还得上班,只能每天换班来医院照顾,冬天的北京冻成了冰,我妈抱保温饭盒的手上全是皴裂破开的口子,我爸骑自行车太急跟人挂了,摔得鼻青脸肿,我妈让他回去休息,他说不行不行,得陪床。” “我就看着点滴一点一点顺着输液管注入我的身体,突然心里就觉得,我挺不是个东西......” 蔡鹄宇讲得口干,顺手拿起脚边的啤酒要喝,递到嘴边又停住,转而换了水杯喝了几口白开水,“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他俩对我更好,且不求回报的人了。” “索性你明白的还不算晚,”李未末说道,微微皱起眉,“但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就是,你所在意的,也许不必非要分得那么纯粹,亲情友情爱情哪一种没有爱的成分,就连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有责任,道德,甚至社会政策的裹挟,也会出现偏颇,失分寸,讲条件,但他们的好,总归是出于爱才做出的行为,不然谁费劲巴拉地管你......” 第61章 蔡鹄宇指指炸鸡,又指指随餐附送的薯条,洋葱圈和南瓜球,“人是杂食动物,情感也是。” 蔡鹄宇一套接一套:“话说回去,还是得沟通。你看我爸妈,好好聊过几次后面也会学着偶尔放放手,让他们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有心思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李未末曲起腿,揽住一边膝盖,脑袋靠上去视线正好对上被他扔到沙发一角的手机,垂着眼皮,没有表情地发着愣。 “当然,这是我的想法。”蔡鹄宇补充道:“关键还是看你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意。” 默然片刻,李未末低声说:“难得从你嘴巴里听出这种貌似有点智慧的话。” “宝贝,别忘了我可比你年长一岁。” 蔡鹄宇知道李未末这是听进去了,并觉得有点道理,开解任务完成,重新戴上塑料手套抓鸡腿吃。 李未末撑起脑袋,在蔡鹄宇又一次把啤酒罐递到嘴边时迅速伸手夺下了易拉罐。 “为了表达对你分享人生感悟来开导我的感谢,我要在伯父伯母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帮他们把好关,酒精不是好东西,喝这些差不多了。” “欸,欸......喂!” 随后趁蔡鹄宇尚未反应过来,手背一翻把剩下半盒炸鸡盖上,“油炸的东西也少吃,不用研究表明我都知道油炸物对心脏会造成负担。” 李未末左右抱着啤酒和炸鸡站起身,“剩下的我先没收了。” “不是,我还没吃饱呢!” 李未末:“没饱锅里还有面条,可以给你加点盐和青菜。” “你丫的!小逼样子......” 蔡鹄宇一着急北京话上海话齐出,他有种把自己坑了的感觉,这是多了个小爸? 李未末不为所动,往厨房走,蔡鹄宇倒在地毯上咬着衣角伸手哀号:“放明天谁还吃啊!啤酒都跑汽了,炸鸡还脆么!吃没有灵魂的东西好比行尸走肉!” 李未末动作灵活,语调爽利,精神头比之前明显高昂了些许,闻言头也不回仰着嘴角说:“不吃了正好,冰箱这么多菜,明天下班你给我回家,早上蔬菜汁,中午蔬菜沙拉,晚上水煮菜。” “.........” 蔡鹄宇恨声:“第三者死于话多,我决定出去住酒店......快让黑皮帅哥搬回来吧!他想睡哪间房睡哪间房,爱睡哪个人睡哪个人,要什么姿势睡就什么姿势睡,我算看出来了,你俩好不好折磨的都是我,一个两个都跟有精神分裂情绪跌宕症似的,我要搬!搬走!” 第37章 蔡鹄宇死也不吃李未末那一锅已经糊了半锅的稀烂面条,就算李未末表示重新给他煮并加一把青菜一颗蛋和三枚牛肉丸调剂口味也不吃,蔡鹄宇本身酒量不怎么样,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喝不耐受,就半罐啤酒此时也有点酒精上脑,嘟嘟囔囔好一阵才勉强同意没半夜出去找酒店,洗了澡睡下。 余下李未末瞧着那一锅没加盐的糊烂白水面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确实非常难以下咽,自己居然稀里糊涂也吃了小半碗下去,情绪不好的时候味觉都是消失的,李未末开始怀念有韩拓给他做饭的日子,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蔡鹄宇,但跟蔡鹄宇四处下馆子点外卖着实有些腻了。 李未末还是把那锅面倒进了马桶,心里默念三遍“浪费可耻”,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情绪化行事,回来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手机。 深吸一口气,李未末给韩拓发了信息。 【未末不是末末】:今天回来吗?家里有很多菜,要放坏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李未末心平气和,或者说假装自己心平气和,把手机放到一边,拿出笔记本电脑和资料,戴上眼镜开展今天的工作。 认认真真为陈琪公司的合作宣传活动赶完两篇稿子,再按照日历上标注的提前分配好的翻译进度完成今天那部分,李未末看了下工作日志,只要顺利按照他安排的流程走,本月末就能基本完成他兼职的那家翻译公司委派的纪录片第一季,届时验收通过就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尾款,让李未末的小金库充盈一些。 以李未末的观影经验,他很看好这部大型纪录片播出后的热度,无论画面质感还是剧情设计,都十分优秀,引人入胜,有很大希望成为继《地球脉动》后又一部高分纪录片,如果反响够好,以后还会有第二季、第三季,说不定还会有衍生系列,那他这份兼职就能变成一个长期饭碗。 李未末沉浸在日后靠兼职赚得盆满钵满,再也不用受陈琪胁迫的空头幻想中,摘下眼镜伸着懒腰,觉得有些热便把针织外套脱了下来,用手扇着风。 今年上海九月的秋老虎有些厉害,在大家都换上针织衫、薄毛衣和防风外套,准备把夏装都收进柜子的时候温度又突然猛窜到接近35度+,搭配高湿度和低气压,闷热的令人比在盛夏时节还要难受,李未末在客厅里备了一台净化抽湿两用的换风机,但在这样的气候下能起到的效果寥寥无几。 天还热着,亮的却晚了,六点窗外还看不到一夕朝阳漏出的光,李未末大字型伸着胳膊走到阳台,旁边603室隐没在寂静的黑暗中,完全没有人在的样子。 “还真的一夜未归啊......” 李未末想起韩拓说他们的项目因为技术不够先进,效率提不上去只能靠加大人力来弥补,李未末虽然不太懂那些科技工程类的事情,但韩拓作为专利原创者的项目核心顾问,可以想象大到规划小到bug修复,全开发部门都指望他一个人拿主意的压力。 第62章 韩拓平时几乎手机不离身,吃着饭也要回信息,李未末猜测他睡觉大概也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天天被辐射,所以精神状态才会癫到一时高冷一时幼稚。 这么一想,李未末对那句简到不能再简的“忙,不了”,感觉也没那么气了。 李未末为韩拓找借口,自己安慰好了自己,左右看看无事,脑袋瓜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做份早饭送到韩拓公司去?顺便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加班...... “!” 这个念头刚一形成,李未末就被自己的荒谬吓得不轻,手一抖去给自己把脉,又随即反应过来把什么脉啊,这明显是心理问题。 自己果然也开始发癫了...... 这种女生给男朋友做的事情怎么会窜进他的脑海里?他是被外星人植入了一段不属于他性格和人设的记忆吗? 不过参考他昨晚那锅面...... 就算送去了韩拓恐怕也会认为他是赶着去给他下毒,好送他早上路来的...... 李未末天马行空地掐着手腕胡思乱想了一阵,听到门口过道有脚步声,腿比脑先快地冲到门边,拉开门就叫:“韩拓你踏——!” 然而过道站着的是固定每隔两日早上七点来打扫单元楼的物业大叔,被李未末的突然开门吓了一跳,握着扫把瞪大眼睛在楼道另一头表情奇怪地看着他。 “早,早上好,辛苦了。” 李未末尽量收放自如地打了招呼,物业大叔点点头回了个好,手里扫帚应付差事似的胡乱划拉几把地上的灰,就匆匆顺着楼梯往上一层去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李未末才来到603门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确实不在家。 犹豫片刻,李未末从家居裤兜里掏出手机,用隔壁李老太曾经说过的话为自己鼓气。 “我只是在做每一个热心邻居都会做的事,绝对不是关心或者想查岗。” 找到韩拓的号码,李未末点了拨通。 等待音一直响,就在李未末以为韩拓不接自己电话时,电话那头喀拉一声,接通了。 “......喂,你好?” 李未末的大脑刷的一下空了,就像大海突然被月球的潮汐力,或者一个巨大的水泵给瞬间抽空,颅骨里一滴理智也没给他剩下。眼前只看得到603灰黑色的铁门,然后那灰黑色也飞速铺开,最后填满了李未末的全部视野。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应该说,是个女孩。 年轻,清脆,语调微扬,带着点不让人讨厌的怯,而就顺着那么点怯,你都能联想出这个声音背后是一个单纯清秀的女孩子。 “单纯清秀”礼貌地接了李未末一清早打给韩拓的电话。 李未末很长时间没有讲话,“单纯清秀”又喂了两声,就在她以为是断线或者打错了疑惑着准备挂断的时候,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你是谁......” “......姓韩的呢?” 一个男人的声音,嗯......听起来有点凶,来者不善的感觉,“单纯清秀”心里想。 于是“单纯清秀”说:“韩先生他现在不太方便......” 李未末:“.........” 真tm上天入地也没想到这种他一贯看不上的老套狗血桥段居然有一天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韩拓还信誓旦旦说他对我是认真的,他认真个屁!他认真这么快就跟女人厮混在一起了?! 李未末耳朵不错,这是以前做翻译没有视频源只有配音,单靠听音推测背景环境和人物表演神态去翻译练出来的,所以他现在甚至能听出来“单纯清秀”正在电话那头一边和他讲电话,一边捂着嘴小心的,持续不断地打着哈欠,说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但他李未末就是能察觉到的困顿! 就算是和女同事在公司加班到天明,有什么必要让别人用他的手机? 这明摆就是在告诉李未末,昨晚的战况有多么激烈,耗时有多么长久,都没来得及睡一觉吗! 反观李未末这边,一个晚上维持的“岁月静好”“重在沟通”心态霎时崩裂成粉碎,他心里几乎已经事实认定,在给韩拓量刑下判决书了。 不过大概“单纯清秀”也很快反应过来她这话说的有歧义,连忙补充道:“哦不是,韩先生受伤了在医院,医生正在里面给他检查,他让我有电话来帮他先接一下。” 爱情法官李未末刚给韩拓判了先死刑再无期徒刑没有缓刑立即执行,大脑混乱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立时愣住。 “医院?”李未末下意识喃喃地问:“他怎么在医院......” “这事有点说来话长,”“单纯清秀”抱歉地说:“其实是我晚上下班路上发现——” 李未末转身往家走,同时打断对方,“人还活着没?哪家医院?” “啊......活,活着,在xx医院,就是医生说要——” “嘟——嘟——” “?” 电话挂了。 “单纯清秀”耳朵还贴着听筒,那头已是忙音,满脸不可置信。 “......这人怎么这么急躁,都不听我把话讲完的。” “单纯清秀”透过玻璃看到韩拓已经躺下了,思索着对方也没说有什么事,便决定还是不进去打搅。 把手机原样放回韩拓的大衣口袋,“单纯清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韩先生和对方俩男的,她为什么当时会觉得说韩先生不太方便有歧义?这是什么奇怪的第六感? 第63章 不过想起对方来势汹汹的口气,“单纯清秀”又忍不住为韩拓担忧。 “那人听着不像是担心韩先生,倒更像讨债的怕债主钱没还清人先死了......” “单纯清秀”忐忑不安地又望了一眼检查室的方向,希望她没有给恩人又带来什么大麻烦才好...... 第38章 蔡鹄宇睡眼朦胧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李未末正把线裤往头上套,发现没有给脑袋出去的口又忙手忙脚脱下来,单脚蹦跶着把裤子套上它该去的地方。 蔡鹄宇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纳闷地问:“这个点你去哪儿?不睡觉了。” 李未末已经在一脚蹬鞋一手往脸上戴防晒口罩同时一手拨开门闩,前额的头发垂下来一些挡住了眼睛,侧脸隔着厚厚一层布料看不清神情。 “我出趟门,有事电话联系。” 他的语调轻而快,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大事,最后还抬头冲蔡鹄宇扬了一下,露出的眼睛眉毛貌似也在脸上平顺的舒展着,随即就被墨镜遮住。 李未末的脾气,如果还有闲情跟你你来我往吵吵嚷嚷讲几个粗词,说明这事还没进他心里,不算什么大事,有的救。 反之就是...... 蔡鹄宇迅速明白过来这事八成了不得,但他一句“要我陪你去帮忙么”的要字还没说出口,李未末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 李未末旋风一样刮出门,大门“砰”的一声落锁,蔡鹄宇立在客厅,替好友忧心了五秒,半晌缓缓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也就是说,今儿不用吃全菜宴了?yeah重油重辣大爷我这就来——” 这个点小区门口拦不到出租,李未末头一次加钱叫了vip快车,但就这几分钟的功夫,也像准备随时起跑一样绷着脚趾头在等。 “xx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要不是李未末还不想在到医院之前先被交警拦下来,他恨不得屁股底下这辆车开出火箭炮的速度。 他微弓着身体,完全无法放松下来,手指抓着前座椅背,指甲嵌进海绵里,眼睛越过副驾直直盯着前面。 太阳已经升起来,带着热度的明亮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李未末身上,这人人都喜欢的讨厌晴天此时此刻更加令他烦躁。 司机对李未末全副武装,一句话不讲的模样有些膈应,但乘客加了钱,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装作不经意往后座悄悄看了眼,虽然乘客戴着墨镜但也能看出对方在盯着红绿灯倒计时数秒数,去医院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急的,司机见李未末对他的注视没有反应,便放开胆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对方包的严实看不见脸,但这个身形打扮......还有帽檐下面露出打着卷染过的头发,和一点过分白皙的皮肤...... 司机心想,我该不会拉了个小明星吧?鼻假体掉出来了赶着去医院修复?可刚才那小区也不像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那头司机乱猜,这头李未末从起初什么都不想只想马上出现在医院,稍微定下心神后也开始思索些有的没的,比如韩拓和那个“单纯清秀”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比如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学下开车考个驾照?再比如韩拓残了瘸了他该怎么办,要不要照顾他,韩拓会不会让他照顾?他连饭都不会做。 那个“单纯清秀”在电话里说人还活着,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植物人或者高位截瘫...... 李未末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答案显而易见是不能的,绝对不能!韩拓就是少个指甲盖他都不能接受。 李未末松开座椅后背,转而低头去捂自己的脸。 直到司机开到医院门口,也没有再抬起来。 与此同时,被判死刑无期徒刑没有缓刑立即执行,已经高位截瘫的植物人患者韩先生,正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和留院观察通知,缴费单则被候在一旁的“单纯清秀”矜持地抢先接过,随意瞥了眼后一眼淡定地往嘴巴里倒了一口依云。 “你别客气,这钱我应该付的。”“单纯清秀”捏着缴费单对韩拓说。 送到医院的时候韩拓就同“单纯清秀”讲让她回家去,但“单纯清秀”坚持要留下来确定恩人没事,并负责所有的医治费用。 韩拓于是也就没再客气,做了一通全身检查,搞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早上才刚刚结束。 “哦对了,”“单纯清秀”正要往外走,猛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是......” “单纯清秀”依稀记得那个号码是有来电显示备注的,但是是一长串字母,她也没记住。 “我知道了,谢谢。” “单纯清秀”把装着手机的外套递给韩拓,出门去交费。 韩拓打开通话记录,看到二十分钟前果然有一通来自wlpxgbb的来电。 韩拓不由得高兴起来。 就是通话时长让他有些意外,所以他们已经在电话里把情况都讲了? 很明显韩拓没有考虑到对话双方之间还存在相当长一段的沉默时间。 韩拓退出通话记录,打开微信对话框,李未末那句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的留言显现在屏幕上。 是的,韩拓的理解力就是这么精准,能够透过菜多放坏的表面看到李未末傲娇的内心。 适当欲拒还迎真的会起作用! 第64章 那现在要不要打回去? 想了一下,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李未末这个点吃了饭收拾收拾该准备睡觉了,他还要在医院留观一天,等晚上回去末末睡醒了再说。 美滋滋放下手机,拧开依云,仰头灌水的同时视线猛然撞见一张黑色人脸正以一拳距离面对面盯着他瞧。 韩拓被吓了一跳,顿时水流全部呛进气管,疯狂地咳嗽起来。 是字面意义上的全部黑色的人的脸,没有五官,还伴随着怪兽一般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在韩拓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李未末摘下墨镜,表情非常不愉快。 韩拓想说什么但咳得止不住,边咳嗽边用手去扶脑袋,贴着纱布的后脑勺皮肉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李未末脸上不快的表情立时就转为了更为复杂的,混合焦虑、担忧、疑惑和埋怨的神色,双颊苍白,眼珠被水泽浸润出浅浅的弧光。 韩拓弯腰咳嗽的时候李未末自然也看到了后脑勺的纱布,说不心疼是假话,连忙伸手过去给韩拓捋着后背顺气。 “——咳咳咳咳......你怎么来了——” 刚一止住咳嗽,韩拓就问。 李未末只问自己要问的:“医生怎么说?” “没大碍,缝了两针,”韩拓浑不在意道:“就是得留在这儿观察一......” 忽而头朝李未末的方向一偏,仿佛就快要撑不住的样子,眼神也变得迷惘,“这是我认为的,但医生说有点严重,可能是脑震荡......末末,快扶一下我,我突然觉得头晕......” 说着就开始沿着椅子往下滑,李未末赶紧上前去抱住韩拓。 李未末把韩拓往靠背处推,“我去叫医生!” “不用不用,”韩拓拉住起身要走的李未末,“医生说偶尔头晕是正常现象,你让我靠靠,过一阵就好了......” 李未末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准哪里不对,只能半蹲下由他靠着。 人活着,既没有瘫也没有断手断脚,虽然还担心着,但一多半心总算放了下来。 等了几秒,李未末还是没能忍住:“单纯清秀在哪儿?” “谁?” “......不是,”李未末重新组织语言,“早上打你电话是个女的接的,她人呢?” “哦,她去帮我付费取药去了。”韩拓还没感觉到危机,不在意地回答道。 “护士?” “不是。” 李未末脸一沉。 “......韩先生?” 撸起袖子准备逼供,一个女声犹犹豫豫插了进来。 声音如此熟悉,可不就是之前电话里那个“单纯清秀”么,李未末推开韩拓站起身。 眼前的确是个不负清秀二字的女孩儿,眉眼柔柔的,略带迟疑地看了看李未末,又看了看坐着的韩拓。 “费用都交好了,”女孩儿伸过去一个袋子,“这里面是药,你看看。” “谢谢。”韩拓接过袋子放在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 女孩儿心想眼前这位应该是韩先生的亲戚朋友吧,不然怎么会那样抱扶着,把人晾一边不太好,于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 李未末没吭声。 女孩儿顿时面露尴尬。 “小末?”韩拓唤他,同时拽了下李未末袖子。 李未末回过神来:“哦哦,你好。” 李未末其实并不是在抵触这个女生,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帽子和口罩还带着,李未末拉下一只耳朵上的挂绳,扯了扯帽子。 女孩儿看到李未末的脸,惊讶地睁大眼睛,意外道:“是你呀!” 见李未末疑惑地看向自己,女孩儿连忙指着自己解释道:“我跟你住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我下班去超市买东西经常看到你在旁边那家面馆吃饭。” 啊...... 李未末想起来了。 随即脸色更加阴沉。 第39章 女孩儿惊喜地看着李未末,李未末阴测测地看着韩拓——没想到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房子楼上暗度的陈仓! 韩拓:“?” 看着李未末的女孩儿的脸,微微红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更没想到原来你是......” 女孩儿停下不说了,很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李未末,嘴角的礼貌微笑有些讪讪。 李未末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没想到白日那个神出鬼入,包得像抢银行一样的怪人是我。 毕竟偶尔几次在楼下等电梯时遇上,女孩儿都是宁可等下一趟也不与李未末同乘。 不过李未末倒不会为此同女孩儿计较,女生在外独居,警惕小心一些是完全有必要的。 更何况,他脑子里压根没这个人。 同住一栋楼这么久,除了孙老太一家,哦,再加个韩拓,李未末对这个小区的业主和租户知之甚少,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但现在,李未末把她记住了。 先礼后兵,李未末主动自我介绍:“我跟咱楼的人都不太熟,我叫李未末,跟这个脑壳破了洞的韩拓是邻居......也算朋友吧。” “啊,所以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女孩儿再次惊异地捂嘴。 李未末点点头。 打个电话这么大惊小怪。李未末更觉有鬼,借帽檐遮掩偏头狠狠看了一眼韩拓。 第65章 那一眼如滚刀剜肉,韩拓脑门又一次缓缓冒出一个“?”。 然而女生只想着这么精致好看的人,讲话居然有高利贷逼债的磅礴气势,真是...... 更让人心动了! 李未末不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多添一层反差萌的吸引力,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 听到这句话韩拓终于不再傻坐着,开口道:“我们昨天才......” 李未末皮笑肉不笑打断他:“你不是头晕吗,歇着吧,我要听她说。”而后拧眉看着女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到头都破了。” “我叫周梦佳。”花痴劲暂时放在一边,想起昨晚的事,周梦佳仍有些后怕。 “昨天我加班回来晚,大概十一点左右吧,到小区门口想起家里没啥吃的,超市已经关门了,就想着去便利店先随便买点,就连兴市场旁边那家润德,快到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坐在一家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捂着肚子喊疼......” 说到这儿周梦佳咽了下口水,抬起手抓住一边胳膊,神色紧张。 李未末让周梦佳坐下,韩拓递了一瓶水过去。 李未末一看,依云,题外话地想韩拓也真不会委屈了自己,自己的话喝点哇哈哈雀巢就得了。 周梦佳并不渴,但还是谢过韩拓拧开瓶盖喝了口缓解紧张,继续说:“我看她疼的厉害一直哼哼,站都站不起来,那么晚了旁边也没别人,就走过去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她说自己是旁边小区的住户,吹了凉风姨妈疼,问我能不能扶她回去。” “我答应了,但这么晚我也不想送她回来还得再跑一趟超市,就跟她说稍等我片刻去买点东西,顺便给她带板止痛药,结果她拉着我的胳膊死活不让我走,非说自己痛的实在等不了了,无论如何让我先陪她回去......” 听到这里李未末已经大概猜出来这女的想干什么,显然周梦佳也察觉到了。 “我觉得她不对劲,就大声喊叫想挣开她,这时有个男的从农贸市场旁边那条小路出来,直接就朝我们跑过来,可是那个女的看到有人来还是没有松手......” “他们是一伙的。”李未末表情凝重,接话道:“一个负责吸引目标,一个负责制服。” “嗯,我想估计也是。”周梦佳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牙齿咬着嘴唇,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见状,李未末怼韩拓胳膊,嘲讽道:“那男的该不会是你吧,白天公司忙的饭都顾不上吃,半夜还要兼职人口买卖啊?早就跟你说金盆洗手,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打了吧。” “.........”韩拓直勾勾看着李未末,眼底分明写着“那我第一个目标肯定是你”。 先冷嘲热讽别人的是李未末,自己却被盯得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别过脸去。 反倒周梦佳被李未末的玩笑话逗乐了,白天医院人来人往,无形中给她添了些安全感。 周梦佳感激地说:“要不是韩先生刚好开车经过看见,过来把那个女人扯开,我今天可能真的就被他们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那他这头......” “挨了一钢管,”韩拓对自己已经制服两人,还能被敲一闷棍的表现相当不满,觉得是个没能完美发挥他战斗力的耻辱记录,“......谁知道他们还有第三个人。” 李未末瞪着韩拓,捏紧拳头暂时压制住自己不去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发作,说:“两人及以上就算团伙作案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没报警?” “报了,”周梦佳接话,“警察来医院问询过一遍,等韩先生没事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派出所做详细笔录和签字,韩先生估计也得跑一趟。” 至此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都清楚了,没有什么早就认识暗度陈仓,但李未末依然生气着,而且是更生气。他让周梦佳回去休息,自己陪韩拓留观。 “咱们小区不在市中心,尤其农贸市场那边鱼龙混杂,许多外来流动人口,近期最好都不要再去了,”李未末叮嘱周梦佳,又觉得这样的嘱托实在有些苍白,又问:“你一个人,在上海有亲戚朋友家能借住么?” 李未末想既然大家同一栋楼,韩拓已经为了救她受伤,总不能再让女孩儿出什么事白挨这一棍子,大不了这段时间他晚上去公交车站接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谢谢,没关系的。”周梦佳在心里又给李未末上了大分,“马上要到国庆了,我跟公司请了年假提前回老家去,十月中旬再回来。就是韩先生......那些人会不会报复啊?” 李未末说:“出了这样的事派出所会重点监控那片区域,咱们小区的居委和物业也不会掉以轻心,有点脑子的应该都不会这个时候再出来,很多人口买卖团伙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四处流窜直到被抓住为止。” 李未末来了后其实周梦佳还想再多待一会儿,但一方面实在没有理由,另一方面她感觉李未末似乎很想跟韩拓单独交流,只好再次对韩拓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医院。 周梦佳一走,李未末屁股“咚”地往不锈钢椅子上重重一坐,韩拓下意识觉得要不是他现在是个伤患,这一声“咚”估计要落在他脸上或者肚子上。 李未末的气愤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想跟韩拓说话,他得先缓缓。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叫韩拓名字,告诉他有个加的床位在走廊拐角,让他过去躺着。 第66章 三甲医院人满为患,短期住院和留观的病人在高峰期经常分不到病房,只能去临时病房或者等加床安排。 韩拓倒是无所谓,其实他就坐着也行,不过想到旁边板着脸的这位祖宗,还是硬拉着人跟上护士走。 韩拓长腿一抬半个屁股靠着活动病床,对李未末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讲话?” 李未末看着他,双手抱胸平静地说:“你受的伤可比我想象的轻多了,要不你去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顺便问问他们还需不需要热心公民,越危险越好,要不怎么彰显你的英勇无畏呢?” 韩拓勾起唇角笑了,“你心疼了,你一心疼就会特别生我气,和上次一样。” 李未末说:“我心疼什么,你救的又不是我。好歹朋友一场,我就是来看你死没死。” 韩拓身体往后一仰,胳膊撑着床,“那我还活着呢,你走吧。” 李未末盯着他,然后扭头就走。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韩拓忙伸手拉住李未末,“那你说我都看到了,能不管吗?如果是你肯定也要管。” 趁李未末没防备刮一下他的鼻子,嗓音低沉,满含宠溺,“都是跟我们小末哥哥学的,路见不平,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李未末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推开韩拓,冷哼一声说:“我只知道自己的命最重要,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赞同,你的命最重要。”韩拓又重复一遍。 李未末觉得自己是没办法跟韩拓好好交流下去了。 人都有亲疏远近,以身犯险去救一个陌生人说出去是大英雄大功德,可是一旦出事,全部的伤痛都留给身后人去承受,并且是一辈子。 自私的讲,如果韩拓为了周梦佳以身犯险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李未末没有办法做到不去迁怒那个无辜的女孩儿。 李未末想起妈妈,还有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声音渐渐染上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哽咽。 “你逞英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我该怎么办?” 第40章 韩拓怔住,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 “你妈......你爸,还有你每一个亲朋好友同事领导左邻右舍怎么办?” 李未末心底深处的情绪泄漏了一瞬,还好被他机智地填补上了。 “......” 韩拓又想翘嘴角,不过这回他再笑出来恐怕李未末就会做出两件事。 要么打死他。 要么红着眼圈跑走。 于是低眉顺眼下来,拿出认真的态度受教:“你说的有道理,回想起来确实挺危险的,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李未末以为韩拓又会满不在乎含混着打哈哈,突然这么郑重,反倒整的他不会说了。 都是28几的人了,谁有资本教谁啊。 还讲出“你有事我怎么办”这种话,好像他李未末真成了韩拓有义务要一辈子负责的人一样。 李未末垂下脑袋,恨不能发明一种回到过去,或者让韩拓短时失忆忘记那句话的药。 事实上,韩拓下车前是衡量过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的,并不是闷头莽冲,即使对方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也有把握对付,这次亏就亏在没料到还有第三个人突然从背后冲出来打了他就跑,不然这会儿那一男一女已经被他扭送派出所了。 总的来说,还是实战经验不足。 李未末以为韩拓的沉默是在反思,也许还有些后怕,毕竟初衷是好的,态度软了些,抹了把额头抬起脸,抽了下鼻子,让韩拓遵医嘱躺下。 韩拓腿长,整个屁股全放上去两只脚也还是实实踩在地上,弯曲胳膊放低了上半身,发现没人来扶。 “你站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韩拓不满地说:“近一点。” 现在又不是在检查,拐角处也没有医生护士和其他病患,地方大的并排站好几个人,非挤作一堆干什么。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瞅着已经几乎快挨到病床扶手的自己的大腿,没动。 于是韩拓不放弃地又一次开口让他过去点。 所以一定要贴着他站了,在他看来才不叫远。 李未末只好再走近两步,刚落定下一秒就被韩拓牵住了手。韩拓的手掌大而温暖,握住李未末的力道也很大。李未末觉得有些别扭,却甩不开他。 李未末扶着韩拓躺下,因为伤在后脑勺,只能侧着。 拐角这个位置相对来说还不错,很少有人经过,也没有对着窗户或风口,不过李未末还是把韩拓的外套给他盖在身上。 韩拓闭上眼,嗅着满溢消毒水味道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感觉自己整个头脑和精神都鲜活了起来,感慨道:“真好,心愿达成了。” 李未末不解,什么心愿?受伤住院的心愿? 李未末对这家医院可没什么好感,几次三番的不愉快都发生在这里,眼泪也在这里流过不知多少。 还不敢哭出声,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抓着手躺了一会儿,没有五分钟吧,韩拓说要喝水。 李未末只好把他再扶起来,拧开水瓶递过去,韩拓手也不抬,只张开嘴。 李未末:“......” 就着喝了几口,韩拓说有点饿,李未末翻了翻装药的袋子,从里面找出面包牛奶,应该是周梦佳取药的时候顺便买的。 第67章 挺有责任心一女孩儿,懂得知恩图报,就冲她把韩拓送到医院,主动承担治疗费用,李未末也不能再去指摘什么。 韩拓不喝牛奶,非让李未末喝了,吃完躺下去,闭眼过了不到三分钟,又说要上厕所。 李未末:“.........” 他不信大肠小肠膀胱运转的这么快,冷声说:“憋着。” “真的憋不住了。”韩拓眉目紧凑,仿佛真的不行。 “那你就去呗,”李未末莫名其妙,“你手脚又没事,又没有在打吊瓶,别告诉我还要陪你去厕所?” “当然,”韩拓一脸理所应当,“万一我半路上,或者解手的时候又突然头晕怎么办?掉坑里你捞吗?” 行,好。 李未末认命地跟着往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走,韩拓得寸进尺,还要李未末的手穿过他臂弯托着。 对面迎面走来一个孕妇,被自己老公搀着,两人姿势跟他俩差不多,只是更亲密许多。 经过孕妇,李未末神情变得严肃:“你老实跟我讲,你其实是不是孕后,现在在做月子?” 人高马大的韩拓让李未末好好托着,他又开始头晕了。 慢慢挪动步子,看着眼前长长的走廊和越过的各色医生病人,李未末忽然一个灵性,就像被一颗流星猝不及防击中,又像走在一个通往过去的时光步道,两边纷乱逐渐隐去成模糊无声的背景,只有自己和身边人是清晰的,心中缓缓升腾起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韩拓说心愿达成...... 不会指的是......自己在医院照顾他这件事吧? 李未末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的,韩拓捂着腹部,挣扎着起来追问五班班主任,追问每一个去探病的同学,李未末呢?李未末在哪儿?你们有没有见到李未末?他怎么没来? 然后得到的,永远是让他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的回答。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差劲至极...... 嘈杂声响再度传入耳中,回到现实,李未末自嘲地笑笑,为自己的荒谬感到可笑。 韩拓怎么会因为被抛下而产生这样的愿望,离开十年不联系才是正常的反应。 待韩拓解完手两人再度回到拐角病床,李未末开始犯困,打着哈欠看韩拓躺下,希冀他这次安安静静的别再提要求,等他睡着,自己也能靠在墙边眯一会儿。 韩拓曲起一条腿,在床尾留出一片空位让李未末坐上去。 李未末不去,韩拓说:“还是你想咱俩挤一起躺着?也行。” 李未末鼻腔发出一个哼。 韩拓又说:“那你打算一直站着?” 李未末扫视四周,最近的公共长椅也在右拐十步之外,可是坐在那儿就看不到韩拓了,讲话也不一定能听得到,而这旁边连个台阶都没有,要坐只能席地。 看样子韩拓是不打算让自己先离开的。 不过李未末原本也是要陪他到最后留观结束再一起回去,想想站一天的确不现实,就选了a,坐上去靠着墙,抿唇阖目。 喝也喝了吃也吃了尿也尿了,韩拓终于识相地没再讲话。 经过前面一场兵荒马乱,李未末是真的困了,坐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实在不踏实,李未末起初只想眯一会儿,把那股困劲儿缓过去,却接连做起了梦。 梦里光怪陆离,李未末梦见了学生时代的一些事,都不是令人开心的事。又梦见了父母,父亲面目陌生,没有感情地看着他。还梦见韩拓,脑袋怪异地长在一只红嘴绿鹦鹉身上,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小末哥哥!小末哥哥!小末哥哥!......”被他踹了一脚,扑棱着翅膀忽闪忽闪飞向高空,飞远了...... 李未末睁开眼,发现自己摊平躺在床上,身下是白色的医院床单,身上是韩拓的外套。 他搞不清楚状况,带着还未从梦中完全清醒的浑沌,眨眨眼,视线向下移去。 韩拓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板凳,将近一米九的人缩在上面,随意地伸着长腿,姿态却比明星凹造型还来得有感觉,正单手刷着手机。 李未末动了动,感觉胸前有什么东西压着他,掀开外套一看,韩拓的另一只手搁在上面。 韩拓手掌宽大,自重不轻,沉甸甸的。 李未末:“.........” 难怪他一直瞎做梦。 “你们到底谁是伤患?没见过大白天来探病还睡这么香的。” 一名巡视的护士经过,看见贴纱布的窝在小凳子上,床上的人呼呼大睡,忍不住说道。 李未末看见韩拓立刻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回头发现李未末睁着眼,已经醒了。 韩拓在心里埋怨这个护士多事,拍拍李未末的胸口说:“你再睡会儿。” “......不了,”李未末爬起来,“现在几点了?” “五点刚过,等半个小时最后再检查一次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李未末鞋子没在脚上,谁给他脱的显而易见,他默默穿鞋,假装自己没听见护士的吐槽。 “注意这一周伤口别沾水,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尽快到医院复查。” 医生收起器具,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人走出医院,韩拓的车还停在昨晚农贸市场对面路边,李未末叫了辆车,给司机报了地址。 第68章 后车窗外,医院大楼的身影越来越小,李未末叹口气说:“真不想再来这里一次了......” 韩拓握了握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李未末说:“我睡觉的时候梦见你变成一只聒噪的绿毛鹦鹉飞走了。” “绿毛鹦鹉?”韩拓的重点显然在别的地方,他皱起眉,眼神不善,“头上的毛也是绿的?” 李未末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同韩拓解释,他做的梦,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面目陌生的父亲,一去不返的韩拓...... 早上的“心平气和”和“小确幸”早已荡然无存,李未末情绪蓦地低落,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讲话。 第41章 “皮蛋瘦肉粥,撒上葱花。”韩拓坐在沙发扶手上指挥,从这里可以看到厨房,李未末注视着一排锅具思索。 “再拌个小豆腐,浇点醋。”韩拓想了想,又说:“麻油鸡丝也弄一个吧,这个很简单。” “好像还没有蔬菜......那就手撕包菜吧,冰箱那么多菜我觉得咱们还可以......” 李未末眼神幽幽看过来,带着厨房空调吹出的冷气,直往韩拓身上飘。 “......我觉得今天晚上这样就差不多了。”韩拓歪头冲他毫无诚意地点头微笑。 李未末这才收敛眼神,扭回头面上浮现一丝为难。 李未末俯身,手指从左往右点兵点将一样顺着一排锅点过去。 “外婆煮粥用砂锅,老妈煮粥好像用的高压锅......可这两种锅我都没有啊......” “算了,”李未末自说自话,“反正本质都是水加米,随便拿一个应该都行。” 而后蹲下身打开放米袋的柜子,拿出一盒皮蛋,又打开冰箱掏出一盒绞肉,长出一口气挽起袖子...... “要不......我还是给你点个外卖?我知道一家其实还不错的粥铺......” 李未末举着手机从厨房走出来,把外卖界面伸到韩拓眼睛底下给他选。 韩拓看也不看把手机挡到一边,鼓励道:“你上次煮的汤圆不是挺成功的?你看我都吃完了。” 李未末眼皮一抽。 煮速冻汤圆能算做饭?再说你为什么吃光自己心里没点数?! 不过给伤者吃外卖确实有点不像话,冰箱里这么多菜也的确不应该浪费,既然韩拓对他的厨艺如此有信心,那他就放心大胆甩开膀子开干! ——谁怕谁啊! 都说艺高人胆大,其实不太准确,胆不胆大完全看个人精神心理,而后艺高再来锦上添花。 比如蔡鹄宇,就是一位有big胆的菜人。 厨房里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刷拉刷拉的响声,听着热火朝天仿佛过大年准备喜宴,韩拓坐在沙发上通过手机和电脑处理耽误的工作,他跟毛主任简单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再请三天假连上周末一共五天用来休养。 最后韩拓表示自己会在家处理紧急bug,让他们按原计划推进项目,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络他,毛发青主任那张在听完这个节骨眼上韩拓头受伤还要请好几天假而已经完全发青的脸才渐渐缓和了少许。 按理说韩拓的职级不需要去亲自处理那些基层的准备工作和调试,该由毛主任统筹好最后把进程报给他。但因为用的是自己的专利,韩拓又是一个在这方面严谨到近乎执拗的人,好比盖大楼的水泥砖,哪怕边角有一点小缺损和数值不统一,韩拓都不会像某些主管们那样,懒省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水。 “对......这个必须要一致。” “就说是我的意思......” “......做不到我不介意团队里再少一个人......” 李未末往桌上铺一个隔热垫,捧着一口锅走出厨房,直接连锅放在垫子上,拍拍手喊韩拓,“洗手开饭!” 韩拓那边还没讲完,毛主任把韩拓当主心骨,没了他心就不定,大事小情都要同韩拓详细汇报,一通电话韩拓听多说少。 自动筛除那些没用的,重复的词句,择出自己需要的。韩拓在毛主任高频率的啰哩巴嗦中还能清晰听见李未末叫他吃饭的声音。 韩拓冲他做了个“马上来,你先吃”的口型。 看着锅中的内容物,李未末......李大厨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先动筷子...... “......毛主任,你清楚我的做事方式,我每一次提出要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在同他们打商量,如果因为这些无意义的讨论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慢进程降低效率,我将提起内部整顿......” “人性化管理不是用来照顾懒人。” 韩拓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难得一口气讲了许多句。 李未末望过去,见他面容凝肃,显得很有些不近人情,语速很快,语调冷硬不容置疑。 ——这样真的不会在公司树敌吗?李未末想。 韩拓是说过自己非常讨厌办公室政治影响效率,有时甚至会起杀心...... 李未末恍然回想起与韩拓再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对方从后车座下来,与慌张凌乱的毛主任形成鲜明反差,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如那天的日头一般烤灼着他。 当时极其客气的陌生人,乃至让李未末觉得怪异和不舒服的坚持,原来早已在日后准备好了解释。 无神论者李未末,此刻也忍不住去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命运的安排? 第69章 毕竟他曾经做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韩拓的心理准备...... 李未末走进厨房把其他几道菜拿出来一一摆上桌,点了点。 皮蛋瘦肉粥,小葱豆腐,麻油鸡丝,手撕包菜。 很好,首先至少菜式满足了韩顾问的要求。 至于口味...... 不达标的话可以开除他,保证不申请劳动仲裁,不要求n+1补偿。 韩拓打完电话,放下手机抬眼看见李未末正坐在餐桌一边,一只手肘撑住桌面,嘴唇因为手掌托着腮帮子挤上去的肉而微微嘟起,双眼发木,没什么焦点的乱飘,一只脚习惯性抬起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百无聊赖地晃着拖鞋。 韩拓又一次透过李未末的松垮大短裤看到了他印着小鸡蛋花,被磨薄了的内裤边。 李未末侧着脸,浑然无所觉,用手指挠了挠鼻子,又搓了搓头发,边眯起眼扯着嘴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有点邋遢,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他在等他, 一起吃饭。 韩拓忽然觉得,他所向往家的感觉,幸福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直到他看见餐桌上摆着的东西。 韩拓盯着那四样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说它们早晚会在胃里汇合,但也没想到会提前这么久。” 李未末:“......” 李未末拿起手机:“我现在就下单,优先送。” 韩拓已经用汤勺舀了一勺到自己碗里,站着喝了一口,然后坐下,评价道:“外面的料粥都搁味精太咸了,只有你能做出这种没有味道的味道。” 李未末咬紧牙:“.........” 我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他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能跟天天被辐射,还受了伤的人计较...... “粥里居然还有这么大颗的肉丸子,”韩拓举着勺子,还在继续一本正经地描述:“外面的店可舍不得放这么足的料。” 韩拓夹起一根鸡丝,又看了看豆腐里的小葱,“你说他们俩谁更粗?” 李未末:“............”我要掀桌了! 偏偏韩拓还吃得慢条斯理,一副真的有在认真品鉴的模样。 就这么一顿饭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渐入尾声,在韩拓终于拿起纸巾开始擦嘴的时候,蔡鹄宇回来了。 蔡鹄宇带着满身火锅味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粥,吁了一口气,悄莫声息地自言自语:“看来我逃过一劫......” 随后像才发现韩拓似的,挑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又看向李未末,“你今天不睡觉火急火燎地出门就为了他?”蔡鹄宇在李未末全身上下打量,扼腕悲痛道:“难道说你答应了?那我也没叫你这么快就把自己便宜给他啊!” 李未末白他一眼:“收起你那副八卦的嘴脸和男欢女爱的脑子,你今天出去吃什么了?你是真不怕油脂堵塞心脑血管啊!” “等我回家去就要重新过清心寡欲的生活了,”蔡鹄宇把盛粥的锅推的离他远远的,“所以你现在就别管我了。” 韩拓已经把第一波脏碗运进了厨房水池槽开始冲洗,并没有对蔡鹄宇的挑衅作出回应。 蔡鹄宇踩着青蛙拖鞋跟进去,背靠着流理台边,伸头见李未末还在外面把吃剩的粥倒进垃圾袋里扎好,缩回来小声问韩拓,“你大爷的不会对我们家小卷毛儿用强了吧!?” 蔡鹄宇脸上嬉皮笑脸的神色全数消失,仿佛顷刻间换了一个人,大大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如箭簇射出,声音里饱含警告,“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他发小,就算李未末心里对你有好感,在他答应你之前,你敢给我整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那套试试看,小心我报警告你!” 韩拓洗碗的手一顿,拧上水龙头,两只手湿漉漉地撑在水池两边,喉头危险地滚动,极为缓慢地问出一句:“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需要对李未末霸王硬上弓?” “呵,”蔡鹄宇面露不屑,“那你这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敲的。” 韩拓发出一声轻慢的嗤笑,懒得解释。 没有急着解释狡辩,蔡鹄宇反而相信了他。 想起韩拓说自己不需要用强,蔡鹄宇又忍不住吐槽:“都说直男迷之自信,我看弯男也不差嘛。” 韩拓:“彼此彼此。” 第42章 蔡鹄宇盯着韩拓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厨房,李未末正拎着两个垃圾袋自觉准备出门扔掉。 虽然是他鼓励李未末要勇于尝试,早死早超生早谈早分手,但这攻主内受主外,男耕男织的和谐氛围蔡鹄宇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他走到李未末背后,往掌心哈了两口热气,趁李未末不备一手朝着他两瓣屁股中央狠狠扇了上去。 ——啪! 这一巴掌力道十成十,李未末手上的袋子差点掉地,猛一扭头看到是蔡鹄宇,大叫:“卧槽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吧!” 韩拓从厨房跑出来,手还是湿的,看着两人。 “怎么了?” 李未末懵圈地慢慢说:“他突然打我屁股......” 韩拓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不快地投向蔡鹄宇。 蔡鹄宇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颇为满意地对李未末说了句:“不错,现在我完全相信你没有把自己便宜给了。” “......什么便宜给了,没事少发癫!” 第70章 这一掌还真疼,被打的地方估计得红了,揉了揉,又瞪了蔡鹄宇一眼,单手拎起垃圾袋去开门。 蔡鹄宇见李未末要出门,连忙阻拦,“喂,你放心就我和他两个人在家里啊?不行!”再指指韩拓,“你让他去——” 那一掌后劲之大还隐隐疼着,李未末面带痛色,没好气地抬起手:“那你去扔!” 蔡鹄宇:“那还是算了,我就待家里吧,太累了不想动,心脏好像也开始有点不太舒服......” 李未末白了他一眼。 韩拓站在厨房门口,“早点上来。” “嗯。” 出了电梯,李未末站在楼道口,抬头看了眼,外面夜色沉沉,九月的天气,黄色的路灯灯泡下仍能看见有一些小飞虫飞舞乱撞,等这最后几天秋老虎过去,上海就会彻底冷下来,这些虫子没有几天好活了。 耗费最后短暂的生命,用自己的躯体无意义的撞击灯泡。生物的趋光性迫使它们这么做,就像人类离不开太阳。 不过,子非虫,安知虫之乐。也许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能寻到一个会发光发热的东西让自己栖身,就是它们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 李未末一直走到小区门口附近的垃圾台。 最近上海在轰轰烈烈地搞垃圾分类,非常严格,小区管垃圾的大叔铁面无私,每次住户扔垃圾都要用长柄夹翻来挑去,比警察还尽职尽责。 如果扔错了,大叔就会用长柄夹在垃圾桶边磅磅磅地敲敲打打,让住户自己拣出来。 为了能让大家分清什么是干垃圾,什么是湿垃圾,什么是有害垃圾,上海网友还发明了一套区分口诀:——猪能吃的叫做湿垃圾,猪不能吃的是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是有毒垃圾,卖了可以买猪的是可回收垃圾。 但仍有口诀涵盖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些猪不食用的垃圾,例如玉米芯、瓜子壳大骨头、以及小的果核都属于湿垃圾。 以前出门路上顺手一甩就行的简单活动,现在得花时间做,李未末先把一只袋子放在垃圾桶旁边的水泥台上解开,把里面的厨余剩菜倒进湿垃圾桶,再把塑料袋扔进干垃圾桶。 分垃圾的时候李未末漫无边际地想,猪做错了什么,被人吃肉啖骨,吸髓嚼脑,末了连人家扔垃圾都要被cue...... 在李未末解开第二个垃圾袋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同样来扔垃圾的住户,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些空地来。 却没有人过来,李未末疑惑地扭过头,看到有个男人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花园台阶前,身影恰好隐没在两盏路灯之间照不到的暗处。 李未末依稀可以看到那人穿了一条束口裤,上身一件灰色套头衫,外面套了一层羽绒马甲,马甲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额头。 帽子下的眼睛似乎在朝自己看过来。 李未末的一只脚不为人察地往后挪了半寸,抓着垃圾袋提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那人突然动了,快步朝李未末的方向走过来—— “垃圾要分好啊!”这时有个声音突兀的在李未末左耳侧响起。 李未末调转视线一看,是值班的物业保安。 保安大叔从值班室探出一个脑袋冲李未末说:“总有住户不会分乱丢嘛,每天早上收垃圾的来都要跟我们抱怨半天。” 原来保安瞅见李未末背后,垃圾袋还放在水泥台上,以为他懒省事丢在那儿就想走,特意出来阻止。 “老实说我们也不想管这个嘛,我们也嫌麻烦,但做不好上面要扣钱的嘛,大家住一个小区的,弄得干净也舒服,都自觉一点嘛......” 保安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对李未末絮叨,李未末余光瞥见那人在走到离垃圾台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向右转,沿着小路往前边那栋居民楼去了。 估计是来找人,晚上天黑看不清楼号。 “是是,你们也确实很辛苦,每天都得盯着。您放心,我会分好再扔的。”李未末乖顺地应和保安大叔。 李未末暗暗出了口气,放松紧绷的拳头和脚趾,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神经敏感了,虽然他对周梦佳说拐卖团伙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换地方,但“会不会报复韩先生”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李未末心头没有散去。 扔了垃圾,李未末想了想,又走到值班室,抬手敲了敲窗户。 保安大叔推开窗户,“咋了?” “不好意思我想确认一下,咱们这边外来访客进入小区都会在您这儿登记吗?”李未末问。 保安大叔看他两眼,才慢吞吞地说:“登记嘛,都会登记的嘛,姓名啊,身份证号也要,都会写的嘛。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 李未末又说:“那,都是记录在哪里啊?” 李未末的手搭在推窗的轨槽上,不压过他的手没办法关窗。 保安大叔不自在地瘪了瘪嘴,见李未末如此坚持,只好伸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长方形大活页本子,当着李未末的面随意翻了两页。 “你看嘛,都记在这里的嘛。” 然后又很快合上,丢在了桌子一边。 “......” 李未末收回手,转身走了。 那本子也就保安翻开的前面两三页写了一些人名和身份证号,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后面页面边缘平整无褶皱,估计全是空白。而且刚才保安拿过来的时候,本子封皮都留下了些微手指印,这是多长时间没翻开过才积攒下来的灰。 第71章 其实李未末心里头也并没有指望保安室能起多大作用,这个小区居住人口多,业主、租户都有,平时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卖保险卖保健品的、甚至旁边农贸市场还有偷偷进来摆摊子的,很难一一登记的清。 不过敷衍成这样,几乎等同于不管,李未末的确没想到。 就连李未末住的那栋楼,原本一楼出口处装了密码锁防盗大门,住户输入密码才能进入,也因为很多人图方便,经常被用砖头,或者消防罐卡着不关。 这么一看,李未末倒有些思念原来的孙老太太了。 这些从知青小将年代过来的老头老太太们,有着与天斗与地斗的红心,是尽心尽力去维护家园的自发性安保人力系统。 李未末上了楼,进了门发现韩拓已经走了,估计回他自己房子去了,看来李未末不在,韩拓也不想跟蔡鹄宇两人单独共处一室。 进门后又出来,李未末仰头去看之前韩拓给他家门口装的监控器,这玩意儿装上后李未末从来没管过,尽管韩拓当时帮他联上了手机和电脑,李未末也没想起来一次点开看看。 李未末用手臂作尺,大概测了一下,发现摄像头现在的角度似乎无法涵盖韩拓住的603室,想着有空问问韩拓,看能不能把角度调整到把他家门口也纳入进去,反正只要不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任何人去604都要经过603。 蔡鹄宇开着客卧门,正趴在床上打睡前游戏,李未末走到沙发边,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手机就发出微信提示音。 【hp】:我准备洗澡了 “......” 【未末不是末末】:......就来 于是李未末只好再起身。 蔡鹄宇在房里听到开门的动静,喊:“你又去哪儿?” 李未末也喊:“去当洗头工!” 走到603门前,李未末手指一叩,门就开了,走进去却没见韩拓人影。 “居然就这么把门虚掩着不锁,”李未末有点不高兴,咕哝道:“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李未末反手把门关上,想了想又往左拧了一道,再拧一道,双重反锁上,才走进客厅。 客厅空空,卧室也空空。 “人呢你?韩拓!”李未末喊。 “在卫生间,浴室,”韩拓的声音从客厅左侧的一道门后传出来,招呼李未末,“我在里面,你进来吧。” 第43章 李未末推开门,韩拓果然在里面,正往淋浴间里放一把小凳子。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没有浴缸,这点跟李未末一样,他们都不喜欢花时间泡澡,更别提浴缸清洁也是一件麻烦事。 门边的脏衣篮里放着韩拓换下来的衣服,李未末视线上移,被一片深色暗影阻隔了视线,遮住了卫生间里原本明亮的光线,将他整个人毫不费力地笼罩进去。 “......” 李未末嘴唇动了动:“洗个头而已,你需要扒这么干净吗?” 只着一条纯色平角内裤的韩拓侧了下头,仿佛对李未末这句话感到莫名,反问道:“你洗头洗澡是分开洗的?” 韩拓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让李未末一时无言反驳。他原本想的是韩拓站在水池边头低下去,他拿着花洒避开伤口部分冲一下就好了,并没有打算待很久。 但是看现在韩拓的样子,他是真打算把自己当汤池馆里的洗头小工了? 李未末吊着眼角,说:“先生,头皮按摩需要吗?” 韩拓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你还会这个?那当然好啊。” 李未末:“......” 李未末:“做梦吧你!” 韩拓在淋浴间里的小凳子上坐下,他个子实在太高,虽然李未末伸长胳膊努努力还是可以够到,但踮着脚给比他大两个size的人洗头给他一种......日漫里异世界,可怜瘦小的男仆给肥厚臃肿的怪物老爷搓澡的变态感......同时还不是很安全。 当然韩拓的身材跟肥厚臃肿这几个字搭不上一点边,薄薄一层脂肪覆盖在分布匀称的肌肉上,手臂线条起伏流畅,漂亮的人鱼线收束往下,略深的皮肤在光线下泛出蜂蜜色的光泽...... 韩拓还要再脱内裤,被李未末及时阻止,韩拓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李未末更倾向于后者,耳朵里听这人语气随意又无辜地说:“不脱怎么洗?”而后又拉了下唇角,揶揄道:“都是男的,都是那点东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未末面无表情地往下瞟了一眼——那可不是一点。 李未末决定不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也不想像这人一样假模假样立大方人设,直白地说:“如果你认定你对我,以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非常纯洁的朋友和邻居关系,是两个心无杂念的坦荡同性,那你就脱吧。不过我先说好,以后你再讲什么认真,什么一辈子或是在一起的话,我都当你是胡言乱语。” 韩拓的右手大拇指已经搭上了裤边,闻言表情一滞,还是放下了手,表情悻悻又带着点古怪笑意,对李未末说:“行,来洗吧。”将直挺的后背放低些,微垂下头,高度恰好是李未末的胳膊可以轻松放上去,不用使力的程度。 见这人终于放乖了些,李未末在韩拓背后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这才取下花洒,拨动开关,用手感受水温。 觉得差不多了,将水流调小些不至于四处乱溅,李未末一只手竖着虚虚挡在纱布前面,另一只手抓着花洒移动到韩拓头上。 第72章 “怎么样,太热还是太凉?” 李未末的声音透过哗哗水流传进韩拓耳朵里依然十分清晰,韩拓低着头,抬起手比了一个“ok”。 水珠沿着筋骨分明的修长脖颈洋洋洒洒地滚落在韩拓的前胸和背脊上,李未末五指插入韩拓的发间,指腹贴着头皮,末端神经再度接收到那股让李未末一度战栗的惊人热度。 韩拓的发质与李未末完全不同,李未末的头发浓密,细软卷曲,摸上去像茶色的云,舒适地填满指缝。韩拓的头发则是又黑又粗又硬,存在感强烈,第一印象就是扎手、扎手、扎手。 小心的将头发全部打湿后,李未末关了水,置物架上只有一瓶洗发水和一盒香皂,很好找,李未末挤了点在手心,嗅到一股熟悉的茉莉香味,才看到韩拓用的洗发水跟自己是同一款。 “......” 李未末装作没发现这事,默不作声把洗发水抹到韩拓头发上揉搓,掌下很快起了一层厚实绵密的泡沫,缓和了发丝的粗粝,卫生间水雾弥漫,没人讲话,静的甚至能听到泡沫裂开的细碎声响。 一大坨体积不小的泡沫落在韩拓的后脖颈上,怕抬头的时候不小心触到纱布,李未末赶忙用手抹去了。 角质层吸饱了水分的手指更显白皙透明,与韩拓的深色皮肤呈现出视觉效果强烈的对比,像艺术展台上,柔白的绸缎轻轻覆在铁黑色的金属器物上,设计的初衷表示它们天然就该相互交叠纠缠。 李未末想起小时候他和韩拓时常一起洗澡,在里面不好好洗,玩水打闹一直到江念蕊来喊人,直到有一天李未末发现自己无法坦然直视韩拓的身体,从那天起,李未末就再也没有和韩拓一起洗过澡。 李未末刮掉手里过多的泡沫,重新打开水替韩拓冲洗干净,把花洒放回原位,在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浴巾上随便抹了抹手,说:“好了。” 韩拓却迟迟没有动静,依旧垂着头,刚洗好的头发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顺从的随着脸颊落下,水滴从发从中一股股地冒出来,接连不断往地上掉。 李未末拿手背怼韩拓肩膀,“喂,睡着啦?” 韩拓的脑袋动了动,示意他醒着。李未末便招呼了声“你慢慢洗吧,我走了”,还不忘叮嘱一句:“晚上门要反锁,听到没。” 还想提下调监控角度的事,但看韩拓坐着半天不动的样子,李未末猜测他是累了,还是等人明天有精神了再说。 李未末一只脚刚要跨出隔间,韩拓突然直起上半身伸手用力拉住了他,李未末没有防备,加之地面都是刚才给韩拓洗头发淤积的水,脚底打滑,惊呼一声就向后栽去...... 韩拓轻松地接住了他,双手忙乱的李未末在仓促想要维持平衡的状态下不知从对方脖子、肩膀、胸膛多少个部分滑过,但因为韩拓身上也有水,打滑,抓来抓去总也稳不住身体。 好不容易撑住自己的上半身,李未末这才发现自己正横卧在韩拓怀里,如同被公主抱一样,韩拓的一只手越过他的双腿,另一只手从后面搂着他的腰。 李未末:“............” 李未末不发一言,脸色铁青,试图从韩拓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刚用力让双脚踩实在地面上,韩拓却两手握住他的腰猛地往上一提——竟然就这样保持着坐在小凳子上的姿势,将李未末生生抱起来转了个方向,令怀里的人面对面着自己。 这得是多么惊人的臂力和稳固的底盘核心才能做到! 李未末跨坐在韩拓身上,家居服相贴的部分沾了韩拓身上的水珠,颜色变深,还有身前一小部分衣料,随着某人粗重的鼻息来回飘动。 李未末双耳嗡鸣,连带视力也不大清楚了,只下意识语无伦次地说:“放、放开,衣服都湿了......” 韩拓却仿佛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倏地笑了“那不正好”。放在李未末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眼底是浓郁不见底的黑,声带暗沉嘶哑,带着暧昧水汽,吐字却异常清晰,李未末只听见他用极慢的语速说:“洗的时间太久......我————” 最后三个字是用气音发出来的,尾调却拖得极长,余音绕梁,徘徊在狭窄的淋浴间,于李未末耳边不亚于炸雷般石破天惊,想想自己当初亲吻时用舌尖试探的举动,简直...... 段位低到幼儿园小班水平...... 其实不用他特别明说,李未末也早就切实感受到了。 李未末双手掌跟分别抵在韩拓锁骨两侧,凌空的指尖控制不住的细细颤抖,仿佛那两条平直的东西不是骨头而是某种捕兽夹,碰了会咬住手不放。 似乎是觉察到了李未末的不安,韩拓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搂住李未末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带,同时仰起脸嘴唇凑到李未末耳边,湿漉漉的头发蹭着李未末的脸和脖子,又痒又扎。 “别害怕,末末......”韩拓喃喃地说。 如果不是怀疑自己幻听,李未末会说他好像在韩拓的语句里听到了恳求的意味。 “......别不信我。”韩拓又说。 “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李未末呆住,随即脸色由青转红。 韩拓还在继续,眼珠仿似被蒙上了一层水,“今天我把一切都放下了,我不在乎过去怎么样,你做的事说的话,通通都没有你这个人重要,根本没有什么报复,什么补偿,末末,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粹的......” 第73章 头晕脑胀的李未末听到韩拓最后一句话,发软的身体陡然绷直,仿佛酷暑天被当头扣下一个冰罩子,整个人冷了下来。 李未末没有再听韩拓后面的话,他推开他,这次没再脚滑,一路夺门而出。 第44章 李未末冲回自己房子的时候蔡鹄宇还没睡,正好出来上厕所,瞧见李未末的模样,忍不住问:“你这是去给别人洗头还是把自己也洗了一遍?” 李未末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身上几乎是半湿的状态,他愣愣地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散发出浓郁的茉莉香。 蔡鹄宇憋着尿,人在憋尿的时候脑子转得格外快,特别是蔡大眼儿这种本来就很会东想西想,观察入微的人。 他惊愕地张大嘴巴:“不会吧不会吧,我防住了一小时前没防住一小时后?二战开战日骑自行车,拿手持步枪的丹麦兵还坚持了四小时才向safran德军的坦克部队投降,你只是去了个隔壁就菊门失守啦?” 李未末猛地抬头看向蔡鹄宇,眼神锋利到都有些凶恶了,蔡鹄宇捏着两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李未末垂下手,走过去把蔡鹄宇推到一边,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停了半秒,蔡鹄宇捂着裤子在门外哀嚎:“我错了,我错了小卷毛儿,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不让我上厕所啊啊啊......不然我尿你家地板上了啊!我真尿了啊......你看我现在已经在脱裤子了——” 就在蔡鹄宇认真分析如果他放下面子去隔壁黑皮帅哥家借马桶被拒绝的概率有多大时,卫生间门又开了,李未末站在里面,脖子上搭着毛巾,漠然地看着他,不过神色较之前舒缓了一些。 “谢谢谢谢,谢谢慈悲——”蔡鹄宇冲进去,既不关门也不避讳,直接掏出来放水,憋了许久瞬间舒服地打了一个哆嗦,闭着眼嘀咕:“就说你俩好还是不好遭罪的都是我......” 李未末凉凉地说:“谁之前劝我去试免得将来后悔?现在又要我严防死守?蔡大眼儿你自己听听你矛不矛盾你。” 蔡鹄宇没说话,有些失神,提上裤子走到李未末身前,意有所指地叹了句:“谁说不是呢......” 蔡鹄宇像个老夫子,拍拍李未末的肩,边往外走边说:“又怕你走我的老路,又怕你勉强自己心里难受......只能说咱哥俩终究不是一个性格啊,也不是事事都能套用......” 李未末望着被蔡鹄宇拍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第二天李未末紧赶慢赶做完工作,在deadline之前把初稿发出去,昏昏沉沉以一个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思索今天该怎么面对韩拓,——是装作无事发生?还是生气他肆无忌惮?或是提醒他不要再做出格的事? 打心底里说,韩拓做的那些动手动脚,李未末并没有觉得气,他们都成年许久,快奔三的人了,还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那叫矫情。 韩拓说他爱他,很爱很爱他...... 李未末换了个姿势,把眼睛埋进手掌里。 在那个时刻,那一瞬间,李未末真的想答应韩拓,——就那样顺从的,被韩拓带领着,走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不是那句话...... “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粹的。” 这句话点醒了李未末,也成功阻止了他惶惶然的沉沦。 ——因为不管韩拓是不是真心的,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予对方,同等程度的情感了...... 李未末下巴支在桌子上,一只手在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滑滑点点,点击搜索框找到自己要找的内容。 周公解梦。 李未末把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小声念出来: “恋爱中的人梦见鹦鹉飞走了却抓不住,说明很多阻碍无法沟通,感情难相聚......” “哎——”李未末“啪”地合上电脑,轻叹一口气,侧过脸重新趴倒在桌子上。 肚子在咕咕地叫,但他没什么胃口,在沙漠里跋涉的人身边就有一车水,但他硬是把自己给渴死了。 蔡鹄宇起床,洗漱,到出门,甚至还摸了下李未末的额头,一路叽叽喳喳自言自语,在李未末的耳朵里全是虚浮的背景音,连指头尖都没动一动。 趴了一阵儿,有人咚咚敲门,李未末以为是蔡鹄宇忘带东西,只得起身拖着脚步挨到门边,打开门外面站的却是韩拓。 韩拓穿着休闲服,棉质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下身墨色格纹裤,看见李未末,说:“吃了吗?” 李未末想起十年过去,韩拓再见他的第一句话——你鼻子怎么了?同样用的是这种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声音。 让他恍惚有种十年就在昨天,而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同往常一样,是最平淡不过的一个白天和夜晚。 李未末忽然就有点委屈涌上心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那儿郁结成疾。 他摇摇头,将原本的“没”字换成了。 “不想吃......” 韩拓“嗯”了声,却自顾自地进门,关门,越过李未末,走过客厅,进了厨房。 李未末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韩拓没喊他去打下手他就不去,喊了也不去,但没一会儿韩拓就搞了三菜一汤出来。 一条大鲈鱼腹肉切下来煎了鱼排,鱼头鱼骨配白萝卜和豆腐炖汤,昨天被李未末倒腾一半剩下的肉沫炒了茄子豆角肉沫,菠菜焯水加调好的油泼辣子料汁凉拌,煮蛋器上还煨着两枚水煮蛋。菜弄好的同时电饭煲响起提示音,揭开盖子里面剔透软糯,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第74章 “咕咕咕——” 李未末捂着自己没出息的肚子,心里想韩拓这么讲究效率的人,到底还能够忍受磨磨蹭蹭的自己多久呢? 餐桌边,李未末用筷子尖戳着碗,里面的米饭很快就被他挑得乱七八糟。 正往杯子里倒水的韩拓看他一眼,伸手过来握住李未末的手,很自然地催促,“快吃吧,不饿吗。” 李未末心不在焉地往嘴巴里塞了一坨白米饭,干巴巴地咀嚼着,等嘴里的东西全都嚼干净咽下去了,才今天第一次开口。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没话找话,欲盖弥彰。 说完李未末就想起来,韩拓昨天已经跟公司请了五天假,电话里请假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我请假了。”韩拓没有挑明,回答道。 慌则生乱,乱中出错,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孬了?李未末咬了下舌尖,决定坦然面对现实,脱口而出:“昨天晚上......” 韩拓终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事发生的模样,闻言取鸡蛋的手一顿,等着李未末的下文。 “最后你怎么解决的?” 李未末真想给自己狠狠一巴掌。 韩拓修长的手指剥着鸡蛋壳,抬起眼睛看他,有些诧异,“你真的想知道?” 泄气的李未末:“......那我还是别知道好了。” 韩拓复又垂下眼睛,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李未末面前的小碟子里,语气淡然又平静地说:“你推开我跑掉的时候,脑袋撞在了水龙头上,伤口出血,我就又回了趟医院。” 意料之外,李未末张开嘴,嘴唇动了又动,只发出几个单音节,“啊,啊?啊?!!!” “其实也没什么,”韩拓面沉如水得不像话,但讲出的话却一锤重击接着一锤,“比起你起跑的时候脚尖踢到我那里,头上的这点痛实在不算什么......” 李未末:“——.........——” 李未末要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才能忍住不把视线往韩拓的下面瞟,同为男人那种滋味不难想象,然而受害者本人倒是很忍者神龟,还细心地帮始作俑者把鱼排里的小刺剔出来。 “对不,对不起......”李未末有些结巴,不过结巴是好事,证明他确实有在抱歉。 韩拓放下筷子,看了李未末一会儿,又伸过手来,掌心包裹住李未末攥紧的拳头,轻轻晃了晃,眼里带着笑意,“虽然有点失望,不过你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我挺开心的。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等你慢慢——” “韩拓,”李未末出声打断他,轻轻把手抽出来,眼睛看向别处,避开视线相交,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真的有好好考虑过你说的话。但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吧。” 韩拓落空的掌心骤然一紧,手指蜷曲起来,但眼里的笑意还在,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僵硬的怪异。 李未末的心也空落落的,他瞄过一眼,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太宰治《人间失格》里的一句话:人是不可能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的。 这话不太有道理,李未末想,韩拓不是还笑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鱼汤和米饭不再冒热气,做饭时厨房开着通风的窗户没有关,让李未末和韩拓都开始感觉有些发冷。 “为什么?”韩拓问,“我可以要个清楚明白的理由吗?” 韩拓只想从他的小末哥哥那里要个理由,不过总是不能如意,但他还抱有一丝微末希望,——十年前李未末没有讲出来的,或许过了十年的现在他会说。 “不是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李未末转回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韩拓,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不是你的问题韩拓。”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我的问题。” 第45章 “虽然我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你对我的感情绝大部分来自于小时候的友谊和陪伴,或许还要加上那些我曾经对你做过的,微不足道的帮助,潜移默化的作用下,让你对我产生了混淆的情感,毕竟,”说到这里,李未末顿了顿,“我知道你在这十年间,感情生活并不空白,你有过女朋友,可能也有过男朋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同催眠,李未末想得自己都信了,但韩拓的突然受伤令他醒悟。 韩拓一直静静地听着,只在李未末提到他感情生活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但他没有打断李未末,因为很明显对方还有许多话要讲。 每一次倾诉韩拓就能离他的小末哥哥更近一些,就能让他极为后悔分开的十年空白里,多填补一点。 李未末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指腹里,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咬了下嘴唇,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我的,也无法自以为是地全盘接受你完全是为了我才选择回到上海的说辞。也许就像蔡鹄宇说的,我在感情上被动且空洞,对任何人都提不起热情,但是韩拓......” “我是喜欢你的。” 韩拓的眼眸微微睁大,虽然很克制,以至于面上没有出现过多的表情,但凝视对面人的目光里,带着灼人的热度和光芒。 当这句话跨过漫长的时光终于从嘴巴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时,李未末忽然发现其实好像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难,——压在心底那个秘密小匣子上的大石卸去了一半,可以拉开侧面的暗层,窥见里面藏着的一部分东西。 第75章 ——虽然脸皮在隐隐发热,但呼吸变得顺畅,紧绷的胸口被打开。 开了头,接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明明没有生病,李未末却好似一个高烧病人,脸颊从不着痕迹的发热渐渐泛起明显的,不正常的红,唇色却是苍白的,瞳孔水亮,语速变快。 “并且意识到自己喜欢你这件事,远比你向我告白,要早的多得多。” 向喜欢的人说喜欢,应该是急切,忐忑,羞怯,激动,渴求,或者至少是霸道的,但李未末什么都没有,种种情绪一个都没有,他相当平静,像一汪沉寂许久的,无风的湖,最多有点不正常的,孤注一掷的亢奋,语调平铺直叙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情感。 结合一刻钟前,李未末还在对韩拓说他们算了,就不更像在表情,而是在提分手。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因为一个喜欢的女生喜欢你而讨厌你么,其实那不仅仅是一个借来排斥你的谎话,这个女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故事被我改掉了。” 李未末看着韩拓的双眼微微偏向一边,看上去是在慢慢回忆往事,但其实那个场景下的每一个细节,那天阳光的温度,空气里混合着鲜切草叶和汗水的味道,刚经历一番激战的pu场地,手里书包和球服的重量,沾在手指上还未风干的矿泉水瓶的冷凝水,不远处隔着围栏喧闹呐喊的人群,如有实质般,一一倒映在李未末的虹膜上。 以及沿着围栏边缘向他走来,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少女,手里捏着一封同样颜色的信封。 “不过,我想你大概率早就不记得她了,毕竟向你表白过的男男女女有那么多。但我还记得,她叫乐薇薇,是初二三班的班花,在你以小前锋站位打赢一场午后篮球赛后,她找到我,在一号看台的前面,拜托我将一封信转交给你。” 与李未末清晰的描述和鲜明的记忆完全相反,韩拓在回忆中搜寻这个叫“乐薇薇”的名字,正如李未末所说,结果一无所获。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封信代表什么,她把信封塞进我手里的时候恰好打了下课铃,是2012年五月十八号下午两点三十分,你被队友和同班同学簇拥着回了教学楼,我只能捏着信和你的书包球服去找你,从操场走到五班教室我用了十七分钟,到教室门口,我确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2012年五月十八号下午两点四十七分,上初二,14岁的李未末,用了十七分钟,爱上一个人。 一个与他朝夕相处,同床而眠,不分你我,亲如兄弟的少年。 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手上有水,乐薇薇没注意,等看到你,那封信已经被我揉的又潮又皱皱巴巴,我就给扔门口的垃圾桶里了。” “不过就那一次......”扔了别人的信,李未末多少还是想替自己找补一下,“后来她还给你写了好多封,和其他人让我转交的情书一起,你都让我扔了,所以这件事你也别怪我。” 到这个时候,李未末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的外露,那是带点小小的,恶作剧意味的,属于少年人会有的小心思。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李未末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状似毫不在意,“我说喜欢你,并不是在向你告白,那是将近十五年前的我了,而人是做不回原来那个自己的。” 李未末打量着韩拓,但韩拓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在李未末述说完后垂眸静默了不到半分钟,开口问:“从初二直至我们分开,那么长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向我表露过你的心思,说明你有很坚定的主意不想改变我们原有的关系,宁可自己默默承受,那你现在又决定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reciprocity这个单词么?”李未末思考该如何解释能让韩拓更容易明白,他拿起面前的两根筷子,让它们立起来,一模一样的花色,粗细和长度表明这两根筷子是一双。 “reciprocity国际标准翻译为对等原则,就像咱俩,我承认我对你不是没有感觉,但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你相同纯粹的情感,我不知道这么讲你能明白吗?” 李未末放下其中一根筷子,手伸到桌对面从韩拓那一双中拿起一只,他们遵循分筷的卫生习惯,李未末的这一双稍短,筷头尖,筷身上有蓝漆印花,类似日式筷子。而韩拓的那双则是木色圆头中式筷子,长度更长一点。 李未末给韩拓看这两只筷子,“这两根筷子就像我们,准确的说,是我们对对方的情感浓度,明显是不对等的。虽然不是不能用,凑活着勉强放在一起也可以用很久,但每一日,这两只筷子都会无时无刻提醒你它们的不趁手。” 李未末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苦涩的神情,轻轻地说:“这点让我很介意,你说我纠结也好,感情洁癖也好,强迫症也好,但我清楚自己在很久的将来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我不想用似是而非的态度钓着你。” 沉吟片刻,韩拓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介意自己对我并不是全身心的喜欢,才会说不够“纯粹。” 说到这里韩拓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所以你......心里还有别的人,或者别的事,是吗?” 看韩拓的样子,估计是认为他有另外喜欢,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在一起的人,李未末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如果他说不是,又无法给出另一个令人信服的,确切的理由。 第76章 于是李未末默认了韩拓的想法,回答道:“你也可以这么想吧,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韩拓这么执拗又倔强的人,应该会接受不了吧,应该会放弃吧,应该就不会再一腔热情地浇筑在自己身上了吧。 从出生开始韩拓就是被老天优待的人,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生有很多选择,而不是守着他消磨。 同时也在消磨李未末自己。 李未末的视线从韩拓脸上移开,落在面前小碟子里的鸡蛋上,没了壳的鸡蛋凝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包裹着内里一颗赤诚的心。 李未末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那一口鸡蛋时机恰当地噎住了李未末的嗓子眼,让他捂住嘴巴的行为变得合理化。 李未末不吃溏心蛋,韩拓知道。 韩拓把李未末照顾得很好,正因为这样,李未末觉得自己无法再心安理得的享受下去。 他只需要狠下心来。 “韩拓......你退租吧,我的房子是买的,还有贷款要还。”李未末闭了闭眼,“就当我最后再提一次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确实相当过分,很长时间韩拓都没有说话,就在李未末以为韩拓会断然拒绝时,韩拓突然直勾勾地看向他,开口问:“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全部吗?” 韩拓的重点似乎放在“全部”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李未末一怔,那瞬间他有种被韩拓看透的感觉,这让他无比恐慌,仿佛一颗定时炸弹被埋在韩拓的眼睛里。 “是,全部。”李未末强迫自己不露出一丁点迟疑,快速做出回应。 第46章 “好,我知道了。”韩拓说道,脸上仍旧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李未末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信了。 李未末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全部塞进嘴里,蛋白质堵住喉咙,完美扼住了那股再不控制就会冲破伪装的呜咽。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每次都在饭桌上谈这种事。 李未末想起上次韩拓吃光了冷掉糊成一团的汤圆,便端起盛米饭的碗。 他像是用完了今日份额内所有的勇气,忽然有些不敢再去看韩拓的眼睛。 李未末把筷子插进米饭里,发现手里是不成对的那两只,又匆匆换掉。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李未末夹起一块米饭,牙齿咬在上面又冷又硬,“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找新的——” “你看我什么时候方便搬进来?”韩拓突然开口道,同时伸手过来拿走李未末手里的筷子和碗,“都凉了别吃了,一会儿给你热一下再吃。” 李未末:“啊?” ——这人在说什么啊?是我听错了么,搬进来?!搬进哪儿!!? 韩拓已经端着两碗饭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加热,低头俯视李未末随意道:“你不是要我和你住一起吗?虽然我东西不多,就在隔壁,但衣服什么的还是要搬一下吧,”想到什么,忽而又笑起来,“你的衣服我可穿不上。” ——是我失忆了还是韩拓傻了?!我哪句话表示要他搬过来住一起啊!!! 李未末被惊到呆滞,嘴巴张着,口水混合着还未咽下去的凉米饭在嘴里,感觉马上就要顺着唇边掉出来,别提多恶心了。 这已经不是意料之外还是之内的问题了,用上李未末所有的想象力都预料不到韩拓听完他那些话居然是这种反应。 “呸呸——”李未末扯出纸巾把嘴里的东西吐掉,韩拓已经进了厨房,能听到微波炉启动的声音。 李未末追到厨房,“你什么意思?你没听见,还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 韩拓转身靠在流理台上,两腿散漫地交叠在一起,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李未末说:“虽然翻译是你的专业,但我还是想提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reciprocity这个词首先指的是互惠原则,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点毋庸置疑,不会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而末末你,我想应该也不是那么抗拒我的存在吧。我们之间算互惠关系,符合reciprocity原则。” 李未末脸上的五官全部挤在一起,无语又震惊地瞪着韩拓一本正经的分析。 “这是第一点,然后第二点就是你提到的所谓“纯粹”,这方面我认为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既然我们都有“过去”和“别人”,那么彼此体谅应该也不难做到,同样符合你要求的对等原则。” 李未末脑海里浮现出那张韩拓被女伴挽着一同参加大学庆功宴的照片。 原来韩拓真的有过...... “除非你所谓的“感情纯粹”,指的不是这个。”韩拓瞧着他,突然又加了一句,目光里带着探究。 李未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生怕被看出什么来,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一次被韩拓的逻辑带歪。 原本要逼迫自己才能说出口的,令双方失望难过的事情,一朝反转,被韩拓轻轻松松三言两语搅和成了一个貌似能“皆大欢喜”的结果。 更不爽的是,韩拓居然说的颇有道理,他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 这难道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思维差异?李未末想起过去上学时自己也总是被韩拓带着跑,懒得去做的事做了,不想管的人管了,明明气势上他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结果却总让韩拓占了便宜。 第77章 只除了那一次...... 微波炉发出鸣叫,韩拓把两碗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又从碗柜里取出两个比较大的空碗。 “我心里有别人,别的......事,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李未末不死心,追在韩拓屁股后面还要再问。 “当然介意,”韩拓两只手撑在案台两边,脖颈弯出一个有些低的弧度,收起先前随意的态度,沉声道:“如果我没有赌气和你分开十年,或许就没有那个“别人”什么事了,虽然介意,但就像你说的,我没办法去纠正过去的自己,只能努努力,抓住现在了。” 这话的意思是比起他移情别恋,更介意自己当初不告而别? 李未末一愣,潜意识觉得告诉韩拓自己曾长久暗恋过他的心意反而让韩拓比较难接受,就好比天上掉馅饼,平白送到眼前的机会,被年少无知,傻乎乎的自己给丢掉了。 然而这并不是李未末的本意。 韩拓直起身,脸上的阴郁之色只出现了短暂一瞬便消失无踪,他走到餐桌边,说菜都凉了,来不及一个个加热,只能先拿空碗分装出来一些,还贴心地问李未末哪个菜要多一些哪个少一些,要多少? 李未末这会儿哪儿有心思看菜,他拉着韩拓的手强迫他放下碗,追问:“如果以后我还是没办法放下,感到困扰,或者你发现你也不能接受,怎么办?” 韩拓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抱住了李未末,手臂紧紧锢着李未末的后背,一只手轻轻拢着那云朵一样厚软的茶色头发,好似那朵云随时会飘走一样,在李未末反应过来之前,说:“那我们来定个期限好不好?三年,如果三年你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或者有了让你真正想在一起的人,我们再结束,可以吗?” 李未末还没开口,又听到韩拓说:“就这三年,让我好好陪陪你。” “.........” “知不知道你这样看上去很卑微,有点可怜啊韩大发明家......毛主任知道你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嘛?”李未末刺激他,声音却是发闷的。 “呵呵,我愿意跟老毛讲我追你追的多辛苦,只要你同意。”韩拓说。 “切——”李未末把脸埋进韩拓肩膀里。 “吃饭吧,”韩拓松开李未末,让他坐到桌子边,“快点吃饭,你的肚子一直叫,很吵。”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未末竖起一根手指,“为什么是三年?” 韩拓:“因为那个房子我租了三年,一次付清。说好提前退租不退款。” 李未末:“.........” 凌晨两点。 李未末抱着电脑,目光沉沉,看得却是与工作无关的内容。 屏幕上并排列着几张照片,是手机翻拍纸质照片的效果,而且因为是偷拍,角度歪斜,相素模糊。 照片上没有人像也没有风景,只有歪七扭八的构图,像几个东西撞在一起。 李未末闭上眼睛。 良久,李未末睁开眼,把那些照片全都拉进一个移动硬盘里的文件夹,然后他退出电脑,走进卧室,把移动硬盘放进床头抽屉的最里层。 和韩拓那张x光片一起。 蔡鹄宇在上海的培训如期结束,李未末送他去高铁站,韩拓同往,能被允许跟着一起去,是因为蔡鹄宇乐得利用一下这个便宜司机,省下一份打车津贴。 “我国庆后还得再来一趟,”蔡鹄宇对李未末说:“参加交流会,不过你放心,”蔡鹄宇瞟了立在一旁的韩拓一眼,“下次我住酒店。” 李未末懒得解释。 “无所谓,”韩拓是真无所谓,“末末可以住我那儿。” 送走蔡鹄宇,李未末和韩拓找餐厅吃饭,早上这个点炒菜馆大都还没开门,能吃的只有一般早餐选项。 李未末用勺子舀着小馄饨,有意无意地对韩拓说:“咱俩一起,吃的是早饭还是晚饭都分不清。” “所以说还是尽量在家做饭,”韩拓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 九月末,李未末按期完成一整季的纪录片翻译工作并顺利通过验收,到手一笔丰厚的酬劳,让他开心了好几天。 不过没有deadline的松散快乐没能持续多久,李未末在公司季度总结会上被陈琪安排了新的任务。 “去崇明岛?”李未末蹙眉,“陈大姐,我这身体状况,您让我去岛上晒太阳?你是不是想瞒着我妈偷偷做掉我,好霸占我的股份。” 陈琪办公室,李未末不满地嘟囔。 面对跟老板都敢大小声的没礼貌后辈,眼看陈琪一巴掌就要呼过去,被忠心不二,居家办公双利器,三好男秘王志堪堪拦住。 “今天看在学姐的面子上先饶了你,”陈琪理了理刚做的发型,作为一个女老板,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气质不能丢,“回头再给你妈打小报告。” 陈琪没落到李未末脑袋上的巴掌落在了实木桌上,震得桌上一盆白掌都颤了两颤,嘴里还是老一套,“崇明岛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李未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用老一套回道:“您到底知不知道freelancer是什么意思?我能按时来参加季会已经很给您面子了好嘛。” ——搞什么啊,十月国庆说好要和韩拓一起过的,李未末想。 第47章 陈琪生气的时候也要用手指撑住两边眼角,避免被李未末这个小兔崽子害的多长几条皱纹出来,她嘶吼:“给我面子?这公司也有你的份,你给谁面子!妈蛋的小王八羔子——” 第78章 王志轻车熟路地走去把百叶窗拉上,再回来把桌上的花瓶裁纸刀等一切有安全隐患的东西拿开,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子第一颗纽扣,随时准备拦人或者配合演戏。 李未末斜眼瞧他,王志眯眼冲他笑了笑。 虽然来往不多,但李未末挺佩服陈琪这位男秘书,为人谦和有礼,做事周到,没脾气,特别擅长做和事佬。 果不其然,很快李未末就听到王志说:“陈总,小李嘴硬心软你不是最清楚么,如果他知道你为了争取到这次机会受了很多委屈,肯定不忍心拒绝。” 每次一听到这种话李未末就头皮发麻,他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说:“公司员工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为啥非要我去?” 王志一一算起来:“小廖爷爷去世要回老家奔丧,至少三天三夜流水席,飞飞要准备婚礼,ada和靶子负责电台那边,可乐和佳琪每天实地看场子分不开身,limi,还有新来的多杰经验不足,恐怕应付不了。” 名字已经快被李未末淡忘的同事,经王志提点,又重新回到记忆里。 “不是我非要挑剔,但我国庆已经有安排......” “三倍加班费。”陈琪冷然道。 “嗯......可是我还想趁假期休......” “品牌方额外给合作费的算个人酬劳,不走公司账面。”王志补充道。 李未末掏出手机,抬起一只手示意暂停,“你们等一下。” 【未末不是末末】:你国庆加班吗? 【hp】:正要去跟老毛请假顺便交代事情,怎么了? 【未末不是末末】:别请了,你去加班吧,我国庆要出差。 然后放下手机,对陈琪说:“来,具体说说要我做什么。” 陈琪摸摸自己的脸,还好触感依旧平滑紧绷,没有明显的坑洼和褶皱,遂放下心来——早知道有钱能使末推鬼,前面跟这小没良心的费什么话。 陈琪示意王志把资料给李未末,“品牌方要为新季度拍一组宣传图和广告,这次想做一些风格上的突破和创新所以没有用原来专业的旧团队,找了几个民间抖手视频流量比较火的up主搭了个草台班子......喂草台班子咱私下说说,你可别傻到在品牌方面前舞。不过为了品控,总摄影师是专门从瑞士请过来的高人,时间宝贵,只有十月初有几天时间,就把拍摄地点选到了岛上的湿地公园。” “白天拍摄你不用跟着去,晚上他们回来你就得辛苦一点,根据素材把宣传文稿和广告词设计出来,品牌方要求我们在摄影师走之前要把成稿定下来给他们过目。” “就是限时看图写小作文咯。”李未末说。 “差不多吧,对方挺大方的,愿意给咱们小公司一个机会,后续的线下活动也会交给我们组织,我让可乐他们去视察场地了,所以年末能不能拿大红包,加东南亚十日游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李未末漫不经心地翻看手里的资料,“东南亚那种一年四季只有夏天的地方我又不去。” “你可以要求把旅资换成钱。”王志在一旁提醒。 “可以。”李未末合上资料,想了想又问:“酒店那边给安排,那我打车去崇明的交通费公司给报销吗?来回路上的时间也算加班吧,而且我周末出发,是不是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二倍工资?” “滚蛋!”陈琪忍了够久,抄起手边一本《认知操纵》丢到李未末身上,“有本事揩公司油还不如多学着点!帮自家人赚外面人的钱才是你该做的事。气死我了你。” 李未末不屑地把书丢回桌上,“这本基础书我早就读过了。” 因为和陈琪讨价还价,李未末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陈琪还在气头上,也不叫王志送他回去,一脚油门开了车扬长而去。 李未末家附近最近的只有公交车站,从地铁下来要走一段距离,他觉得没必要打车,就慢慢往回走。 李未末一边走一边翻着手机,看到韩拓最后回了一条“好,我知道了。”,并没有问他原因。 为了国庆能正常休假,韩拓最近每天几乎都在超额工作,吃饭的时候碗边也放着电脑打字,被李未末临时放了鸽子,嘴上不说什么,谁知道心里怎么想。 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出行计划,就是每天能睡个懒觉,窝在一起看个电影,开车去附近转转,看望江念蕊和李未末的外公外婆,韩拓就挺期待的样子。 想起韩拓跟自己商量时的表情,李未末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些许心虚。 身后传来连续的,清脆的“咔嚓”声,是干枯的落叶被碾碎所发出的声响,这里不是市中心,这个点路上的行人不多,李未末扭头,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 他又看了看路边距离他最近的两颗粗壮的行道树,后面也没有藏人。 李未末在两棵树之间转了半圈,什么人都没看到,李未末抓了下头发,猜想大概是野猫之类的东西闹出的动静。 虽然这么想,李未末还是稍微加快了步伐,自从出了周梦佳和韩拓那件事后,李未末有些神经衰弱,每次出门的时候总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人跟着他。 走了十几米远,李未末再次听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这次他没有回头,反而捏紧兜里的手机放慢了脚步,同时眼珠不着痕迹地往身侧瞟...... 一个身材较胖的中年男人快速从李未末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把公文包往肩膀上提了提,手里还领着一个透明打包袋,里面装着盒饭和饮料。 第79章 “哔哔——”熟悉的黑色w沿着路边减速,韩拓的脸从车窗探出来,“末末。” 李未末悬着的心落下去,但还是忍不住转头往两边看。 那名中年男人已经越走越远,没回过头,应该就是一名普通路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这个区域活动的迹象。 “末末,”韩拓又喊他,“上车。” 李未末绕到车子另一边拉开门上了副驾,韩拓轻踩油门,问他:“你刚才在找什么?” 李未末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韩拓,扭头看见韩拓的脸,路灯透过车窗照亮了一部分韩拓的侧脸,仅凭着昏黄的光线,李未末都能看到他眼睑下淡淡的暗沉。 想必这阵子一直在熬夜。 于是话到嘴边还是被李未末咽了回去,他放低身体,让自己瘫在座椅上,摆摆手懒散地说:“没什么,路边看到挺可爱的一只野猫罢了。” 而后突然想到什么,又坐直身体,“你就不问问我国庆为啥让你加班吗?” “你不是发信息说要出差?”韩拓慢慢打着方向盘,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也可能是累了。 “我说你就信啊,万一我是背着你去干点别的呢?比如见别的人,做点什么别的事?”李未末挑着眼梢故意说。 韩拓勾起唇角,还是一副淡人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这期间也去见见别人?毕竟三年时间不短。” 李未末一怔,随即意识到韩拓也是故意的,沉下脸,扭回身子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行了,开玩笑的,”韩拓打圆场,“晚上想吃什么?” 李未末本来不想再理这个人,但臭脾气还是让他脱口而出,“你做饭啊?瞧你双眼发青,身体发虚的样子,也不知道一天天是不是真的在加班,我都怕你晕倒在煤气灶上。......还是我做吧......你那什么眼神!?” 韩拓收回自己故作惊恐的目光,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去揉李未末毛茸茸的脑袋,“我会很想你的小末哥哥。” 李未末老脸一紧,倒是没红,想自己28几的人了若是还为这种低级的肉麻话脸红,被蔡鹄宇知道非得嘲笑他一辈子到进棺材,于是绷着脸,假装没听见,只冷冷地撇开脑袋,用手机一端抵住韩拓的掌心推开,颐指气使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韩拓也不在意地收回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又问了一遍,“晚上想吃什么?” “......吃涮肉吧。”未免韩拓继续不依不饶,李未末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既然韩拓说自己煮的粥是胃袋混合物,那就让他做好了,于是给出了一个回答。 菜和肉洗干净丢清汤里一煮就好,再拌个麻酱料,好吃又省事。 “行,”韩拓把车停在距离农贸市场几步之遥的停车位上,没熄火,按开双跳灯,打开门,扭头对李未末说:“我去买点肉片,你在车里等着。” 农贸市场里大部分摊位都收了,但还有几家有门店的还亮着灯,李未末看见韩拓快步走到市场入口前,朝里面看了看,迈步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当韩拓身影消失在李未末视野里的一瞬间,那种心慌的感觉又进入了李未末的身体。 第48章 李未末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韩拓还没出来。 耐下性子又等了五分钟,市场门口一家熟食店的店员把柜台上的托盘收起来,准备打烊熄灯,李未末还是没看到韩拓的人。 李未末发语音给韩拓:“你好了没?怎么这么慢。” 又是几秒过去,没回。 李未末直接发起语音通话,无人接听的嘟嘟声像把锥子在钻他的脑壳。 李未末索性打开车门出去,车子没熄火,钥匙还留在车里,李未末不敢走远,就站在门边朝农贸市场的方向大声喊韩拓的名字。 “韩拓!韩——拓——” 一个下班经过的超市店员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李未末也顾不上什么扰民不扰民了,焦躁地跺着脚又喊了一声:“韩!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李未末看到一个人从马路对面横穿而过,脸部掩藏在兜帽里,双手插兜,背弓着疾步走进了市场。 心中霎时警铃大作,李未末几乎下意识就要往前跑。 “末末?‘韩拓的身影出现在市场门口,恰好与那个人贴身而过,手里拎的袋子在那人腿上碰了一下,李未末看见韩拓侧头与对方说抱歉。 那人没有反应,或者离太远、动作幅度太小李未末看不清,仍是弓着背,脚步不停地径直朝里面走去了。 “末末,你怎么下来了?”韩拓两手拎着购物袋奇怪地走过来,看到立在车头前的李未末,又看了一眼车子,“车门还开着呢。” 如果路灯的瓦数再高一点,韩拓就能看清此刻他的小末哥哥连嘴唇都是白的,不过剧烈起伏的胸口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近日脆弱的神经差点就在刚刚崩坏断裂,李未末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发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韩拓吼叫,“你tm跑哪儿去了!?买个肉花这么长时间!你是亲自去杀牛了吗啊——呜呜——嗯!” 车门大敞,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双跳灯有规律的快速闪烁,远处偶尔传来东西碰撞的响声,除此之外,空旷的街道很静,四下无人。 第80章 既隐秘又公开。 李未末被抵在汽车门框上,脑后压着韩拓的手背,后半截未出口的话被生生堵住,韩拓的嘴唇带着秋日的凉意,隐约还有些微枯叶般的干燥,细细密密地吸吮着李未末的嘴唇。 火气冲到一半被突然截住,就好比拉屎拉到一半卡在当中,都是让人分外不爽的,李未末咬紧牙齿,不让韩拓的舌头进来,同时双手用力凶狠地往前推。 人倒是被他推开了,但因为韩拓的手背还夹在李未末的脑袋和门框之间,所以他们的距离并没有拉开多少,依旧近得过分,嘴唇分开,呼吸却还纠缠在一起。 “末末......”韩拓低声唤着李未末的名字,陷入情动的眼眸全没了平时的淡然和面对上司下属时的强硬,他尽可能地弯下腿放低自己的上半身,微微仰头望着李未末。 李未末本来是要怒斥这个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scenario的发情怪物,却在与韩拓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忽然哑了火。 一个亲昵讨好的吻没能安抚得了李未末,但一双湿漉漉的,小狗一般无辜又莫名有点可怜地望着他的双眼,成功攥住了李未末的心脏。 李未末像是被某种以韩拓为名的诅咒击中,甚至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 干嘛呀他这是,不就是担心吗,不就是心疼这人再受伤吗,矫情个什么劲儿啊?无理取闹么这不是。 计划好的国庆假期让他临时放了鸽子,韩拓都没说什么,难道自己真要为了那件事和分开的十年惩罚他一辈子?别扭一辈子?也让自己不开心一辈子? 蔡鹄宇说:及时行乐。别后悔。 李未末的手由韩拓的肩膀移到衣领,顿了一秒,那一秒在李未末心里无限漫长,已足够他想明白一些事情,随后又用与之前推开韩拓同样凶狠的力道把人扯了回来,像捕猎的猛兽去咬自己的猎物。 牙齿碰到了,有点痛,但还能忍受。 韩拓在短暂的震惊后也立刻扯下之前的斯文稳重,舌头卷着李未末的舌尖在口腔肆虐,攻城略地每一个角落。 两人不知激烈又黏糊地吻了多久,韩拓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好几个人奔跑的脚步声,李未末条件反射睁开眼去看,——是八九个身穿运动服的夜跑者。 夜跑队里有人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有人压抑着轻笑,最边上一人额上扎着头带,冲转头的韩拓竖起两个大拇指。 “哥们儿可以啊!” 李未末默默拉开韩拓的夹克外套遮住脸,韩拓则大方地冲那群人笑了笑。 重新坐回车上,李未末拎高塑料袋子瞧里面的肉。 “我们......”他想说我们亲了那么久,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滚到嘴边改了词,“耽搁......这么长时间,这肉还新鲜吗?” “很长吗?”韩拓反问,又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太短了,一眨眼功夫,都怪那些跑步的,早不来晚不来。” “.........” 好在韩拓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来打趣李未末,车子开进小区,韩拓问:“我去买肉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吗?” 李未末盯着仪表盘上的数字,想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也只是关于韩拓的那一部分,他还不想把自己的疑心病过到韩拓身上。 “你半天不出来,我又看到一个男的鬼鬼祟祟进去,怕你被人报复再挨几棒子闷棍。” “你不是跟周梦佳说这些人不会再在这片活动了?” 李未末的声音低下来,“......小姑娘吓唬她干嘛。” 那件事后周梦佳分别加了两人的微信,韩拓是她自己要的,而李未末,则是周梦佳拐弯抹角,让韩拓推送名片才通过的。 在周梦佳印象里,韩拓虽然外形高大健壮,话也不多,因为面部五官棱角直挺,再加上深色皮肤,而显得有些坚毅的冷感,但其实比李未末好说话,更热心些,也更近人情。 周梦佳还对李未末那通说断就断的电话,以及以往超市门口碰见当不认识的淡漠模样心有戚戚。 不过心有戚戚不妨碍心有期期。李未末通过了周梦佳的微信,让她着实高兴了好一阵。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韩拓让李未末帮他把治疗费给周梦佳转过去。 “为什么要转?”李未末不解,“你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又没多少钱,她承担不是于情于理?人家自己也说了要付。” “她家里似乎有困难,能省一笔省一笔吧。”韩拓拿起李未末的手机,给他看门口的监控录像,告诉他怎么调角度和远近。 “人家家境好不好,你又知道了?”李未末懒懒地掀起眼皮。 “在医院的时候,听到她和家里讲电话。”韩拓随口说道,握着李未末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移动“这样就是zoom in,拉大......再缩小,对......然后一直摁住这里就可以把......” 注意到李未末的视线没在屏幕上而是自己脸上,韩拓只得暂时放下手机,两根手指关节去夹李未末的鼻子,无奈地说:“而且我还看到她在很认真地记账。” “这么细心大方啊韩老板,怎么不接济接济我。”李未末故意阴阳怪气,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韩拓的做法,“你自己给她转不就好了,干嘛让我做?” “我转钱她肯定不会收,”韩拓意有所指,“你就不一定了。” 最后居然被韩拓说中,周梦佳一开始死活不要,李未末不耐烦地发了一句“别折腾我,快点收!”的语音过去,那头立刻转账接收,跟着一连串谢谢表情。 第81章 好话不行,还得来硬的。 “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有问题?”韩拓把车开进车库,问李未末。 李未末迟疑道,“不知道,就......看他那个样子,那个穿着打扮,感觉不太对......” 韩拓倏地笑了,“我以为会从服饰看人的,你会是最后一个。” “什么意思?” “周梦佳一直问我,你是不是生她气,因为她以前一直把你当......”韩拓回忆用词,“诡宅。” “诡异的宅男。”韩拓补充道。 李未末:“.........” “还有我的房东,孙老太太,交钥匙的时候一直和我强调隔壁住的是正常人,只是身体不太方便,脾气差了点,叫我万一碰见了别害怕,别报警,有事找居委。” 李未末:“......”那孙老太还指天指地发誓说自己没跟房客说任何关于他的事...... 韩拓将车在车位上挺停稳,抬起手刹,看着李未末,说:“放心去崇明吧,不用担心我。” 李未末撇嘴,“少自作多情。” “钱峰你还记得吗?”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看着韩拓。 “好吧,你不记得,高中跟我都是八班的,现在是警察,他会帮我多留意。” “哦。”李未末淡淡地应了声。 两人出了车库,走到楼门前,进了电梯,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李未末突然开口:“你把他电话给我。” “谁?” “钱峰。” 第49章 或许因为晚上那场惊吓,或许是国庆放韩拓鸽子,也或许再过两天就要有将近一周的时间看不到对方,破天荒的,李未末在韩拓提出在604过夜时,没有拒绝。 吃完涮肉收拾好餐具,韩拓准备去自己房里拿换洗衣服,李未末叫他等一下,走到沙发前拿起上面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购物袋。 打开购物袋,李未末往韩拓面前丢了一双拖鞋。 “过道这么脏你还穿着拖鞋两个房子跑,一会儿进门换这双。”李未末不客气地向韩拓发出指令。 韩拓低头,看到那双拖鞋的帮面上分别印着一个小黑猫的猫脸,圆头圆脑的,似乎是大英博物馆那只标志性的,安德森猫铜像的q版。 安德森猫的原型品种是孟买猫,而孟买猫又称小黑豹。——倒是与某人的头像异曲同工。 时间已过12点,李未末戴上眼镜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工作,过了一会儿韩拓洗完澡进来,他没见过李未末戴眼镜的样子,弯下腰手肘支着脑袋,从侧面一直打量。 李未末专注地盯着屏幕,视线在一排排英文字母上快速滑动,同时手指劈里啪啦灵活快速地打着字,间隙插了一句:“看什么看,睡觉去。” 韩拓一边膝盖压上床垫,李未末又发话了,“小房间。” 那就是客卧了。 韩拓扫兴地重新穿上他的小猫拖鞋,抱着被子去客卧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间滴答流逝,李未末关掉word文档,确认文件已分别上传one drive和备份盘,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拿起手边的维生素瓶灌了两粒进嘴。 看了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凌晨4点半,李未末捂嘴打了个哈欠,准备小睡一会儿。 即使是常年习惯上夜班的人,也比白班更容易感到精神困顿,身体疲乏,这是违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法则的代价,所以李未末一般会让自己休息一下,去床上眯个半小时或三刻钟,类同午觉。 李未末站起身,扭头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呼呼大睡的正香,没有李未末的身体遮挡,台灯发出的光亮一下子投射到韩拓的脸上,李未末看到他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而且只占了双人床一半的面积,还知道给主人留半个位置。 李未末转身关了台灯,摸黑爬上床,在韩拓身侧躺下,心中默念:就饶他这一次,就这一次,这一次,一次...... 闭眼躺着,耳边是韩拓均匀的呼吸声,李未末却怎么也睡不着,本该疲累的大脑却异常活跃起来。 今天晚上那个与韩拓擦肩而过走进农贸市场的人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那个穿着,帽子,走路的姿势,步速...... 脑内视仿佛有一层浓雾,似有若无地遮住李未末探视的双眼,又在某一处变得薄一些,勾的他去努力抓取那转瞬即逝的灵感...... “!” 李未末猛地睁开双眼,在床上坐起来。 他想到了,为什么那个人会让自己如此放不下,因为那个人,就是蔡鹄宇还在,他帮韩拓洗头那一天晚上,下去扔垃圾时朝他走过来,又在保安出现时,拐弯走开的人。 一次是正面,一次是隔着距离的侧面,所以李未末才没有一开始就反应过来。 运动鞋,束口裤,灰色套头衫,羽绒马甲的帽子盖住额头...... 到这个时候,李未末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不过小区居民出现在附近的农贸市场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况且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走路而已。 但是,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坐久了有些发凉,李未末下意识去拉被子,发现自己的左手抬不起来。 扭头一看,手腕被韩拓紧紧抓在手里。 第82章 “.........” 他在这里忧虑半天,辗转难眠,当事人睡得跟死猪一样。 “傻货......” 李未末抬起腿,一脚把韩拓踹下床去。 * 李未末给韩拓发信息。 【未末不是末末】:我走啦,你把两个家看好,不要再去农贸市场了,最近这段时间用平台买菜听到没? 黑豹头像发来一个ok手势。 回信态度不怎么热络,不过韩拓一向如此,李未末没在意,把手机揣进兜里,俯下身从鞋柜里取外穿的鞋子。 打开鞋柜门,李未末手一顿。 他的鞋不多,春夏秋冬居家外出全在这一个柜子里,原本他放拖鞋的地方在第二层中间,旁边是蔡鹄宇那双青蛙拖,现在青蛙拖被丢去了底层和几双一次性客拖挤在一起,而自己那双旁边规规整整,并排摆着两只小黑猫的猫脸。 “......幼稚死了简直,男人的嫉妒心啊——” 李未末无语,换了鞋,直起身整了整背包带子,确认墨镜口罩都戴好了,遮阳渔夫帽往头上一扣,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出了门。 秋日阳光温柔,但李未末也无福消受,昨晚陈琪给他打电话交待行程,说会让王志开车接他,然后在长江大桥入口处把他放下,那里会有品牌方安排的员工大巴,让李未末跟他们一起。 李未末最不耐见人,尤其是跟陌生人接触和尬聊,更何况他现在算熬夜,准备一上车从头睡到尾的。 “坐他们的车?”李未末一听就皱起眉头,不满道:“你不会就为了不掏那15块钱过桥费吧?” “老天啊,多大笑话,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陈琪刚做了脸,敷着千元一张的喜马拉雅水晶冰川面膜不敢做大表情,在电话那头呲着牙讽刺李未末,“是让你抓住机会跟品牌方的人多熟悉熟悉,最好能搞一些内幕出来,以后我们也好投其所好......” 讲到这儿想起李未末的个性,陈琪烦躁地放弃这个打算,“算了,跟你费这些话干嘛,浪费时间,你就安安生生,白白胖胖的,按时完成任务,别给我惹事就行。” 此时此刻,李未末就很想惹事。 走出小区门口,王志已经在等了,立在车边朝他挥手,一脸让人不忍心欺负为难的老好人憨厚摸样,李未末在心里又给陈琪画了两个笔墨浓厚的正字,叹口气朝王志走去。 没有老板陈琪在的时候,王志很安静,开车也非常稳,让李未末得以在车上补了会儿觉。 开到长江大桥入口,再往前就要上桥了,王志停下车,叫醒李未末。 李未末使劲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从车窗往外看,不远处休息站的空地上果然停着一辆大巴,十几个器材师傅模样的人正在往车厢下层装货,旁边三三两两聚集着一群打扮或时尚,或朴素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嬉笑声连坐在车里,窗门封闭的李未末都能听到。 李未末还能去大巴上继续睡回笼觉的那一点希望的火苗霎时熄灭的彻底,想到可能还要应付这些鸟儿,心情顿时就不太好了。 王志当秘书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虽然李未末的颜和色现在都被他的全套防晒装备挡着啥也看不见,但车里明显下沉的低气压和默不作声的本人,无一不在表明李未末的不爽。 但就连陈琪也清楚,李未末不是临到头撂挑子不干的人。 王志倒是想给人送到目的地,可惜陈琪掐着点给他安排了别的事,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走了。” 李未末抓起背包,从后备箱拿了行李,朝大巴车走去。 聊天的男男女女逐渐止住话头,李未末的出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因无他,实在是包的比超一线明星还严实。 众人集体换了话题,纷纷猜测李未末什么来头。 李未末走到一位西装男面前,摘下墨镜,给他看自己的工牌,“我是棋森公关的李未末,请问是在你这里报道吗?” 西装男上下打量李未末,面露疑色,李未末只好又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好让对方比照照片。 看清李未末的脸,西装男先是一愣,而后拿出手机说要跟合作方确认一下。 李未末把工牌和身份证递过去等对方核实身份,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态度恭谨地询问李未末。 “请问是李未末李先生吗?” 得到肯定后,中年男人说:“能麻烦您移步同我过去一下吗?”男人边说边转身示意李未末看他身后一辆香槟银黑双拼轿车,“我老板想见您。” 李未末偏过头,轿车车窗落下,罗豪忡坐在车里,粉面油头,“好久不见,末仔。” 李未末:“......”看来陈琪暗坑他的不止一件事......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李未末本能地不想过去,听到这些议论声,突然灵光一闪,改了主意。 李未末拿回证件跟着司机走到车前,“罗老板。” “许久不见,”罗豪忡笑着,“也不用这么生疏吧。” 李未末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明知故问道:“您也是去崇明么?” “是啊,这么巧,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李未末浅浅一笑,看破不说破。 “那冒昧问一句,”李未末微仰下巴,“您车里有几个人?” 第83章 第50章 李未末坐进罗豪忡的车,感觉从身到心都陷进真皮沙发里,拔不出来了。 罗豪忡让司机开车,远远驶离了那辆聒噪的大巴。 长江大桥看不到尽头,天水相接一线,四幕皆透彻广阔,是绝好的......适合发呆的环境。 罗豪忡让司机把遮阳板放下来,从车载小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李未末瞧了眼递到自己面前的高脚杯,摇头婉拒。 罗豪忡给自己到了一杯,啜饮一口后,摇着酒杯说:“其实这段时间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也在考虑到底应该怎样处理你我之间的关系更合适,毕竟我们在各个方面都存在较大差距,身份不同,很多时候互相不理解在所难免,就像你对我一直有误解,认为我是个花花公子,这是你眼界的局限所致,我不怪你。但末仔你放心,我不会要求恋人勉强自己非要到达某个高度,才配走在一起,这是强人所难。我始终认为,两个人谈感情,包容是关键......” 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他跟了罗豪忡很久,是从香港带来的老人,算半个心腹,对罗豪忡很是忠心。 司机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 罗豪忡又说:“听miss陈说你现在做自由翻译,不是说这样的工作不好,棋森是家有潜力的公司,miss陈也很能干,但他们能给到你的资源和发展平台终究有限,我知道末仔你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那个老板......”司机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李先生他......好像睡着了。” “.........” 李未末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得不说高资阶级就是会享受,车座比他家床都软。 李未末小幅度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向罗豪忡和司机道了谢,两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李未末没有细想,也没管他们,拎着背包和行李进酒店checkin。 走路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手机,发现二十分钟前韩拓发来一条信息。 【hp】:到了吗? 【未末不是末末】:刚到,一直在车上睡觉。 发完这句正准备收起手机,没想到李未末的微信刚发过去,那边秒回。 【hp】:打车去的? 李未末停下脚步,——韩拓平时不是会关心这种小事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没车。 【未末不是末末】:王志送我去的。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王志是陈总的秘书。 这是实话,只不过不是送到底而已,至于遇见罗豪忡,纯属意外。 不,也不能完全算做意外,罗豪忡也在这事,陈琪不可能不知道。 搞不好这次机会就是因为罗豪忡才让陈琪争取到手。 啧,真烦—— 韩拓回了个好,李未末收起手机,门童帮他拉开大门。 这间规模中等的民宿式酒店似乎是被品牌方给包下来了,李未末借罗豪忡的东风一马当先,对方员工都还没到,此刻大厅空空荡荡,仅有两名酒店前台候着。 李未末将身份证件递给前台,对方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而后微笑着双手递回,对李未末说:“您的房间在明珠别筑,请稍等片刻经理会亲自来带您过去。” 这间酒店仿古风格,看上去中不中日不日,前面三排是相对普通的酒店楼,围在竹林从中间,后面则绕湖分散建了几个独栋小楼,前有湖后有树还有假山,远处还能看到长江入海口的广阔江景,环境优美,同时私密性极强。 这个团队里谁会住那些小房子李未末不感兴趣了解,但肯定绝对不会是他。 谁会给一个小小合作方的小小文案工人订vip尊享房? “不好意思,是不是搞错了,”李未末对前台小姐说,“他们给我订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 “可是我们的系统显示......啊,经理。”前台看向李未末右侧。 经理却不是朝李未末走来,而是往门口而去,伸出手做出一个恭敬而热情的姿态。 “罗先生,欢迎您的到来,这边请。” 罗豪忡被经理引着经过李未末身后,示意他一起走,李未末看着对方没动,扭头问前台,“这位也住那什么珍珠别筑吗?” “啊?啊,是的先生。”前台被李未末问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搞错了,”李未末说,“如果你这边让我住进去了,产生的差额和多余费用先说好我可不会付哦。” 前台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位客人的房间确实有被调换过的记录,谁能料到对方放着豪华套房不住,非要去普通的酒店房。 前台迟疑着,将目光越过李未末的肩膀投向后面的经理,经理也迟疑了一刻,将目光谨慎地投向一旁的罗豪忡。 于是李未末也扭头,将“您看咋办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目光投向罗豪忡。 被三人视线投射,都等着他拿主意,当众被李未末下了台,罗豪忡有些没面子和气恼,一挥手道:“算了,给他换回原来的房间。” “好的,您稍等,这就给您安排入住。”前台飞速在电脑上操作着,生怕晚一秒再出现什么变故。 “谢谢罗老板。” 李未末冲罗豪忡大声道谢,对方已经跟着值班经理从vip通道出去了,也不知听没听到李未末的假客气。 第84章 载满人的大巴这时开到了门外,李未末赶在那群人下车之前拿着房卡也离开了大堂。 一晚上韩拓再没有新的消息或电话进来,反倒蔡鹄宇先打了过来。 “嘛呢你,这么久才接?”蔡鹄宇一贯吊着嗓子跟李未末吆喝。 李未末拨拉着还有些潮的头发出了卫生间,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检查门锁和房间里有无摄像头。 “我没在家,”李未末对电话那头的蔡鹄宇说,“在崇明出差呢。” 这实在是非常稀有的情况,蔡鹄宇必然刨根问底,李未末简单讲了一下,电话那头激动起来。 “富二代,明星,网红,奢侈品,上流摄影师,下流录像师......”蔡鹄宇说:“这是要搞崇明版天上人间哇。” 李未末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几个词,遂无语地驳斥道:“蔡大眼儿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啥颜色废料,正经一点行不?” “是你平时对这个社会太不关心,”蔡鹄宇说:“我问你,就你原先租的那房,对,就北x西路上那个,旁边几百米远就是上海鼎鼎大名的白马会所你知道嘛。” 李未末一呆,“这我还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知道个啥,”蔡鹄宇也无语,掐着喉咙模仿李未末的语气,“你每次经过都只会问我,‘你看这个翻译好搞笑,want want plaza’,要么就是‘里面卖旺旺雪饼么?可是我不爱吃雪饼,我喜欢吃仙贝和lonelygod(浪味仙)——‘” 李未末怒,“老子从来不这么讲话!” 又说:“一个岛而已,能搞什么天上地下的,对方是正经拍摄团队。” “岛怎么了,霓虹岛不是岛?一点儿不妨碍人家发展多元化原始推进运动,”蔡鹄宇叹气,“早知道你有这机会,培训完我还不如多请几天假和你一起去见见世面......” 挂了蔡鹄宇电话,李未末趴在床上,虽然嘴上说的肯定,听了那些话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不会真要搞那一套吧? 他从床上下来,准备找个人先探探口风。 罗豪忡他肯定不会去问的,那人所有的废话里有句话倒还中肯,——他在李未末心里就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花花公子。 他真想让罗豪忡别再“末仔末仔”的叫他,听着跟蛋仔派对似的。 李未末一个人都不认识,想来想去想到早上大巴旁那个西装男,对方要核实他身份,估计是品牌方负责协调的专员,而且肯定在他走后,已经确认过了。 可是他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房号,也没有对方的联络方式,总不能一扇门一扇门挨家挨户敲过去吧。 就在李未末准备发信息给陈琪让她的联络人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发给自己时,有人敲他的门。 李未末凑到猫眼前一看,恰好就是那位西装男。 比起早上,西装男的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加了李未末的微信,把他拉进一个群里,最后还说李未末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他。 李未末问西装男有没有关于这次拍摄的前期资料,或者风格内容草样之类的,他可以现在就看起来,构思文案。 西装男已经从联络人那里打听到了李未末的作息,闻言笑着让李未末不用着急,一切都要等团队的主心骨,瑞士来的总摄影师samuel,以及这次广告宣传的女主角,代言人陈蜜圆,明天到场之后才能具体敲定。 “等晚上他们收工之后我会把相关材料发给你。”西装男说。 送走西装男,关好门,李未末突然感觉无事可干,闲得发慌,又拿起手机,给韩拓发信息。 【未末不是末末】:睡了没? 【hp】:睡了 睡了还能回信息?李未末撇嘴,把手机丢到一边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韩拓:want want 要 要—— 第51章 长夜漫漫,李未末精神正好,他觉得得干点什么,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到邮箱里躺着两封未读邮件。 一封来自李未末的母校,上海市xx高中12级校友会,邀请各班同学于明年元旦前夕,12月31号晚,前往xx餐厅参加同学聚会。注:仅限同届毕业生,好友免带,配偶免带,子女免带。 这样的邮件李未末每年都能收到,但他一次也没参加过。 其实上高中时,除了韩拓,李未末也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比如告诉他韩拓在大学的发明拿到专利奖的那位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各有事忙,李未末又是个懒得花精力去维系感情的较孤僻性格,渐渐的就与这些人走散了。 至于其他同学,李未末更是连名字和长相都记不清了,根本没有强行再聚的必要。 李未末下意识就要像以往一样,把邮件拖进垃圾桶里,鼠标滑倒一半顿住。 ——万一韩拓想去呢?万一他拉自己一起,要去么? 李未末暂时想不出答案,摁住鼠标的手指松开,把邮件留在了收件箱里。 还有一封是李未末兼职的那家位于香港的纪录片公司发的,对方非常满意上次的翻译,说几乎不需要任何校改就可以原稿上传,并表示公司最近合发的几部国产片出了内容更详实的衍生作品,需要翻译成外文,译者有署名权,问李未末有没有时间和精力接。 活儿来的这么顺利老实说让李未末很是惊讶,毕竟现在翻译市场,尤其英语这块,早就已经人才饱和。再加上ai普及,许多专业译员都转去了别的行业,留下的也是僧多粥少,十天半个月接不到一笔,试译因为各种原因不通过,或者辛辛苦苦译完被找借口拖欠尾款的,比比皆是。 第85章 原本李未末开始做这个兼职时的想法是偶尔能接一笔接一笔,打发时间训练自己的同时再额外赚点小钱钱,接不到就算了,没想到后来会这么顺利,有时一两个月做下来,最后拿到的酬劳比陈琪公司普通员工半年的工资还多。 也许香港那边对版权和翻译的专业度更看重,操作也更规范一些吧。 李未末想,不管怎么样,这个坑已经让他占上了,如果这次他没接对方找了别的译者,也许下次再有机会就轮不上自己了。 于是他赶紧回了对方邮件,并询问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他好提前做安排。 第二天早上,李未末准备睡觉,他提前知会过前台,在门把挂上免打扰的牌子,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里靠着床头最后再刷会儿手机。 酒店走廊陆续响起一阵说话和脚步声,又逐渐归于安静,李未末思索片刻,爬下床,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往楼下看。 酒店楼下,昨天那群人正拎着工具箱和一些小型摄像器材往外走,西装男也在其中,一边打电话一边舞动手臂招呼员工上车。 李未末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个叫samuel的外国人,也没有哪个女生看上去是明星陈蜜圆该有的派头。 想来这两人也必然不会住普通房——虽然这家酒店的普通房以李未末的见识来说足以超越期待,但他们大概率是和罗豪忡一样,住在后面的独立小楼中。 与人来人往的酒店相比,这里的环境和服务更类似那种私人会所。 没有人来打扰李未末,也没有人管他,他就像游离于这个团队之外,西装男非常尊重他的作息,但很难讲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不过这只是第一天,后面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李未末合上窗帘,遮住最后一缕朝阳,躺上床,用手机在小黑豹头像下的对话框里打了“晚安”两字,却并没有发出去。 晚上西装男如约发来了一些白天拍摄的相关资料和图片,李未末打开文件夹,不由得皱起眉。 这里的每个人,包括李未末,来之前都签过保密协议。如果有任何人向外吐露了还未公开的广告内容,将面临巨额罚款和可能的违规追责。 李未末心里有准备看不到每天完整的摄录视频,但也没料到给他的是这么零碎的边角料。 一些看起来像是随手试拍的角度照,还有几个画面不连贯的外景,靠这些东西就指望他能在最后一天根据视频现场写出契合的文案和编纂宣传册? 而且最后他能不能看到完整的广告母带,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李未末发信息给西装男,问他还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最好是视频,西装男回了他,为难的表示samuel和陈蜜圆都不愿意在最终剪辑完成前放出样片片段,怕外流,其他几位从短视频平台请来的网红up主也只能听从。 既然如此李未末也不强求,给什么就看什么,看到什么就写什么,随机应变,回去跟陈琪讲声尽力了,但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能力有限就行了。 这时房间里的座机响了,李未末想也没想顺手接起来,话筒里传出罗豪忡的声音。 “末仔,来我这里一趟,有东西给你看。” 李未末心想,大意了,打他手机会有来电显示他可以假装没看到不接,所以用了酒店内线。 大晚上的叫我过去看什么? 不会真让蔡鹄宇给说着了,是让他去参加什么午夜狂欢,江天盛筵,崇明人间吧...... 李未末斟酌着用词,推拒道:“罗老板,这么晚了我还是不过去打扰您了,您说个明天白天方便的时间我再过去,祝您夜晚愉快。” 罗豪忡问:“那老外同意把样片先给你看了?” 原来是看今天的广告摄录视频啊...... 李未末晃晃脑袋,把蔡鹄宇灌进去的污水倒出来,忙不迭对罗豪忡说:“还没有收到,那我现在就过去,谢谢罗老板。” 去罗豪忡住的小楼还要坐代步车,酒店员工早已收到那边的指令,把李未末送到门口。 昨天见过的司机来给他开门,李未末走进客厅,罗豪忡正坐在沙发上看股市。 李未末环视一圈,这个明珠别筑虽然面积上没有住宅别墅那么大,但看网上的平面图,内部一应俱全,厨房,餐厅,会客厅,书房,健身房,游泳池,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私人影院。 罗豪忡见他来了,让司机把数码带播放给李未末看,李未末就像个赶作业到半夜的小学生一样,趴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边看边想文案。 罗豪忡作为大代理商,手上集团光奢侈品品牌就有好几个,自然有资本想看什么就看什么,samuel,尤其陈蜜圆,搞不好也要讨好这个姓罗的。 等李未末看差不多了,罗豪忡又叫酒店员工送他回去,竟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讲。 回去的路上,李未末不禁思索自己是不是太以己度人了,罗豪忡这人是油了点,自恋了点,花了点,但并不猥琐龌龊,对他一直客客气气的,也没有使过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不过就算没有韩拓,李未末也不会喜欢罗豪忡,就这种浮夸又自恋的性格,有一个蔡鹄宇做密友就够够的了...... 咦?这么看...... 李未末天马行空地想,貌似蔡鹄宇和罗豪忡还有点搭...... 代步车开到一半,李未末感觉有点饿了,便问开车的员工酒店提供什么种类的夜宵,得到的回答是蛋糕,奶昔,水果一类的小食,李未末有点失望。 第86章 他要吃的可是正餐,蛋糕奶昔什么的喂不饱他,他想吃肉,想吃韩拓炒的菜,煮的饭。 李未末突然很想给韩拓发信息,跟他说自己好饿,随即又被这个念头恶心到,——才分开两天,听上去就像在可怜巴巴的撒娇求安慰。 看人家多淡定,两天过去发过来的信息不超过五条,每条不超过十个字,有一次还是他主动。 “前面有一家酒吧,”开车的员工说,“24小时营业,要不我送先生去那里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有肉么?”李未末问。 “有牛排先生。” “可以。” 酒吧主要提供西餐,李未末点了一份牛排和意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半夜来酒吧,居然不喝酒吗?” 李未末循声望去,看到酒保前的吧台边还坐着一个女人,之前女人背对着他,光线太暗,李未末没有注意。 女人转过身来,李未末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是刚刚才在样片里看到过的,女明星,和这次的品牌代言人,陈蜜圆。 只不过,她现在的形象和视频里完全不一样。视频里的她人如其名,长相偏幼,容貌甜蜜粉润,被samuel的镜头加持,眉目更胜。在江边,绿荫下,围墙边,都是一副阳光明媚,青春美妙的少女模样。 而现在,陈蜜圆耷拉着眼皮靠在吧台边,长卷发起了毛,颈纹明显,下颌线也没有那么清晰,同李未末讲话的时候还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打了个酒嗝。 “问你话呢,”陈蜜圆见这个男人不吭声,端着酒杯从高凳上跳下来,走到李未末面前,“你怎么不喝酒?” 第52章 陈蜜圆走过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但表情还算正常,讲话咬字清晰,李未末看着陈蜜圆,分辨不出她现在是醉着,还是清醒。 李未末不讲话的时候脸很冷,陈蜜圆随即意识到对方是有脾气的,于是又放软了嗓音说:“问问你而已,这里就咱们两人,聊聊天不行嘛。” 陈蜜圆不请自来地在李未末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修剪精细的指甲扣着玻璃杯边缘,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李未末看出来这女明星是打算不依不饶了,开口回了句:“饿了,来吃东西。” 陈蜜圆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劝道:“这么晚别吃了,非常胖人的。” 服务员很快把李未末的牛排和意面上上来,铁板挨着牛排的部分滋滋冒油,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意面是奶油蘑菇酱料,料比面多,看上去非常厚重。 李未末不管陈蜜圆,直接用叉子卷了一大卷意面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开始切牛肉。 陈蜜圆顿时感觉喝进嘴里的酒没了味道,为了今天以及后面几天的拍摄,她每分每秒都在饿肚子,此时默默咽了好几口口水。 李未末在陈蜜圆面前大快朵颐,对方倏地站起身走开,就在李未末以为这女明星终于忍不了走了的时候,陈蜜圆又捧着一个小碟子回来了,依旧坐在他对面。 陈蜜圆把小碟子往李未末的方向推了推,低声说:“给我切一块儿你的牛肉。” “什么?”李未末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大声嚷嚷,”陈蜜圆显得有点慌张,催促道:“快点,给我切块牛肉。” 李未末放下刀叉,“想吃你不会自己点?” 陈蜜圆的眼睛瞪得失了比例,急吼吼地说:“我都等一晚上了,能点我早不点嘛?” 那样子仿佛李未末不给她牛肉吃,她就要把李未末给吃了。 李未末只好切了块儿大的放进她推过来的小碟子里,又切了一块儿,再要切第三块的时候,陈蜜圆制止了他。 “好了好了stop!够了。” 陈蜜圆把碟子拉回去,左顾右盼做贼一样,连餐具都不拿,直接用手捏着提起来送进嘴里,然后闭着眼一脸满足地细细咀嚼,很珍惜的模样。 李未末瞬间感觉自己对面坐的不是一位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而是一只披着人皮刚刚降落地球的外星生物。 陈蜜圆咽下嘴里的牛排,喝口酒缓了缓,又捏起第二块送进嘴里,一边嚼手指一边在李未末面前划拉,“你长这样子,人还怪不错的......” 李未末:“.........”我长什么样子? 两块牛肉下肚,陈蜜圆颇为满足地擦擦嘴。 被陈蜜圆这么一搞,李未末也饱了,放下刀叉,双臂抱在胸前。 “为了一口吃的,你等到现在?” 陈蜜圆看一眼吧台,说:“我跟经纪人保证说只来喝口酒,如果刷卡点单会被她知道。” 李未末觉得好笑,却也能理解,绝大部分演艺圈人士都在节食保持身材,被经纪人,助理和老板盯着不能长胖。 不过这个陈蜜圆守在酒吧要饭,也蛮与众不同的。 “我看到你从罗老板的房子里出来,”陈蜜圆不怀好意地笑着,“听说姓罗的不太好搞,不容易吧?” 李未末面无表情,“你试过?” 陈蜜圆“嘁”一声,眼珠不屑地朝上翻了下,又自嘲地说:“我这咖位,哪儿有那个资格。” 听她这么说,李未末想起之前翻陈琪给他的资料时看到过关于这个女明星的背景,原本是在商场买衣服的普通销售员,意外入镜一个客人给朋友拍的搞笑视频,因长相和对傻瓜客人的鄙视眼神引发一波讨论热度,接着星探找上门,然后就是在各种选秀、综艺、短剧里摸爬滚打,直到在一部刑侦剧中演一个为了维护早年犯过罪的母亲的女儿,而与警察勾心斗角,几次成功阻碍破案直到最后的反派角色一炮而红,接连签下几部影视剧和一些品牌代言,——这次的品牌方就是陈蜜圆手上名气最大,最值钱的一个。 第87章 陈蜜圆说自己的咖位不够格,但李未末直觉她只是不想而已。 可能性更大的理由是,罗豪忡的确看不上她,不是咖位的问题,是性别问题。 “不过你长得可真好看,进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活的洋娃娃走进来了,天生的吧,”陈蜜圆呆呆地摸自己的脸,带着点傻气哀叹,“不像我,得靠化妆,发型,后期,p图,精修,从几百张照片里千挑万选出来一张,才能放给粉丝看,还得当心p图的时候没忘了看后面的地板是不是歪的......” 李未末:“你跟一个陌生人讲这些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陈蜜圆浑不在意道:“一看你跟我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李未末:“.........”我什么赛道?能正常吃饭的赛道? 李未末叫服务员来结账,而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陈蜜圆仰头望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倒是有了视频里那种少女的天真和娇俏,“我不能买吃的,但可以请你喝酒啊。” “不用了。”李未末穿上外套,连再见也没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回酒店的路上收到韩拓发来的信息,说是钱峰通知他那伙人贩子已经抓到了,让韩拓有时间去公安局认人,如果可以的话,向法院提起公诉的时候希望韩拓可以来做证人。 这么重要的事不打电话发微信? 李未末一直觉得韩拓在自身和财产安全方面特别不上心,搬家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把行李丢在过道拉着李未末去医院,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没那个实力还去见义勇为。 李未末直接一个视频电话给韩拓打过去。 等了两秒,韩拓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叫他名字。 “末末?” 李未末原本边走边看手机,听到这一声停下脚步,把镜头对准自己的脸。 发现自己这边显示的是草坪竹林,韩拓疑惑地望着屏幕,李未末才发现自己没有切换镜头,照的是正前方。 李未末把镜头切到自己这边,这下他的脸,韩拓的脸都在屏幕上,就好像两个人现在在一起一样。 “末末。”韩拓又唤了一声,表情平常,但语气带着明显的亲昵,让李未末的思绪短暂飞回他们在大马路上靠着汽车热吻的那一晚...... “咳咳——”李未末咳嗽两声,将意识扯回来,问韩拓:“你刚说犯人抓到了,确定么?钱峰真跟你这么说?” “当然,警察还会撒谎么。”韩拓托着腮凑到镜头前,伸出手指在虚拟镜像的李未末脸蛋上戳了戳,“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两个人都已经被拘捕了。” “两个人?”李未末皱眉。“不应该至少有三个么?怎么会是两个人?” 一个负责吸引目标的女人,一个跑来制服目标的男人,还有一个......伺机给了韩拓一闷棍的人。 韩拓听到也是愣了一下,“难道是我听错了?没关系,明天我再问问钱峰。” 李未末无语,“这是你的事,危险的也是你,自己能不能上点心?” 韩拓答应着,忽然问李未末,“你去喝酒了?” 李未末摇头,“没有啊?” 他下意识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反应过来就算身上有酒味韩拓也闻不到,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发现酒店招牌就在他身后,应该是被韩拓看见了。 李未末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你说那个?我刚在里面吃了顿饭而已,他家牛排煎的还不错。” “哦,”韩拓说:“别去喝酒。”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李未末又想起蔡鹄宇那些瞎胡猜,以及刚刚陈蜜圆的明示,了然道:“你不会怕我喝醉了背着你在外面乱来吧?” 李未末轻嗤一声,“咱们可是定好对等条约的人,我去,你也可以去啊。” 镜头那边,韩拓沉默不语,脸色忽然有些阴郁。 只是顺嘴怼他之前那句“也去见别人”的玩笑话罢了,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会真的发生,毕竟要发生早发生了,但韩拓现在突然这样,摆明了就是对自己没有信任。 李未末顿时觉得没意思,淡声道:“放心,三年对我来说很快的,我还没有那么迫不及待跟别人玩一夜/情。” 十几年都过来了,三年算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韩拓抬起眼,看着屏幕里的李未末,“对身体不好,要喝也少喝一点,不要喝醉了。” 李未末心里仍膈应着韩拓交过女朋友的事,现下夜深人静,江面吹来的风穿过竹林掀起他的衣摆和头发,仿佛要将他的烦恼也一并吹走。 与韩拓隔着一个屏幕,许多话突然就憋不住了,虽然一直劝说自己不要再提,努力忘记,李未末还是脱口而出:“你跟女朋友好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后来会喜欢男的吗?” 李未末的眼神和语气里都含着言不由衷又控制不住的讽刺和醋意,装作自己没那么在乎,又勾着嘴角补了一句,“还是曾经互相光屁股过的发小呢。” 韩拓定定地看着李未末,视线仿佛有实质般透射过屏幕,看得李未末莫名有些不自在,好像他说错了什么话,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韩拓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没有女朋友。” 李未末愣住,紧接着又听到韩拓说。 “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 第53章 第88章 原本预想中韩拓的反应应该是默认,或者敷衍几句糊弄过去。 李未末没想到韩拓会矢口否认...... 简直没品! 做了就是做了,不承认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反而让本人看上去特别没担当。 恐怕电话那头的韩拓听不到他在鄙视,李未末把手机放低,以高高在上俯视的角度冲摄像头声音很响地冷哼一声。 韩拓有些无奈地将手机举高,好与视线水平,对着李未末的下巴说:“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我有没有过女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未末说:“不是有照片吗。” “照片?”韩拓问:“你说我的照片?” 李未末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露怯的话——这不是在告诉韩拓,他俩闹掰之后自己还关注着他么。 收到韩拓在大学风光无两美人在侧的照片后李未末就切断了一切关于这人的消息来源,后续他也没有再参与过任何关于韩拓的话题,当这个人已经彻底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那张照片是李未末本以为,会是最后一张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线索——虽然是单方面的。 那次告白之后,李未末变得坦然许多,他原本就不是个唧唧歪歪的性格,只是在面对韩拓时,才会瞻前顾后,拿不起,也放不下。 事到如今,连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在暗恋你这种事都讲出来了,除了真正不能说的,其余的还要在韩拓面前隐瞒似乎已无太大意义,何苦还要勉强自己故作无事的样子。 这么想着,李未末胸口忽然涌起一阵酸楚,仿佛自己是孤零零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韩拓就是又立战功又娶公主的负心汉薛平贵,本来两人要是此生再无瓜葛李未末便不会计较这些,但既然对方向他表过白,立了约,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三年,旧历史的这一页就算要揭过去,李未末也想一字一句看明白了再做决定。 一阵风吹过,风力有些大,草屑裹挟着凉意从李未末松散的领口和衣摆吹进去,他觉得鼻子痒痒,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大喷嚏,用手捏了捏鼻翼。 上海十月初的天虽然还没有开始大降温,但气候时冷时热很不稳定,经常白天还日朗云淡,晚上又刮起大风,后半夜又突然下起小雨气温升高,紧跟着第二天一整天都又闷又湿,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潮乎乎的气味。 李未末单手裹紧外套,把衣领竖起来,韩拓听见他打喷嚏,在电话那头说:“不要待在外面了,你先回房间再说。” 李未末被那阵风吹的有点冷,但他急于知道韩拓那句“没有女朋友,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的真正含义,便站着一动没动,用冷漠却坚定的神态明白告诉韩拓他现在要一个答案。 哪怕就算韩拓一拍脑门说自己不小心忘了,忘记还有过一个女朋友这件事,也好过他为了哄自己而有意撒谎和隐瞒。 屏幕里,韩拓的表情夹杂着心疼和一点无奈,好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偏偏就拿李未末没办法,他的嘴唇动了动,刚张开一条缝隙,突然又抿紧了,神情变得有些困惑,更多的则是警惕。李未末看到韩拓的脸在屏幕中放大,那是韩拓把脸凑近了手机。 “末末,”韩拓的视线落在李未末的身后,语气不太肯定地慢慢说道:“你背后好像趴着一个女人......” 这一句让李未末瞬间头皮发麻,瞳孔倏地颤抖了两下,周身飘过的阵阵凉风此刻皆成了阴风。 李未末下意识想拔腿就跑,人类基因中好奇的本能却控制了他的双脚,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脑袋已经朝身后转了过去。 没有人。 身后只有那家夜间酒吧透出的微弱光亮。 李未末视线缓缓下移,看到自己身后十几米远的石子路上,乱七八糟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东西。 李未末高高提起的心脏被拉到了喉咙口,一时间竟想不出是鬼更可怕,还是死人问题更大。 李未末蹲下身在旁边草丛里摸到一块石头,朝着地上那东西丢了过去。 “哎呀——” 地上那东西蠕动起来,露出头发底下的半张脸,“哪个混蛋砸我?狗仔敢砸女明星,想造反啊——” 李未末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拿起手机对韩拓说:“你讲话能不能讲清楚,是我背后的地上趴着一个女人,不是趴在我背后,先不跟你说了,挂了。” 李未末切了视频,走到陈蜜圆身边蹲下,用手机戳了戳对方的肩胛骨,“喂女明星,你还起得来么?” 陈蜜圆抬起一颗脑袋,“漂亮哥哥扶我一把——” “喂,我是住362室的客人,陈小姐在酒吧门口这条小路上摔倒了,麻烦你们派车和人来把她送回去。” “......对,就是那个陈小姐。” “好,麻烦快点。” 跟前台讲清楚,李未末收起手机,对陈蜜圆说:“你再趴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说着直起身就要走。 陈蜜圆没想到这人这么不怜香惜玉,女明星绊倒了都不带扶的,反而一副避之如蛇蝎的嫌麻烦样子。 陈蜜圆抬起一只手抓住李未末的脚踝,嚷道:“不扶就算了,你居然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再怎么样也该等酒店的人来了你再走吧,有没有公德心啊!” 李未末低头看过去,陈蜜圆趴在地上扒住他脚踝的姿态实在很像电影里的丧尸。他不禁在想,为什么自己身边总是出现这种奇奇怪怪,脑垂体上下颠倒的人,蔡鹄宇这样,陈琪这样,陈蜜圆这样,罗豪忡也有点,就连韩拓都...... 第89章 说到韩拓,李未末差点忘记之前他们还有非常重要的问题没解决,他不悦地又看了陈蜜圆一眼——真是麻烦的女明星。 陈蜜圆死死扒着李未末的脚腕,扯也扯不开,迈也迈不动,李未末又不能用脚去踹她,只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在一旁刷手机。 一个站着一个趴着,这场景和关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诡异。 陈蜜圆喊李未末:“大漂亮,你帮我看一下,我脸上有没有破相。” 李未末面无表情地俯视陈蜜圆,“你叫我什么?” “.........” 陈蜜圆默了一瞬,不情不愿地改口,“好人,帮忙看下我脸蛋子有没有事 。” 如果因为脸上的伤口影响了明天的拍摄,经纪人一定会杀了她。 李未末对陈蜜圆还不至于完全的置之不理,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在陈蜜圆脸上绕了一圈,关了手电筒,说:“没看到明显伤口,就是沾了很多灰,你摔倒的时候脸蹭地滑行了一段吗?” 陈蜜圆:“.........” 陈蜜圆:“我谢谢你,我脸上的那是粉底,只是现在脱妆了而已。” 说话间酒店工作人员很快赶到了,他们看到两人的状态也是一愣,但依然保持专业没有说一句话,连眼珠也没有多动一下——哪怕心里的八卦已经足够写满一整面娱乐版面。 然而他们面部肌肉的细微不自然还是被趴在地上的陈蜜圆看得清清楚楚,她对那些工作人员态度十分诚恳地说:“如果有关于今天晚上的流言蜚语出现在任何一个公共平台,我是不在乎的,但我的经纪人可能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知道嘛?” 几个工作人员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酒店医生小心翼翼地扶着陈蜜圆坐起来,询问她哪里疼,检查她的伤势。 他们带来的设备挺全面,除了担架,夹板,急救箱和药包,还有除颤仪,电动吸引器和小型制氧机。 李未末一开始没有擅自去扶陈蜜圆,也是考虑到移动可能会对伤处造成不利影响。 不过这些仪器最终一个也没用上,医生诊断陈蜜圆只是膝盖擦破了点皮,血都没有流多少。 不过同行而来的值班经理仍然有些忐忑,毕竟陈蜜圆是在酒店的地界上摔了跤,又处于十分重要的拍摄阶段,如果真计较起来对方说是酒店外的路面不平或者清扫不到位,存在安全隐患,很可能不仅要赔钱,还损害酒店声誉。 陈蜜圆的膝盖消了毒贴上创可贴,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对围成一圈严阵以待的酒店员工爽快道:“大伙儿都散了吧散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都别跟着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然后又转过身叫李未末,“漂亮好人——” 然而茫茫草坪竹林,哪里还有李未末的影子。 韩拓等了半天没等到李未末再次发起视频邀请,他没有贸然打过去,留时间给李未末处理完他那边的事。 等待的过程中韩拓一直在想照片的事,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李未末指的到底是哪张照片。 李未末提到女朋友,那至少应该是他和女人的合照。和韩拓有关系的女性不多,能一起拍合照的更是少之又少。 韩拓在脑海中慢慢搜寻,用排除法一个一个回想。 他妈叶彤李未末是见过的,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有两位大学时期的女教授,一位曾担任过他的导师,一位则是他的实验资金申请担保人。然而这两位年纪都不轻了,韩拓不觉得与他们的合影会让李未末看了以为自己在谈老少恋。 剩下一些出现在群体照中,然而大部分时候韩拓都是跟男的站在一起。 韩拓没有在社交平台发个人照片的喜好,加之两人之前断了联系,他的那张合影照应该是李未末通过某个外界渠道看到的。 韩拓忽然想到什么,打开电脑,往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个网址。 第54章 李未末在大堂门口碰见西装男,对方正一边系扣子一边急匆匆往外走,看见李未末点了下头便闪身而过。估计是酒店经理把陈蜜圆摔跤的事情告诉了他,西装男怕耽误拍摄进度,赶着去看女明星伤到什么程度了。 西装男偶尔会同李未末在微信上客气寒暄两句,资料也由他经手,李未末张开嘴,本想告知他陈蜜圆只是蹭破了膝盖而已,但对方已匆匆下了台阶,坐上酒店的代步车。 算了,李未末想,还是事不关己不提为好,不然免不得要被人猜测一番怎么碰见的陈蜜圆,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vip尊享客房区,然后就会牵扯出他去了罗豪忡的房子。——虽然李未末并不在意闲言碎语,解释起来也很麻烦,人家还不一定信,但总把他和罗豪忡牵扯在一块儿,同样让他心烦。 从这两天来看,罗豪忡的存在的确让他在工作上方便了许多,也因为有了他的庇护,李未末可以自由行事,不用跟任何人交涉,但一想到这或许就是罗豪忡联合陈琪给他搞出来的事,李未末又不太想感激这个人了。 李未末用房卡刷开电梯,兜里的手机“滴滴”两声,他拿出来一看,是韩拓发来信息,一条图片一条文字。 李未末解开锁屏,那张庆功宴的照片时隔多年再一次呈现在他眼前。 后面跟着韩拓的询问,“你说的是这张照片吗?” 电梯里信号不好,到了楼层李未末走出电梯,就着韩拓的对话框发起视频邀请。 第90章 “你终于想起来自己有过女朋友这件事了吗?”一接通李未末就开口说道,找到自己的房间号,开门进去反锁,走到落地窗边的小沙发坐下,窗外湖面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照明灯看上去就像萤火虫一样,远处江面偶尔闪过一道长灯,那是船只开过长江入海口。 韩拓说:“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 韩拓顿了顿,又说:“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李未末不说话,眼睛看着窗外,显然并不打算相信。 韩拓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电脑屏幕,让李未末把脑袋扭过来看一看。 韩拓一只手滑动鼠标,一张张照片从左到右匀速在屏幕上掠过,李未末看到了那场大学庆功宴所有的现场照片。 “这些照片基本包含了那天所有与会人员,”韩拓边操作鼠标边说,到有自己出镜的照片,就点开大图给李未末看,“这是跟我一个寝室的同学,左边这位爷爷是英国人,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但英文却讲得不怎么样。后边这位篮球打得很好,偶像是乔丹和姚明,要从他手里抢到球需要多花些心思和技巧,他很爱干净,每天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洗袜子。” “还有右边这个,”韩拓指着一位站在他左手边,戴着眼镜穿白衬衣,面容斯文的男生,介绍道:“他的男朋友当时在美国读书,所以他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美国,两人现在已经领证结婚了。” “这位是我的课题教授和担保人,”韩拓停在一张合照上。画面里身穿中式旗袍围着披肩的女人眼神坚毅清澈,看上去颇有智慧和风骨,“前期实验缺乏资金支持,因为环境工程技术比较难产生实际利润,她帮了我很大忙。” 李未末一只手撑着下颌,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听韩拓给他介绍照片上,大学里与他有关的各种人物。 终于,再又一次点击后,终于轮到了那张挽臂合照。 “这位是我同系的同学,后来转去了设计,”韩拓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用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口吻和语速,“她的父亲与我爸妈有生意往来,但不深,大学之前并不认识,那次的庆功宴是舞会性质,大家都会带一个舞伴,她来问我可不可以带她一起去,当时我还没有人选,她又跟我同系,就答应了。” 一直没怎么动过的李未末掀了下眼皮——墨色西装和玫红色长裙,低调沉稳中就应该有那一抹明艳,自欺欺人没有意义,并不会让自己好过一点,过了这么多年再看,李未末依旧觉得他们十分般配。 李未末的视线从屏幕上微微移开,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起球的米色连帽衫和浅咖色长裤上的折痕,突然搞不懂韩拓,特别是罗豪忡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李未末有自知之明,客观来讲,不论是家境,还是个人能力,跟他最般配,在一起最自在的,非蔡大眼儿莫属。 可惜蔡鹄宇毕业后男友不断,成了李未末心目中的玩咖,看不上他了。 韩拓没有停顿地继续往下说:“庆功宴结束后她向我表示了好感,问我有没有机会在一起,我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在一起。” 李未末挨着脸颊的手指颤动了两下,他放下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握紧了。 韩拓说:“她问我喜欢了多久,那个人知道吗?我说他不知道,喜欢了......也许两年,也许二十年,未来也可能五十年,六十年,八十年......” 李未末不清楚这段对话是真的发生过,还是韩拓临场发挥,但哪怕是假的,听到韩拓说他可能很早就喜欢上自己,只是没有分辨出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而将来也会一直喜欢自己。李未末的心底没出息地被涌现而出的柔情铺满,将之前那股酸楚冲淡了七七八八。 “可能是觉得我太怂,只会暗恋,连对喜欢的人都没有勇气表白,让她觉得反差太大,有些幻灭。”韩拓耸耸肩,说:“总之这位同学很轻松地接受了我的拒绝,然后没多久我就看到她和男朋友一起走在校园里。” 韩拓说完就滑动鼠标到下一张,表情从始至终都是自然和随意的,仿佛只是顺嘴一提那段因为李未末才想起来的陈年往事。而那张让李未末曾经心神动荡的照片,对韩拓来说只是其中最无足轻重的一张,完全没有与教授和研究伙伴的合影来得印象深刻。 “然后这位,他是我大二暑假实习的时候一个机构团队的同事,是个非常严谨,有责任心的人,能够静下心来搞研究,跟他相比我有时候还是浮躁了些,后来他也如愿以偿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工作上偶尔有想不明白的技术问题,我也会同他讨论,有一次......” 李未末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他其实并不是在向自己解释那张照片,继而澄清自己没有交过女朋友这件事,或者说不是专门为了这个目的,而是在通过这些照片,告诉李未末他大学六年的经历,认识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 仿佛在很努力的,去弥补他们失去联系,不在一起的那段空白时光。 “基本上大学和研究所还有印象的就是这些人,”照片看至最后一张,韩拓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毕业后在香港工作了几年,又在深圳工作了几年,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李未末摇摇头,声音很轻地说:“可以了......” 第91章 不是李未末对韩拓的经历不感兴趣,他在韩拓讲述的时候不止一次走神。 韩拓在用行动表明,他在自己面前可以没有秘密。但李未末有,他也知道韩拓最想知道什么。 默了一阵,李未末看向韩拓,说:“如果我们在一起,条件是永远不提过去的事,你介意吗?” 韩拓的大拇指在屏幕上李未末的嘴唇边缘处摩挲,很奇怪的,指尖的触感柔软,细腻,带着一点点干燥。亲上去很甜,却总有些若有似无的苦涩。 韩拓说:“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你能放下吗?” 李未末神情怔忪。 那一刻,他差点要觉得韩拓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算了,”李未末暂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看了眼时间,对韩拓说:“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韩拓没有强迫他,听话地在床上躺下,拉过被子,把手机竖着放在枕头边,侧过头问李未末:“方便陪到我睡着么?” 李未末从沙发起来,合衣趴在床上,学着韩拓的样子把手机靠在枕头边,脑袋枕着手背,与韩拓隔着一个屏幕的距离“同床而眠”。 见韩拓还大睁着一双眼睛看他,李未末催促道:“睡觉还要人陪的幼稚鬼,快闭眼。” 韩拓说:“睡前还想再跟你说一句话。” 李未末以为韩拓又要说什么“我爱你,我喜欢你,”或者“我xx了”那种直白,或不堪入耳的话,手比脑子快的连忙捂住了耳朵,警惕地看着对方。 然而韩拓却仰头看向天花板,有些感慨地说:“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年你不理我,完全把我当陌生人,却同别人有说有笑,我不甘心,对你生出怨气,以为如果你知道我要离开上海,至少一定会来挽留......” 韩拓没有再说下去,彼此都知道最后的结果。 “后来的每一天,大概都是对我同你赌气而离开的惩罚。” 韩拓闭上眼睛,仿佛梦呓一般。 “小末哥哥,这十年,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蔡鹄宇:听我说谢谢你大爷! 第55章 趴着睡的后果就是醒来的时候半边脸都是麻的,李未末不敢起得太猛,慢慢抬起头,让被压麻的脸部肌肉放松一下。 房间陷入虚空般的寂静,唯有一盏角灯和窗外的星点亮光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照射进来,李未末想起睡前他还看着韩拓的脸,手惯性朝身侧摸去,摸到了泛着凉意的光滑的床单。 李未末清醒过来,想起韩拓此时应该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家里,没有躺在他身边。 借着光亮,李未末的视线搜寻着自己的手机,拿起来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他爬到床头,把数据线插上。 酒店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李未末睡了一个多小时,胸口发闷,有些类似午觉睡得过久那种头晕反胃的症状,也可能纯粹是因为他趴了太久。 不知道他和韩拓最后到底谁先睡着,李未末从旁边捞过来一个靠枕抱着,双眼没有落点的发着呆,睡前讲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录音带一样在耳边重新清晰的想起,到韩拓说这十年他很想他那一句时,李未末把脸埋进靠枕里。 以往十年身边没有这个人,也并不觉得漫长难熬,现在只是两天没有在一起,李未末就觉得有些烦闷。 脑袋里仿佛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骂他没出息,一个小人儿批评他太纠结。 趁两小人大战地难舍难分之际,李未末凭着一股发自本能的冲动,脚蹬床单爬到床头,拿起手机一通劈里啪啦输入:我们在一起吧!别管什么三年不三年的了,现在就在一起。我同意了! 一点击发送键李未末就反扣住手机屏幕,揉了把头发,盘腿坐在床上紧张的呼吸。 韩拓大概现在还睡着,等他起来看到估计也要到早上七八点了,李未末开始后悔自己发早了,还有好几个小时好熬,但又怕等到早上再发,自己又东想西想,消磨没了那股冲劲儿。 然而没过五分钟,李未末的手机发出“滴”的一声,在寂静的空间分外响亮,他在裤腿上蹭了一下已经有些汗湿的手心,翻开手机。 [李先生,这是发给我的吗?还是您发错人了?] 李未末一愣,视线往屏幕上方移动,惊悚地看见西装男的头像出现在对话框上。 他居然慌忙中把那句话发给了西装男! 由于这段时间西装男是李未末的主要联系人,相关资料和变动消息也都由这个人发给他,所以李未末就把与西装男的对话框暂时置顶,再加上他给西装男备注的是品牌名,跟韩拓一样都是字母,才在紧张的状态下错把消息发给别人。 另一间房里,西装男头上挂着眼罩也正纳闷呢,作为这次拍摄的主要协调人,他负责所有人员调动和场地安排,每天忙得要死不说,还要兼顾那几个得罪不起的重要人物提出的要求,手机根本不敢没电或放静音。晚上听说陈蜜圆摔伤了,他厕所上到一半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幸好没出大事。回到酒店躺床上睡了没一会儿,又突然收到这样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李先生】【备注:搭罗老板车的人,不可轻视】:我们在一起吧!别管什么三年不三年的了,现在就在一起。我同意了! 看着那条深夜来信,结合备注,西装男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第92章 那头李未末试图撤回信息,无奈早已过了撤回时限,只能硬着头皮再发信息解释。 【李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和朋友开玩笑不小心发错了,已经过了时间无法撤回,打扰你休息了,真的很抱歉。 西装男的回复很快传过来:了解了解,没关系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李未末一口气松到一半,对方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祝你们幸福。撒花jpg. 李未末:“.........” 李未末不愿意去想西装男嘴里的“们”指的是哪一位,反正铁定不是韩拓。 越描越黑,李未末懒得再解释,他只有种深深的疲惫,无力把同样的信息再给韩拓发一遍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有人砰砰来敲李未末的门,李未末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发现是西装男,又发现对方看着他的表情较之前有所不同,笑容里隐隐透出一股谄媚。李未末很想纠正西装男的思想,告诉对方不管你在想什么猜测什么,事实都是错误的。 李未末不知该从何解释,只能借着歉意又强调了一遍:“昨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朋友经常喜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别当真。” “理解理解,”西装男频频点头,“我懂。” 李未末:不,我觉得你没有懂...... 西装男来找李未末是邀请他晚上去拍摄现场看看,今天samuel把主要拍摄时间放在了晚上,以营造不同的氛围和效果,地点就在距离酒店不远的江滩上,让李未末如果有兴趣可以坐他们的车一起去,六点半酒店大堂集合。 “我看罗老板的司机中午把车开走了。”西装男贴心地补上一句。 李未末有点头疼,但要硬说自己跟罗豪忡不认识又显得欲盖弥彰,他装作没听见后面那句,对西装男道谢,说六点半和他们一起出发。 西装男走了,李未末关上门,想到前一天他还没有权限查看当天所有录制内容,过了一个晚上就可以直接跑现场了,再次感慨高资阶级在普通老百姓人群里的好用。 反正第一天就利用了罗豪忡,别人有什么误会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李未末索性想,既然罗老板的身份这么好用,那这段时间就托他的福处理工作吧,反正自己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品牌方的人就算私下悉悉索索八卦两句,也不敢把罗豪忡的绯闻拿到外面乱传。 李未末把桌上的笔和本子收到随身的背包里,准备晚上去现场边做笔记边构思,然后拎上背包去自助餐厅吃饭。 李未末到的早,迅速选好吃的端着餐盘坐到一个被甜点吧台遮住的角落位置,这样可以避免和其他品牌方的工作人员碰面。 吃饭的时候李未末禁不住想象,如果昨天晚上没有发错人,韩拓看到他的信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会开心吗? 还是有别的顾虑? 东想西想,李未末终究没能把类似含义的话发给韩拓,只打了句:还有四天。 韩拓很聪明,也许能从这简短的四个字中看出他也在思念他。 提前十分钟到酒店大堂,李未末和西装男接上头,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大堂里除了西装男,另外只有别着胸牌的一男一女,看胸牌上的职称也是品牌方那边的,并不是李未末预想中,那一群坐大巴车的男男女女。 泊车员把车开到门口,那是一辆小型suv,看上去应该是西装男自己的车,或者公司给他配的车。 西装男招呼众人上车,和另外一名男员工分别上了驾驶和副驾驶位,李未末则和那名女员工坐在后排。 车上,西装男边开车边和男员工小声交流工作安排,李未末旁边的女员工看了李未末一眼,似乎在相当艰难地考虑是不是应该找个话题破冰。 李未末把背包扯到胸前抱住,靠在椅背上摆出一个准备休息的姿势,对那名纠结的女员工说:“说不定晚上要拍一个大夜,我先眯一会儿。” i人女员工如蒙大赦,腼腆地看着李未末说好的。 西装男把车开到江滩边的停车场,李未末下了车,看到往常这个时候黑漆麻乌的江滩现在一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原来大巴上的那群人早就提前到了现场,要不是车上除了他还有其他两名员工,李未末都要开始怀疑西装男狗腿到专门开车送他一趟。 从一旁的水泥台阶下去,李未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折叠椅上的外国摄影师samuel,被几个估计应该是品牌方请来的流量网红up主围在中间,看上去是个颇为严肃的人,李未末看了这么久,都没见他的嘴巴动过,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监视器。 镜头里,陈蜜圆立在江滩中央,前方,左边和右上各架着一台摄像机,旁边还有两位工作人员半蹲着,举着白板给她打光。 陈蜜圆穿着一件上面开叉到肚脐,下面也快开叉到肚脐的丝质浅金露臂连衣裙,面容与昨晚酒吧里那个跟陌生客人要肉吃,平地摔跤的女酒鬼判若两人。也不再是娇俏明媚的甜蜜少女气质,踮着双脚踩在碎石嶙峋的滩地上,模样既高傲,又带着浅浅的忧郁感。 因为samuel一直盯着监视器不讲话,也不喊ok,陈蜜圆只能保持姿势不变,身体更不能出现明显的颤抖。 美则美矣,辛苦也是真辛苦,李未末不知道陈蜜圆这样光着脚撑了多久,只是看得他忍不住又把衣领拉高了些挡住下巴,以抵御从江面上源源不断刮来的冷风。 第93章 第56章 “这个光不对,”又过了几分钟,samuel终于开口,这个白人一只手在面前比划,蹙眉道:“没有流动的波浪的感觉。” samuel老家瑞士,讲一口意大利口音的英语,有的up主听懂了,有的没有,李未末看到他们都朝samuel左手边的一个男人看过去,似乎在等待他的解答。 那个男人很快站起来,走到陈蜜圆附近让打光和举白板的人变动位置,又指挥摄像助理该如何走位——专业,却姿态傲慢,仿佛吩咐自家长工一般。 做完这些,男人回头去看samuel,对方点了下头,那人转回来对陈蜜圆说:“跑,看到那边的红色护栏没有,要快速的,一直跑过去不要停。” 听到这句话李未末微微皱起眉,他低头看了眼脚下。 这里的江滩处于完全原生态的状态,滩涂表面布满泥土、沙砾、甚至边角锐利的石头,并非那种人工打磨过的鹅卵石。李未末穿着球鞋踩在上面尚且都觉得硌脚,要仔细走路避免崴到脚,现在他们要让陈蜜圆穿着这样的裙子,光着脚在上面跑步? 李未末以为陈蜜圆会拒绝,或者至少会表现出不高兴和抗拒,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陈蜜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秒,便拎起裙摆朝男人指示的方向迈开腿跑去。 李未末看着,觉得自己脚底板都开始疼了。 “stop! stop! stop!” 在陈蜜圆刚跑了一两米远的时候,男人极不耐烦地喊停,斥责她道:“你自己要不要来看看你跑成什么样子?歪歪扭扭的上的了镜头吗?选秀跑穴出来的就是不专业!” 李未末抱着笔记本站在离导演不远的地方,男人骂完陈蜜圆朝samuel走过来,快靠近的时候李未末听见他骂了一句:“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东西!贱货。”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除了samuel听不太懂中文,其余包括李未末和其他几个up主都听见了,那些人脸上浮现出各种表情,面面相觑。 samuel同那人讲了几句,男人点头,起身冲两米开外的陈蜜圆喊:“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李未末合上本子,打量着那个身形干瘦的男人——很明显,对方是在刁难,或者说故意欺负陈蜜圆,不提前说清楚要求,就等着对方犯错再借机发作。 陈蜜圆提着裙摆走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已经见惯了这种操作,甚至在她走回来瞥见李未末时,还抿嘴冲他眨了下眼。 看不出来,她不着四六,却这么能忍...... 李未末在心中腹诽,要是他的话非得跳起来同那人对骂,一点不能忍。还好他对当明星毫无兴趣,不然可能会为娱乐版面天天贡献新闻。 陈蜜圆拎起裙摆再次跑动起来。 “停停停停停!” 跑出一段距离,男人再次冲陈蜜圆吼叫。 “跑直线会不会?听不懂人话是吗!?跑的歪七扭八的摄像怎么跟?重来!” 之后的借口大同小异,要么跑歪了,要么风向不对,不然就是裙子挡住腿,再就是表情僵硬摆个脸给谁看,打光没及时接上也得回来重跑,就这样陈蜜圆来回跑了十二三趟,samuel那边总算喊了ok,不止陈蜜圆,连坐在samuel旁边几乎没有发言权的up主们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期间李未末看了眼手机,消息栏里韩拓只回了个数字“1”,李未末盯着看了一阵,没明白这个1是什么意思,估计是韩拓表示自己收到了,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陈蜜圆的助理赶紧上前,把厚外套给陈蜜圆披上,扶着她到折叠椅休息,李未末走过去的时候陈蜜圆刚好抬起腿查看自己的脚,李未末看到她的脚底板沾满泥沙和碎石粒,其中隐隐好像还混合着暗红色的血迹。 陈蜜圆发觉李未末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让他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自己和助理一起清理双脚。 陈蜜圆的助理是个刚入职场,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蹲在陈蜜圆身前用沾了水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脚上沾的沙石拨拉下来,毕竟年轻,嘴里停不下抱怨。 “我还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家伙,仗着自己手上有点小权就这么欺负人!”小助理抬头看向陈蜜圆,满眼愤慨,“圆圆姐,我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洪经纪?” 陈蜜圆一边握着脚腕慢慢转动放松,一边笑她的小助理,“跑了几圈就哭着告状,你觉得洪经纪是吃这套的人?” 小助理想起洪经纪软硬不吃的为人,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洪庆眉是陈蜜圆的经纪人,今天有事不在现场,她与陈蜜圆以及助理,私人化妆师和司机住在后面的独立小楼里,除了负责协调的西装男,几乎不与与住酒店前面的普通员工来往,李未末没见过洪庆眉真人,但在西装男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她的照片,照片里洪庆眉穿着严谨的职业装,四十多岁,女生男相,看面相有点凶,其实不太像在娱乐圈混的人,倒有点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难怪陈蜜圆偷吃东西也不敢让经纪人知道。 听说有的娱乐公司会给刚火起来的新人配一个资历老且性格强硬的经纪人,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刚有点小名气的明星飘了,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同时也是让这些经纪人教化他们,让公司旗下的明星乖乖听话。 陈蜜圆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原来只能在各种中低端综艺节目和选秀组里凑个人头,偶尔接到一部戏不是演小配角就是酱油反派,就算因为长相获得观众一时的关注,也是剧火人不火,阅后即忘。磋磨了好几年,凭着一部剧,还是演反派,总算真正走入了大众和资方的视野。 第94章 说起那部国产悬疑刑侦剧,没事的时候李未末找出来看了,成本不高,画面和服化道都普普通通,很像任务剧。最终能火一方面是编剧给力,剧情紧凑有逻辑,每个人物不论正方反方,主角配角都有血有肉不悬浮,警方不强行降智,结局也不搞包饺子,悬疑气氛足,引人回味。 另一方面就是演员过关,除了陈蜜圆这样岌岌无名,年岁多却资历浅见识少的新人演员,就是一些早过了黄金年龄的老影视人。这两种人拍戏的普遍心态就是:接到电话,有活儿干了?马上进组。只当拿了工资好好做完一份工作,什么炒作,撕番,艳压,粉圈统统不存在,既没心思,也无价值去搞,就是听导演,听编剧的话乖乖拍完完了。 不过也可以看出,资方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部剧上花费多少投入,连个插播广告都没有,片酬可想而知的正常(正常约等于很低),能火纯属意料之外的之外。也许现在的观众看多了流量抠图,市场品味也开始变得难以捉摸了。 一部剧播出来后反响如何,是火是扑,还是勉强达标,原因多少有迹可循。但演的人在戏外能不能火,则带了许多玄学在里面,不然网上说黑红也是红,不怕人黑,就怕没人讨论。 就李未末作为一个长年国内外看片的观众的角度来看,陈蜜圆在那部剧里的演技算不上多精湛,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比较真实。尤其是上初中时第一次得知她母亲犯过事,合力将有所察觉的房东在洗菜盆中溺死,以及后来被警察发现辍学带母亲跑路这两场戏,陈蜜圆褪去平时给观众留下的那种粉润幼态的印象,演出了一个将慌乱压制在孤注一掷下面,眼神单纯中透露着狠厉的少女形象。 李未末想这些的时候,陈蜜圆和助理已经弄干净了脚,脚底被碎石划拉出几道血口子,还好不算严重,用酒精棉消毒过后贴上创可贴。 小助理从椅子旁边的收纳箱中抱出一个保温桶,打开来让陈蜜圆喝,陈蜜圆抱着桶看了眼,递到李未末面前,客气道:“请你喝两口?” 李未末低头一瞧,白水里漂着青菜叶子和切块胡萝卜,里面还有一大团深绿色的,不知是海藻还是什么的东西,汤面上漂着几点油花都能数的清。 李未末谢绝:“不用了,你留着喝吧。”他突然就体会到了蔡鹄宇那日的心情。 陈蜜圆收回桶,李未末瞧着她一口接一口吃那没味道的汤菜,估计也是饿坏了,桶里冒出的热气薰红了她被海风吹白的脸,当然也可能是掉粉的缘故。想起那晚陈蜜圆在酒吧守着要肉吃的场景,李未末扯了下背包带子,说:“我包里还有个从酒店拿的火腿可颂你要吗?” 这时有几个扛着器械准备收工的师傅和登记物品的职员走过,陈蜜圆摇头,果断拒绝了李未末的offer,直言道:“我不吃糖油混合物。” 李未末的目光随着那些人行走的路径移动,收回来的时候与samuel身边那人的视线撞上,男人朝着陈蜜圆和李未末的方向看过来,嘴巴动了动,吐出一个词。 距离太远李未末听不到,但看口型是一个专骂女性,鄙夷下流的词汇。 “别理他,”陈蜜圆在旁边说,她碰了碰李未末的胳膊,“快点。” “什么快点?”李未末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有面包吗?”陈蜜圆的表情很急切,“快点给我呀!” 第57章 “快点拿出来呀。”陈蜜圆睁大一双粘着假睫毛,戴着灰蓝色美瞳的眼睛blingbling地看着李未末催促。 李未末无语,把背包移到身前给女明星掏面包,这本来是他预备给自己晚上在现场饿了垫肚子的,现在给了别人,只能怪他一时心软说漏嘴。 “还有猪肉铺和小麻花,还有巧克力——”陈蜜圆眼尖发现李未末包里还藏了其他私货,一点不客气地把头伸过来拉他背包边缘,背包口大大敞开,里面装的东西一目了然。 “啪!”李未末也毫不留情地打开陈蜜圆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捂住自己的包,冷声说:“别乱翻。” 陈蜜圆“哦”一声,收回脖子坐好了,悻悻地说:“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我让你跟我一起,我们分着吃。” 李未末心说这本来就是我带的好吗,但又觉得跟一个女生计较这些实在有够无聊,便拿出可颂递过去,再把其他吃的通通倒在前面的小折叠桌上。 可颂装在保鲜袋里,此时已经凉透了,造型也不好看,被压成一个扁长条,夹在里面的鸡蛋火腿内馅也漏出来一些在袋子里,但陈蜜圆完全不嫌弃,撕开袋子直接开啃,连掉出来的渣渣都仔细吸干净了。 李未末没放过她,说:“你不是不吃糖油混合物吗?” 咀嚼面包的时候陈蜜圆撕开一包牛肉干倒进嘴里,满嘴食物毫无女明星形象,含混地对李未末说:“唔——你不知道唔——那些人得防着,不知道里面哪一个就是洪庆眉的眼线——回头给她打小报告唔唔我就惨了——” 李未末觉得诡异又好笑,“你经纪人还找人监视你吃东西?” “是啊,”陈蜜圆吃得急了,差点噎到,连忙就着喝了一口水煮菜汤,抹了抹嘴说:“她要是知道我背着她偷吃这些东西,非得骂死我不可,再无视你冷暴力个一星期,那感觉,听以前她带过的前辈说,就跟被封杀了差不多......” 第95章 李未末瞥了正收拾东西的小助理一眼,陈蜜圆咽下一口食物,摆摆手说:“她没关系的,自己人。” “你每天饿成这样,”李未末不解,“不打算跟公司申请换个经纪人?” “漂亮少爷......”这次换陈蜜圆无语了,“你以为这山的老虎咬人,那山的就不咬了?” 陈蜜圆眼大肚子小,这么长时间节食下来,胃口已经被折磨小了,吃了一个巴掌大的可颂,两包牛肉干和小半桶蔬菜汤就饱了,但还是嘴巴馋,拿了一板巧克力慢慢吮着。 就这么点食物,陈蜜圆被拍照服裹紧的小肚子也微微凸显了出来,勒的她难受,索性直接手伸到背后拉下一半拉链,李未末只当没看见。 “洪庆眉算不错了,”陈蜜圆咬着巧克力说,“至少她不会逼手下的艺人去给老板陪酒,用开房换资源。脾气虽然大了些,但为人还算讲道理。我以前在商场卖衣服的店铺管事和客人更奇葩,你会没搞清楚状况呢,一杯奶茶就呼头上了......” 李未末回忆起让陈蜜圆歪打正着进入娱乐圈的那条小视频,那个因此而火起来的藏在暗处对客人鄙夷的眼神,感觉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不过陈蜜圆表示自己不接受潜规则反而有些出乎李未末的设想,倒不是李未末瞧不起陈蜜圆,娱乐圈中有清流不假,但事实就是大部分人,而且是绝大部分,都很难抗拒用一两晚便换来收益可能上千万的回报。 况且那晚在酒吧,陈蜜圆猜测李未末和罗豪忡关系时说的话,姿态老道,让李未末误以为她比较习惯这些事情。 看人果然还是不能完全依靠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 陈蜜圆见李未末不说话,敏锐地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可能以为我在说大话,但我其实对钱没那么紧要,本来就是意外签进来的,以后干不下去了再回去卖衣服,就当这段时间兼职赚了一笔外块。留名影史跟我有啥关系,为这个去陪那群老毕登划不来。” “不过就算退圈了我应该也不用卖衣服,”陈蜜圆自得地说:“买房一部分,存进银行一部分,将来吃房租和利息就够了。” 李未末瞥见被小助理放回收纳箱的保温桶底部有涂层脱落,并且被撞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凹陷,塑料收纳箱的盖子裂开一道缝,可见用了很久也没换新的。忽然觉得陈蜜圆的特长可能真就是不整事儿,听话(表面上),同时自己也想得开,会存钱,低物欲,对名气不强求,缺乏竞争心。公司很难从这两方面拿捏她,所以陈蜜圆这么多年才在娱乐圈一直处于近乎查无此人的状态。 就跟她进娱乐圈是个意外一样,她的走红也是一个意外,还不知道能红多久,可见还是玄学。 西装男站在江滩上安排众人收摊,然后先陪着samuel把人送到车上,samuel身后跟着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一起上了车。 李未末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努努嘴,问陈蜜圆:“那人到底干嘛的?既不是摄像师又不是导演,你得罪过他?” 陈蜜圆抬头看了一眼李未末手指的方向,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说:“他是曹鑫,英文名叫什么我忘了,听说是samuel自己带过来的学徒,但从没见他碰过机器。” 就算是外国人有文化差异,也不可能看不出他学徒的所作所为,无非自己也是这种人,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罢了。 陈蜜圆让李未末坐她的保姆车一起回去,李未末谢绝了,不想再给西装男和其他工作人员提供更多的八卦素材,还是搭来时西装男的车回酒店。 回到酒店房间,李未末做到桌前摊开笔记本,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打字。广告拍摄已经过半,文案雏形大体已经构思完毕。 李未末有一个非常喜欢的日本动画导演,很有才华,却英年早逝,这位导演有一部作品叫千年女优,根据这三天的拍摄风格变化来看,这位samuel大概是想拍出那种穿过不同时空和空间追逐的感觉,但这个理念李未末个人觉得跟这次的品牌并不是非常适配。这个品牌的服饰主要面向年轻白领和小资,定位轻奢路线,品牌时间也短,缺乏百年老品牌那种自带历史情怀的厚重感和经典内核,这样的广告拍出来很容易像某国拍穿越剧一样因为缺乏历史而露怯。 不过合不合适不是李未末该操心的事,他只负责摸透导演samuel的想法把宣传稿和广告文案写出来上交即可。这点李未末和陈蜜圆差不多,对自己的工作都没啥信念感。 李未末很快写出了草稿,期间收到兼职的那家翻译公司发来之前提过的衍生书,有两本,李未末把书下载到手机上,准备先通读一遍,了解整体内容后再动笔。 这一看看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李未末退出阅读软件,准备下楼去餐厅吃点东西然后洗漱睡觉,他出门走到电梯间按了下行键,门打开里面站着上楼来的西装男。 西装男看见李未末,原本火急火燎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一个箭步跨出电梯,对李未末说:“太好了,我正要去找您。” “找我?”今天的拍摄还没开始,李未末不明白对方一大早这么急着找他做什么。 西装男把李未末请到走廊边的小阳台上,双手交握,微弓着身体,用十分客气,又带点请求的口气说:“是这样的,我们有个男演员前天晚上急性肠胃炎送医了,本来讲好今天能赶回来拍他的部分,但是早上医院打过来电话说,发现他是肠梗阻,要做手术,总之这一周都没办法回片场,但是samuel的时间不能耽误,我们就商量着,想找个人替代他的角色......” 第96章 那个不幸肠梗阻的男艺人是个混血儿,主业做模特,之所以选他是因为其中有一段广告背景为魔幻色彩下,旧时上海的法租界。那一场除了他还有好几个群演,也有外国人,但他的戏份比较重要,扮演一个将一卷大公报丢给穿着旗袍坐在黄包车上从另一个空间掠过的女主,也就是陈蜜圆,的少爷角色。 虽然只有几秒镜头,但这个角色还挺重要的,因为他不仅有脸部特写,全身远景,丢报纸的同时还要喊出一句法语台词:mon ange!(我的天使)然后目视女主的黄包车远去直到切换下一个镜头转场。 因而samuel对这个广告中特写时间最长的男性角色同样相当挑剔,样貌气质无一不重视,实在不能临时随便划拉个人上去顶替。肠梗阻那位之前也是从众多混血艺人和模特中经过一番挑选才最终敲定下来,本来万事俱备,这下突然来不了了,眼看白天的拍摄时间在即,这件事还没敢让samuel知道,西装男又着急又发愁。 第58章 西装男讲得很清楚,李未末也听明白了,但他没明白的是——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是编写文案的,也没必要特地跑一趟通知吧。 李未末略一思索,对西装男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的拍摄可能没办法顺利进行,晚上我拿不到资料是吗?我没关系,看你们安排吧。” 西装男见李未末没懂他的意思,保持微笑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们是想,邀请您临时客串一下这个角色。” “?” 李未末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你们打算让我,去演?” 西装男反复搓着手心,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还是陈小姐提醒了我,我们都觉得您不论形象,还是对这次广告的理解,都非常适合出演这个角色。” “陈蜜圆......”李未末气结,这个每次见面都向他要饭吃的女人真是想一出来一出。 可能是怕李未末不好意思,也可能真心这么认为,西装男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又搓了下手道:“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您比那位男模特的相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未末对这样的夸赞真心提不起一丝高兴。 不用考虑,李未末直接拒绝,当然语气还是客气的。 “谢谢你和陈小姐,但我真的不是合适的人选。”李未末抓了把自己的卷发,显出很为难又胆怯的表情,其实心里只想把这件事混过去赶紧走人。 “我不是这个圈子,又没有一点经验,动作怎么摆,表情怎么做,眼神、肢体、走位什么都不会,也不习惯在镜头前,去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西装男语气急切,“没关系的,这些导演和摄像们都会教你,他们很耐心好说话,你不用担心。” 好说话个鬼,是睁眼说瞎话吧...... 就算李未末昨天没亲自跑过现场,他也不信西装男这套说辞,娱乐圈为利又势力,能心里埋刀,面上客客气气就不错了,耐心好说话也不是对他这个层次的人。 西装男不肯放弃,到了此时,几乎把宝压在了李未末身上。李未末感觉他估计是想找个人先顶上去,就算不行也可以说是陈蜜圆推荐的,被骂至少也能在samuel面前拖延一些时间。 李未末不想再跟西装男纠缠,一边抱歉地说着“不好意思,我真做不来,你赶紧再看看别的艺人”,一边推开小阳台的门往电梯处走。 电梯门打开,李未末走进去,按了餐厅所在的二楼,西装男也跟了进去,一直在李未末耳朵边唠叨,试图劝他回心转意。 西装男追着李未末到餐厅门口,忽然脚步一滞,眼神变得万分恭敬,腰也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李未末余光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罗豪忡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外面小会客厅里的沙发上,腿上搭着一份英文报纸。 “末仔。” 罗豪忡叫李未末,站起身,今天大约没有公务,穿着休闲,polo衫高尔夫球裤,脚上一双......豆豆鞋。 前有狼后有虎,李未末瞬间有种我方战士落入敌人包围圈的感觉...... “罗老板!” “罗老板......” 西装男和李未末异口同声向罗豪忡打招呼,前者中气十足,后者气若游丝。 罗豪忡向旁边西装男略一点头,走到李未末面前,抬手看了看表对他说:“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brunch,末仔有没有兴趣同我去尝尝?” 末仔本能地要拒绝,但他突然想起现在身边还有一个更难缠的,两害相权略一纠结,果断选了罗老板。 末仔对罗豪忡挤出个笑,“行啊,谢谢罗老板,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西装男想阻拦,但更不敢违逆罗豪忡,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未末跟在罗豪忡后面走了。 司机已经停好车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过来绕到,下车绕到后座为罗豪忡拉开车门。 罗豪忡坐进去,司机关上门,再走到另一边,为李未末撑着门。 李未末站在酒店台阶最上面一层,脚步迟疑。 如果现在说自己突然想起来有事去不了了,是不是太假。 司机扶着车门,疑惑地看着不动的李未末。 罗豪忡这边的车窗降下来,“末仔,不会利用完人就想走吧。” 李未末无奈,只好过去上了车。 第97章 司机发动车子驶离酒店。 司机见过李未末好几次,清楚自己老板对这个男人的心思。李未末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他侧过身,冲罗豪忡诚恳地道谢,“刚才多谢你了罗老板,我确实是不想去拍广告,再让你请我吃饭实在过意不去,不然待会儿这顿饭我请。” “末仔,其实......”估计是怕李未末再在车上睡着,罗豪忡直接切入正题,他不动声色地往李未末身前靠了靠,深情地看着李未末,“我们都是一类人。” 罗豪忡的手攀上李未末的肩膀,李未末瞟了他一眼,嘴巴紧了紧,没接话。 不过罗豪忡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手在李未末肩头搁了一下就又收回去,以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感慨,同时试探着打量李未末的表情,说道:“我以前也同你一样,总是很抗拒爹地叫我去接触那些大人物,同他们拉关系。但人的智慧会随着阅历增长,就越知道选择什么对自己越有利,什么样的伴侣更适合自己。就像刚刚,拒绝不掉的事情换个身份就能轻易解决,是不是?” 罗豪忡又凑近了一些,低下头,“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用身份压你末仔,只是想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在你眼中我大概是个混迹欢场的人,但其实我说自己很想找到一份真爱,不是假话。” “我们其实都是寂寞的人。”罗豪忡对李未末说。 李未末压下眼皮,眼珠转到一旁,悄悄咧了咧嘴。 到了吃饭的地方,戴白手套,打领结,穿燕尾服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接过罗豪忡和李未末的外套,在缓缓如流水的钢琴声中为他们拉开椅子,李未末坐下,翻开菜单。 李未末:......... 一顿brunch而已,菜单上的价格标签让李未末心脏龟裂出无数道缝隙。 他多后悔自己在车上说了请罗豪忡的话啊啊啊啊啊—— 这次来崇明岛出差的酬劳还没到手,就要如此大出血了啊! 李未末一边心脏咕咚咕咚往外涌血,一边看罗豪忡两根手指轻巧一挥,先让服务员上瓶两千六的红酒。 李未末闭了闭眼,把涌到喉咙口的鲜血生生咽回到肚子里去。 罗豪忡其实没有要故意刁难他,毕竟菜单上最便宜的一瓶酒也要两千出头。 接着又点了空运过来的海鲜羹,时蔬烩,崇明特产白山羊肉,日本新泻大米饭,最后的甜点是餐厅赠送的新品,改良版无花果泥崇明糕。 李未末已经不用在心里敲计算器计算价格,他只能听到赌场老虎机在他耳边发出哗啦哗啦吃硬币的可怕声音。 服务员托着白布餐垫,稍稍倾斜瓶口为客人倒酒,暗红色液体卷入高脚杯中——那是李未末的心头血。 没来由想起韩拓的叮嘱,强打起精神挡住服务员的手,让他把酒杯放到罗豪忡那边。 “你给这位先生吧,我不喝酒谢谢。” 罗豪忡问:“你不喝酒?” 李未末说:“我酒量不好,怕喝醉了在罗老板面前失态。” “末仔,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客气,叫我lowen,随意一点,就像你在我车上睡着那次,”罗豪忡把酒杯又推了回来,“待会儿回去你不是该睡觉了?喝一点助眠。” 李未末倒也想尝尝这瓶酒水里面到底有没有蕴含两千六百张毛爷爷的神奇味道,喝了能不能飞升,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没看度数,估计不低,吃着菜喝了三小杯下去,大脑运转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罗老板你别搞、别搞这些了,”如罗豪忡所愿,酒水下肚,李未末在他面前随意起来,摆摆手道:“我知道这次的活动是你让陈琪派我来的,没用的。别再在我身上花精力了,咱俩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是一路人?”罗豪忡说:“做生意,搞投资,还是谈感情,凡事总要尝试过才知道能不能成。” 这话听上去莫名耳熟,李未末仿佛看到蔡大眼儿坐在对面劝说自己,顺嘴道:“罗老板你不会也是先把人睡了,再发现不合适然后分手的那种人吧?” 罗豪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你跟我一个朋友真像,”李未末也弯起嘴角,有些晕乎乎的,“连讲出来的话都差不多,一样自信的要死,有机会我真想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李未末从来在罗豪忡面前都是客气或生硬的假笑,这样发自内心,舒展自然的笑容还是第一次见。 他微卷的头发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波纹般的光泽,白皙的面孔染上了些许粉调,嘴唇因为沾了酒水而显得颜色殷红,让见惯俊男美女的罗豪忡也禁不住心驰荡漾。 作者有话说: 韩拓:正在赶往战场—— 第59章 以往那些对象,罗豪忡不屑于花太多心思,也不需要使手段,更别提霸王硬上弓这种事。他通常需要解决的,是如何摆脱掉一个已经令他激情消退,却还在纠缠的人,让对方死心。 罗豪忡对跟过他的人一向大方,就算没兴趣了也不会亏待人家,只消派人真金白银过去哄劝个两三次,多数都会放弃,再有个别走极端,稍微用点手段也不是不能解决。 李未末毫无疑问是罗豪忡感情史上最为难搞的一位,但总是手到擒来未免缺乏许多趣味,挑战越大对他这种人来说才越稀罕。 第98章 思及此,罗豪忡有些憧憬看到眼前这个漂亮男人对他依赖,或是更有甚者,撒娇的模样。 他伸出手去,手指轻轻扣在李未末的手背上,语调暧昧,“太理智容易让自己错过很多机会,不用想那么多的末仔......” 李未末的手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挪开。 罗豪忡也不介意,收回去在自己太阳穴边一点,“凭感觉入市往往会有意料之外的收益......” 李未末抬起手背搁着下巴,眼睛在红酒杯边缘抬起,有些困顿地看着罗豪忡。 “罗老板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没等罗豪忡开口,李未末自顾自说下去,先是声音很小的低语,“借钱给我,帮我解围......” 李未末抬起头对罗豪忡说:“我问一个对你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特别特别俗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金钱能买到一切?” 罗豪忡跷着腿,笑得自信,“虽然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我觉得很多时候钱能够买来绝大部分东西,就看你手里掌握的够不够多了。” “这点我赞同,”李未末朝罗豪忡竖起一个大拇指,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来,“你说手上的钱,够买来十二年吗?” 罗豪忡表情一滞,没明白李未末的意思。 李未末兀自继续,他扳着手指头算,“假设我能活到八十五岁......那就、那就差不多还有五十六年,十二年加五十六年......” 李未末上半身隔着桌子朝罗豪忡探过去,琥珀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显得他更像一个高中生而不是一个已经28岁年纪的男人,李未末直视着罗豪忡的眼睛,无不认真地问:“罗老板你说,多少钱可以买不喜欢一个人六十八年?” 罗豪忡脸上原本志在必得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李未末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他嗤嗤笑了两声,把上半身缩回去,靠在天鹅绒椅背上,胡乱摆手,“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罗老板,你别误会......” 李未末打了一个酒嗝,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我是在说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李未末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嗓音变得尖锐,“你们都说让我凭感觉,都说让我不试别后悔,有些事现在不去做,想做的时候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tm不想凭感觉呀?!我要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早十年前都把韩拓上了,还能让他跑去别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住了钢琴的琴音,不远处候着的服务员和琴师都忍不住朝他投来目光,又很快保持专业地收回去。 工作日这个点客人不多,只有隔了一条室内景观带的另一片就餐区域坐了两桌客人,因而李未末的失态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李未末心里想着韩拓发泄了一下,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干,因为喝得太猛牙齿磕碰到水晶玻璃杯的边缘,发出咔嚓的响声。 而后李未末自己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抬头看到对面表情别扭又古怪的罗豪忡,才恍惚想起这儿还有这么个人呢。 “罗老、忡、你对我就是新鲜,咱俩成不了的,”李未末说话都打绊子了,眼前景象愈加模糊,还再坚持拒绝,“我有、有喜欢的人了,不出意外至少得喜欢六十八年,有这时间,抓紧一点,你都能搞六百八十八个男人了......” 罗豪忡毋庸置疑是个在生意场上有头脑的成功商人,但未必经历过,或者能够理解李未末对人的感情。 他现在是喜欢李未末,这份喜欢和追求之心不是假的,不然也不会空闲之余花心思关注一个乙方不搭理他的小员工,耐着性子把对方送到自己身边来。 罗豪忡喜欢李未末好看的脸蛋,喜欢他在自己面前憋着傲气,偶然间不经意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就连他客气不客气地讲话,罗豪忡也觉得有趣,新鲜,带劲儿——这是从他以往任何一位,唾手可得的对象身上,所找不到的。 抛开身份地位,家世财产,人类基因里或多或少总带着那么点贱。不过生意发展到香江两岸的罗豪忡,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即拥有资本又不会过分冲动的岁数,不提过去的十几年,将来的五十六年,就是将来六年,在感情上,他都觉得是一个太过长远的规划。 六十八年...... 喜欢一个人,一辈子过去了。 李未末没问过罗豪忡能喜欢他多久,也没必要问,毕竟他都不喜欢他。哪怕罗豪忡一时脑热,真的给出长久承诺,李未末都懒得去细想是真话还是假话。 罗豪忡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结账,李未末明显已经处于半醉的状态,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服务员拿单子过来给罗豪忡签,李未末两眼朦胧地瞟见,竟然还记得自己说了要请客这件事,虽然心里流血,但力所能及的事,李未末不想再多占罗豪忡一份便宜。 “我、我来......” 李未末挣扎着从靠背上直起身,让服务员把他外套拿过来,手伸进外套内侧夹层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尽职尽责地确认,“您这是一张储蓄卡。” “嗯,就刷这个。”余光瞥见还剩一半的红酒瓶,又问:“能打包吗?” 得到服务员的肯定后,李未末就让他把没吃完的菜和酒全部打包起来。 全然没顾及罗豪忡的身份和面子。 第99章 罗豪忡看李未末把打包盒和酒瓶拎在手里,表示如果李未末喜欢这家的菜,他可以下次陪他再来。 “不不不不用了......”李未末失血过多,捏着小票的手在发抖,脑子里思考着陈琪会不会同意给他报销这一顿。怎么说,同罗豪忡吃饭也是因私为公。 不小心就把实话讲了出来,“这顿饭这么贵,还不知道能不能报销,不能浪费。下次别来了,就在酒店餐厅里吃吃得了——” 罗豪忡:“.........” 李未末戴上口罩帽子,他还能走直线,拎着袋子没等司机给他拉门就自己打开门爬上了后座。 鉴于李未末之前说的话和他现在的状态,一路上罗豪忡没再说什么。 去后面的vip区有独立车道,开到进入酒店前方的主路上,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斟酌着问罗豪忡是带李先生直接去后面的小楼,还是让他回自己房间。 李未末和罗豪忡用餐的时候司机守在餐厅外面,不清楚两人谈得怎么样,老板是否把人拿下了?李先生现在是什么身份?不敢擅自做决定,只能凭着过去的经验,揣度罗豪忡的意思。 李未末扶着额头,手掌口罩帽子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罗豪忡吩咐司机:“在大堂门口停一下。” 这就是不带这位李先生回去的意思了。司机得令,向左打方向盘。 “不用、不用扶,我可以自己上去......”李未末避开赶来搀扶他的司机,冲车头胡乱挥了挥手,“再见罗老板......” 然后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司机看李未末的确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便重新回到车上,发动开走。 白天楼里品牌方的员工都去拍摄现场了,酒店安安静静,李未末刷卡摁了楼层,闭着眼睛靠在厢壁上——喝了酒的后劲儿起来,李未末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些事来。 如果有外人在李未末尚且能勉力控制,现在就他一个,心里难受起来。 李未末靠着厢壁慢慢蹲下来,感觉眼睛不舒服,酸酸的,又痒。 到达楼层,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李未末慢半拍站起身,在电梯门快重新关上前揉着眼睛走了出去。 酒店走廊地上铺着厚实的草编地毯,有效吸收了脚步声,踩在上面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 李未末数着门牌号找到自己那间,就在消防通道旁边——这不是一个好位置,西装男后来也曾提出给他换房间,李未末谢绝了。 李未末把门卡对准感应锁,刚要拉开门,后背突然掠过一阵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手捂住嘴推着带进了房间。 李未末的酒意刹时醒了,抬脚就往后踹去。 脚跟被按住。 “这么没有防备之心......”来人贴着李未末的耳朵,“嗯?小末哥哥。” 第60章 李未末整个人如被电流打过,心脏怦怦直跳,说不清是恼怒更多,还是惊喜更多。 韩拓把他翻过来,将人推到门上,手里的东西“哗啦”掉在地上,房门“哐”地重重紧闭,李未末的手指和脚趾痉挛着,仿佛失去了知觉,嘴巴被松开刚呼吸了两秒,就被比掌心更加柔软契合的东西附上来死死堵住。 韩拓在李未末的嘴唇、舌尖和口腔肆虐,仿佛憋了许久,一朝释放,还隐隐蕴含着怒意似的。 李未末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来气了,韩拓总算暂时咬够了那两片脆弱的殷红,吻住嘴角、脸颊、向下移去。 韩拓的头埋在李未末的颈间用力吮吻他的脖子,白皙的皮肤上很快显现出淡淡的红痕,耳边听着他的小末哥哥发出极力抑制又急促的喘气声,令韩拓更加激动,手脚麻利地脱去自己和李未末的外套,手从衬衣下摆伸进去...... 李未末恍恍惚惚,又难以抗拒地觉得很舒服,眼睛里的酸气淡去了,眼前走马灯般满满都是身上人的影子,小屁孩样子的,高中时的,成年以后的......他舍不得推开韩拓。 李未末双手逐渐恢复知觉,抬起来紧紧环抱住韩拓的后腰。 韩拓反而松开了他,鼻翼翕动在身上嗅,皱着眉问:“你喝酒了?” 李未末红着脸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韩拓更知道这家伙不仅喝了,还喝高了。 韩拓五指插进李未末毛茸茸的头发里,以不弄痛他的力道轻轻收紧,抓着头发迫使李未末抬起头来,语气比平时温柔了好几倍,却嗓音发哑:“跟谁喝的,告诉我。”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韩拓的手上或嘴上涂了秘药喂给自己,被人抓着头发,李未末这脾气居然没发作,他瞳孔水亮,嘴唇被亲的红肿。 他似乎不满韩拓停下,两只手从后腰抬高到韩拓的脖子,食指相互勾在一起,把自己松松挂在韩拓身上,后背靠着房门,不耐烦地说:“问问问,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每次跟谁喝酒难倒都要跟你汇报?那也没见你跟我汇报行踪啊,回个微信不是蹦豆子一样几个字,就是个数字,怎么见了面废话就这么多?” 韩拓眸色转暗,抓着李未末头发的手指逐渐收紧。 “哎呦,你放——” 李未末感觉到头皮被拉扯的疼痛,洋娃娃般的五官皱起,忍不住痛呼出声。 “咚咚咚——”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李未末被惊的身体一紧。 第100章 他还没做好跟韩拓公之于众的准备,尤其是在这种状态下。 韩拓感觉到那具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猛地僵直,低头看了一眼李未末,又看了眼房门。 “谁?” 门外边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了,需要房间清洁吗?” 李未末的身子松懈下去——他还以为是西装男或者罗豪忡...... 平日李未末白天睡觉,不方便让保洁进来打扫,都提前在房门把手上挂一个免打扰的牌子。几天下来,保洁们也都知晓了这个房间的客人不要清洁。 今天被突然出现的韩拓猝不及防推进门里就是一顿猛亲,谁也没想起挂牌子这事。保洁见了,还以为客人今天需要。 “谢谢,不用了。今天都不用来打扫。”韩拓替李未末回答了门外的保洁。 保洁阿姨哪儿分辨的出讲话的是不是这个房间的客人,听到对方说不要,就拖着清洁工具到对面房间去了。 韩拓抵着李未末,一只手撑在他头旁边的门板上,把脸凑近了,戏谑地说:“这么紧张啊小末哥哥......怕人家发现咱俩在这儿偷情?” 李未末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被韩拓刚刚那一顿操作挑弄地分外敏感,听到最后两个字整个人剧烈一抖,一双眼睛茫然又无助地瞪到最大。 全没了刚才怼人的利索。 他一个文化雏儿,最听不得这种字眼...... 尤其是从韩拓嘴里讲出来。 上次在浴室给他洗头就是。 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 韩拓连熬了几个大夜,开了一路车,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此时也是理性欠佳,见李未末不吭声,以为他不想告诉自己一起去喝酒的,和害怕被发现的是同一个人,醋劲儿翻起,堪比一艘航母下水,上面放的全是醋坛子。 韩拓很想把李未末一把抱起来,又怕他挣扎再伤到自己,只能按下这个念头,拽着李未末的手腕进了卫生间。 韩拓把李未末推进淋浴间,挤着他共同站在花洒下面,然后一抬水龙头,凉水哗啦一声当头浇下来。 被凉水浇头很不舒服,但韩拓的身体在后面没有一丝缝隙地挨着他,热度犹如烧炭一般。 水温很快上升到适宜的温度,李未末眼前耳边全是水流、水声,双手被韩拓扣在身前和浴室墙壁之间牢牢禁锢着,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韩拓似是要洗去李未末身上所有的酒味一般,开始剥洋葱般动手一层一层剥除柔嫩内芯外的茎叶。 李未末闭着眼睛,像条被刮光了鳞片,任人宰割的鱼,双腿立不稳般直打颤。 韩拓一边动作,一边咬着牙,“李未末,你自找的......” * 李未末简直累瘫。 累到半截身子飞升上神,半截身子下沉入魔,那种被全部撕碎的累。 同时赶三篇稿子,两份翻译,外婆生病住院,搬家,还要被陈琪胁迫着活动现场代班,那时的累都不及李未末此时此刻的十分之一。 “水......” 李未末平瘫在床上,指挥让他如此累的始作俑者倒水。 始作俑者刚收拾干净,一条腿压上床准备摸过来躺下,只得又起来去给少爷拿水。 韩拓端着杯子过来,还贴心地放了根吸管。 “起来喝,”韩拓托着李未末的后背让他靠上来一点,“不然呛了。” 李未末瞪他一眼,就着吸管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杯,才感觉好一些。 但是依旧很累很累,还很困。 韩拓又去倒了一杯水给李未末放在床头备着,从另一边爬上床,身子贴过去,手搂着李未末的腰。 “别抱着我,起开——” 七荤八素的迷糊劲儿过去,李未末迅速进入贤者状态,什么都不能再提起他的兴致。 “居然白日宣......” 想起在淋浴间里的种种画面,李未末禁不住埋头用手捂住了脸。 韩拓听着好笑,想象李未末如果戴着他那副工作时的眼镜,一脸正经,恐怕还能接着念出“有辱斯文”“成何体统”这样古板老学究的词来。 越想象越觉得可爱,韩拓探过手去,捏了捏李未末的脸蛋。 这一捏提醒了昏昏欲睡的李未末,恼怒后知后觉回到身上,翻身面对韩拓,怒道:“你居然敢抓我头发!” 本来不动还好,一动,李未末只觉得皮肤火辣辣的痛...... 在淋浴间里的最后一刻,李未末心底生出难言的恐惧,咬着手背拼命摇头说不要。 韩拓不想勉强李未末,对他们的第一次留下不好的印象,换了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韩拓什么想法就不用说了。李未末意识到这一点,却没办法当着韩拓的面再把那晚冲动发出去却发错给西装男的文字再说一边。 自己都让他那样做了,就算不说,韩拓也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我帮你抹点药吧。” 韩拓见李未末呲牙咧嘴的模样,回忆起自己刚刚的确过于用力了。那时不止李未末,韩拓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想把眼前的人揉碎了,捏烂了,好永远地融进自己骨血里。 这次回来韩拓深深体会到,小末哥哥不仅是他小时候崇拜的英雄,他喜欢到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更是他的命根子。 过了十年未见,对李未末的感情除了更爱,没有其他。 第101章 至于过去那些还未解开的秘密,如果知道了会影响李未末和他的感情,韩拓宁可选择一辈子不去探寻。 李未末才不想再被这个人看到某处,阻止韩拓起身去给他拿药膏,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要上班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我不是回你了一个1吗?”韩拓说。 “1......” 李未末垂下眼思索。 他发给韩拓说还有四天,潜台词表示还有四天他就回去了,也表示,他度日如年,思念着韩拓。 韩拓回“1”,所以隔了一天,他就出现了。 想明白这个“1”,李未末心里像鼓起的气球,充满开心的氢气。但他不想让韩拓看出来,又问:“那你工作怎么办?都做完了?你之前消了国庆的假,毛主任不会随时call你回去吧。” 韩拓搂着李未末打了个哈欠,“昨天一夜没睡,本来想着中午之前赶过来能抱着你睡一觉,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未末知道韩拓这是暗指他同别人出去喝酒这件事,反驳道:“你应该提前跟我讲一声。” “提前说就不算惊喜了。” 韩拓想起什么,从床头摸手机过来,“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又什么?”李未末防备地看着韩拓。今天惊喜满额,精力消耗也满额,他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惊喜”了。 韩拓一边看着屏幕点点点,一边对李未末说:“之前你不是送了我生日礼物,咱俩差两个月,那时我人还不在,按理应该补你一份。” 生日礼物——李未末脑海里出现那个最后被用来抡人的焦糖蛋糕。 “生日礼物你都没吃到嘴里,不用回了。”李未末说。 话音刚落,韩拓的手机屏幕转过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上海交通】您已在xx驾校报名成功,您选择的付款模式为:一次性付款。 科目一 科目二 科目三... 第61章 李未末:“.........” 李未末面无表情:“心意我收到了,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随即就准备翻身睡觉,用后背向韩拓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不接收他送的“生日惊喜礼物”。 韩拓揪着他的耳朵不让他背过身去,大拇指轻轻揉捏摩挲李未末白嫩的耳垂。 态度亲昵,眼神却是不容抗拒的坚持。 李未末气他擅作主张,“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学车了?谁让你先斩后奏给我报名的!” “还有,”李未末想起来,“报名至少要身份证号,你怎么知道我身份证号码的?” 韩拓松开李未末的耳垂转而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跟你见面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应该是半夜陪他去医院看鼻子那次,韩拓就把他的身份证号给记下来了。 这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李未末还是没明白,“不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我学车啊?” 一直注视着李未末的韩拓视线稍稍移开了一些,目光落在被李未末蹭掉的被子上,伸手帮他把被角拉起来盖住肩膀,用随意的口吻说教道:“开车是现代人必备技能之一。你学会了开车,以后出行会方便很多。” 李未末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韩拓坚持说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没别的意思。 奇奇怪怪的。 李未末稍一思索,得益于绝佳的记忆力,想起来崇明的第一天,韩拓那条反常的微信。 李未末也伸手从床头摸过来自己的手机,因为工作和自身原因,他没有删除通话记录的习惯,再加上他和韩拓的微信对话并不多,很快就把三天前的对话翻了出来。 “到了吗?” “打车去的?” “王志送我去的。” “王志是陈总的秘书。” “好” “啊......”李未末恍然大悟,用手机指着韩拓,“你怀疑我!” 韩拓表情淡淡,“你不值得怀疑?” 李未末说:“你什么意思?” 韩拓回他:“既然心里这么坦荡,那你隐瞒什么?王志一路把你送到酒店门口了?” 李未末哑火。 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干什么,凭什么被当出轨似的质问。 “后半程我是坐的别人的车,那又怎么了?和坐王志的车有区别吗?” “你平时也跟王志约出去喝酒?”韩拓不依不饶。 李未末烦了,“你怎么这么小气!罗豪忡本来就是这次活动的幕后人,他和陈琪联合起来,我能怎么办?我是利用他帮了我几次忙,今天实在没办法推脱才跟他出去吃了顿饭,地方他选的,但钱是我花的。” 想起那张还在他外套兜里的账单小票,李未末就又开始心痛,他苦着脸说:“就他选的那个餐厅,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早知道还不如我先选好地方......” 韩拓翻身平躺在床上,一只手盖住眼睛,“不说这个了,你累了,睡觉吧。” 这还怎么睡得着? 李未末搞不清楚韩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韩拓果然没再出声,想了想,声音放轻了些,问,“韩小拓......你不会还再生气吧?” 韩拓那边悄无声息,李未末把脸凑过去,感觉到韩拓有规律的鼻息。 第102章 居然真就这么睡着了? 李未末有些沮丧,也翻身过去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两人中间出现了一条明显的空隙。 他觉得韩拓在无理取闹,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以往为数不多两人睡在一起,韩拓都是要么抱着他,要么圈着他的手腕,现在却并没有这样做,规规矩矩睡在另一边,显见是不高兴了。 左想右想,李未末不由得委屈起来。 先花一笔巨资应付罗豪忡,回来再被韩拓玩弄一通,虽然自己也有舒服到,但毕竟心累身体更累,好不容易国庆小长假能待在一起,还跟他为这种事闹脾气。 李未末越想越气,想到最后真想把睡着的韩拓拎起来揍一顿,然而听他说自己连熬了几个大夜赶完工作,为了什么不言而喻。李未末到底硬不下心,又不想服软,被子一拉把自己裹住,远远滚到床的另一边。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虽然直到完全入睡前都是气呼呼的状态,但李未末确实太累了,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黑沉沉的深夜。 李未末动了动手,发觉被窝里好像不止自己一个,撑起眼皮,看到韩拓不知什么时候又靠过来了,还钻进他的被子里,热烘烘地挤在一处。 紧接着,李未末感觉自己原本火辣辣的大腿皮肤处一阵舒爽的清凉,手伸下去,指尖触到了黏糊的药膏。 “切......” 李未末撇撇嘴——早知要悄悄做这些,前面何必还因为一个外人跟他计较。 韩拓还睡着,现在是真的睡得很熟。李未末轻手轻脚地从韩拓怀里钻出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下床去卫生间。 时间刚过晚上十点,李未末拿起手机,锁屏通知栏里弹出一堆未读消息。 全部都是西装男发的,今天就快过去了,他还不肯放弃劝说李未末代替出演那个角色。 也不知道今天原本要拍的片段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于己无关。李未末一条也没回,粗略浏览了一遍见没有其他通知,就把手机熄屏,坐到桌前打开电脑。 韩拓只比李未末晚了二十多分钟醒来,他躺在床上没动,望着李未末的背影发呆。 老实讲他确实很在意罗豪忡这个人,罗豪忡和闹着玩儿的蔡鹄宇不一样,前者带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以及侵略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韩拓和罗豪忡在很多方面存在相似: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有着傲人的才华,同时也相当自信。 外貌身材不俗(这点韩拓自认为比罗豪忡强一些,相信李未末也这么认为)。 年纪体力正盛(韩拓更年轻,这是无法改变的天然优势,问题就在于李未末的口味,万一他偏偏就更喜欢老一些的男人怎么办?)。 财力雄厚(这点韩拓没仔细计算过,如果不算上爸妈那边,只说个人纯资产罗豪忡大概强出他许多,但李未末虽然惜财,却似乎只爱自己赚的,并不是什么钱都要,仍有希望。) 相处经历(呵,那就更没有可比性了。韩拓和小末哥哥之间的过去,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单看李未末这么多年还穿着韩拓的旧衣服,留着他送的手工发明就知道了。) 这么算下来,五项里面,两稳胜,一险胜,一输,一平手。 韩拓对自己的赢面还是比较乐观的。 “喂......” 一颗李未末的脑袋突然凭空出现在床边,鬼气森森地眯眼看着韩拓。 韩拓被吓得手臂肌肉一紧。 因为只开了书桌前的一盏角灯,房间其余部分都隐没在幽暗的色调中,冷不丁一颗头冒出来,皮肤白生生的,嘴唇红艳艳的,十分......惊悚。 李未末半跪着,像只夜行性的小动物一般两只手扒着床铺边缘,脑袋搁在上面,眼神里含着探究和不满。 “你醒了不起床在那边叽叽咕咕什么呢?”李未末问,“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 李未末以为韩拓还在为睡前的事背后讲他坏话。 被吓到的韩拓喉结滚动两下,换了口气,伸手摸到床头摁亮大灯,抓着李未末的两条手臂把他提溜到床上来圈抱在身上。 李未末故意说:“不继续吵架了?” “又不是专门来崇明找你吵架的,”韩拓一语双关,“就是有点害怕了。” “害怕什么?” 韩拓搂着李未末的手紧了紧,“害怕我一不留神你跟别人走了。” 立对等条约,三年之期的时候韩拓大方的说如果任何一方找到了想真正在一起的人,就无理由和平分开。 但韩拓心里最清楚,那不过是个为了稳住李未末的托词罢了,真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末哥哥和别人谈情,他不知道到那时,嫉恨会把他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挺可怕。 李未末撑起上半身,两只手摁住韩拓的左右肩膀,严肃而霸道地宣布,“韩小拓你听好,即便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也不会和罗豪忡有什么关系的。” 韩拓抬头在李未末的肘弯亲了一下,“我们最后也会在一起。” 李未末从韩拓身上爬起来,一只腿曲起坐在床边,说:“你知道吃饭的时候我问罗豪忡什么吗?” 韩拓也坐起来,拉着他的手,“什么?” “我问他如果花钱买一个人前十二年,加后五十六年,共计六十八年的不喜欢,要多少才够?” 第103章 韩拓起初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表情一滞,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未末。 “你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么......”李未末小声说。 “虽然我这个人,对于和你的将来总是多少有点没信心,但是......”李未末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韩拓拉住他的手上,有些失神,“但是,我也有在很认真很认真地考虑......” 李未末反手去握韩拓的手,但韩拓力道太大,相比之下他的手又小,只能握住一根大拇指,像小孩子握住所依赖的父母的大拇指那样,喃喃道:“所以,你还觉得我会喜欢上别人吗......” 韩拓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和脚,他的睫毛颤动着,眼睛左右乱动,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李未末轻浅的笑声让他找回了自我。 于是韩拓也笑起来。 两人坐在床上,牵着手,干干净净,心无旁骛的,接了一个绵长而细腻的吻。 第62章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大多数时候都是韩拓主动,李未末半推半就。罗豪忡的事情解决了,邻友关系迈入正规,一切发展的比京沪复兴号还快,然而李未末还是没打算学车。 韩拓坐在书桌侧面,支着头看戴上眼镜的李未末在电脑上认真打字,看他偶尔手抵在唇间思考,很有学院派精英的风范。 李未末的每个样子韩拓都很欣赏的来,但这个时候的李未末是他近些日子最喜欢的一种,带着股禁欲的气息。 韩拓看李未末做兼职翻译,又是自由职业者,曾问他想不想开一家这样的公司。李未末回说开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看看陈琪每天熬夜再每天补脸,体检也不敢去,就只想对创业开公司这件事敬而远之。 “这家翻译公司已经相当成熟了,”李未末当时是这么说的,“有自己的资源和合作发行商。白手起家开一个新的,拉资源,谈合作商,找靠谱的译者,这些都不是我力所能及,也不是我喜欢干的事。” 李未末对自己爱什么,擅长什么,能力到哪儿,愿意付出多少很有自知之明,他享受并乐于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字工作者。 许多下海创业的人多少会受家庭和周围影响,比如开公司的下一代大概率选择接班,办厂人家的孩子会开更多厂子,高科技创投最开始至少也要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就算自己家不做这个,也可能有其他亲戚朋友,人脉关系提供渠道。而李未末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家几口包括个别走得近的亲戚,全部都是公职人员,知识分子,分布在各个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李未末现在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家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个了。 从那个年代,到时至今日很长一段时期里,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从小生活在公职人家的孩子很难离开稳定性高的工作,去发展需要自己全权承担责任和风险,还很有可能失败从而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的事业。 高级一点的说法叫创业,在老辈眼里,就是个个体户。再做的不顺没赚到钱的话,基本等同于无业游民。 江念蕊便是完成学业后按部就班留校做了大学老师,后来因为丈夫去世,考虑李未末的身体而换到了上海一家比较清闲的事业单位。而与她同系的学妹陈琪,则选择了自己创业,很难说不受家里做餐饮业的熏陶。 李未末的爷爷奶奶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分配后一路跟着单位去了北京,在北京生下李未末的父亲便就此在那儿落了居。唯一的儿子离世,媳妇儿带孙子回上海生活,老两口也从未考虑过换地方。 李未末的爷爷就曾对他选择做自由职业者表达了深重的忧虑,在一辈子有“单位”可依的老人眼里,孙子的工作就是饥一顿饱一顿,一点儿也不稳定。 谁给交五险一金?年纪大了怎么办?平时没有单位福利,住房怎么解决? 虽然李未末不要,但老头儿总想着贴补孙子,还试图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的关系,给李未末捞个旱涝保收的机关岗位。 李未末每次去北京看望爷爷奶奶都要被老两口拼命往手里塞钱,弄得他没办法,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江念蕊的关系和陈琪搭上线,拿存款入股了她的公关公司,挂名成了一位公司员工兼股东,并且后面来看盈利还可以,才勉强让老头儿暂时对孙子的温饱问题没那么操心。 李未末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上海,但饮食和一些性格习惯其实更偏向北方些。虽然没去爷爷看好的单位,但他骨子里同样缺乏许多南方城市,尤其沿海地带,那种闯荡的热情。 就好比现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按照安排好的计划,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完成自己习惯做的事,没有意外,没有风险,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安安全全。 除了...... “为什么不学?”韩拓等在李未末手指停下的间隙,问出这个问题。 “我开车的机会又不多,没必要。”李未末眼睛盯着屏幕,他在发一封邮件,不用动脑子,不然才不理会韩拓。 李未末点击发送键,“而且学车、考证、买车、养车这一系列事想想就麻烦,还得花不少钱。” “我可以教你,带你练车。”韩拓往李未末那边凑了凑,殷勤地提出建议,“你学会了有事就可以开我的车出去,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总比你搭......打车方便。” 第104章 李未末嗤之以鼻,“开你的车,你怎么不干脆送我一辆。” 韩拓说:“我倒是想,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 李未末哼笑一声,“你这么懂我,明知道我不想学车还给我报名。那我还就想要辆车了,至少三十万以上的,你先买过来再说吧。” 韩拓当了真,“你想要?那我们回市里就去4s店看看。” 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性能不错,又适合新手操作的品牌和车型。 “......” 李未末伸手盖住韩拓的手机屏幕,沉着气说:“......我不要。” 李未末对车一无所知,除了公交15路,29路,408路以及比亚迪(出租),他对什么品牌什么车型想来没有兴趣,也不了解。 如果韩拓的本意真是让他学个技能也就算了,毕竟会开车在现代社会是个蛮重要的能力,现在虽然不太用得上,难保以后不会需要,等需要的时候再学也许就来不及了。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吃罗豪忡的醋背着自己偷偷干的,李未末心里就不得劲儿,不想就这么容易答应了,显得自己很好欺负似的。 拜托!小时候韩拓被别的小朋友欺负,都是他捏着拳头帮忙把人赶跑,韩小拓只会跟在后面眼巴巴又崇拜地望着他,就算现在时移势易,此一时彼一时,他也别想骑到自己头上去! “好吧,”韩拓放下手机,又摸了摸李未末的头发,“按你的意愿。” 李未末瞅他一眼,见韩拓表情如常,并没有十分失落的样子,就准备转回身继续后面的工作。 “就是如果......”韩拓却还有话说,沉吟道:“如果像上次那样,我受了伤不能开车,半夜又打不到出租,你也不会开车,那我们就只能待在原地等救护车来了,也不知道现在上海救护车出勤速度怎么样,来不来得及......“ 韩拓自言自语,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感觉是少了一层保障......” 李未末:“......” “不过也没办法,”韩拓体贴地冲他笑笑,凑过去在李未末嘴唇上啄吻了一下,“说好了不强迫你。” 李未末:“......” 韩拓又拿起手机,“我现在就取消报名。” 点了几下,照着屏幕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内容,“......报名成功超过24小时改签驾校和考试时间收手续费百分之五,超过72小时收手续费百分之十一,超过四天报名费概不退还。” 韩拓看了眼时间,“刚过......”“无所谓,反正就几千块钱而已。” 李未末:“......” 演,再接着演。 李未末看着韩拓悬在‘取消注册’按键上方迟迟不摁下去的大拇指,最后还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把手机从韩拓手里夺过来,指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就能把嘴闭上。” 韩拓猛地站起身,双手捧着李未末的脸左边亲一下右边再亲一下,说:“我去洗个澡,不打扰你做事。” 说完动作迅速地进了卫生间。 “呃——” 李未末用力攥紧韩拓的手机,将气撒在没有感知的机器上。对自己守不住原则,因为韩拓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感到不齿。 色令智昏,情最误人。 李未末在心里默念几句色令智昏,正要把韩拓的手机放回桌上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没有锁住的触屏边缘,通知栏里的消息随之展开在李未末眼前。 李未末原本无心去看韩拓的隐私,但一串字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皱起眉,把手机拿近了些,再仔细确认了一遍那些字母和它们的排序后,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睛。 李未末脑子有些乱,卫生间隐隐传出韩拓洗澡的水声,他空滞地呆了几秒,咬了下嘴唇,手指重新移到屏幕上,点开了那则消息。 十五分钟前他发给兼职翻译公司的邮件,邮件主题、内容、以及命名为“xxx序言译稿”的附件,赫然倒影在李未末的虹膜上。屏幕发出的荧光,打在他难以置信,情绪复杂的脸上。 那串组合字母,正是李未末的邮箱。 而通知栏显示有新邮件进来的上方,明晃晃出现了这几个字:译者-李未末 香港,上海,开公司,租房...... 仿佛一片片漂浮在空气中的拼图碎片,最终在李未末的脑海里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第63章 韩拓冲掉脸上的泡沫,随便抹了一把头发,关上花洒。 他洗澡很快,可以说飞速,在李未末家除外。 不过以后再也不用故意在李未末的浴室里磨蹭半天,好延长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韩拓低下头用毛巾囫囵擦着头发,他没有注意到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上此时静静出现了一个人影。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盯着里面的人。 韩拓觉得擦差不多了,拿掉毛巾抬起头,视线正巧与那只眼睛撞上。 “!” 韩拓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旁边的洗手台。 “你洗完了?”李未末把门拉开了些,露出的半张脸仍鬼气森森,声音从门外幽幽传进浴室,“出来我有事问你。” 李未末走开,韩拓双手撑住洗手台让自己平复下来。 韩拓穿好衣服走出去,李未末侧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他的手机。 韩拓对李未末说:“末末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每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先给人一个提醒,不要突然......” 第105章 韩拓的话头停住,他察觉到李未末眼神不对。 “怎么了?”韩拓问他。 李未末把手机屏幕转到韩拓面前,冷漠地说:“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个?” 韩拓看了眼李未末,再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封邮件界面。 李未末发稿子给兼职公司的时候一般会抄送两个地址,一个是与他直接联系,平时派活儿的责编,一个是公司总邮箱。 根据韩拓收到邮件的地址来看,他显然掌握着那个总邮箱。 这个总邮箱地址或许可以多人进入,但韩拓不是编辑也不是译者,那么什么人才会收到一家翻译公司总邮箱里收到的邮件? 李未末突然想到什么。又把手机转回自己面前,当着韩拓的面进入邮箱的垃圾箱,输入邮件地址,果然看到一堆还没被永久清理的过往邮件,但里面没有发件人为李未末的邮件。 李未末想了想,又分别点开收件箱,和archive收藏夹,再次尝试输入公司地址,这一次在收件箱里看到了熟悉的邮箱名。 李未末想问韩拓他和这家公司是什么关系,转念一想觉得这样问实在多余,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于是李未末把问题改成了,“所以这家公司是你开的?你开了一家翻译公司?”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韩拓都跟这个行业八竿子打不着。 韩拓是个理科脑袋,上学的时候就有点偏科,政治最差,语文次之,英语已经算是其中最强的一门了,但也就是平均水平,口语不错,但答题总会因为各种意外失分。 “太无聊了。”韩拓对文科类的科目都这么评价,“就地理还行。” 李未末不想花精力去回忆韩拓的考试成绩,但他急需一个解释。 李未末大概四年前接触到这家公司,那时韩拓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李未末这个名字不算生僻但也不是特别大众的名字,如果韩拓一开始就知道是他,那岂不是这么多年自己都在给韩拓打工? 韩拓只随意瞥了眼屏幕,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 “这家公司确实在我名下,”韩拓在床边坐下,说:“早年我爸妈觉得找外包公司不如自己开一个,我当时正好也在准备专利申请文书的多语版本,便找了几个专业人士注册了这家公司。只不过后面他们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这家公司就丢给我操心了。” “一家小公司罢了,没有多大现金流,平时我也不管,都交给底下的人。” 韩拓虽然讲得随意,但从他有自己的主业还一直接收公司邮件来看,估计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放在心上。 李未末反应过来自己发过去的邮件都没被删除,而是留存在收件箱里,心里倏然出现一个肉麻,又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神情有些受不了地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一直用这种方式在香港偷偷摸摸关注着我......” 三个月前李未末打死也不可能对韩拓讲出这种话,但两人现在基本已经算是在一起,情侣之间该做的也做了三分之二,就剩最后临门一脚,很多话想到了能自然而然地让对方知晓,不用再想以前那样憋着,左右顾忌着。 韩拓垂下眼,而后又看向李未末,眼神定定,又夹杂着些许无奈。 李未末就明白自己说中了。 同李未末接洽的编辑姓希,他一般称呼对方小希。虽然没见过面,但从邮件往来的内容中李未末能感受到小希是个挺温柔的人,不论派活儿,告知deadline,还是回复问题都非常及时,并且有商有量,很好沟通。因而除了发收稿件,小希给出反馈之外,李未末偶尔也会顺便在邮件里跟小希聊聊别的事,如同普通网友那样。 跟小希联络了大概有小半年左右吧,对方让他加自己的msn,于是聊天频率变得频繁。以往李未末同小希聊的都是翻译相关,例如讨论一些翻译名家的书籍,新上映电影的字幕公司,或者自己配音的小片段。 但自从加上msn后,小希就经常会和他说一些生活方面的话题,比如最近工作忙不忙,还要做兼职身体吃得消吗?有没有谈恋爱?过年是不是和家人在一起,新年愿望是什么?平时喜欢吃什么,小长假去哪里玩儿了?重新回到工作中状态调整的过来么?时间来得及吗,来不及deadline可以往后推推......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一开始李未末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小希虽然随和,却也是个相当专业和有分寸的编辑,突然热心起来关心他的生活状态,让李未末感觉这个变化还挺突然的。 不过他猜想也许公司设置了新的公司文化和kpi,需要编辑和手底下的译员保持热切良好的关系;也许因为自己转成了长期合作译者,要比之前零散接单的时候更受公司看重;也或许小希其实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客气但慢热,一旦熟络起来就变得无话不谈。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事情,李未末便在工作之余时不时和小希多聊两句,一来二回有来有去,未免自己显得太过冷漠,也渐渐会相应地问询一下对方的生活。 现在看来,这个“小希”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个套皮假人。 李未末用手机指着——他今天已经无数次用手机指着韩拓,架势仿佛手里拿的是块板砖,夫夫一言不合就要往对方身上招呼的那种家暴。 李未末感受到了信任危机,在他和韩拓刚刚好上的几小时后。 第106章 “所以你是我的编辑?小希是你装出来的?所以才一直探问我的生活!”李未末瞪着眼睛,说到激动处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跨到韩拓面前,逼视的韩拓不得不向后仰了一下,用手臂撑住身体。 “就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李未末如同刑讯逼供的监审官,边回忆边厉声道:“上海那么大,偏偏你坐的车差点撞到我,还在同一家餐厅吃饭,给陈琪让出位置,从她那里骗到我的联系方式,又这么巧刚好租了我家旁边的房子......” 李未末仿佛被灵光一点,恍然醒悟过来,“之前你说你是为了我才回来上海的,我还不相信,原来你回上海之前就已经在暗地里调查我?!” 那么少说也有四年了—— 被蒙在鼓里欺骗带给李未末的不仅是惊讶和不爽,更多的是觉的自己很失败。他其实并不介意给谁打工,他连罗豪忡都忍了,赚谁的钱不是钱?但那归根到底是个外人。韩拓不一样,韩拓是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人啊,也是打算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是同床共枕的人,就算韩拓说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李未末在自尊上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李未末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今天让他偶然发现了,韩拓恐怕会一直隐瞒下去。 李未末没有大吵大叫,他的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有些脱力似的,“你是不是特别享受我给你打工,每次为了收到那点稿费感恩戴德欢欣雀跃的样子?咱俩重遇以后你是不是私底下还在得意,觉得我这么笨,你不说我肯定发现不了。” “我知道你有能力,你家也有钱,你爸你妈......”李未末想到什么,声音变得干涩嘶哑,仿佛用了他十分大的毅力才能讲出口,“......他们生意做得很大,关系和手段也多,什么都能帮忙解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未末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事实上在提到韩拓父母时,他的声音小如蚊呐,韩拓并没有听清楚。 韩拓一开始被李未末拆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觉得这件事是可以好好解释清楚的,但现在看到李未末的样子,韩拓忽然有些心慌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韩拓能把离李未末最近的那盏落地灯打开,他就会看到李未末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李未末从韩拓身前移开,慢腾腾地转过身子,坐回椅子上。电脑屏幕还开着,鼠标光标在word文档上闪动。李未末觉得屏幕发出的荧光无比刺眼,抬起手“啪”的一声把电脑扣上了。 第64章 那“啪”的一声同时也挑动了韩拓的神经,李未末的反应固然令他急切地想要安抚对方。然而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先于其出现的,便是一股难言的焦躁。 这股焦躁中隐隐有韩拓试图压下去的愤懑。 他以为两个人相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应该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产生隔阂。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韩拓的声音沉了下去,脸上没什么情绪,看上去相当平静,却反而比高声叫嚷和吵架更使气氛压抑,“你觉得这么多年每次我看到以你的名字发来的邮件和消息心里是得意?想关心你的生活是为了躲在背后暗自偷笑?不告诉你好为了将戏弄继续下去?” 韩拓扯了一下嘴角,不知是自嘲还是失望更多,“就像我们重逢的那一天,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会报复你。” 这些话放在韩拓心里很久了,从他们重逢那天开始,直到今天,李未末面对他总带着某种时轻时重,他无法理解的防备和抵触。 这给他造成了一种不安——就好像那些动人的话和依恋的行为只是李未末一时的动摇,早晚如昙花一现消失不见,而生硬却又不得不见的关系才是常态。 韩拓本以为那是十年时间在他们之间割出的伤口,但终将能被时间愈合。他难得的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还需不需要解释,或许解释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 但有一个很明确的事实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根本问题”在哪里?是什么?韩拓从来就没有清楚地知道过。 只有李未末知道,但他不愿意说。 李未末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他的一条手臂搭在桌子边缘,似乎被韩拓的话触动,但他终究没有选择那条让自己轻松也让对方轻松的路,而是眼睛盯着电脑,硬梆梆地挤出一句:“......那你期待我该有什么反应?” “惊喜?感动?爱意勃发?”李未末也用一排反问跟韩拓对峙,“因为你这么多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处心积虑地默默关心我,而我居然这么不知道好歹辜负了你的苦心?” 韩拓感觉李未末真够心狠的,讲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刺一样,一根一根往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扎。 是不是其实在他们热烈地亲吻着对方的时候,这根刺就一直藏在李未末的怀里、心里,只要他们之间稍微出现一点风吹草动,李未末就要保护自己,拿出来刺他。 当李未末说自己只是对将来有些没信心时,韩拓是感受得到的,他试图努力给李未末创造让他们可以继续走下去的,李未末所需要的安全感和信心。 却迟迟没有意识到,就算多长了十来年岁数,多了些本事和资历傍身,他在李未末面前依然无法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人,那些自以为有的自信和安全感会不会有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先从他身上被悄悄打磨殆尽。 第107章 李未末都不用费心力思考怎么做,就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 韩拓担忧地设想,真到了自己对这段感情也丧失信心的那一天,他又该凭借什么去让李未末毫无顾忌地跟自己在一起一辈子? 就在韩拓盯着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黯淡之时,李未末忽地歪了下头,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我还说跟罗豪忡不是一路人,门不当户不对,其实我跟你也是一样啊......” “看来你也用不着我解释了。” 韩拓的脸彻底冷下来,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凉意,他在公司和下属面前不算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上司,冷脸是常事。但没有一次,没有一次,对李未末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未末仅仅只是余光瞟见,也不禁心头突地一颤。 “如你所说,那几年我是一直在调查你,挖掘你的私生活,假装你的编辑跟你在msn上聊天。高高在上听你辛辛苦苦攒首付、还房贷、换工作、找兼职、没有对象,这些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事,完全把你当个乐子,当工作之余的消遣......” 韩拓语速飞快,李未末的表情一滞,抬头看向他。 不等他插嘴,韩拓冷冰冰地继续道:“我家有钱有势,不仅我调查你,我妈在儿子告诉她喜欢一个男人,还是以前的发小,私下用了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包括给江阿姨打电话,虚情假意地感谢你们家以前对我的照顾。” 李未末呼吸变得粗重,嘴唇紧抿。 他还听不出来韩拓在故意说反话就是傻子了! 偏偏韩拓一本正经,用李未末的思路一句又一句还给他。 韩拓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揣进口袋里,“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韩拓的视线落在李未末的领口,那里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子上还有浅浅的红痕未消,眸光闪烁不定。 “那些你穿过的想要扔掉的衣服,都被我偷偷拿走,有段时间抱着这些衣服睡觉,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 韩拓转身走向门边,最后说道:“那家公司......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个寄托,我原本想等我们再交往一段时间,就借个名头送给你,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做这种事只会让你觉得被轻视,伤害你的自尊心。” 韩拓伸出手拉开门,李未末忍不住想起身,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韩拓在天光即将破晓前离开了李未末的房间。 李未末望着门被关上的方向,心里只觉得刀割一般疼。 呆坐了不知道多久,李未末慢慢打开电脑,他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完成之前的工作——不管背后的老板是谁,已经应承下来的事情还是应该好好的完成它再说结束。 这个喜欢的兼职以后大概是做不了了。 那个喜欢的人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 李未末的手指放上键盘,屏幕从一开始正常的单词变成拼写错误,再变成乱码,李未末发泄般在键盘上疯狂敲打,直到系统发出粘滞键的提示音。 李未末停住手,转而抓住自己的头发,指尖插入发间,不似韩拓那样动作轻柔,仿佛自我惩罚一般死命拉扯自己的头皮。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身体被分裂成明暗两半,明的那半要和韩拓在一起,暗的那半会因为各种大的小的意外,冒出阴暗的头来,时刻提醒着他:“你看吧,就是你的问题,因为你心里有芥蒂,你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总有一天,韩拓一定会受不了你的反复无常,然后你们就会再次一分开——” 最后李未末蜷缩在小沙发上,呆滞地想:他和韩拓大概会是人类恋爱史上分手最快的情侣。 * 李未末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的游魂一般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待到早上,大约九点左右的时候,有人敲他的门。 李未末第一反应是韩拓回来了。 他倏地从沙发爬起来,跑动两步,又停下来,迟疑了一刻,恢复成正常偏慢的步速往门口走。 路过走廊衣橱的时候就着壁挂的等身镜看了一眼,只来得及快速把凌乱的卷毛抹抹平。 因为脑子里完全没考虑过韩拓之外的可能,李未末没有问也没有看猫眼直接拉开门,门外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陈蜜圆的小助理,正站在门外,忐忑无措地放下敲门的手。小姑娘的身后,还跟着满脸笑容的西装男。 看见两人的那一瞬间,李未末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他都忘了,他是来出差办事的,不是来跟男友旅游吵架。 “怎么了?”李未末尽量维持状态和平时一样,礼貌地跟两人打过招呼后开口问道。 昨天借罗豪忡摆脱西装男,又一直不回对方讯息,此时李未末虽然失落且心不在焉,但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刻薄无礼。况且陈蜜圆的助理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他的房门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那个......”陈蜜圆的助理面露迟疑,因为李未末的状态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大好,小姑娘害怕自己是不是打搅到对方休息了。 但没办法,圆圆姐坚持非要让她来叫人,还有品牌方的负责人跟着一起,即便这位李先生不高兴,她也得先把话带到。 “圆圆姐说想让您去一趟拍摄现场,她有事跟您商量。”小助理说。 第108章 李未末看一眼小助理,再去看她背后的西装男。 西装男注意到李未末的视线,脸上露出“拜托帮帮忙”的恳请之色,证实了小助理的话。 “陈小姐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拍广告的事......” 是了。 李未末想起来了。 找他替代那名肠梗阻男模的方案一开始就是陈蜜圆给西装男建议的。 李未末本来就不想答应,为了躲开还付出了一份“天价”饭钱,现在更没有心情和对方掰扯这个,正要考虑摆出一个不容商量的坚决态度来拒绝,哪怕得罪人也不去时,西装男又开口了。 “不光陈小姐,samuel听说您全权负责这次的广告文案,想跟您谈谈。” 第65章 其实西装男在看到罗豪忡专程来把李未末从酒店带走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放弃了让李未末替演的念头,反正李未末答不答应samuel都不会高兴临时换演员,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再多得罪一个罗豪忡。 李未末跟着罗豪忡离开后,他顾不上问候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原演员的祖宗十八代,马不停蹄火速从公司名录里挑了几个外国和混血男模,陪着笑脸同samuel解释原委,并献上那些人的履历。 samuel自然相当不高兴,这个瑞士摄影师早已被名气把脾气养刁了许多,摸爬滚打打多年,总算媳妇熬成婆,那些当年做小跟班伺候的大摄影师该有的脾气和挑剔,他一个都不能落下。定好的计划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准擅自更改。 但samuel再众星捧月说一不二,也不能要求品牌方立刻终止手术,去医院把人拖过来演。更何况大病初愈的人,或多或少脸上会有一股病气,是化妆都盖不住的,不适合再出演他设计的角色。 西装男满心希望samuel能接受现实,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差不多的艺人赶紧拍了完了,然而samuel一分钟翻完名录,有些西装男甚至怀疑这瑞士人看都没看一眼,就告诉他不行,这些人里面没有合眼的。 听到那个“no!”,西装男犹如生吞黄连,苦涩地直抹额头的冷汗——打工社畜就是这么惨,谁负责谁背锅,项目完不成公司不会询问缘由,只会怪他协调能力不行。 还是同样在旁边等着的陈蜜圆帮他救了场,说自己知道个人觉得挺适合这个角色,人就在酒店,可以叫过来让samuel看看行不行。 曹鑫瞥一眼陈蜜圆,眼中尽是带着猥琐之气的轻蔑。 samuel平时也不把陈蜜圆的感受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那不过是品牌方请来的一个工具罢了,工具只要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才一直对曹鑫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不过现在情况已然这样了,拍摄日程已经被推迟,再拖下去恐怕品牌方也要不满,便要求西装男立刻把人带来,还不行就只能从名录里硬挑一个出来。 西装男暂时松了口气,但心里的苦涩并没有因此减去多少,要知道那个李未末也不是好搞定的主,还有罗豪忡做靠山,人家第一次就直截了当的拒绝,难道第二次去请就有机会了? 西装男向陈蜜圆悄悄递去恳请的眼神,陈蜜圆知道他一个人搞不定李未末,就派了自己的小助理随他一道,还教西装男就跟李未末说是samuel想见他。 “你知道么,”陈蜜圆勾勾手指,叫西装男附耳过去,“昨天罗老板是一个人回的小楼......” 西装男本来就对罗豪忡和李未末的关系有点吃不准,被陈蜜圆这么一点猛然转过脑筋——对呀,如果两人是包养关系,李未末干嘛不和罗豪忡住一起?还留在酒店位置最差的房间,还不要人给他换房间。 细细一回想,李未末除了来崇明坐的罗豪忡的车,以及昨天早上一起出去吃饭,似乎也没有过更加亲密的举动了。 西装男不知道李未末有一天晚上去罗豪忡的小楼看拍摄录像的事,他只觉得就算是为了表面避嫌,如果罗豪忡真的在罩着李未末,只需私底下派个人警告他们不要去打扰即可,而不只是把人带走吃饭。 西装男突然感觉,也许李未末和罗豪忡之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关系,或者说可能还没完全达到那种关系。 退一万步讲,罗豪忡作为总代理商,广告拍不好,新品宣传不够导致销量下跌,他自己的利益也受影响。而且samuel点名了要看人,看不上另说,看上了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西装男打从心里,还是希望李未末能被samuel看上,尽快了结这件事。 samuel还铁着一张脸在等着,西装男只能带上陈蜜圆的助理快去快回不敢耽搁。 准备出发的时候西装男从后视镜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停车位朝搭建的影棚走去,侧面看上去形貌不俗但从没见过,不是公司的人,好奇心促使他把头从车窗探出去想要看清楚些,却惊讶地看到samuel居然从影棚里出来热情地与那名男子打招呼,两人依欧式礼拥抱了一下,那个平日不苟言笑,话都不多讲一句的samuel手搭在那名男子的肩上亲自把人引了进去。 西装男有点感谢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或许能帮他多争取一些时间与李未末交涉。 不得不说陈蜜圆这一招的确把李未末给拿捏住了,毕竟李未末编纂的文案最终能不能通过,samuel拥有绝对的决定权。不管他同不同意替演,于情于理,他都得听samuel的指派,去见上一面。 第109章 李未末无法拒绝,因为人家可以不跟你商量,一锤定下行还是不行。后期文案和拍摄不一样,对方可以阅稿后直接不采用,找别人再补,那他出差这一周就白忙活了,回去也不好跟陈琪交待。 李未末让西装男和小助理在走廊里稍等片刻,关上门进卫生间把自己大概收拾了一下,换套衣服,至少看上去没那么颓废,才做好防晒,抱起电脑和背包离开了房间。 到片场的时候工作人员说samuel正在临时搭建的小休息室里跟熟人谈话,不让人进去打扰,让李未末他们等等。李未末往周围扫视一圈,所有的工作人员要么默默忙自己的事,要么聚在一起聊天,都等着听安排。 李未末随手拉了个工作人员问samuel什么时候进去的,对方回答说快有一个钟头了,他不打算继续站着干等,托陈蜜圆的小助理给他找个小板凳来。 “哥,”陈蜜圆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招呼他,“过来坐。” 今天天阴,没出太阳,李未末走过去,摘下墨镜对这个给他平白找麻烦事的女明星不客气地说:“别乱认兄弟,你看上去年龄比我大。” 陈蜜圆指着李未末的脸,“你看上去比我们公司最当红的艺人还包得严实。” 李未末不理她,接过小助理递来的便携式折叠小马扎,自己掰开了随地一坐,背包搁在脚边,托着下巴出神。 陈蜜圆偏要凑过去追问,“所以你多大啊?” “......” 陈蜜圆说:“你告诉我你的,我就告诉你我的,咱俩交换。” 李未末:“我不想知道你的。” 陈蜜圆自说自话报出她的生日。 李未末听见,心里一动,扭头去看她——陈蜜圆居然跟韩拓同年同月。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小?”陈蜜圆问。 “就两个月而已,”李未末说:“那我也不想被人叫哥。” “小哥哥呢?” “不行。” “漂亮小哥哥呢?” “闭嘴!” “那叫你小李哥哥,或者小末哥哥?” 李未末神情冷漠,“陈小姐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无聊就去喝酒,别来烦我。” 陈蜜圆知道李未末态度不好是为了啥,她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去替拍?这个角色的酬劳还可以呀,而且他们现在找不到人,你还可以趁机抬价。可惜我的长相差太远,不然我都愿意扮男装兼职把这份儿钱给赚了,还能轮到你?” “我对这事不感兴趣,也不习惯站在镜头前。”李未末说。 “你只要对钱感兴趣,对钱习惯不就行了。”陈蜜圆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散地说:“什么也别多想,就当自己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 李未末没有起伏的哼一声,“我看你也没多轻松,半夜饿的出去要饭吃。” “特殊情况而已。”这么说着,陈蜜圆又饿了,这一个早上她只吃了一颗水煮蛋,喝了半杯牛奶,还是脱脂的。 李未末和陈蜜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所有人都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但那个samuel不知跟什么人在聊什么,半天不见出来。 “估计是个很重要的熟人,”陈蜜圆瞅着休息室的方向同李未末八卦,“我看连曹鑫都没有那个待遇,跟着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你见到了?”李未末问。 “没有,”陈蜜圆摇摇头,“我当时正在补妆,只看到背影是个男的,听看见的工作人员说是个亚洲人,长得还挺帅,说不定是以前合作过的哪个大明星.......” 陈蜜圆坐在椅子上,视线比李未末高,看得也比他远,这时候忽然坐直身体,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未末听见她叫了一声,“罗老板。” 头顶上方传来罗豪忡的声音,“末仔,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 李未末抬起头,罗豪忡的手伸过来似乎是要触碰李未末的脸,却在快碰到时,被侧方突然出现的另一只手给拦住了。 那只手肤色偏深,拦住罗豪忡的手后迅速转向握住。 李未末像个坐小马扎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似的,一脸懵地仰头看着他以为早就离开崇明的韩拓和罗豪忡在他面前握手,脑子又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第66章 “罗老板,好久不见。” 韩拓熟稔客气地打着招呼,只有坐在两人下方的李未末清楚看到他眼底的冰冷以及克制。 罗豪忡看起来也很意外在这里看到韩拓,不过没有把手抽出去,跟韩拓握了两握。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韩先生,”罗豪忡点点头,眼神带着探究,“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忙竞标的事。” 韩拓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没多少真诚,“我只是个技术顾问,项目是公司的,我不能平白抢了别人的功劳。不过我看罗老板在奢侈品界深耕多年,还以为你只做这一行。倒是没想到你还对新能源产业感兴趣。” 两人互相松开手,韩拓把手插进裤兜里,姿态随意,罗豪忡则摆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在乎。 “在一个行业做到顶尖就会觉得没意思,偶尔涉足一下别的行业就当换个心情。新能源和绿色动力是大势所趋,虽然我对竞标没有太多兴趣,但如果最后不小心拿下了,还希望韩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第110章 韩拓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那我相信罗老板你绝对有这个实力,只不过到时候毛主任恐怕就要心灰意冷,离开这个行业了。毕竟现在的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也越来越普遍了。” 李未末忍不住朝韩拓瞟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就着小马扎往后挪了半寸。 韩拓就像腿上长眼睛了一样,突然伸手摁住了李未末的肩膀,不让他动。 陈蜜圆本想趁乱偷偷跟李未末交流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来着,见此情景连忙躲到一边儿,脸上换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思索。 “一个行业总要分个内行外行,我个人觉得行内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what do you think?samuel” 韩拓侧头对正在往他们这边走的samuel高声说道,后者表示赞许,还拍了拍韩拓的肩,一副又像前辈,又像知己的模样。 罗豪忡被韩拓横插一脚,又在嘴仗中没能占到上风,心里不太高兴,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以及自己的身份,没有再说什么,只草草跟samuel寒暄了两句,回头看了李未末一眼。 “末仔,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未末被韩拓摁着肩膀,根本没办法起身,只能也勉强尬笑着扯了扯嘴角,目送罗豪忡往停车场离去。 罗豪忡听司机说李未末被samuel叫到了现场,猜到是为了什么,特意赶过来旁观——他还不至于为了李未末的意愿去拂了samuel的面子,不过是想看看以李未末的脾气他要如何应对。 只是没想到这个韩拓跟八竿子打不着的samuel居然也是熟人。 罗豪忡不想为了追一个男人在这里跟人争风吃醋,他和韩拓在香港虽然程度不同,但都有名有姓,一个商界大佬,一个科技新贵,明天可能就有消息飞过香江,上了那边的八卦小报头条。 罗豪忡走了,剩下李未末若有所思——韩拓又一次逼的他在脑海里拼拼图,还原真相。 昨晚两人在淋浴间厮磨纠缠的间隙,李未末问韩拓是怎么进来的?这家酒店这一周都被品牌方全部包下来了,按理说前台不应当会放项目之外的人上楼。 当时韩拓正咬着李未末的耳朵发力,含混地说了句“跟他们说是你对象就让进了......” 当时李未末就没信,只不过那个时刻太过特殊,他被狠狠夹在墙面上,大脑紧接着一片白光,耳蜗嗡鸣,近乎五感俱失,自然没有心思再追问。 现在来看,那的确是一句不走心敷衍他的玩笑话。 韩拓早就认识samuel,而且关系不浅。 这是其一。 其二,他在自己之前就知道罗豪忡这个人。 李未末觉得自己真是傻到头了,那天在院子里他还一本正经地给两人介绍,其实香港就那么大点儿地,老百姓日常走在街头都能碰见明星买菜,更何况罗豪忡这种比较高调的商人。 而韩拓大学就在香港的高等学府,年纪轻轻取得专利受校方看中,一直活跃在深港圈的科技界,罗豪忡知道他也不足为奇。 两个人都认识,或者见过彼此,那天却都在李未末面前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韩拓又骗他! 李未末晃动身体想要弄掉韩拓摁住他的手,结果用力过猛,加之地面本身又不平,小马扎受力不均,李未末重心不稳,“扑通”一声,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向后翻到在地上,而且是四脚朝天。 “what'thing?” 这一下吸引了samuel的注意力,韩拓只感觉手底下一空,低头发现人没了,连忙蹲下身去扶李未末,李未末较着劲儿呢不要他扶,躲开韩拓的手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 如果连贯来看,那样子真的有点搞笑,好像一只被翻过去的笨拙的乌龟。陈蜜圆和小助理都在捂嘴偷笑。 韩拓伸出去的两只手抱了个空,停顿了一下,只能虚扶着,随李未末一起站起身。 samuel皱起浓密严肃的眉,看神情似乎是在想这傻子哪儿来的。 西装男从samuel走出休息室就一直跟着,见对方和熟人聊得投入,踌躇着始终没敢打扰,这会儿看samuel注意到李未末,连忙抓住机会走上前对samuel和曹鑫介绍李未末。 “这位就是我和陈小姐提过的李先生。” 西装男没忘记把陈蜜圆带上,反正这主意一开始是她出的。 李未末虽然摘掉了墨镜,但还密密实实地戴着口罩和帽子,samuel上下打量李未末,见他都不知道主动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心中几乎已经否定了这个人。 曹鑫势力惯了,在旁边嚷道,“还戴着口罩做什么?赶紧摘了,不然谁知道你长什么样,我告诉你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替演的!” 李未末还没讲话,韩拓先不爽了,老母鸡护崽一样斜跨到李未末身前,将他遮住了大半,仿佛保护着李未末不被曹鑫恶心的唾沫星子溅到似的,用冰冷又带着压迫力的语调说:“请人帮忙麻烦放客气一点。” 李未末瞧着韩拓宽阔的后背,有种熟悉的既视感。上一次韩拓这样锱铢必较,一副守护者的模样还是蔡鹄宇在的时候。 这里仿佛存在某种规律。李未末发现韩拓大概被手机辐射多了,一因为他们的事受到刺激,状态就开始不稳定。 曹鑫家境不错,能负担地起他去瑞士学酒店管理,他开始跟着samuel学习摄影的时候,samuel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又过了这许多年,鸡犬升天,平日对着咖位低的艺人嚣张跋扈惯了,自然没被这样当面斥责过,当即就涨了个大脸红,应激反应作用起来当场就要回骂,被samuel一个警告的眼神斥退,只得硬生生把气憋了回去。 第111章 李未末基本可以肯定,韩拓能自由出入酒店和片场,肯定是samuel的意思。 李未末面色不改,把韩拓推开一点,让他别人高马大地挡着自己,用英文对samuel自我介绍道,“samuel先生,我是负责这次广告的文案和后续宣传稿的李未末,并不是艺人,也不是来替代演出的。” 西装男一听脸色大变,没想到李未末这么直接,都不带跟人商量的。虽然那边已经很挤了,西装男还是硬把自己塞到samuel的旁边,着急忙慌地解释。 “李先生的确是我们合作公关公司的员工,来准备文案的。但陈小姐和我都觉得他的形象气质非常符合您对角色的要求,甚至比之前那位演员更贴切。” 说完又转向李未末,“而且李先生您写广告词,肯定需要对这次的广告和产品有一个透彻的理解。有机会参演其中,我觉得对您领悟samuel先生想要表达的概念会更有体会,是不是?” 不愧是做coordinator的,李未末小瞧了人家的专业素质。 samuel本来没抱太大希望,但一听西装男说他和陈蜜圆两个人都觉得这个李未末比之前那位专业模特的形象强,不禁对李未末的长相起了好奇心。要知道之前那位男模可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 因为是韩拓的朋友,samuel态度客气了许多,收敛了审视的眼神,对李未末说既然都是这次广告的参与者,有意外发生理应帮忙,不过也要他先过目,看看到底适不适合。 一瞬间samuel、曹鑫、西装男、陈蜜圆等等几双眼睛都朝自己看过来,连韩拓也做出一副仿佛从没见过的模样,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瞧。 李未末顿时生出一种黄花大商品,被放在拍卖会的展示台上,先不能摘下面纱,只等着最后惊艳众人,待价而沽的既视感。 作者有话说: 韩拓:让我康康宝贝最美的样子 第67章 空气仿佛静止,除了samuel一群人,附近旁听到的工作人员也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一睹庐山真面面,场面既诡异又尴尬。李未末感觉自己再僵持下去,就会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一个特别矫情的印象。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玩意儿——” 其中曹鑫的目光最为露骨,李未末仿佛已经听到了他心里言语粗俗的辱骂。 李未末一般不在乎别人心里想什么,但韩拓在旁边,被他看着,李未末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昨天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好像自己真就是个自视清高,只会揣着自尊体会不到别人好意的人似的。 当然现下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想得罪samuel。 李未末一只手伸到另一侧耳朵边,准备把口罩揭下来,猛然发觉这个动作也太像花魁摘面纱了,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忙换了个方式,直接连口罩挂着拉到下巴下面,同时粗暴地摘掉帽子。 其实李未末的状态不是最好,眼睑下缘有些浮肿,嘴角无力的耷拉着,拿下帽子的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原本就卷曲的头发乱飞起来,但瞳孔却盈满水意,好似一个才受过气,委屈巴拉的洋娃娃。 他确实不久之前才受过气啊!大气! 韩拓表情微滞,身体动了动,似乎是想凑近去看李未末眼睑下残留的可疑痕迹,但李未末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how old are you” samuel满目诧异,以为这里雇佣童工。 大概外国人超过一定年龄就开始显老,他以为李未末不到十八。 李未末来过一次片场,但江滩边天太黑灯也不够亮,加之一群人光顾着折腾陈蜜圆了,李未末又时常在耳朵边挂个口罩,因此完全没有人注意过他。 除了韩拓、西装男和陈蜜圆以及她的小助理,众人心里皆是:他真的不是艺人?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好看个人? 就连曹鑫也在看清李未末脸的时候怔了一下,不过长相再怎么好看也是个没胸的男人,他一个猥直还不至于对李未末有什么想法,反而因为同性相斥,心里更加看不惯他。 samuel在跟西装男反复确认过李未末已经成年,不是十八而是二十八之后,思索片刻,总算对西装男点了头。 “可以让他试试。” 不能说百分百完全满意,相貌没问题,如西装男所说,确实比之前那位男模更优越,不是混血却比混血更多了一层说不出的中式书香门第的味道,天然的浅淡瞳色和相衬的卷发完美添入了属于异族的自由灵动之感,身高低了些,但不影响角色人设,反而更像那种民国时期住在租界,养尊处优但又会忧国忧民的小少爷。 不过相貌过关归相貌过关,李未末一看就是没有任何镜头经验,拍摄的时候估计还得手把手教,一步一步带。 但眼下,实在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选项了。 “可以让他试试。”samuel指着李未末说。 西装男一口大气总算能喘上来。 然而刚喘一半,李未末又开口了,他看向samuel,“samuel先生,因为拍摄进度延迟,我提前看过这一段的场景设计,是在晴天街道上拍摄,我恐怕没有办法参与。” 如果可以,西装男真想捂住李未末的嘴巴叫他别说话! “李先生您放心,”西装男赶忙作出承诺,“对于多出来的工作,我们会按照之前同艺人讲好的酬劳为基础,再多加一些作为您临时救场的补偿。” 第112章 李未末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李未末并不喜欢把自己身体上的不方便大肆宣扬给别人知道,但现在似乎不得不说了。 “我有比较严重的光敏症,没有办法暴露在太阳照射下活动,短时间也不行,”李未末说着手指勾了下脸上的口罩,“所以我在户外必须做好完全的防晒。” 陈蜜圆低低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未末的作息是颠倒的。 西装男虽然也清楚李未末的作息,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觉得是李未末临时想出来推辞不演的借口。 “不信的话我手机里有医院的诊断报告,”李未末拿起手机,迅速调出报告的电子版给他们看。 “太可惜了。”samuel摇头叹息,“可惜。” 西装男也不好再勉强,毕竟这是没法改变的客观因素,刚缓和下来的五官又拧在一起发起愁来。 陈蜜圆也觉得很可惜,毕竟酬劳算一算真的还蛮不错的,她还打算用这个机会还李未末两块牛排和面包的人情来着。 在场只有曹鑫表情不屑地冷哼一声。 samuel让西装男把之前的名录拿过来他再看看,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韩拓突然开口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场景放在晚上或者黄昏比较好。” 这次李未末没有再避开韩拓的视线,他皱眉看过去,不明白韩拓说这个是要干什么。 samuel也看向韩拓,等着韩拓继续说下去,看得出samuel比较愿意聆听韩拓的意见。 “民国时期上海的魅力通常体现在晚上,不然怎么说十里洋场夜上海呢,如果为了营造跨越以及魔幻的基调,日落以后对着月亮可能更有感觉,”韩拓无视李未末的警告的眼神,冲samuel笑笑,“当然这是我作为一个外行人的想法。” 陈蜜圆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嗯,而且我们拍摄的片段里现在只有一个江滩边是夜晚,其余都在白天,我也不太懂,就是觉得会不会有点不平衡?” 曹鑫看上去特别想呵斥陈蜜圆,但先提意见的是韩拓,这个人完全不给他面子,偏偏samuel又偏向他。 “让我想想......” samuel不喜欢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但现在已经出现了意外,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进行相应的调整。 samuel往不远处的导演监视器走去,曹鑫跟在他后面,samuel在监视器前的椅子上坐下,让曹鑫把他原先的场景设计图拿来。 那边samuel在思考的同时,李未末一把上前揪住韩拓的领子,“你什么意思?瞎凑什么热闹?” 韩拓握住李未末的手背,“大学有一年我去德国交流,休假日跟同学去爬阿尔卑斯山,快到楚格峰顶的时候碰上samuel一行人,当时他正在大发脾气,因为有个随行人员不小心把他最重要的一部手持摄像机摔进了岩石缝隙中,虽然机子是捞出来了,但已经没办法正常使用,之前摄录的内容也无法调取。我和同学见那个人眼泪流的都冻在脸上了,就过去帮忙,机子修好了也就结识了samuel。” “我没问你这个。”李未末将韩拓覆着他的手一把甩开,态度坚决,“不管你想怎么帮你这位朋友,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演的。” 韩拓摇了下头,“我不是想帮他,我是为了你。” “本来samuel都放弃了,你还给他提建议改到晚上,不就是逼我去演吗?你还说是为了我?”李未末愤愤地说。 “我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啊——”陈蜜圆在一旁插嘴。 “你闭嘴,”李未末心里着急,害怕最后真的推脱不掉,脾气上去了对陈蜜圆也没好脸色,“最该怪的就是你,要不是一开始你同西装男提我,他怎么会想到拿我充数。” 陈蜜圆一脸迷惑,“西装男是谁?” 李未末不理她,更不想理韩拓,只能寄希望于samuel够固执不要改变原先的计划。他抿紧嘴,看也不看,气呼呼地要往小马扎上坐,没留神位置有点偏了,一个趔趄差点又四脚朝天坐地上,还是韩拓眼明手快把他稳住了。 韩拓就着扶他的姿势蹲下身与李未末平视,语气诚恳,“我不能说非常了解samuel,但他这个人比较任人唯亲,抵触挑剔外人。你也很看不惯他身边那个曹鑫吧,但曹鑫跟随samuel从瑞士一路来到中国,刚来的时候许多难缠的人情和社交都是曹鑫帮他挡掉了,所以他认为曹鑫至少对他是忠诚的,是自己人,只要不是太过分,对方的一些所作所为他可以放任不管。” “不过在此之上他更欣赏有才华的人,这也是他对我态度还算不错的原因,”韩拓假装做出一个自满的表情,“关于你们这次的活动来之前我多少听陈总讲了一些。品牌方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samuel,虽然我相信以你的专业功底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难保曹鑫会因为私心在samuel耳根子旁讲些有的没的,在最后审稿的时候刁难你。现在你有机会参与进samuel的广告里,跟他建立联系,让他看到你的优点,对你最后交稿只有益处。况且,后续的宣传活动品牌方大概率还会请samuel回来助阵,你们公司要跟进,跟他搞好关系也会让事情更顺利一些。” 第68章 韩拓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李未末一想到要站在镜头前被人摆弄,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何况万一自己演不好,不仅在samuel那里得不到好印象,反而还很可能弄巧成拙,让对方质疑他写的文案。 第113章 李未末把两种不同情况在心里摆出来:一种samuel不同意改方案,那他就该干嘛干嘛。另一种samuel同意改方案,他不好拒绝只能替演。替演又分两种结果,一种他演过关了,一种他搞砸了。 不管哪一种他现在似乎都失去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只能听天由命,等samuel通知。 李未末的视线落在韩拓身上,他依旧一条腿弯曲半蹲在自己面前,眼神专注地望着自己,仿佛世界这么多人只看得到这一个般的专注,丝毫不觉得这个姿势有多累。 李未末该死的再次心软了。 “你来之前还给陈琪打电话了?”李未末揶揄道,“你还挺有准备。” 听见李未末这么讲话,韩拓悬起的心落下去一半。 昨天直接关门走人后没多久韩拓就后悔了,他把李未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这与十年前自己一言不发跑去外地有什么分别。 他懊恼自己这么大年纪了面对李未末仍然做不到沉着冷静,他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讲出的那些讥讽之言会不会让李未末接受不了,他想回到那个房间,却第一次心生怯意,只能去前台在同楼层另外要了间房。 “决定一件事之前我喜欢提前做好攻略,”韩拓意有所指,“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能毫无准备两手空空的上战场。” “战场......” 李未末心说你把我这儿当战场了,是一开始就盘算着有去无回吗? “你还生气?”韩拓歪着脑袋问他,眼瞳亮晶晶的像只要主人抱顺便压死主人的棕毛大狗,摇着无形的尾巴说:“你气我没有第一时间向你坦白那些事是应该的。不过我发誓,用邮件给你发资料,校稿的是真的小希,我哪里有专业编辑的水平,只是借他的名字用了msn。” 李未末在韩拓走后的那几个小时也过得很不好受,一会儿气韩拓隐瞒,一会儿又伤感他们要分手。其实拨开表面,最本质,也最让李未末介意的是——韩拓既然如此在乎他,还会整整十年没有任何联系。 说好了不谈过去,但心里的不安全感没办法控制。 适才韩拓突然出现在罗豪忡和他之间,李未末面上讶异,心底深处那股莫名的欣喜只有自己懂得。 不过这样的情绪李未末当然不会在韩拓面前轻易表现出来,他抬手盖住韩拓的眼睛,故作冷漠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计较了......” 韩拓被李未末捂着眼睛,猛地抬腿,身体往前一倾。 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李未末唇上。 “哟——”一旁的陈蜜圆发出短促而夸张的惊呼。 李未末赶忙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嘴巴,突袭之下脑子还在反应中。 “不许在外面亲我!” 韩拓立刻抓住李未末话里的漏洞。 “不能在外面,意思是只要在房间里就可以?” 李未末的脸难得红了,看上去就像被太阳晒过敏了一样。 samuel那边考虑下来准备改方案,把这一部分场景留到晚上再拍,希望李未末能出演。 李未末不好再拒绝,心中不安,韩拓捏了捏他的手安抚他,让他先休息一会儿,便走开去同samuel讲话。 “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陈蜜圆等韩拓走远了才敢打趣李未末,“还以为你跟的是罗老板,没想到他和你才是一对。”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算不算一对......” 李未末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将他和韩拓的关系显露于人前,特别是认识的人,毕竟虽然现在社会的包容性高了,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总归与传统背道而驰——需要承受许多异样的眼光和闲话。 但当真的发生了,又好像没什么。 反正在场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而且这次活动结束后不管是西装男、陈蜜圆,还是samuel和曹鑫,再见面的次数也非常有限。 即便诸如曹鑫之流会在背后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只要别当面让他听见,他才懒得在意这种人的想法。 “这个好,”陈蜜圆由衷地感慨,“年轻,有活力,体格子强壮。” “你听起来像酒肆的妈妈桑。” “而且能跟罗老板抢人,肯定实力不俗......”陈蜜圆上下打量李未末,仿佛重新认识这个人,“你这不是脚踏两条船,是脚踏两艘航空母舰啊。” 李未末再次强调,“我再最后说一次,我和罗先生没有超越甲乙方的关系。” 因为这段场景被推迟到晚上,为了不让进度更加延后,samuel决定将后面一小部分白天的内容放到现在拍。 samuel只用说一句话,但布景,人员安排,包括妆造和配角,几乎都要打散重组,西装男暂时了却替演这件事,又马不停蹄去协调这一堆令人焦头烂额的连带变动。 陈蜜圆很好心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罗豪忡和韩拓这两艘航母,提出让李未末去她的保姆车休息。 保姆车不远,李未末见韩拓还在跟samuel说话,就跟陈蜜圆的小助理去看了一眼。 李未末没上车,只是站在车门外的空地上往里瞅。 陈蜜圆这辆保姆车内部看起来没有她的塑料置物箱简陋,相反布置地很温馨。后排座椅上都套了一层粉色长绒座套,靠背上面配了相同颜色,侧面缝了小公仔对我颈托。座套旁边有个鼓鼓的夹袋,拉开拉链能从里面抽出一张小毯子。 第114章 还有窗户边的吊饰,杯托,车用拖鞋,空气清新盒,都是配套的色系和公仔。李未末怀疑这不是陈蜜圆自己买的,大概率是粉丝送的。 粉丝可能只知道自己的偶像是个香香软软,圆圆蜜蜜的粉润小女孩,谁能想到实际是个半夜酗酒,还背着经纪人在酒吧偷摸找来客要东西吃,平地走路都能把自己绊一跤的,有颈纹的大龄女神经。 虚假包装算诈骗,那立假人设算吗? 估计不算。 方便面大家都知道图片以实物为准,谁在里面认真找大块牛肉谁就是傻子。——所以很多时候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拼命装傻罢了。 小助理把座椅放倒,正要把毯子拿出来时,李未末制止了她。 “不用忙了,我不睡这里。” 小助理是个老实孩子,闻言拍拍座椅,表示没有灰在上面。“车里很干净的,我每天都吸尘消毒。” 有什么东西在她拍座椅的时候从旁边车壁上掉了下来,原先应该黏在上面,由于重量太轻,落地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被李未末余光瞟见了。 “好像有东西掉了。”李未末指指车座下面。 小助理顺着李未末的手指的方向在座椅上和座椅下都看了一圈,没有。又把手伸进车座和车壁之间窄缝中,从里面勾出一张纸片厚度的东西。 小助理将东西拿起来,李未末看到那是一张照片。准确的来说,是一张大头贴。很小,上面的人像都模糊了。 九十年代初高中生之间流行的青春大头贴,从现在的眼光来看又土又俗的配色,还有一堆不知所云的花纹边框和图案。 虽然看上去稚嫩,还有些杀马特,但李未末仍然能看出大头贴上的一个女生是陈蜜圆——这也从侧面认证了她没有整过容,至少没有大整过,天生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与陈蜜圆一起拍大头贴的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同年龄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和她长相有些相似的妇人。 李未末猜测这名妇人应该是陈蜜圆的母亲。 女人的五官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应该不错,就是跟一旁笑得灿烂的陈蜜圆比,一张脸垮败着,表情紧绷,满目愁苦,额头和眼角皱纹也很多,显得她比“陈蜜圆母亲”该有的年龄还要大一些。 李未末看着那张脸,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奇怪的感觉,但那股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小助理把那张大头贴用无痕胶纸重新粘回车壁原位,就在座椅旁边,这样陈蜜圆上了车,坐进座位,一抬头就能看见照片。 “上面这位是陈小姐的妈妈?”李未末问小助理,“看起来母女关系很好。” “可能吧,其实我也没见过。”小助理说,“圆圆姐的妈妈好像很早以前就因病过世了。圆圆姐那时候还没进娱乐圈,听说都还没成年。” “这样......” 李未末没进车里,虽然他身上的衣服只穿了一个早晨并不脏,也没有臭味,但车厢里打扮成这么舒适温馨,还贴着和母亲的合照,想必跑场子的时候经常在里面休息过夜。这在李未末的概念里差不多等同于女孩子的闺房,李未末不准备带自己的外人气息进去。 第69章 韩拓和samuel谈拢,回头发现找不见李未末了,问了工作人员说看到人往停车场去了,韩拓便找了出来。 李未末正好往回走,后面跟着那个广告女主演的助理,韩拓看见他,急走两步过来。 “我还以为你跑了。”韩拓说。 “如果我决心要跑,昨天晚上就连夜辞职了。”李未末抱着胳膊。 打发小助理回去和陈蜜圆讲一声,谢谢她的好意,李未末和韩拓上了车。 “我跟samuel讲好了,先送你回去睡觉,”韩拓边发动汽车边说,“晚上再带你过来。” 李未末发现韩拓这一天几乎没接过电话,怀疑地问,“毛主任怎么不找你了?往常不是每天饭点半夜都会给你打电话吗?你不会是失业了不好意思说吧。” 韩拓打着方向盘,“你这话倒提醒我了,我马上就要变成无业游民了。” 他这么讲李未末反而就不信了,鼻腔发出几声哼哼。 “我是说真的,”韩拓把车开出停车场,“要是我丧失收入来源了你会嫌弃我吗?会养我吗?嗯?小末哥哥。” “你别胡说八道了。”李未末把头扭向窗外。 韩拓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单手在中控屏幕上点了两下,车内响起电话等待的长音,只一声那边很快接通。 “毛主任,”韩拓叫对方的名字,“竞标准备的还顺利吗?” 毛发青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李未末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胖肚男人的身影。 “哦哦韩工,还、还行吧,”毛主任一听竞标两字就紧张的苍蝇搓手,说话都有些哆嗦,“我绝对相信你的技术,就是这次竞争对手太强了,你听说了吗?北京那边的桦能,还有中日合资的光伏园,开始都说不参加不参加,结果都赶着最后一刻把企划交上去,如此出尔反尔,简直有违——” 韩拓打断毛主任,安抚道:“尽人事,听天命。项目拿下来后续更不轻松,所有人都盯着。拿不下来还可以入二级项目备选,虽然利润小点,但风险和责任也没那么大了,不用当众矢之的。” 第115章 “说的是说的是......”毛发青对韩拓可以说万般依赖,唯命是从。 “对了我想问一下,”韩拓打方向盘转了个大圈,同时换了话题,“我的离职证明人事会在本月中发给我吧。” “是的,这个你放心。”毛发青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其实可以挂名的。” “有需要我会再回去的。” 韩拓准备上高速,“我在开车,先不跟你说了。祝竞标顺利。” 韩拓挂了电话,李未末惊诧地问:“你真的离职了?” “一开始谈的时候就说好了我作为专利人只提供技术讲解和支持,至于他们怎么用,参加竞标,以及最后能不能拿到项目,都不是我要负责的范围。当然,项目产生的利润也没我的份,等合同期结束,我就退出公司。” 李未末忙不迭接上,“那不是亏了?” 韩拓不答,只笑,“所以说我马上就要没工作了,就看小末哥哥愿不愿意在生活上接济一下自己男朋友,我开销不大,三年房租已经付清,只要日常包个买菜钱就行。” “谁是你男朋友,”李未末反嘴,“你爸你妈呢?他们会放着亲儿子没饭吃不管?” “他们不管,不管我专业,不管我工作,也不会管我找对象,自然就不管吃喝拉撒了。”韩拓朝李未末勾了下唇角,“所以我得找个比我年龄大的管我。” 李未末知道韩拓爸妈和江念蕊是完全两种风格,不然也不会把那么点儿大的韩拓成天丢在院子里写作业,还没办法上厕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说完才反应过来毕竟是韩拓的父母,这么讲人家爸妈很不礼貌,蔫蔫把嘴闭上。 韩拓没在意,反而顺着李未末的话讲下去,“说得对,你做儿媳妇的得好好说说他们。” 李未末不乐意了,“谁儿媳妇?为什么不是你当儿媳妇?难道不是你先回来招惹我的。” “行,那就我当儿媳妇。”韩拓顺从地答应,“下次我再见到阿姨,就叫妈。” 李未末发现自己好像被韩拓下套了,想去捂他的嘴又想起韩拓在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只好暂时作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到酒店,虽然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但李未末心情舒缓了许多,几乎忘记晚上还要拍摄的紧张感。 韩拓看着李未末躺下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看手机,没过一会儿李未末睁开眼,眼神幽幽地望过来,也不讲话,韩拓就拖着小沙发挪到床边,问他怎么了睡不着?李未末还是不讲话,就把韩拓的一条胳膊拉过去抱着,重新闭上眼。 韩拓只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单手看手机。 又过了几秒,李未末闭着眼,语调沉沉地说:“我以为你昨天走了......” 李未末当时已经联想到自己从崇明回到家时,隔壁房间已经空无一物的场景。 “我怎么可能会走。”韩拓把李未末落在鼻尖上挨着眼皮的头发拨开。 “回去得开两个多小时呢,要走我怎么也得等天亮了再走。” “.........” 李未末睁开眼瞪他,“昨天你那么凶干什么?还阴阳怪气的。而且我话都还没说完,谁让你走了。还摔门!” 韩拓指着自己,哭笑不得,“我凶?” “行,我凶我乱发脾气,但我绝对没有摔门——” “我原谅你了。”李未末迅速说道,又把眼睛闭上,“你说把那家公司送我还算数吗?” 韩拓:“......” 韩拓:“那你答应我学车算数吗?” 李未末:“......” 李未末:“我发现你把我睡了以后态度就变了。昨天你发火的时候是不是想过,觉得可以跟我分手了?” 韩拓:“别说傻话,我都还没睡到呢。” 李未末扭曲五官,含含糊糊地想——还是蔡鹄宇说得对,自己可千万千万不能这么快就让韩拓给睡了! 韩拓看着他好笑,弯腰过去亲了亲李未末的脸颊,“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你没几个小时了。” 李未末抱着韩拓的胳膊,如同抱着汪洋中的一株浮木,快睡着了还在呐呐自语,韩拓听不清他在讲什么,隐约听到好像妈字的发音,估摸着大概是李未末惦念江念蕊了,计划等从崇明回去,就陪李未末回他外婆家看看。 李未末一直睡到下午六点多,才被韩拓叫起来吃点东西,七点就要出发去片场。 李未末没有精神地坐在副驾上吸一盒酸奶,最后盒子吸空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李未末也像没听见一样咬着吸管。 等红灯的时候韩拓伸手过去把吸管从李未末嘴里拿出来,指节在他的颧骨上轻柔地刮了两下,“紧张?” “不是......”李未末在座位上翻个身,脸朝着韩拓,蔫蔫地说:“就很烦,还不能对samuel和西装男发脾气。” “西装男是谁?” “......” “就品牌方那边负责协调的,一身灰西装的那个。”李未末用力揉搓脸蛋,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还是忍不住抱怨道:“都怪陈蜜圆和他两个瞎出主意......还有你。” “很快就结束了,不用担心。”韩拓说。 “说的容易,你又不是要在摄像头前面被拍的人......”李未末嘟嘟囔囔,把身体翻回去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第116章 到了片场,各种支架,摄像,布景和打光都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布置了,夜晚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韩拓带着李未末跟samuel打过招呼后,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试衣间换衣服。 试衣间就是一个临时搭建四面挂上布帘的大帐篷,道具服全部一排排挂在外面的活动衣架上。所有男角色都在这个大帐篷里换衣服,这会儿其他人已经早早换好在造景附近候着了,李未末接过服装师递过来的戏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篷里摆了几条木头长凳放东西,李未末把衣服放在上面,拎起上衣。 李未末正在观察这件浅蓝色的绣花短襟民国风上衣马褂,身后布帘被掀开,李未末回头,看到是韩拓。 韩拓手里也鼓鼓囊囊抱了一套衣服,他走到李未末身边,把衣服搁在一旁,先脱了外套,再两手交叉抓住衣摆把套头体恤掀起来脱掉。 肌肉紧实的小腹在钠灯光照射下泛着诱人的色泽,像棕黄色的蜂蜡块儿,如果不是现在时机和场合都不对,李未末很想上去抱着猛啃一口。 韩拓光着上身,准备解皮带,侧头见李未末盯着自己发愣,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李未末走过去,拎起韩拓拿进来的那套衣服看,展开却也是一套戏服,只不过不是长袍马褂,而是墨绿色的军服。 第70章 李未末用食指挑起衣扣边镶的一条金色搭链,问韩拓:“你不会是要穿这个?” 韩拓从衣服堆里抽出三件套中的打底白衬衫,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说,“我也从samuel那里讨到一个小角色,位置刚好就在你旁边。” 哪里刚好,是说好的吧! 韩拓穿好衬衣,又去脱裤子,李未末看着他解开皮带,问:“为了陪我啊?”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凑个热闹而已。你不用太害怕。” 李未末就不喜欢听到韩拓说这种好像自己挺弱的话,再一遍强调,“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samuel那么挑剔的人,演不好弄巧成拙影响了我的本职工作。” “行,你不害怕。” 韩拓已经换上那条墨绿军裤,蹬了蹬腿感觉长度还行,伸手过去把李未末的外套给脱了,又要给他脱里面的线衣,李未末隔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两人换了衣服,李未末一会儿动一下肩膀,一会儿扯一下贴在大腿上的衬裤,总觉得身上有些别扭,这短褂马甲和长袍穿在他身上就像被不合适的衣架给框住了,不是人穿衣服而是衣服穿人,人和衣服都不舒服。 品牌方就是做衣服的,这次广告的戏服大部分是自家设计,面料不说有多好,但也不算粗制滥造,李未末这身是缎子面,短褂上浅蓝色的柔光衬的李未末的皮肤更加白皙,往那儿一站自己就像个人形月亮。 李未末却觉得韩拓那身更好,皮靴一蹬肩章大衣一披,气势十足,反观自己就很小家子气。 李未末挨到韩拓旁边比较了一下长度,那大衣穿到自己身上大概率要拖地。 韩拓没有不自在,就跟穿平时的衣服一样,两人走出换衣间,韩拓体温高,没一会儿就觉得热,把大衣脱下来挂在胳膊上。 负责化妆的工作人员跑过来给两人上妆,李未末和韩拓的底子都极优秀,也没让他俩坐,就地给上了点粉,嘴巴用唇膏润一润就好了。 但就是这么一点小改动,也让两个人看上去与平时有哪里不一样了。李未末还是喜欢韩拓穿平常的衣服平常的样子,但在韩拓眼里,李未末是更加有吸引力了。 化妆师刚拎着箱子走开,韩拓就贴到李未末耳朵边说忍不了想亲他。李未末白他一眼,没让亲,但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勾动了一下韩拓的手指。 韩拓压住小腹中升腾起的那团火,觉得还不如不勾。 samuel对两人的形象和妆造相当满意,那边陈蜜圆也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坐在人力车上,听其中一位up主导演给她讲流程,韩拓和李未末则被带到角色指定的点位。 这一段场景并不复杂,只作为整个广告里众多时空中的一个串联,镜头从马路一头迅速拉到另一头结束,前后场景衔接和转换都要靠特效完成。即使这样,布景师也花了很多心思在马路两边,原本单一的民国式建筑上增添了许多色彩鲜艳的细节道具,让整个场景在镜头里呈现出脱离现实,瑰丽魔幻的效果。 负责布局的老师给李未末和韩拓讲走位,这没什么难的,预演的时候也挺正常,但是等到正式开拍的时候,韩拓没有问题,表现得相当随意自然,像个真正的艺人那样,李未末却同手同脚了。 “停!” 刚走一步,曹鑫就大叫出声,似乎迫不及待在等这一刻。 车夫松开车把立在一旁擦汗,陈蜜圆斜倚在黄包车的车框上,朝身体和面部都无比僵硬的李未末嘟了嘟嘴。 曹鑫嘴张了又张,很想像以前一样放开了教训,但李未末旁边,韩拓摘下手套拿在手里把玩着,斜睨了他一眼,曹鑫便闭上嘴退回到samuel旁边。 “末末你真可爱。”韩拓的大拇指摁上李未末的下巴,往下轻轻一扯,把被牙齿咬住的下唇放出来。 “其实我也没按照他们说的演,”韩拓小声对李未末说,“我应该目不斜视往前走,但我只顾着看你了。” 第117章 李未末服了韩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旁若无人的与他调情,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放松,明明试走的时候还可以。他有些窘迫地往后看了一眼,虽然陈蜜圆的车和导演监视器都离他们有些距离,但举着长杆子的收音师还在旁边,李未末也不知道对方的录音设备关了没有。 samuel一向不骂人,他认为那样有损风度气质,骂人的话都让曹鑫嘴替了,他只需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地盯着镜头,让演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无论面对的是新人还是老演员,不指导也不提任何意见,只要不说ok所有人就自动重新开始,演员就能感觉到比训斥成倍的压力和无措。 于是除了韩拓,在场没有一个人讲话,工作人员包括所有的群众演员,都默默回到原来的位置,准备再来一遍。 这些人表面不说,但心里的埋怨是少不了的。 这让李未末不太好受,他平时做翻译和文案,对待工作态度之严谨,不比samuel少。虽然他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讲一句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工作,又没有经验,我拒绝了是你们硬推我上来。但既然已经应承下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别人一遍一遍跟着承担额外的工作,李未末还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很快再来一遍,群众演员开始走动,车夫拉着陈蜜圆跑起来,李未末和韩拓迈开腿...... “再来一遍!” 这次李未末倒是没再同手同脚,也好好走着路,但表情僵硬的如同一只月夜出伏的僵尸,如果拍民国恐怖片,大概是个不错的表现。 “不行不行!again——” 曹鑫即不嗤笑,也不像骂陈蜜圆那样好歹骂声里给出一个改错的方向,他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乐子,因为他看出李未末是个比陈蜜圆自尊心强的多的人。对于这种人你不用骂他,只要反复让所有人跟着他受罪,自己心里就先崩溃了。 李未末没有曹鑫想象的那么要面子和脆弱,但也确实有些受不了了,焦躁地用鞋底小幅度跐着地面。 他比韩拓不仅多一个长镜头中的脸部特写,还多一句法语台词和和扔报纸的动作。 当开始拍摄街道远景,陈蜜圆的黄包车就出现在镜头中,这是一个竖向贯穿的画面,同时收入街道两边的建筑。然后如鸟类俯冲从穿着中式长袍的李未末和军服的韩拓身侧掠过,二镜头再推进到李未末脸上,两秒特写后,李未末要将手里成卷的大公报朝刚好经过的黄包车扔过去,对着车速不减,坐在远去的车上回头看过来的陈蜜圆喊出那句天使法语,然后镜头就一直跟着陈蜜圆,再拉远,结束。 这要求时间把握精确,整个过程清楚顺畅,要体现出空间瞬息而过如流水一般的感觉,才不会与前面以及后面的场景断层。 理论李未末都懂,他看过那么多影视作品,他甚至可以立刻列举出拥有相似桥段的电影和动画,将其中每一帧的细节讲出来。但这没用,他演不出来。 “我考虑下一份工作在美国或加拿大找。”在休息和补妆的间隙,韩拓突然开道说。 李未末正烦着,无暇去思考韩拓为什么突然提找工作的事。 韩拓仰头望着月亮,今晚的月亮总被云遮住,朦朦胧胧的,明天也许会下雨。 “一定要是线上办公。”韩拓又说,“我们就可以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去外滩,去苏州河边,或滨江大道,如果能买上烧烤带过去吃就更好了......” 李未末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北美和中国刚好相差12小时,如果韩拓找到一份公司在美国的线上工作,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拥有相同的作息,再也不用紧巴巴地抠着晚上那几个小时的时间相处。 韩拓在李未末眼前描述,神情含着憧憬,“你就想,我们现在正在做那样的事,沿着街道散步,走着走着路上遇见了一个明星,你看着眼熟,一激动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了。” 李未末纠正:“我看见陈蜜圆不会激动。” “不激动,那就生气,气她跟samuel乱提议,用报纸丢她,最好这样,”韩拓做出一个投球的姿势,“丢到她的脑门上去——” “噗——”韩拓的动作和他现在一身军装的形象实在不搭,李未末被逗笑了。 那边曹鑫喊叫着准备开拍,韩拓对李未末说如果还是觉得不自在,可以拉住他的手。 在samuel设计好的剧情中随意加戏,难倒不是摆明了不听导演的话跟人家对着干?李未末疑惑地看向韩拓,但韩拓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action!” 陈蜜圆的黄包车动了起来,李未末迟疑了一下,袖子下的指尖触碰到韩拓的手。 刚一触到,韩拓立刻把李未末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手心,韩拓的手心温暖而充满力量,让李未末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只是和韩拓,在苏州河边踏着月光散步。 第71章 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这一遍李未末的表现放松了许多,动作和台词也好好地完成了,离samuel较近的工作人员看到他眉间的纹路舒展开,看来有戏过关。 可惜的是,扮演黄包车夫的群众演员可能因为连着来回跑了好几趟有点累了,再加上地面粗糙,摩擦力大,拉着车快跑到画定的终点线时不小心脚步趔趄了一下,带着车身猛地一震,黄包车后重前轻,差点让陈蜜圆从车座上倒栽下去。 陈蜜圆扶着车边框保持平衡,问那个演员有没有扭到脚,演车夫的演员也是吓了一跳,抹着汗试了试脚腕,摇头说没有。 第118章 本来在韩拓的带动下希望可以一次过,看到即将大功告成却出现这样的意外,李未末禁不住有点失望,但他也不能指责什么,毕竟人家不是故意的,而且是由于他的缘故才拉着车来回跑了一趟又一趟。 曹鑫不敢骂李未末,但把那名群众演员骂了个狗血淋头,扬言再发生一次就要扣他钱,让他一天白干,那个大男人只好低着头使劲认错,曹鑫还骂骂咧咧好一阵不依不饶,看得李未末拳头发痒。 短暂休整片刻,拍摄再一次开始,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顺利,李未末拉着韩拓的手很快完成了拍摄。 这一遍所有人都没有再出问题,samuel终于喊了ok,李未末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渗出汗水。 不过韩拓始终握着他的手,就算拍摄完毕也没有松开。 李未末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甩了甩手腕,问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要了几张纸巾,给自己手心擦擦,再给韩拓擦擦。 韩拓笑,“擦什么,风一吹就干了。” 虽然这么说,韩拓还是乖乖摊开掌心让李未末给他擦。 “都是汗,你不嫌脏啊?”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打完球,你都会帮我拿脱下来的球衣,上面不全是汗?怎么没见你嫌弃?” 李未末把手里的纸团成几团丢进垃圾袋,并不正面回答,“对呀,你的球衣都像在水里泡过似的,一拧一把水,我不能理解怎么有人能出这么多汗?真的不会缺水吗?” 韩拓撞了撞李未末的肩膀,“老实说,你有没有悄悄把我当年的球衣留下做纪念......” 李未末露出一个“你疯了吗”的表情,无语道:“你少自恋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拿别人穿过准备捐掉的衣服回去抱着睡觉——” 李未末突然住口,猛地想起不久前江念蕊例行电话的时候,跟他提过一句从外婆家收拾出来的旧衣服让韩拓帮忙带过去了。那时李未末忧心人贩子报复的事,又刚和韩拓在深夜的大街上激吻完,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现在回忆一下,韩拓好像从来没有交给过自己衣服还是行李箱之类的。 那衣服肯定就是被韩拓私吞了,搞不好里面就有那么一两件过去的球衣。李未末穿过的韩拓的衣服太多,他自己也记不清哪件是哪件不是,但韩拓一定认得,所以才故意提起。 李未末选择性遗忘,不然韩拓可能会立刻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或者回家后拉他去衣柜看证据——这绝对是韩拓热衷做的事情,把李未末内心深处多么多么爱他的证据摆到当事人面前,提醒他勿忘初心,从一而终。 于是李未末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意,转身朝陈蜜圆走去。 陈蜜圆正扶着半边屁股在小助理和车夫演员的搀扶下从黄包车上下来,她穿着旗袍,紧绷的衣料让纤细的身材一览无余。李未末看着那件腰部还没有自己半截小臂宽的尺寸,叹息陈蜜圆难怪不敢吃东西。 因为镜头拍不到黄包车的车座,所以上面只潦草地铺了一层布罩子,没有坐垫。地面颠簸,车夫虽累,陈蜜圆被拉着来回跑了好几趟,也被颠得够呛,感觉屁股都要散架了,脸上还得维持着角色要求的表情。 毕竟主要责任人在自己,李未末不是艺人,没有那种被反复ng脸皮越练越厚的经历,表情抱歉地看着脚步踉跄的陈蜜圆,还有车夫。 “不好意思,让你们因为我受罪了。”李未末说。 车夫也犯了错,还被曹鑫一阵好骂,忙摆手说没有没有,走开去领水喝。 “欸这有什么的。”陈蜜圆让李未末别在意,“你本来也不是演员。而且已经比我预想中结束得快多了,我还以为至少得ng个十几二十条才能过关......” 除了那几个品牌方请来的网红up主作为协同导演以外,samuel不允许其他人去他的监视器看回放,一切要等剪辑和特效完成后才会放样片出来。这正合李未末的意,反正他也不想当着一群人的面看自己在镜头下的表演。 那几个up主围在samuel身边看回放,几乎不发表意见。李未末不明白品牌方请他们来创新,又请一个风格比较保守的总摄影做主导全权决定一切有什么意义。一个个都不敢多讲话只能做工具人,最后呈现出的效果多半也和他们的构思没多少关系。 在回酒店的路上李未末把自己的想法随口和韩拓讲了。韩拓的意思是品牌还是想立高端形象,但又眼馋现在网络营销在市场上,尤其下沉市场的热度,请这些人无非是看中他们的粉丝和流量,以及带货能力,希望吸引下沉市场的人拼几个月的工资也想换一件有身份的奢侈品。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这不就是消费洗脑。”李未末侧头打量韩拓,“你不是搞什么能源还是节能环保技术的吗,怎么会了解这些?” 韩拓:“你以为坐在家里就天天有人上门付大价钱用你的技术?总得宣传出去叫人家看到有利可图才有应用的机会,国外那些expo,society之类的展会研讨会其实就是给大家一个宣传营销的机会。现在是科技大爆炸的时代,而时代永远不会等落伍的人。” 韩拓偶尔会和李未末吐槽两句公司设备不到位,人工效率低,让他的技术无法最大化施展,还总搞一些办公室政治阻碍进行。不过李未末看得出,韩拓对自己的事业和研究充满热忱,讲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第119章 小时候韩拓每次送李未末那些他发明创造的小玩意儿,眼睛也是这样满含期待地亮着光。 韩拓之前在片场说打算找一家公司在北美的线上工作,虽然尚在初步计划中,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完全符合韩拓要求的作息的企业,但当时李未末听到后还是小小地憧憬了一把,才能靠着那个心境完成了拍摄。 但现在静下心来再仔细想想,他真的要让韩拓为了迁就他的作息而改变韩拓自己的事业规划吗? 韩拓为了他回到上海本身就已经做出过一次妥协。 李未末看向窗外,路上车水马龙,因为今天收工较早,路边餐厅小店还都开着,这里算是崇明的商业区,可以看到路边有居民在闲逛和用餐。 李未末已经完全习惯了夜行性的生活,不用出门的时候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也不用见很多人。一开始他以为会很快乐,事情做完可以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自由自在的闲晃。 然而现实并不是这么理想化的,李未末没有车也不开车,半夜公交系统停运,他不方便去热闹的市中心,或外滩,或苏州河边,滨江大道。只能在小区附近走走,等到连开到最晚的烧烤摊也收了,所有人都回家睡觉,李未末会有种他仿佛被这个世界给抛弃了的感觉。 人是群居动物,就算再享受离群索居的生活,也会偶尔在某一个时刻感到孤独和寂寞。 后来慢慢的,李未末半夜也很少出门了,晚上在外面吃过饭买好生活用品,就待在家里工作,看剧。 就算自欺欺人,李未末潜意识里也不得不承认,韩拓出现后,自己的生活多了烦恼,但同时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我说......”李未末嘴动了动,“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上夜班的事。研究表明,夜班对男性身体的新陈代谢影响更大,很容易年纪轻轻就脱发挺肚高血压,还会影响男性功能。” “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韩拓开着车,听到这话便往李未末的某处瞟了一眼,笑道:“还是在暗示我什么?” “那一会儿我们回去,我辛苦一下帮你试试。” “不用了。”李未末冷冷道。 李未末手撑在腮边,思考了一下,说:“其实半年前我就在考虑要不要把作息换回去,只是还没有开始安排。万一到时候我真的换成了白班,你晚上工作,岂不是又没有办法碰在一起。” 李未末更怕韩拓要经常飞国外出差,“所以你先别急着找那边的工作。” “都听你的。”韩拓回应得很快。 第72章 走到酒店楼下,李未末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讲,他提醒韩拓,“我替拍广告的事,你可不许跟任何人讲。听到没?” 韩拓看样子又想逗他,但李未末一脸正色,摆明了“我跟你讲认真的,你不要给我没正经。” 然后韩拓一声“好”字还没说出口,李未末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说话不算话的老陈”,李未末刚摁下接听键,听筒那边就响起陈琪嘹亮的嗓门。 “好小子我让你去写文案,结果你都拍上广告了!还搭上塞缪尔了?终于有出息了啊小末!我就说每天光啃字母能有什么大发展,你终于想通了开窍了!这个好消息我要立刻和学姐分享——” 背景音还能听到王志说小李形象好气质佳,一直是公司的门面,潜力无限。 李未末:“............” 韩拓:“?怎么了?” 李未末:“陈姐我其实——” “嘟嘟嘟——” 那边挂了。 李未末把手机拿开耳朵边,紧接微信提示【我欲成仙】发来一连串语音。 李未末开始头疼耳鸣,直接语音转文字。 【我欲成仙】:听说你去拍广告了?你知不知道刚下我正在跑步机上跑步,因为医生说我不能老想着吃,要增加运动锻炼心肌,收到你这个消息我差点从跑步机上摔下去直接飞升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讲,是不是上次你说出—— 【我欲成仙】:诶呦微信这语音时间就不能长一点吗没说两句就断了抠里八嗦的——是你上次跟我说去崇明出差那个江天盛宴吗?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大咪咪的男艺人? 李未末把手机壳攥出嘎吱声,闭上眼,啪啪打字。 【未末不是末末】:......谁跟你说的? 【我欲成仙】:陈大美女啊。快回答我,有没有超赞男模,或者禁欲男明星?偷偷拍几张照片发过来看看! 作为继韩拓之后李未末在大学最好的哥们儿,陈琪在替江念蕊去探望这个小没良心的便宜侄子时与蔡鹄宇见过几面。蔡鹄宇人机灵嘴又甜,一双卡姿兰青蛙大眼忽闪忽闪的,比李未末在陈琪那里讨巧多了。 李未末意外陈琪居然在通知江念蕊之前先通知了蔡鹄宇这家伙? 不是,这不是重点。 李未末思索该不该回复蔡鹄宇解释一下他只是临时替演,而且出镜时间就几秒钟而已,并且他们是正经团队,不会搞他心心念念的所谓盛宴! 李妈妈的微信框这时也弹了出来,往常有事江念蕊都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大概顾及儿子在出差,也许正在处理工作或和人谈事情,没有贸贸然打电话,也没有发语音,只发了文字过来问询。 [末末,我怎么听阿琪说你去拍广告了是怎么回事?白天还是晚上拍的?身体吃得消吗?] 第120章 看看,妈妈就是妈妈,关心的点和外人完全不一样。 李未末打字回复:妈你别听陈姐瞎咧咧,只是有个演员临时肠胃炎进医院了找我替代一下,晚上拍的,一共也没花多长时间,就跟你看的那些电视剧里,路边讲一句台词的群众演员差不多。 江念蕊那边收到李未末的回信放下心来,刚刚陈琪一通天花乱坠的描述,还以为儿子正在进军娱乐圈。 韩拓等着李未末回完信息收起手机,才摁下电梯,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不用操心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李未末的脸从一开始接到陈琪电话时的扭曲,到收到蔡鹄宇信息时的紧巴,到最后摆烂似的归于平静,再次感受到现代社会八卦流通速度有多快。 反正过一阵子他们的新鲜劲儿就过去了。 李未末和韩拓从电梯出来,韩拓把李未末送到房间门口,却没有打算进去。 李未末走了两步发现韩拓没跟上来,回头找他,见韩拓还立在门口。 “你还不快进来,把门带上。” 韩拓说:“你晚上还有工作吧。我昨天订的房间今天已经过了退房时间,我回去睡,不打扰你,不然房钱也浪费了。” 韩拓是会舍不得一晚上房钱的人?李未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装模作样。 “我走了。”韩拓说着去拉门把手,“给你把门关上。” 门锁轻轻合拢,李未末等了一会儿。 又等了一会儿。 韩拓的电话打进来。 李未末接了。 “你真愿意让我去睡另一间房啊?” 李未末不说话,举着手机走到门边,把门拉开,韩拓果然还在门外没走。 “多此一举。” 李未末放下手机,拉着韩拓的衣服把人拽进去了。 ...... 李未末气喘吁吁地抓住韩拓还要往下的手,把被掀到脖子的t恤拉回去,盖住下面粉透了的白皙小腹,呼吸逐渐平稳。 他哑着嗓子残忍命令,“好了,我还要准备文案......” 韩拓的吻落在李未末的肚脐边缘,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明天再写。” “不行,”李未末把韩拓的脑袋推开一点,手像挠狗下巴般托着韩拓的脸勾了勾,“我每天都必须按进度完成。” 韩拓盯着李未末瞧了半天,见对方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显然发泄过后已经进入贤者模式。 “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韩拓叹口气从李未末身上爬起来,“让吃饭又不给吃饱,这比上夜班还对男性健康不利。” “你不是说都听我的?”李未末跷着腿趴在床上说,漂亮纤细的小腿炸眼地晃荡着。 韩拓本来已经下了床准备去卫生间解决,看到这幅挑衅似的场景小腹又是一股火,探身凑到床上捧住李未末的脑袋就又吻下去,吻够了又狠狠嘬咬一口他的脸蛋,直到李未末开始啊啊叫痛,才百般克制地松开,进了卫生间。 “下嘴也太狠了吧......”李未末揉着被嘬红的脸蛋抱怨。 “没有你狠!”韩拓的怒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随即是伴随着水流的呼吸声。 李未末心说反正我先舒服了,不能让你吃饱,人吃太饱就会泛腻。 李未末套上睡裤坐到电脑前戴上眼睛,邮箱里收到一封新邮件,正文是翻译公司的编辑小希对上次序言翻译部分的反馈。 后面还跟了一句——我是真的你的校编小希,不是韩总假扮的。打工人不容易,望见谅。 不知道小希将来得知老板换成了他底下的译员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自己实在没有管理一家公司的经验和兴趣,这事还是让韩拓自己继续担着吧。 ...... 崇明之行在延迟了一天半后总算结束了,李未末也准时把文案样稿交上去给samuel过目。 他对这次广告的基调,以及samuel想要表达的理念理解得比较透彻,因而文案写得还算顺利,也很快收到对方通过的通知。 期间李未末还拉着韩拓一起在酒店重温了一遍动画大师金敏的红辣椒和千年女优,用酒店的投影仪,两个人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相互靠在一起看电影。 那日天下雨,李未末用被子把他和韩拓裹得密实,被角要一直掖到下巴底下,说是这样tuck in才有安全感。 韩拓也就任由李未末往他脖子下面塞,只露两颗脑袋在外面。 累了,一歪头就能靠在韩拓肩上,端详他被荧光照耀下认真的侧脸,然后对方就会在被子底下挽住他的胳膊——对李未末来说,是一件比做那种亲密事,还要幸福的体验。 看完了李未末和韩拓讨论剧情,问韩拓更喜欢哪一部。韩拓表示都很不错,但他更喜欢红辣椒。 李未末问他为什么,韩拓说如果可以拥有进入别人梦境的能力,那他就第一个进入李未末的脑袋里,看他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未末听了,评价说韩拓就有股千年女优里女主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劲儿,他们是一类人。 韩拓却摇头说他们完全不一样。千代子最后醒悟她喜欢的不是那个画家,而是追逐着那个人的她自己。但韩拓很清楚,他不求来生,这一辈子想要追逐的,只是李未末这个人。 “画家其实从未明确表示过他喜欢女主。我可比千代子幸福多了,也圆满多了。” 第121章 说完这句话,韩拓侧过头去看李未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却包含炙热浓烈的情感。李未末搁在被子下面的手握了握,转了个方向与韩拓五指紧扣,把自己的嘴唇递了上去。 分别的时候陈蜜圆说她对李未末一见如故,背着经纪人洪庆眉非要同李未末结为异姓兄妹,被李未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并称不要那种给两口吃的就能被收买的贪嘴穷亲戚。 不过兄妹虽然没当成,但考虑到后续很可能因为品牌方的缘故还需要有来往,于公于私,李未末还是与陈蜜圆交换了联系方式。 韩拓手插兜立在一旁看两人互换手机号码和微信,提醒陈蜜圆说李未末家已经有人在叫哥哥了,让她重新找个称呼。 第73章 李未末坐上韩拓的车离开崇明,开上长江大桥的时候,他心情很好的把车窗降下来,头一次好好欣赏桥下江面的风景。 “不睡一会儿吗?”韩拓问他,“昨天截稿日没怎么好好睡吧,我看你特别快就醒了。” “不困,”李未末把头转过来,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再来崇明吧,听说春天去湿地公园比较好。” 李未末几乎从来不旅游,也不会主动提出去哪里玩儿,难得提出这样的邀约,韩拓默默记下,回了个好。 进入市区韩拓问李未末要不要停车去吃点东西,李未末早上在酒店没吃多少,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但他像快点回家,快点回到那个熟悉的604,躺在地毯上抱着他的泡沫滚轴转圈,等韩拓做好了饭叫他。 李未末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可以,但你得给我打下手。”韩拓提出要求。 “就不能只等着吃吗?”李未末不满,“买菜钱我都出了。” “你打下手的话我就做几道费功夫的菜,如果只等吃......”韩拓露出一个坏笑,“那咱们就吃盐水青菜煮面。” 李未末:“.........” 李未末掏出手机,打开买菜平台app,“费功夫的菜都要什么原材料?” 一路不停开回小区,韩拓和李未末回604,李未末一进门鞋子一甩就扑上沙发,嘴里喊着:“home!my sweet home!” 外卖员刚好把菜送来,韩拓开门接了菜,顺便把李未末甩掉的鞋子放进鞋柜,拎着袋子直接进了厨房。 李未末在沙发上毛虫子般顾涌了会儿,听见厨房里塑料袋摩擦和冰箱门开合,还有天然气开火的声音,怕自己再不出现,韩拓真给他做盐水煮面,胳膊一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拖着拖鞋吧嗒吧嗒跑进厨房履行承诺去了。 这一周吃酒店自助比较油腻,韩拓做了几个考究但清淡的饭菜,清蒸鲈鱼,上汤笋丝,茄丁肉末酿豆腐,和应李未末要求最起码有点味道的,酸辣肚丝汤。 李未末用酸酸辣辣的肚丝汤泡饭吃了一大碗,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抱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感慨。 “还是家里好......” 韩拓在饮食方面比较克制,不会让自己处在一个过饱或过饿的状态,他见李未末开始打哈欠,注意着时间休息了十分钟,就拉李未末起来洗碗。 “动一动消化一下再睡,”韩拓推着李未末往厨房走,“你这样直接睡觉很容易积食加食道反流。” 李未末反驳,“我的胃很好的,之前没有你我都是这么吃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韩拓发现李未末有时非常在意向别人强调他的身体在其他方面很健康,便也不跟他拧着来,只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反正既然他在,就见不得李未末刚吃饱就睡觉。 李未末只好被韩拓推着跟他一起去洗碗收拾厨房残局,感觉韩拓除了不会唠里唠叨念三字经以外,很多时候就跟个老妈子差不多。 韩拓在公司要是也这样手把手带底下人,难怪他会忙成那样。 不过看韩拓打工作电话的时候不像特别有耐心,愿意多说的样子,所以也许只是特别对自己这样? 李未末偷觑韩拓一眼,对方正在认真洗碗,说是让他进来收拾,也不过就是站在旁边把洗干净的碗和碟子用后纸巾擦干,放到碗架上而已。 吃饱了饭脑子转速就变慢,李未末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碗一边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间或打几个困顿的哈欠。 韩拓递过来盛鱼的盘子,那盘子形状长自重沉,表面沾了水又滑,李未末随手接过,手腕一软没拿稳,盘子先在流理台边沿磕成两半,而后自由落体横尸当场,在瓷砖地面摔得粉碎。 “啊——” 李未末惊呼一声,被那巨大的声响惊得差点跳起来,困意霎时四散而去,他还维持着两只手抬起拿东西的姿势,顾不得去看地上的惨烈场面,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韩拓,像个犯了错怕被家长骂的小孩子。 李未末后来想,他为什么要怕?虽然盘子是韩拓买的,但是一个盘子而已能有多少钱?摔得还是自家地板,又不是不收拾,他怕什么怕? 可是事后再怎么反思,李未末也无法否认,自己当时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才是打心底最真实的反应。 既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肆无忌惮,调皮捣蛋,做了错事又怕对方会生气,会影响自己在恋人心中的形象,会怕韩拓嫌弃他,说他连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说两个人确定关系后就会逐渐暴露自己的本性。李未末疑惑地想,他怎么觉得自己反而变卑微了呢? 第122章 “太滑了,这盘子怎么这么重......” 李未末见韩拓盯着地面,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谁料韩拓突然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挑着没有碎瓷片的地方走出厨房。 李未末以为韩拓气性大到居然都想把自己给扔出去了,也没料到韩拓之前在医院说公主抱他竟然不是开玩笑的,他怕韩拓故意放手摔他,连忙双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 李未末虽然不胖,但也绝不是骨瘦如柴,身高177,四舍五入也有180了,这样一个身材体重正常的成年男子,韩拓不仅能打横抱起来,还能抱着走路,抱着躲开地上的碎片! 他连睡觉都不能保证平时哪儿有时间健身? 难不成一边跑步,或者一边举铁,一边处理工作? 太怪物了吧! 韩拓一直把李未末抱到客厅沙发才放下。 李未末余惊未消,整个人还处在对韩拓臂力的叹服中,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当初我说还你一根肋骨的时候你没有真的动手,不然以你这个力气,还不得直接把我胸腔给打塌陷了!?” 虽然李未末曾经学到黑道二段,灵活性不错,但练过的人都知道,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技巧和躲避往往是不够用的。 如果韩拓真是抱着报复的心态回来还他那一下...... 只能说数次撂狠话给对方的自己。 还真是僭越了...... “嘶——” 李未末突然感觉脚面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韩拓正拿着一根棉签沾了酒精在他脚背涂抹。 什么时候,从哪里拿出来的棉签和酒精?他是多啦a梦吗? 李未末还没问出口,韩拓就先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放下棉签拉开茶几下层一个小抽屉,就是李未末放遥控器和纸巾都嫌不顺手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棉签,酒精,消毒湿巾,创可贴,云南白药粉等等应急用品塞得满满当当。 用过的棉签头上能看到晕开的新鲜血渍,李未末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的脚背被盘子碎裂时飞起的瓷片划伤了。 韩拓从小抽屉里拿出一张创可贴,撕开贴在李未末消过毒的伤口上,两根大拇指在有黏性的两头轻轻按压,将创可贴固定牢靠。 韩拓细致小心的态度,让李未末有些感动。 韩拓扔了棉签关起小抽屉,蹲在沙发边仰头一本正经地对李未末说:“你这脚穿了一天运动鞋都有味道了,一会儿洗了脚才能上床。” 李未末:“.........”我把感动喂了狗也不给你! “谁允许你在我家的家具里乱放东西了?”李未末一不爽就要找茬,“我那个抽屉是有别的用处的,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允许私自占用空间。” 韩拓淡淡道:“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未末发现韩拓这种人比陈琪和蔡鹄宇都难对付得多,后者可以吵吵闹闹,而前者总会让他一不留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韩拓的正经、严肃、幼稚、伤心、气愤,似乎都在李未末面前拿捏好了恰当的节奏和时间点。虽然不是每次都能立刻奏效,但基本到最后,李未末都会顺了他的意愿。 李未末也被搞糊涂了,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心太软?还是韩拓太会左右他的情绪? 韩拓仍然半蹲在沙发边仰头看着李未末,“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会指责你打碎了碗?” “怎么可能。”李未末当然不会承认,“一个盘子而已,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谁会为这种事情发脾气?就算你小气,说两句我也懒得放在心上。” “那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有话直说了。”韩拓站起身,这次成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未末,“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害得自己受伤。没有阿姨给你准备好加热即食的菜,每天吃饭就是糊弄了事。除了换灯泡,清冰箱、修开关、通水管、擦煤气灶,抽油烟机等基本生活技能一该不会。” 李未末听韩拓忽然说这些感觉莫名其妙,“你现在是在跟我秋后算账?不会做饭不会修抽油烟机的人多了,那你想怎么样?” 韩拓:“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要搬到这里,也就是604来住。” 第74章 “为什么你要住我家?”李未末提醒韩拓,“你可是一次性付清了三年房租。” “那间房子可以放平时不用的东西,我人过来就行了。” 李未末还想推拒,韩拓眼珠动了动,瞳孔有光点闪烁而动,他就着半蹲的姿势转了个身,曲腿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肩膀和大臂挨着李未末的小腿,脸上的表情很平淡,却让李未末看出点难过的味道。 李未末连忙抬手捂住眼睛——不能看不能看,不能心软!这家伙又在故意下套了! “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在交往了,”韩拓的声音透过指缝传进来,“难道你打算永远不和我住一起?在崇明住酒店的那几天不是挺好的。” 李未末:“我一直一个人住,你突然说要搬进来,我......我还不太习惯而已。” 韩拓:“总要有个开始。” 李未末说:“就算是恋人,也不是人人都会同居吧,总该留给彼此一些空间......” 韩拓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这里不是有两间卧室,如果你需要时间习惯,我们可以先不睡在一起。” “不是,”李未末发现韩拓那股倔劲儿又上来了,不依不饶,仿佛他不答应就绝不罢休似的,“那你睡在我这里和睡你自己家有什么区别?你就在隔壁,两步路的距离而已,为什么非要住到这里?” 第123章 韩拓把李未末遮住眼睛的手移开,说:“因为你觉得有区别,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 “不管你嘴上承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已经变了,不是发小,更不是邻居。”韩拓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到李未末心里,像把钩子一样,“我们不是男女,在这里无法像普通情侣那样先同居再考虑结不结婚,是不是要给对方许下终生的诺言。我们没有那一个红皮本来锁住我们的关系,所以同居对我来说就等同于结婚,是我们之间关系的保障。不怕你笑,我需要这个保障。” 李未末有些混乱——韩拓什么意思?他这么说,是在表示在这段关系中他很没安全感?怕自己随时会离开他?是这个意思? 李未末嘴巴张开,合上,再张开,又合上。 他瞥见韩拓单膝跪地在地毯上,脑子里突然奇妙地冒出一个念头。 “你不会在......向我求婚吧?” 话一出口,李未末狂摇头——不是,我怎么把自己放在女人的位置,我疯了吗? 他连忙往回圆,“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李未末打哈哈,“没有钻戒总得有个求婚礼物不是——” 韩拓就等他这句话,从茶几上拿过来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给李未末看上面的一份电子文档。 下述: xxxx翻译有限责任公司股权转让协议书 签订协议双方: 甲方(转让方):韩拓 法定地址: 乙方(受让方):李未末 法定地址: 股权转让的份额及价格:经甲、乙双方友好协商,一致同意,将甲方在xxxx翻译有限责任公司所持有x%的股份以x万元的价格转让给乙方。 一边滑动屏幕韩拓一边解释,“小时候我不懂,给喜欢的人送东西不能送自己喜欢的,要送对方喜欢的。” 原来这家公司的功能是用在这儿。李未末很想对韩拓说明,他爱吃鱼不代表他就爱做鱼,也不代表他要亲自去钓鱼,更不代表他会亲自养鱼管鱼喂鱼...... 韩拓目光炯炯,虽然送的东西样式变了,但这个熟悉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李未末把韩拓的手机推开,“这是一家公司,公司有客户有员工,不是一台手作风扇,你当老板的这样做不觉得不负责任嘛?” 韩拓明白李未末的担忧,怕自己没经验管理不好一家公司,“我之所以把它送给你也是因为这家公司的运作模式已经比较成熟了,你只需要签上名字,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管理方面你不想参与或者更改的话也没问题,可以按照现有的流程进行下去。我作为法人,肯定不会让公司有风险。” 李未末听到打响算盘珠子的声音。 好嘛,一个创始人兼法人代表,一个大股东兼董事长,可不就是想用一家公司把两人绑定。 李未末审视韩拓——他怎么一直没发现这家伙除了搞工程搞技术发明,原来还隐藏着奸商因子。 这么大的事李未末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喜欢money,但绝对是脚踏实地用劳动换来的钱。 韩拓又把手机举过来,李未末再一次推开。 李未末:“我不能接受。” 语气坚定,不容改变。 韩拓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时间长了,腿和脚都开始发麻,全靠一腔激|情和期待撑着。听到李未末这么说,眼睛里的光淡了些。 他把手机收起来,“没关系,如果你很快就答应下来反而不是你李未末了,我有心理准备。” 韩拓的手掌从李未末膝头移开,按住沙发边缘想借力起身,李未末忽然伸出手盖住他的手背,顿了两秒,说:“你不高兴也没用,反正现在暂时还不能接受。” 李未末把“暂时”两个字咬得很重,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到底还是心软了。 没等韩拓做出反应,李未末又说:“你吃了激素一样长这么大个儿,换洗衣服总得备几件吧。” “换洗衣服......” 韩拓一开始没明白,待反应过来,控制不住扑上去搂住李未末一阵猛亲,李未末被亲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那感觉就像被一只热情似火的金毛大狗囫囵堵住了呼吸道。 “我现在就去收拾出来——” 亲完了把李未末往沙发上一丢,韩拓急急去隔壁拿日常用品了。 因为心情太过兴奋愉悦,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李未末被亲红了脸,软倒在沙发上调整呼吸,望着韩拓那副不稳重的样子往门口走,一边心里暗自高兴,一边又不由得担忧——以后可千万控制住不能在公共场合和公司这么干,要保持一个彼此淡漠的态度和安全距离,不然他还怎么维持他韩顾问和韩大老板说一不二的形象啊! 说是收拾,韩拓没用五分钟就从隔壁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装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运动手提袋。 李未末:“这样就行了?” 韩拓:“就这样。” 李未末印象里,韩拓第一天搬过来的时候走廊可是堆了不少东西,把通行过道都占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至少床铺什么的要用防尘单蒙起来,门窗电水天燃气也要都检查一遍才行。 李未末拉韩拓回去准备好好整理,进了房间有些傻眼。 整个603室可以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房间内的家具和摆设就像社交媒体上分享的那种极简主义断舍离式生活。 第124章 上次韩拓头部受伤,李未末来他家帮他洗头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空。虽然摆出来的东西也不多,比一般家庭少了许多家具,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原先这个房间里的家具孙老太一家走的时候基本能卖的卖掉,能送人的送人,即便留下韩拓也不会要——他只在客厅里摆了一个和阳台同款的圆桌,以及一把椅子。 这就是李未末不在家的时候,韩拓一个人吃饭,办公,思考的地方。 韩拓带来的其他行李许多都一直没拆封,安安静静地堆积在客厅角落里。 李未末进了厨房,炉灶边什么也没有。很难想象韩拓这么擅长做饭的人,平时居然不给自己做。 李未末又跑进主卧室,衣柜已经空了,床上的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收起来了。但看床单和床垫的凹陷痕迹,睡在这张单人床上的人只靠固定一边躺。 大概韩拓在完成公司项目准备脱身,前去崇明找李未末前,就已经预备好不回来睡的打算了。 韩拓靠在卧室门框边,解释客厅角落里堆积的那些东西,“其实那些东西都是朋友或同事送的,人家一片心意扔了不好,但又实在没机会用,只能先放在那边。” “为什么不用?”李未末回头看他,问。 “一个人折腾没意思。”韩拓回答地简单干脆。 小时候的韩拓社交圈就不窄,加之性格和魅力,不可能没有朋友喜欢,没有下属追捧。李未末忽然意识到,自从韩拓搬到他家隔壁,他从未见过有朋友,熟人,或同事来这里做客。就算韩拓受伤,毛主任十万火急,也从没见他来家里找过韩拓。 如果不是搬来时间不长的原因的话,那就是,韩拓有在刻意避免对李未末的生活造成影响。 除了他自己。 在这个六楼,韩拓制造出一片两间两室一厅大小的天地,这个天地里,只会有他和李未末两个人。 这也就解释了,明明早就知道蔡鹄宇和李未末没有那种关系,韩拓依旧对蔡鹄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李未末心里某处莫名酸酸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别过头,去看客厅那些未拆封的东西。 这令他想起少时那些未被拆开就丢掉的情书。 “为什么不用?”李未末说:“也许里面包含了别人很重要的心意。” 韩拓表情淡淡,“朋友终归只是朋友。” 第75章 国庆长假李未末一天都没休息到,就在出差中结束了,如果后面没有韩拓陪着,无法想象会过得多么煎熬。 那么现在韩拓要求跟自己睡一起,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 这次合作的品牌方为新品预售非常上心,阵仗搞得颇大,十月国庆期间拍完广告后,电视、网络、杂志、大广告牌分别投放,产品立马上线,后续活动也紧锣密鼓地跟上。 所幸公司之前请假的人都回来了,小部分工作也找到了靠谱的外包,陈琪忙得脚不沾地,倒也还没彻底灭绝人性,对小辈尚存一丝怜爱之心,准许李未末先在家度过一个完整的周末再投身到事业的洪流当中去。 韩·闲散人员·拓在厨房捣鼓食材,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还是围着李未末的那件超市买送的小猪围裙,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快乐。 偶尔李未末打字打到一半,抬头休息眼睛时瞥见韩拓拿着菜刀或锅铲的身影,很有种他们已经在过日子的即视感。 明明只是从一墙之隔的地方换到自己家里,那种建立在每天一觉睡醒就看到对方的脸近在咫尺的亲密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未末和韩拓谈恋爱并开始住一起这件事自然瞒不过蔡鹄宇,要求一次视频通话立马就能察觉。 当然李未末也没有刻意隐瞒,他不会把自己的恋情大张旗鼓地四处宣布,但被好友看出来,他也不会否认。 “我12号去上海,你在家吗?”蔡鹄宇在电话那头说。 李未末:“你怎么又来啊?” 这话说得跟嫌弃人似的,李未末没有那个意思,再改口,“我是说,你九月份不是才来过。” 蔡鹄宇:“你什么记性啊,人女的一孕傻三年,没听过一恋傻三年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讲了,我国庆后还得来一趟,旁观这边的项目竞标......得,我跟你讲这些干嘛,你现在的脑子怕是都比恋爱蜜糖糊住了,能记得什么呀——” “没那么夸张。”李未末辩白,“我俩跟原来差不多......” 李未末音量越讲越小,眼神也飘忽起来,因为他想到差不多里差的那一点,那就是现在几乎每天都会进行的一些活动,以前是没有的。 蔡鹄宇作为老手,一看这样子心里就明白个七七八八,他敲了敲屏幕,说:“兄弟,你现在是在跟我视频,可以不要走神想别的吗?” “哦哦,抱歉......”李未末的道歉敷衍潦草,嘴角仍带着可疑的弧度。 蔡鹄宇说:“反正,你让姓韩的放心,我这次不住你家当激光灯泡给他添堵,我住单位酒店。” “我怎么可能让你住外头,”李未末忙说:“你住次卧,我和韩拓一个屋。” 李未末最近有在慢慢调整作息,改变夜行性的生活方式。他下这个决心并不完全是为了韩拓,也是因为很多时候确实会造成一些不方便——要么别人迁就他,要么他就得迁就别人。 第125章 不过他白天还是没什么精神,晚上又瞪着眼睛死活睡不着。这时候韩拓就会像哄小孩子一样,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李未末的胸口,也不做别的会刺激神经的事,就陪着说话,聊天,直到李未末闭上眼睛。 那头蔡鹄宇表示他不是赌气,而是必须住单位指定的酒店,因为竞标开始前几天的准备期是绝对机密,即使不是直接参与人员,也不能离开规定范围。 “我中午就到虹桥机场,先去你家把东西给你,然后我就去酒店了。” 上大学时蔡鹄宇的爸妈为了实时了解儿子的身体状况,没少给他的好朋友李未末打电话查岗。在两位长辈心中李未末不仅模样长得好,人也稳重,再加上听说没有爸爸,很得他们心疼和喜爱。这次出差,他们就准备了许多特产非要蔡鹄宇带过去交给李未末。 蔡鹄宇吐槽爸妈,“我说现在网上什么没有,而且寄快递不行嘛,他俩非说网上买哪里比的上自己挑的,快递容易不新鲜。” 从虹桥机场到李未末家还是有点远的,李未末也不想让蔡鹄宇就为这点事专门跑一趟,于是说那天让韩拓开车送他去机场碰头。 蔡鹄宇说:“没关系,反正打车有报销,不用白不用。你问问你爷爷奶奶有什么要带的,我一并捎过去得了。” “顺便让我现场观摩一下你和姓韩的有多如胶似漆,让我羡慕羡慕,也好找回点对恋爱和x生活的兴致,跟上一任分开后空窗期有点长......” 蔡鹄宇又要开始没正形了。 上次被蔡鹄宇说过后,李未末打算偶尔也主动关心一下好兄弟的感情生活,特别是蔡鹄宇当时那个不同寻常的神情,让他一直记挂在心。 不过韩拓时不时就走过来送个水,打扫个卫生,削个水果什么的,李未末知道他这是幼稚小气病又犯了。 李未末对蔡鹄宇说:“行,那天周末,我肯定在家,你来吧,中午一起吃顿饭,你还没尝过韩拓的手艺吧,我让他给你做几个口味重的硬菜,保证没有白水煮面。” 都是他爱,也爱他的人,虽然爱的含义不同,轻重也不同。但李未末还是希望韩拓和蔡鹄宇能够相处融洽。 李未末挂了电话,斜眼瞅着韩拓,说:“你怎么那么忙?十分钟内来了三趟了。” 韩拓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你怎么那么不忙,拒绝我的时候不是讲还有两篇稿子要赶吗?还有时间打电话闲聊?” 李未末还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说了,抬起手把人脑袋一骨碌抱过来,在嘴巴上咬一口。 然而12号那天中午,出现在李未末家门口的,不仅有蔡鹄宇,还有......罗豪忡。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李未末正在厨房给韩拓打下手,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飞升失败大眼菜”,李未末擦擦手,走到安静一些的客厅接听。 蔡鹄宇向来都是直接到李未末家门口敲门,从不打电话。 李未末:“喂,你到了?不直接上来打电话干嘛?” 蔡鹄宇那边往听筒吹气似地:“迈、迈、迈——” “买什么?家里菜都快炒好了,酒、饮料都有,你什么都不用买。你别一天走路看直播推荐,注意点脚下行不行——” “不是,”蔡鹄宇索性放开了嗓音,说:“迈,迈巴赫,这里有个迈巴赫来找你!让不让他进啊?” “迈巴赫?”李未末不解,印象中不认识有叫这个名字的啊。 “末末,帮我把这盆尖椒牛腩端出去,太占地方了。”韩拓在厨房排气扇的轰鸣中喊李未末。 李未末只好夹着手机往厨房走,一边说:“什么迈巴赫?我不认识姓迈的,巴赫倒是知道。” 韩拓那盆爆炒尖椒牛腩传递到李未末手上,见他还没打完电话,便问:“怎么了?” 李未末接过牛腩,尖椒的辣气扑面而来,他连忙举高手端远了些。 李未末:“蔡鹄宇好像已经到楼下了,他说有个叫迈巴赫的人要进来找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会不会是找你的?” 通过不断向物业反应,物业终于发了通知,提醒大家附近市场出现可疑人口诱拐事件,要求居民不要用异物抵住楼门口的密码门不关,并定期维护小区监控设备,以免出现报修不及时的情况。 虽然还是有一些居民贪图方便,但大部分人家,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看到密码门被抵住都会顺手关上,入夜后保安也会巡视,整体比之前规范了许多。 先前李未末就把大门密码告诉给了蔡鹄宇,蔡鹄宇拎着东西走到楼下时正巧有辆车开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发蜡香水,平头皮鞋,西装革履,每一件闻着看着就价值不菲。 那人打量门上的密码锁,又看了眼准备进去的蔡鹄宇,立在门边等蔡鹄宇开门。 那姿态就像等着门童给他拉门似的。 蔡鹄宇一个京城大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豪车,司机,穿衣打扮,又不知道密码,明显不是这个小区的居民,甚至都不是这里哪家居民的亲戚或熟人。 哪儿有邀请别人来自己家做客既不下楼迎接,还连大门密码都不给的。 那人也不打电话问,就站在台阶上,用眼神催促蔡鹄宇怎么还不输入密码把门打开。 他不动,蔡鹄宇也不动。 司机把车开去地下车库,蔡鹄宇瞥见车后屁股上的车标,心里一突,开始仇富...... 第126章 人家都把他当门童了,还客气什么,再有钱也不能随便进别人合法居民的家,扬起下巴开口问:“你找谁啊?” 罗豪忡迟疑了一下,看对方的架势估计不讲清楚不会让他蹭门,便报了一个门牌号出来。 “6层......604室......” 因为太过熟悉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反应上来,蔡鹄宇在嘴里咂摸了一遍...... 这不就是小卷毛儿家?!! 第76章 李未末对汽车品牌和型号毫无概念,他最清楚的是公交车和地铁——他推崇每一个基础交通发达的地区。 坐了这么久韩拓的车,他也只记得车的颜色和大概模样,以及车标有个很好认的w。后来被逼要学车了,才好好记下了车牌尾号。 韩拓吼:“谁?” 边吼边把李未末手里的菜盆接过来放到一边,免得他又手滑打了伤到自己。 考虑到自己开火动油锅炒菜的几率太小,李未末当初选了最便宜的抽油烟机和排气扇,平时做点西红柿炒蛋类的菜还好,但今天韩拓势在必得要露一手,爆炒呛烧轮番来,机器开到最大功率,两人在厨房只能喊着交流。 李未末也吼:“你有没有——约一个叫——迈——巴——赫——的人今天来这里——?” 韩拓蹙眉,思索了一下,抬手关掉了抽油烟机。 噪音立时小了很多,能够顺畅交流。 “你说迈巴赫?”韩拓又确认了一遍。 “对呀,”李未末不明所以,“你叫来的?” 韩拓:“.........” 韩拓:“对,是我叫来的,还有一位劳斯莱斯和一位宾利。” 电话那头蔡鹄宇听见了,一声服气的长叹从听筒里传出来:“李未末你——老天啊——” 这回换罗豪忡诧异了。 这头李未末眉眼一沉。 别的不说,劳斯莱斯他可是知道的,因为陈琪总说,等赚了大钱,就把车换成劳斯莱斯。 陈琪:“让天使指引我光明远大的前程——” “烦不烦你!” 李未末明白过来韩拓在调侃他,怒斥了一句。忘记蔡鹄宇这通电话是干嘛来的,又冲手机喊:“你赶紧上来!” 蔡鹄宇那头就当李未末默认了——毕竟谁会真的把一位开迈巴赫的人拒之门外呢。 他先前没问罗豪忡的名字,脑子里只留下了那辆豪车的残影,现下更不必问了。 他爱车,但仇富! 蔡鹄宇伸手过去,“帮忙拎一下。” 罗豪忡看着那个红蓝条纹相间的蛇皮袋子,不确定地说:“你在同我讲?” 蔡鹄宇:“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罗豪忡没见过这么不讲礼节的人,但他不接对方就不开门,他这次本就是不请自来,没办法,只好接过来,一拎,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罗豪忡没做过这么没身份的事,不自在地转了下脖子。 蔡鹄宇哒哒哒哒利索地输入密码,拉开门,倒还知道让拎着东西的罗豪忡先进去。 于是李未末一开门,就看到了蔡鹄宇。 以及蔡鹄宇背后,穿西装拎蛇皮袋子的罗豪忡。 “罗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未末嘴上说着,另一只手把蔡鹄宇扯到身侧,用眼神质问: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来? 蔡鹄宇啥也不知道,摊开手:不是你说让我们赶紧上来?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李未末回头看一眼厨房,韩拓还沉浮在满厨房油烟中,那阵仗仿佛在做化学实验。 李未末把蔡鹄宇往客厅里一推,一步跨出去就要先合上门。 “诶我火烧——”蔡鹄宇喊。 “不好意思......”李未末低头夺过罗豪忡手里的蛇皮袋子,咻一声丢进房里,然后咣叽关上门。 “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那是我朋友,刚进城,人有点愣,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李未末说。 “没关系。”罗豪忡假装大度,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心里却回想那编织袋上面似乎有股味道,让他极不舒服地搓了搓手指。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未末只希望没有事,能在韩拓发现前赶紧把人送走。 罗豪忡:“哦,那天我有点急事先回了公司,听charlie说,最后你同意代替那个生病的演员出演一段广告。” charlie就是品牌方那边负责协调的西装男。作为在大陆的总代理商,罗豪忡自然能够第一时间收到对方发去的样片,自然也知道韩拓同样参与其中。 是真的公司有事,还是因为有韩拓在才离开崇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豪忡绝口不提韩拓,这点正合李未末的心意。他客气地朝对方表示自己只是尽力帮忙,没给别人添麻烦就行。 “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对你表示感谢——” 罗豪忡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橘色棉木纹盒子,送到李未末面前。 李未末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盒子,惊骇地往后退了半步。 “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豪忡打开盒子,盒子里面的软垫上嵌着一块做工精细的男士手表。 李未末为自己居然以为里面是颗钻戒而感到无比荒唐,实在是这种样式的盒子太具有同类性了。而且还要怪韩拓自那天起,三不五时就要旁敲侧击李未末有没有考虑清楚,是不是该在转让书上签名,许诺一生了。 第127章 放心下来后,李未末打量着那块表——自小学前戴的儿童电子表之后,李未末出门再也没有用手机和挂钟以外的东西看过时间。 虽然他对手表比对车还没有见识,但他对罗豪忡这个人有认知,这个人送出去的东西绝对没有便宜货。 对于罗豪忡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拿廉价的东西出来叫人看见,还不如不拿。 所以当他在韩拓那里吃了嘴上的亏,并且还没有办法挽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选择转身就走。 罗豪忡对李未末有好感,空闲时也愿意花费些精力制造巧合,他曾想,既然追求别人,那么在李未末这里,偶尔放下一次身段,失掉点面子,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韩拓在场,这件事就变得不是那么能够坦然接受的了。 说到底,罗豪忡始终没有把李未末放在一个比较平等的层面上,更像抢购橱窗里的全球限定袖扣,独一无二,锦上添花。 他可以抢不到袖口,但绝对不能被同样抢袖扣的人嘲笑。 李未末估摸着这块表的价值,感觉至少会有四位数,说不定五位数都有。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李未末脑海里闪过这两句话,连忙把盒子推回去,“我代拍广告的酬劳已经拿到了,不能接受罗先生您这么昂贵的谢礼。” 罗豪忡坚持,“那你就不要当它是谢礼,就当是我私人的一份心意。” 这不是更不能收了! 戒指和手表,也就一个套手指,一个套手腕的区别而已。 罗豪忡纠缠不休,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未末心中焦急,咬咬牙决定索性把话讲透,以绝后患。 “罗先生,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心意,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方面,您都有给予过我帮助,所以我也不想再隐瞒您,一味地接受您的付出。”李未末顿了顿,用清亮的嗓音,以及无比笃定的神色说道:“韩拓就是那个我之前之后,想要比六十八年更多的在一起的人,我们是恋爱关系,目前正在同居中。” 李未末看着罗豪忡,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对不起,很抱歉。手表您还是收回去吧。” 罗豪忡得意顺遂的人生中大概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挫败,其程度与被迫扛着满是泥土的蛇皮袋子走在人来人往的cbd街道上不相上下,他拖着手表盒子的手十分尴尬地举着,但此时立刻放下,会让他觉得更尴尬。 李未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表达地不能再清楚了,丝毫委婉迂回也没有,他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难倒要对罗豪忡说,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把他列入考虑名单中吗。 李未末不知道这样说罗豪忡会不会好接受一点,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吧,其实也斟酌不出什么来,随即开口道:“我这人其实是个怪胎,喜欢一个人就盯死一个人,韩拓我从上初中就开始盯着,如果中途换了别人,我会晚上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大概直到入土也不能瞑目,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一种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缺陷,但我们现在挺幸福的。” 听似信口胡诌,却大半是实话,至于说的是谁,只有李未末自己心里清楚。 罗豪忡却对这样有些无厘头的话产生了反应,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便接受了李未末推过来的台阶。 “既然如此,”罗豪忡把表盒收了回去,“我就不勉强了。” “那我送您下——” 李未末的下字才说出半截,身后的防盗门被哗地拉开。韩拓抱着双臂,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黄色猪猪围裙,表情似笑非笑。 韩拓的声音很温柔:“站在过道吹冷风干什么?叫你朋友一起进来吃啊,怪胎。” 李未末额角跳动了一下。 罗豪忡在一场恋爱竞争中输得彻彻底底,甚至没有真正入选比赛,就天然成了韩拓的手下败将。 本来就气不顺,被韩拓这么一挑衅,罗豪忡也有点来劲。这里不是公司,也不在谈判桌上,没有价值上亿的项目,也没有好事的新闻记者,无需再保持风度,脚下一动,下一秒已经站在了客厅里。 沙发上,蔡鹄宇眨巴着大眼睛,看戏一样,就差手里没抱桶爆米花配着看。 然而就在李未末刚关上门,四人还在成正方形站位僵持中时,门铃又响了。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世纪末的party吗?! 第77章 李未末只好再去开门,门口站着个姑娘,是周梦佳。 周梦佳看着李未末,只觉得过了一个国庆长假对方长得更好看了,特别是身上多了些之前没有的柔和,少了冷漠和孤傲。 然而紧接着,周梦佳就看到房子里不只李未末一个人,而是四个,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梦佳恍惚有种在看真人版恋与制作人的感觉,还是四种全类型,都在她眼前。 穿着居家棉t恤,一如既往洋娃娃般精致的李未末;就算围着小猪围裙也掩盖不住爆发力,身材高大健硕的韩先生;一位眼睛特别大,穿着飞行夹克,正笑眯眯歪头打量的阳光男生;旁边还有一位身着全套西装,发型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不一般的精英人士。 四个人由远及近,全都朝自己看过来,周梦佳好像一个误闯星光舞台的素人,胆怯地只想找块布把自己蒙上。 第128章 周梦佳一颗心母鹿乱撞,又害羞又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好一双揪着看一个,被极端矛盾的心理反复拉扯。 “是你啊,从老家回来了。有事吗?”李未末见对方在发愣,半天不讲话,只好开口问道。 周梦佳回过神来,看着离他最近的李未末,到底是最先吸引她的人,即便一时被其他鲜花迷了眼,她也没忘初心。 “对不起,我刚才敲隔壁603的门没人在,没想到韩先生和你......你们住在一起。我、我不知道,你们住群租房。”周梦佳抬起一只手,掌心朝着李未末,表情郑重,“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跟物业和居委举报的!一个字都不提!” 李未末,韩拓,蔡鹄宇,一身brioni的罗豪忡:“....................” 见偷偷倾慕着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周梦佳禁不住脸红了一红,连忙将手里的环保袋递过去。 “那个......我回家跟爸妈说了那件事,他们特别感激你们救了我,你们不要医药费,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就从老家带了点特产过来......” 李未末第一反应是,怎么又来个人要送东西。 李未末心说救你的只有韩拓,哪儿来的“你们”,医疗费也是他要退还给你。 况且韩拓因为这件事受了伤,李未末暗地里还埋怨了一番。觉得他不该自不量力,乱逞英雄。 “谢谢你。”李未末听韩拓分析过说周梦佳大概家境一般,如果再收人家礼物的话,那退还医疗费还有什么意义,便做主替韩拓婉拒对方,“东西你自己留下吃吧,韩拓他路过看见,举手之劳而已。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心里有负担。” “不是不是,”周梦佳把袋子打开,给李未末看,“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都是自家田里种的养的食材,比较新鲜。” 李未末看一眼,袋子里有猕猴桃,冬枣,一玻璃罐的蜂蜜,还有两盒土鸡蛋。 东西上都没打标签,看起来确实像自家种的,如果还不收这姑娘估计要一直惦记着不能安心,于是李未末也不再推拒,把东西收了下来。 韩拓走到李未末身后同周梦佳打招呼,李未末顺手把袋子推到韩拓身上。 “给你,人家女孩儿特意拿来感谢你这个大好人的。” 韩拓注视着周梦佳,说是特意来感谢他这个救命恩人,视线却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三四秒,打完招呼就回到了李未末身上,又不敢看得太明显,只是微低一点头,从眼皮底下虚虚瞧着。 韩拓又看一眼李未末,他的小末哥哥毫无所觉的眼神乱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么多人在,周梦佳没好意思久待,再次表示了感谢后便道别离开。 韩拓关上门,李未末有点疑惑,“两室一厅住四个人就算群租房了?” 蔡鹄宇:“这不是重点好嘛,大哥!” 蔡鹄宇直摇头:“哇塞真是好可怜一女的,她还不知道这整间屋子里只有筷子跟桌子腿儿是直的吗?” 罗豪忡闻言看了蔡鹄宇一眼。 韩拓将做好的菜全上上来,四人在餐桌边坐下,一人一边呈现出怪异,又莫名和谐的四角结构。 蔡鹄宇两手攀着桌子边缘,视线围绕着那些菜逡巡了一遍,嘴角抽了一抽。 剁椒鱼头,爆炒尖椒牛腩,麻婆豆腐,皮蛋裹香菜小米辣,红油泡椒鸡爪,酸辣土豆金针菇汤。 蔡鹄宇问李未末:“如果这顿饭真是你男朋友特别为我准备的,你确定他不是想要一次把我送走?这不是鸿门宴是什么?!” 罗豪忡一个香港人,看着满桌的红彤彤,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做足预判,就一时冲动进来吃饭。 李未末也没料到韩拓会这么狠,把毒心思花在了菜上,难怪一直不告诉自己他要准备什么菜,说要给蔡鹄宇一个惊喜,怕他说漏嘴。 “放心,一定按照你朋友喜欢的口味来。” 韩拓当时是这么说的,让李未末全权交给自己。 其实他在看到采购的食材里有那么多辣椒,以及满厨房呛人的油烟时,就应该有所察觉。 怪他对韩拓一时太过放心。大意了! 但事已至此,李未末也不能当众拆穿韩拓,见另外两个人都不动筷子,只好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腩到碗里。 “等一下。”韩拓叫住他。 韩拓起身进厨房端了一碗黄鱼面出来,放到李未末面前。 鲜而不腻的色泽,汤面上飘着脆嫩的小青菜,菠菜,还有切的碎碎的西兰花,中央隆起的面岛顶端撒了一把小葱。卖相比餐厅里做的还好。 韩拓扶着李未末的肩膀说:“你这几天都睡得不好,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先把这碗面吃了垫垫胃,少吃点辣的。” 蔡鹄宇本来已经拿起筷子,他从虹桥机场出来就直奔李未末家,饿着肚子就等这一顿,一听这话,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 “我就知道,姓韩的做这些菜就是打算残害老子的菊花,我瞧瞧这里面是不是还下了别的东西!” 罗豪忡非常嫌弃地又看了蔡鹄宇一眼,觉得这个人实在粗俗不堪,末仔怎么会交这种朋友。 李未末厚着脸皮,道:“怎么可能,你别瞎想。” 韩拓的手离开李未末的肩膀,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抱臂睨着蔡鹄宇,“末末说你喜欢吃重口味的,这些菜不到位吗?” 第129章 蔡鹄宇眯起眼睛,“你狭私报复。” 韩拓:“那你吃不吃。” 韩拓说得没错,他就馋这一口,因为平时住家里爸妈老管着不给他吃。 蔡鹄宇喉结咕咚两下,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捡起筷子伸向了鱼头。 罗豪忡想走,但韩拓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让他觉得对方正在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就等着他开口,等他落荒而逃。 已经丢了李未末不能再丢了面子,这种情况下至少也得吃两口再走。 于是斟酌了一番桌上的几道菜,选择给自己舀碗汤。 就那汤,也是一股热气伴着辣椒味,翻一下汤里的食材,土豆,金针菇,海带,看起来就没有任何营养,与他家佣人天天煲的老火靓汤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罗豪忡心中鄙夷着,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行不行啊你,呆佬——”蔡鹄宇挑着鱼头,扭头看那位迈巴赫车主咳得惊天动地,毫无形象。 李未末瞪了韩拓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是人家自己非要进来,跟他没关系。 桌上四人,无一人讲话,蔡鹄宇率先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吃的面红耳赤,嘴里斯哈斯哈,筷子倒是一刻不停。 蔡鹄宇对李未末和韩拓说:“你俩最好在刚才那个姑娘面前多晃荡晃荡,秀秀恩爱,亲亲抱抱啥的,别让人家一头痴情再往没有结果的方向投入了。” 这话说中了李未末心中所想,这也是他有点担心的。周梦佳没错,但就怕她因为喜欢韩拓,万一借着感激啊,报恩什么的,要来个以身相许就麻烦了。 于是李未末也立刻放下筷子,对韩拓正色道:“我也这么觉得,你还是早点和她说清楚吧。” 韩拓和蔡鹄宇:“............” 韩拓无奈地回望李未末,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耳垂。 他的宝贝钝一点也挺好的...... 蔡鹄宇:“算了,那姑娘如果不是昏了头,早晚也能自己看出来......” 蔡鹄宇想起在座的还有一个背景板,又转向罗豪忡说:“你也是同好吧。” 罗豪忡被辣得够呛,菜是一口都不想再碰了,他抽了张纸巾擦手,并不理会蔡鹄宇。 蔡鹄宇也无所谓,自问自答道:“好巧,我也是。” “我突然觉得我挺特别的,”蔡鹄宇又转向李未末,嘴里叼着啃了一半的鸡爪感慨:“全桌唯一一个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却是第一个跟你谈过的男人.......” 李未末叫他闭嘴。 罗豪忡像是不能再忍受似的,丢掉手里的纸巾,沉着脸起身告辞离开。 第78章 这一顿韩拓亲手做的接风饭吃完的后果是,蔡鹄宇已经到了一楼,又狂按6键回去,说要借用李未末家的厕所。 晚上韩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未末窝在他旁边打电脑,韩拓一只手拿着遥控器,另一只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李未末的头发。 “路中心的双黄实线作用是分隔对向交通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越线超车或转弯。” 李未末读完题目,凝眉苦思,“错误的吧......谁能保证绝对安全?” “行车中当驾驶人意识到爆胎时,应在控制住方向的情况下,轻踏制动踏板,使车辆缓慢减速,逐渐平稳地停靠于路边......” “在道路上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伤亡时,要立即抢救受伤人员并迅速报警。” “驾驶人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发生重大事故后,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多少年有期徒刑?” ......... 李未末念着念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本该被他藏起来,不再去回想的画面,因为这些科目一的题,又重新变得鲜明。 李未末闭了闭眼睛。 他合上电脑,“我不想背了......” 韩拓在看国外一个实时探秘新闻,一个考古团正准备用新研发的探头打进金字塔底层墓室,揭露古墓中的千年秘密。 现在考古团的机械工程师正在安装,并向观众介绍这种高精度,能将挖掘对古文物伤害降低到最小的,先进蝇眼钻探一体机。 韩拓看得津津有味,因而并没有注意到李未末眼中闪过的阴郁。 “不背怎么办呢......”韩拓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把玩头发的手指顺着脸侧滑下去捏了捏李未末的脸蛋,“有人要弃考吗?还是准备不及格。” 李未末靠着韩拓的肩窝,挺了挺腰,“那不是正好,后面几科都不用考了......” 韩拓没说话,因为考古团已经小心翼翼地,把钻头对准了墓室外层墙壁上标记的开凿点。 李未末没听到韩拓的回应,扭头看他到底在看什么这么入神,结果也被节目里紧张期待的氛围吸引,跟着一起看起来。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将探头前端伸了进去......”考古人员汇报进度,“上面携带的360度苍蝇眼摄像头将会告诉我们这面从未开启过的墙后面,属于法老的秘密......” 李未末的脑袋也像探头一样伸出去。 这不比驾照考古题有意思多了! ——广告过后,马上回来—— 李未末、韩拓:“.........” 反正是广告,韩拓把电视声音放小,看向李未末,“背题不是你的强项?怎么不行了?” 第130章 “背这个能和背古诗背历史比?你听听这些词......”李未末掰着手指数:“故障、爆胎、坠崖、撞车、酒驾......这分明就是一件于社会,于人类,于动物,于花花草草都很危险的事!” 李未末愤愤地说着,似乎对这些事深恶痛绝,惧怕非常。 “而且,你放心我一个人开车出去?我都不放心我自己,我连你都不放心!” 韩拓拿过桌上的橙汁,捏着吸管摆到李未末嘴巴前面,“别激动,喝一口顺顺气。” 李未末张口叼住吸管喝了一大口,腮帮子满满地鼓起来,酸甜的糖分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下。 韩拓:“既然已经报名了,那我们就试一次,如果过不了以后就不参加了。” “啧——” 李未末有一个很坚定的心态,就是花出去的钱不能浪费。韩拓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他会全力以赴,哪怕做个本本族。 这时广告结束,画面重新回到古老金字塔发掘现场,钻探机不断深入,砖砌墙壁看上去非常厚。 “到了!” 画面外有人低声喊叫了一句。 逼仄昏暗的古墓,狭小的通道,所有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窒息的。 李未末也不由自主地摒牢了气息,一只手掐紧韩拓的大腿。 “这座金字塔古墓室的外墙后面是......” 李未末的指甲扣进肉里。 “——还是墙!” “.........” 李未末松开韩拓的大腿,泄了气,翻着白眼,“这节目是诈骗来的吧......” 李未末:“白忙一场,不吉利,我觉得我考不过了。” “不要乱找借口。”韩拓关了电视。 李未末一骨碌翻过身,和韩拓面对面,食指点着韩拓的鼻尖,“我还没说你呢,谁让你瞒着我借做饭整蔡鹄宇了?” 韩拓拒不承认,“你想错了吧,我看他吃得挺香的,盛了两回米饭,还把剩菜全给打包走了。” 李未末:“你不承认也没用。” 李未末语重心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跟他和谐相处嘛。”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那我算什么?” 李未末卡壳了一瞬,立刻道:“那你现在不是升级成我对象了?他是仅次于你,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可以了吧,你再咬文嚼字今天就睡客卧去!” 韩拓在李未末鼻尖上亲一下,不置可否。 李未末抓住韩拓的手,“我大学最消沉的时候是蔡鹄宇无条件接受我任性的请求,没有他我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来。这次也是他劝我去尝试恋爱,不要拖泥带水,不要日后后悔错过了机会。他这人嘴上浑,但我知道他是最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在一起的人......” 李未末抿了抿唇,“我这么说,你还会讨厌他吗?” 韩拓噗嗤笑起来,揉了揉李未末的头发,“瞧你愁眉苦脸的,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他了?最多就是有些嫉妒罢了。” 李未末垂眸。 “你说大学最消沉的时候......”韩拓忽然有些不敢问,怕听到自己预料中的答案,“是因为我吗?” 李未末抬眼看他,半晌,点了点头。 “呼——”韩拓把李未末压在沙发上,头贴在李未末的胸口,听着耳中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加快,有种来之不易的感觉,“......还好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还好我回来了......” 李未末躺着,手指摩挲韩拓的耳后根,“还好你回来了......” *** 上海突然降温,一场雨直接把这个城市从闷热模式带入速冻模式,气温断崖式下跌,昨天还穿的单衫单裤,今天就换上厚毛衣和薄羽绒外套。 李未末又从韩拓藏私的衣柜里把他最喜欢穿的那件,原本属于韩拓的白色高领粗针毛衣翻了出来。韩拓从卫生间出来,进卧室的时候,李未末正在往头上套。 李未末看见韩拓,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揪着毛衣领子警惕地看着韩拓,“你没有对这件衣服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吧?” 韩拓故意问:“什么奇怪的事?怎么奇怪了?你给我具体描述描述,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别跟我装傻,你自己都说了你会抱着衣服闻上面的味道然后——” 李未末发现自己又被套路了。 刚要回怼,手机响了,接通后陈琪的声音炮仗一样从那头传过来,震得李未末耳朵嗡嗡的。 “李——未——末——!” 陈琪戴着单边耳机,捂住一边耳朵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嘶吼:“你人呢?!怎么还没到!!!” “快了,已经出门了。”李未末面不改色。 广告投放的效果很不错,再加上品牌方下了重本宣传新品,又设计了限定色和轻度饥饿营销,很快就带起了一波抢购热潮。 后续的线下活动紧紧跟上,保持热度,陈琪毫无悬念拿下合作,李未末自然也得去帮忙。 李未末和韩拓虽然只在广告中的一个片段里露了几秒的脸,但也引起了关注,有网友还专门把他俩的镜头剪出来,可惜大家翻遍了这个品牌的所有合作艺人,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两位帅哥的任何信息。 “真没人挖出这是哪家的艺人吗?长这么帅不至于这么不受重视吧?连个百科词条都没得?” “谁找出来了给创一个吧,毕竟娱乐圈也不是纯靠颜值就能立刻上位的,内幕多得很,就算有机会也是资本家的丑孩子先上!” 第131章 “真服了!白天给资本打工,晚上看资本丑孩,求求帅哥美女们救救内娱吧——” “也不一定,好脸不怕藏,总有到台前的一天。” 有个网友截了张图出来,“集美们,你们把图放大了看,看到什么华点了没!” “放大?我放大了啊,放到最大了都,楼上说的华点是什么呀?” “是啊,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发现了!我天!看袖子那块儿,集美们快看袖子!” “哇塞我也看到啦!这俩人拉着手呢,还是五指相扣!” “这是暗戳戳地卖腐啊啊啊——” “这是他们自己加的,还是导演就这么设计的?我还以为右边扔报纸这男的喜欢的是车上的女主呢。” “我不管我已经磕上了!我要这两个人的信息,现在!立刻!马上!” “已经脑补了一出民国军阀大少与世家小少爷穿越战火与时空的虐恋!!” “我也......” 第79章 李未末在副驾翻着手机,皱眉道:“这些评论都什么跟什么......be美学,凭什么就be了!” 李未末把手机倒扣,有点担忧地说:“她们不至于人肉我们吧......” 韩拓开着车,笑笑道:“热闹一阵就过去了,咱俩不可能be。” 韩拓把李未末送到举办活动的商场门口,李未末戴好帽子口罩。 “你就别进去了。”李未末说:“万一让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那你结束了发信息给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估计今天要到很晚,你先睡吧别等我。” 韩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抱住李未末的脑袋在他右眼皮上了亲了一下。 他还真能在口罩和帽子的夹缝中找到个落嘴的空位...... 李未末挥手让韩拓快走,不然被陈琪发现他在这里,搞不好要拉他当免费劳力,说不定还要凑成他们一对儿,拉倒台上给消费者当猴儿看。 过去或许不会,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李未末直觉如果陈琪提出这个要求,韩拓很可能会特别开心地应下来。 而且是带着他一起应下来...... 所以得赶紧让人走! 李未末一直看到韩拓的车拐进车流消失不见,才转身进去接受陈琪的炮火。 *** 这一天可把李未末累惨了。 小公司不分职级,他一个写文案的,领队带人,清洁推销,啥都得干。人多就不说了,最倒霉的是干到后半场太热,他把口罩摘掉了一会儿。 就这一小会儿,就被眼尖的人给认出来了。 那女生一嗓子又嚎来了许多人,纷纷围上来问他是不是广告里演路边少爷的那位,还有人问他和另一个男群演牵手是不是设计好的,甚至有人都不知道他叫啥,就掏出小本子让李未末给签个名的。 李未末使劲摆手说不是不是,你们认错人了。那女生说就是就是,我把你们的片段都盘包浆了,绝对不会认错人! 李未末左躲右避,慌不择路跑进后台,让门口的同事帮忙遮掩,总算让那些人放弃,没有再追进来。 后台是商场空出来的一个临时储物室,最后面有个小门可以直接通向货梯和楼梯间,不小的空间里堆满了这次活动需要的道具和宣传材料。 听说陈蜜圆也被要求参加了这次的线下活动,不过李未末一直在外围忙,还没有碰见。 现在储物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与外面的热闹仿佛两个极点。白炽灯散发出惨白的光,照得李未末的脸也惨白惨白的。 李未末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感慨自己真有先见之明,至少没让韩拓进来。 才一个人就这样,要是两人同时出现,按照刚才那些狂热分子的架势,那还不得证据确凿,当场坐实cp的奸情。 韩拓说不定还会在起哄声中一上头,当场亲自己,他绝对做得出来这种哗众取宠的事! 李未末喘够了,直起身从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 一直藏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儿,考虑到有人还可能蹲守在后台外等着围剿自己,李未末往储物室里面走,想看看能不能从后门走楼梯下一层或者上一层,再从别的入口回到主场地。 李未末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并排两个货架挡住了他的路,李未末从货架一边绕过去。 储物室后面鳞次栉比摆了好几排空货架,应该商场自己的东西,李未末继续寻着路继续往里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是两个人。 他以为是同事,正要打招呼,却听见一个男声说: “乖,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怎么会专门为了带你来参加这种活动,你知道我最看不上这些无聊的营销,来的全都是只会跟风,品味低级的人......” 李未末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特别是那股猥琐又高高在上的味儿...... 不过他也不能十分确定,毕竟他接触过的那个人能骂就不会好好说话。 “我很感激您,但是......”一个女声响起,同时还有肢体碰撞摩擦的悉索声,“您、你先别这样......” “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又乖巧又聪明,你们经纪公司也真不长眼,你哪点不比陈蜜圆那个老女人强。” “你就是缺个机会,一个会让你大红大紫的机会,你知道我和samuel的关系,我也不是夸大,国外不敢说,但在国内,我就是samuel本人——” 第132章 得!是那个曹鑫无疑了。 “可是,我不能......”女生似乎是在拼命推拒,“我很尊敬您,但我们不能这样,公司发现了会不高兴的......” 李未末左右看看,估摸着声音传出的方位,走到左边一个货架后面,微微弯下腰,从两层夹板的中间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一男一女靠在墙边,旁边就是通向楼梯间的出口。 这下李未末就算想悄悄绕过他们出去也不行了。 曹鑫整个人都快压到那女生身上了,还在继续哄诱,“害,公司只管你能不能给他们赚钱,那里会介意这个,而且你要是跟了我,以后samuel的项目你都有机会参与,这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红了,你们公司高兴还来不及呢!” 女生明显没有被曹鑫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打动,手上用力把曹鑫推开,“不行,我有男朋友了!” 曹鑫估计以为胜券在握,被一把推开立刻就变了脸色,原先油腻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你别不识好歹——” 同时扬起手,看样子就要给那女的一巴掌。 “喂——” 李未末悠悠然从货架后面走出来。 曹鑫没料到这里还有别人在,猝然回头,看到是李未末,男女两人俱是一愣。 那名曹鑫试图潜规则的女生之前也参演了samuel的广告,见过也记得李未末。 她和陈蜜圆同属一家经纪公司,甚至同一年入行,却没有陈蜜圆那样的运气,几年过去仍籍籍无名,陈蜜圆已经可以当代言人,演女主角了,她还是只能在广告里演一个搭戏的背景板。 李未末倒是对这个女生没什么印象了,片场那么多人,讲过话的就几个,也没记全。 李未末冲曹鑫绽开一个笑容,说:“我刚听说samuel先生您今晚在艺术中心参加国际摄影协会上海分会的展览,不知道您原来还会分身术?” 曹鑫立时明白李未末把他刚才的话全听见了,脸上青红交加,捏紧了拳头。 李未末看着他的手,又笑,“我劝您还是别太冲动了,虽然这里是监控死角,又靠近楼梯可以直接跑路,但说不定有人已经开了录音,同步到云了。” 曹鑫的注意力已经从那个女艺人身上完全转移到了李未末的身上,听到这句话,脸刷得白了。 这倒出乎李未末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像曹鑫这种脾气暴躁,不是金主爸爸却妄想搞潜规则的,胆子会比较大,没想到居然这样就被唬住了。 从之前的对话中,可以感觉到曹鑫他并不在乎被想要下手的女艺人以此为把柄要挟,也不怕艺人公司找上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怕得罪他的后台。 也就是samuel。 曹鑫怕的是他精虫上脑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在国内,我就是samuel本人。” 再得宠的助手,也就只是助手而已。samuel在国内再倚重曹鑫,也必然不能容忍对方越过本尊去。 见曹鑫那副明明不安,还想发狠威胁自己的样子,李未末觉得差不多了。 他又不是专门来找他结仇的,没必要给人逼急了。 “这样吧,”李未末同曹鑫打商量,“你放过这个姑娘,我就把录音删掉,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我就当今天从没在后台见过你......和她。” 李未末指指那个女的。 女艺人躲在后面,拉着衣服合拢身体,眼神却有些古怪。 曹鑫咬着牙,“你说话算话?” “当然,我发誓。” 曹鑫走过来,“那你现在就删除录音给我看。” 李未末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给曹鑫看自己的云空间。 一个音频文件也没有。 李未末:“骗你的,我根本没录。” “你!” 曹鑫一拳挥上去,可惜动作太慢,被李未末一个闪身灵活躲过,他自己还被地上的杂物绊到,面朝前扑向了货架的铁栏杆上,差点给他门牙磕掉。 曹鑫捂着嘴叫疼,李未末规劝:“平时还是少做点那事,身体都虚成这样了。” 曹鑫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身后那个女人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你没事吧?”李未末目送曹鑫出去,回头问那个女艺人。 女艺人看着他,没有表示感谢,却突然开口说:“你和samuel很熟吧?” 李未末以为对方和曹鑫一样,也怕自己把这件事告诉samuel,于是摇头道:“没有,并不熟。” 女人上前一步,眼神犀利:“你骗人。” 第80章 女人突然走过来,李未末条件反射往后倒退一步。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把这件事告诉samuel,或者以此要挟你什么,大可不必。” 李未末此时还没有察觉对方的情绪有哪里不对。 “我刚才就是吓唬吓唬曹鑫,没录音也没偷拍,手上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没有兴趣——” 李未末的话刹然止住,因为那女人贴得实在太近了,已经把他迫到身后的架子上。 女人犀利的眼神消失了,随之换上期期艾艾的神情,请求李未末,“对不起,我刚才太害怕了,没有控制住情绪,你是个好人,我不该怀疑你。” 虽然对方的举动让李未末开始有点不舒服,但他思索这个女艺人该不会是遇到这种事情太多次了,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才谁都不敢相信。 第133章 思及此,李未末声音放轻了些,“没关系,我理解,曹鑫估计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李未末绕过女人想从门那边出去,刚走了没两步,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女人一手扯着李未末,一手抓拢自己的衣领,她里面只穿了一件亮片小吊带,脖子以下大半皮肤露在外面。 女人望着李未末,眼里仿似有泪光闪动,对他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 李未末有些莫名,“我还能帮你什么?” 女人咬了咬下唇,说:“当时在片场的那个男人是你朋友吧?我看到他和samuel,还有罗老板都很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所以你才拿到机会去代替出演那个角色,随便加戏,在网上有了热度,也不怕曹鑫,还敢威胁他......” 女人说着说着,泪珠开始从眼眶滑落,抓着李未末的胳膊,仿佛给她委屈受的不是曹鑫,而是李未末似的。 “我就没这么好命了,一直被公司里的恶人打压,总是出不了头,今天你帮了我一次,难保曹鑫不会再回来找我,他在你这里受了气,说不定还会报复我——”女人越说越激动,仿佛终于从李未末身上看到了希望,另一只手也攀上李未末的胳膊,两只手抓住李未末,急切地说:“再帮我一次行不行,帮我跟你朋友说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未末这下算是听明白对方到底想干嘛了,男人指的是韩拓,公司里的恶人......嗯,大概率是陈蜜圆。 李未末隔开对方拉着他的一只手,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但还维持着比较客气的态度,说:“抱歉,这个我帮不了你,我不是娱乐圈的人,也不打算进入娱乐圈,没有你要的关系和人脉,我公司领导还在外面等着我去干活,麻烦让一让,我要走了。” 女人怎么都不肯撒手,固执的认为李未末只是不愿意帮她——或许还有陈蜜圆那个贱人的关系,她看到在片场的时候,李未末和陈蜜圆坐在一起说话,还一起吃东西。 “放开!” 李未末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如果对方是个男的,以他的脾气搞不好就要上手了,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能讹人的女艺人,推搡之间万一受点伤什么的,被缠上恐怕就是无休无止的麻烦。因而只是抓住对方的手腕,想把自己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也不敢太用力。 女人看李未末坚持要走,忽然松了手撕开自己的小吊带,然后扑上去抱住李未末,身体贴着身体,嘴里低声威胁,“你也说了这里没有监控,如果你不答应,走出这个门我就喊人进来,说你非礼我——” 李未末忽然停止挣扎,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女人抱着,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女人以为李未末被吓到了,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我就这样出去,跟媒体哭诉你欺负我,你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李未末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这算盘打得挺好,这里没有监控,曹鑫受了气肯定会为了报复帮你指证我,既有受害者又有人证,我就是多长十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不会把事情闹大的......”硬的用完,女人又来软的。 “可是我想闹大,”李未末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晃了晃,“曹鑫我没有录音,可是你被录下了。” 女人身体猛地一抖,松开李未末惊惧地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的红色按钮,声波图,以及正在同步上传云空间的圆圈箭头,无一不证实了李未末的话。 李未末道:“走吧,如你所愿,咱们就这样出去找媒体,今天来的各路媒体可不少,相信你一定能一炮而红。” “删掉!删掉它!”女人疯了一样去抢李未末的手机,“把手机给我!快给我!” 后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十分钟前,陈蜜圆穿着晚礼服,外面套了件小外套,从展台上下来,和小助理准备搭货梯下去地下停车场。 没想到撞见这么一幕。 陈蜜圆涂了荧光粉的圆眼睛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台上那种梦幻软糯的味道,全身仿佛竖起了尖刺,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把人从李未末身上扯开。 女人的尖叫声在安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响亮,李未末也被陈蜜圆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到了,连忙跟两个女人拉开安全距离。 陈蜜圆将女人推进楼梯间,指着她气势十足地说:“何雨薇,如果你要造谣,就去同外面的记者说是老娘打的你,看公司怎么处理,少在这边攀咬别人!” 那个叫何雨薇的女人恶狠狠地看着陈蜜圆,陈蜜圆回以同样的目光,那目光让李未末感觉带着些混不吝般的痞气。许久,何雨薇拉上衣服,想要离开,她防备地看了陈蜜圆一眼,视线落在李未末身上。 李未末明白她的意思,站在陈蜜圆身后说:“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当今天没有见过你。录音我也会删除。” 何雨薇走了,陈蜜圆倏地转过身,一扫之前的痞气,冲李未末甜甜蜜蜜地笑,“怎么样,漂亮......” 想起有个男人警告过她“哥哥”这个称呼已经有人叫了,又改口道:“怎么样,李未末,我又帮了你一次哦。” 变脸之快,令李未末哭笑不得。 “又?哪儿来的又?” 第134章 陈蜜圆大言不惭,“还有之前拍广告那一次啊,要不你怎么有机会和男友在荧幕上秀恩爱,是不是感情变的更好了?” 李未末:“......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李未末看向何雨薇离开的方向,不带感情地评价道:“早就知道娱乐圈乱,今天也算让我开了眼了。你们公司的同事关系也很残暴......” “别理她,”陈蜜圆冷冷地说:“之前跟她在一起的是曹鑫吧?我在停车场看到曹鑫的车了。何雨薇出卖自己还不够,还帮曹鑫在公司拉皮条,招惹诱骗那些刚签约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李未末略一思索,心下了然,“所以当初拍广告的时候,曹鑫一直故意为难你,就是因为你没有答应?” “当然,谁会去陪那种惹人厌的东西!” 李未末指了指那对男女靠过的墙,“可是刚才在这里,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有男朋友,让曹鑫别这样,还把曹鑫推开了。” 陈蜜圆从鼻腔发出一个“哼”,她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乖巧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又痞又坚韧的气质。 但这种痞气并不让李未末觉得讨厌。 “老伎俩了,”陈蜜圆翻着白眼,“对好几个人用过,包括公司那几个抢手的经纪人,她知道自己够不上最上面的导演和投资商,就调转方向从底下人入手。” “如果不是你出现,人家两个可能现在都完事儿了。” “你这么一说,我的确多管闲事了,早知道悄悄走掉就好了,坏了人家两情相悦,合作愉快的好事......” 陈蜜圆突然意识到什么,问:“你不会一开始以为她被欺负,为了帮她才把自己搅和进去的吧?” 李未末做出一个“我自找的”的无奈表情,陈蜜圆叹口气,小声咕哝了一句:“果然是警察的儿子......” “你说什么?”李未末没听清。 陈蜜圆大声说:“我说你也比我正义。” 李未末不去考虑陈蜜圆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讽刺自己,想了想,又问:“她给曹鑫找那些新人,你们公司不管?” 陈蜜圆的目光在李未末的脸上扫一圈,“你说得对,你不适合在娱乐圈,网友也说得对,可惜你这张脸了。” 这时有人从前门进来,外面的声音传进储物室,安静的空间一下变得喧闹起来。 陈蜜圆经常躲狗仔和私生饭,反应迅速,猫下腰,拉着李未末的胳膊蹲下。 “跟我走——” 第81章 “怎么了?”李未末用气音问。 陈蜜圆的手在两人之间比划。 李未末思路立刻跟上——曹鑫何雨薇一男一女到这里干嘛来了,他俩这样,如果被外面的人看见,造谣效果差不多。 于是李未末也猫着腰,让陈蜜圆带着他,两人做贼一样从后门溜出去了。 回来后,看到陈琪正四处找他,李未末挨了一通火,连训带唠叨,问他不干活,人跑去哪儿了。 李未末遵守诺言,没把曹鑫和何雨薇的事说出来,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在储物室休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 这会儿已近半夜,现场除了工作人员没多少人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学姐的小孩儿,再恨铁不成钢也得顾着身体,陈琪提前赦免了李未末的劳役,让他回家睡去,别在这儿添乱。 李未末也没客气,挥挥手拎上包走了。 出了商场才想到,如果等到活动结束一起走,陈琪会让王志送他,但现在再回去提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分。 打车回去不便宜,李未末不想浪费这个钱,地铁最后一班现在出发,动作快点还能赶得上,只不过到他要去的那一站公交就已经停运了,李未末得从地铁站走两站路才能到家。 李未末往最近的地铁口快速走去,忽然手机响了,是韩拓。 李未末接起来。 “我现在回家,要去赶地铁先不跟你说了。” “别挂,”韩拓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有重音,“你往马路对面看。” 李未末举着手机朝韩拓说的方向看去。 马路对面,韩拓也在举着手机朝他挥手。 “快过来。”韩拓在电话里说。 那一刻,李未末感觉身体里所有被疲累侵蚀出空洞的部分,都被这个人的出现给填满了。 绿灯亮起,李未末踩着斑马线跑过去,心里计划着先假客气一番,埋怨韩拓怎么不听他的回家里去,非要在这里等。 李未末快到的时候,韩拓放下手,向前伸出去。 身体比理智更快占据高地,李未末扑上去,把自己丢进韩拓两手之间。 靠在韩拓身上,李未末就可以一点力气也不用出了。 “累死我了。”李未末的下巴蹭着韩拓的胸膛,“你能想象我今天遇见什么奇葩事了吗,我居然差点被仙人跳!” 韩拓把李未末半扶半抱地放在副驾座位上,给他系好安全带,李未末则像没骨头似的,任由韩拓摆放他。 有亲人有爱人的感觉便是如此,平常日子不觉得有什么,一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有这么个人存在就显得尤为重要。 比如说现在,李未末就特别想要不顾形象地对韩拓撒娇。 撒娇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偶尔也有想要撒娇的需求。 第135章 韩拓把李未末妥帖放好,绕道另一边走回驾驶位,一上车,身子就探过来,勾住李未末的脖子,把嘴唇压了上去。 冰冰凉的,依旧是有些干燥,但很柔软的触感。 李未末靠在椅背上,也反手搂住韩拓的脖子,两人细细密密地亲吻对方,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李未末眼角微红,瞳孔水亮,他瞅着韩拓,说:“不是让你回去吗,你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干等吧?” 韩拓笑笑,“没有,我去了趟公司,明天竞标会就要开始了,看看毛主任和团队状态怎么样,顺便带了点宵夜给他们......” 韩拓回身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纸袋子,打开给李未末,“这个莉莲蛋塔还是热的,要不要吃一个?” 点心的香味飘出来,李未末看一眼袋子里黄澄澄的蛋挞,“所以你还没回答我,你等我等了多久?” 韩拓:“我刚停好车没多久你就出来了,都没有五分钟。” 蛋挞是热的,韩拓的嘴唇却冰凉,李未末用了好一会儿,才将它们捂热。 虽然韩拓没讲,但李未末直觉他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上次在路边,李未末忐忑不安,总觉得身后有人的样子,韩拓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 韩拓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蛋挞,用手托着将纸托边缘一圈拉下来一点方便入口,递到李未末嘴前。 “咬一口,补充点糖分,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被仙人跳的,又是怎么逃脱的?” 李未末慢慢咬着蛋挞,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一下。 韩拓笑个不停,摇头道:“我的小末哥哥果然还是那个小末哥哥,嘴上说我见义勇为瞎逞能,原来遇到事了自己也没忍住。” 李未末对韩拓的态度很不满,“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在确保自己绝对安全,以及有把握的情况下才选择这么做。而且我当时不是以为曹鑫那家伙要打人么,谁知道两个人还是一伙儿的——” 韩拓叹息,“唉,天知道我多期盼你能主动骚扰我,不是造谣,而是真的那种......” 李未末白他一眼。 说完韩拓又正色道:“曹鑫这个人迟早会惹大麻烦,samuel如果一直纵容他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行事,最后也会被影响。” “你要提醒samuel啊?” 韩拓:“旁敲侧击一下吧。samuel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曹鑫的为人,选择在他自己,我只能尽到作为熟人的那部分义务。” 李未末偏过头,“那你对我是什么义务?” “一辈子相亲相爱,符合对等条约的义务啊。” 李未末“切”一声,看着韩拓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简单的就跟玩玩具一般,想到下周二就要去考科目一,脑袋瓜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荒谬的念头。 车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韩拓找到停车位把车停好,拉了手刹,解开安全带,发现李未末还坐在座椅上不动,手指攥着安全带,似乎特别紧张似的。 韩拓以为又有什么让李未末感到不安的人出现了,便朝李未末那边的窗户看过去。 夜深人静,停车场看起来一个人也没有。 韩拓给李未末解了安全带,刚想问他怎么了,就感觉到一只手从自己衣摆下面钻了进来,摸到自己的小腹。 也不会做大动作,指腹就在腹部那一个区域毫无章法,又略显笨拙地动来动去。 韩拓不动声色,看着李未末。 李未末见韩拓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眨眨眼,神情无辜,更多的是疑惑地问:“我......我在引诱你,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韩拓还是不做声。 李未末被打击到了,把手抽出来,“算了,不玩了。” 韩拓抓住他的手,这才憋不住笑出来,道:“怎么还退步了?以前还会勾着我的脖子亲吻试探呢,现在在一起了,怎么反而还见外了?” 李未末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被韩拓说得恼了,反唇相讥,“我一直都这样,我看是你腻了不想吧。” 韩拓勾着嘴角,就着李未末的手背亲了一下,“如果你想在车里试试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求之不得。” “试什么,不试了!”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李未末原本设想的效果,他推开韩拓,打开门想要下车。 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拽了回去...... *** 李未末是被韩拓背出停车场的。 大脑缺氧,头晕眼花,李未末像正在发高烧般只摇头,全身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脖子,再到胸口,皮肤又红又热。 “不行不行,下次不来了......” 空间狭小,空气流通不畅,不敢叫出声,还总害怕被人看见,李未末体验了电影里看到过的场景,总结下来就是在车里做一点也不适合自己。 不尽兴。 容易磕碰。 还容易窒息。 “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可以换辆大车再试试。”韩拓神清气爽地说。 李未末勉力睁着死鱼眼,心说,你当然好了,头一直撞车顶,后背一直卡方向盘,膝盖都快磨秃噜皮的人又不是你。 这简直是反人性的设计,到底一开始是谁想出来的? 韩拓背着李未末往八号楼走,李未末晃荡着小腿,想起来,生气了,就啃韩拓的后脖颈和耳垂。 第136章 八号楼在几排楼大约中间的位置,韩拓背着李未末穿过花园,远远地看见八号楼下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仰头向上,好似在望什么东西。 大半夜穿戴整齐地站在楼下往上看,实在很奇怪。韩拓脚步顿了一秒,把李未末往上托了托,继续向前走。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脚步声,低下头,在八号楼门禁上输入密码,拉开门进去了。 李未末累得把脸埋进韩拓的脖子里,没有看到这一幕。 没过几秒,韩拓背着李未末也进了八号楼。 按了下行键,韩拓抬起头。 电梯是从五层下来的。 也许是五层哪一户的居民把东西掉了,怕砸到人下来检查也说不定。 韩拓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李未末这件事,他之前就为了人贩子可能会打击报复而担惊受怕,去完崇明回来后,被分散了注意力,好不容易才不再一直惦记着。 从背后偷袭,敲了他脑袋一棍子的人贩子同伙至今还没有抓到,韩拓不能让李未末又想起这件事。 第82章 很可惜,李未末回到熟悉的环境没几天,就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了。 他没跟韩拓讲,直接联系了钱峰。 两人约在公安分局附近的一家清吧,李未末早早到了,提前点好吃食和饮料。 钱峰高中和韩拓一个班,两人都打篮球,当了警察后早年常常跑外勤,皮肤被晒得比韩拓还黑,也许是职业的缘故,脸看着也比同年龄段的人老相一些。 钱峰对于李未末突然主动联系他十分意外,他和李未末在高中时几乎没有交集,最多就是李未末来看韩拓打球,中场休息的时候蹭过对方几瓶水。 而且李未末似乎从来不回母校参加同学聚会,所以自从高中毕业后,虽然都在同一个城市,钱峰从来没有见过李未末,也没有他的微信和人人,脸书之类的社交平台。 再一次听到李未末的名字,就是韩拓联系他说有不良分子上门威胁的事,以及后来人口贩卖的案子。钱峰这才知道,韩拓和李未末就住两隔壁,成了邻居, 毕竟要求人办事,李未末拿出十二分客气的态度,在清吧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钱峰推门进来。 “钱峰,这里——” 李未末站起身招呼。 钱峰看到他,快步走过来,和李未末握手,“不好意思啊,临下班有个紧急报告要交,出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工作重要。”李未末表示理解。 两人面对面在卡座上坐下,李未末把饮料和餐点推过去一些,客气道:“先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我没敢点酒,怕你们警察有规定不能喝。” 钱峰摆手,“酗酒肯定是不行的,但只要不在执勤时间喝酒就可以。不过我今天开车来单位,就不喝了。” 李未末“哦”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峰打量着他,忽然感概道:“自从毕业后,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李未末点点头,“的确很多年了。” “不过今天看到你,发现你都没怎么变,发型,样貌,身高,体型,除了没穿上学时那种运动校服,简直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完钱峰反应过来,这不是等于在说人家既没长个儿,也没变成熟么,又连忙往回找补,“抱歉啊职业病,看到一个人控制不住就先观察分析这些东西,你别介意啊。” 李未末冲钱峰笑笑,“不会。” 在李未末稀薄的印象中,韩拓这位同班同学和队友话不算多,人倒是满细心的,经常会提醒韩拓不要忘了这个,不要忽略那个,打比赛的时候也很遵守规则,很少越界犯规,是个适合做警察的性格。 “我也感觉你比从前话多多了。”李未末主动说道。 “没办法,刚入行的时候在派出所当片儿警,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管,如果不张嘴,报案的大爷大妈,还有那些街头混混,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听起来很辛苦啊。”李未末点头表示认同,“我爸生前也是警察,可惜我没机会听他讲这些。” 钱峰一愣,随即想起来好像李未末确实是单亲家庭来着。 钱峰举起饮料杯,“那你可是我老前辈的后代了,值得敬一个。” 李未末笑着与对方碰了杯,说:“他是北京的。” 钱峰说:“北京呀,阅兵的时候我去那边进修过,说不定还有认识的人。” 李未末:“嗯......有个警察,叫张宏声,不过他岁数应该很大了,估计已经退休了。” 钱峰想了下,一拍手,“张老,是不是西城分局的张老?他的确退休了,不过会经常回来给新人和进修的外地警察宣讲,我知道他。” 李未末说:“他曾经是我爸的师傅,不过也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上学的时候去北京见过。” 话题打开,两个人便没有之前那么生疏,又聊起一些学生时代的往事,话题自然离不开他们共同熟知的人。 “韩拓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钱峰回忆道:“虽然我们没有断过联系,但大家都忙,又不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机会聊天,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原来他已经回上海了。” 李未末说:“我比你还惊讶呢,直接在过道里看见他的行李。” 第137章 钱峰了然,“确实,如果韩拓回上海,第一个肯定是去找你,上学的时候你们两个好的就和亲兄弟一样,每天形影不离。那个时候同学都叫你们什么来着......对,连体婴!”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钱峰不太记得李未末和韩拓闹矛盾的事。 李未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饮,手指贴着温热的杯壁,像韩拓的体温。 李未末看着钱峰,“其实......我和韩拓现在住在一起。” 钱峰不明所以,问道:“他不是租了你隔壁那间房子吗?退租了?不过也好,住一起可以省不少房租,上海的房租可不便宜。” “不是......”李未末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们是恋人关系。” 钱峰愣住。 他当警察的,尤其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这种事见过不少,但熟识的人是同性恋还是第一次,更何况两个人还都是他高中同学。 “是不是更惊讶了。”李未末不介意钱峰的愣神,脸上以及挂着客气的微笑。 钱峰这才回过神,连忙为自己的失态解释,“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惊讶,就是想着你们俩关系好,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好。” 李未末估计对方心里在猜测他和韩拓不会是高中就好上了,补充道:“是在他回上海以后,最近才开始的,也就两个多月。” 钱峰表示理解,“也合理,现在社会开放了,没那么多限制。只要不违法,喜欢就在一起,也挺好的。” 李未末见聊得差不多了,开始切入正题,“你知道,之前韩拓为了帮一个差点被人拐走的女生头上挨了一棍,进医院缝针。我听说那个背后打他的人好像还没有抓到,是不是?” 李未末表情诚恳,又有点发愁地对钱峰说:“我就是很担心他们没成功,对方会回来报复,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当然,我明白你们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和办案原则,如果实在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 以进为退,希望钱峰能看在老同学的面子能提供点线索。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说,”钱峰看李未末一眼,打趣道:“毕竟你现在也算受害者家属了,而且还是见义勇为的受害者。 “我们抓到了那天打配合行凶的人贩子,是外地农村来的一对夫妻,在上海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动了歪念。” 钱峰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这对夫妻被抓后很快就招了。他们交待说,是有人教他们这么做的,说把大城市里健康的小孩,或受过教育,有文化的年轻女人卖到农村去,能赚得更多。” 李未末问:“有人教他们?” 钱峰点点头,“对,说是平时只会电话联系,长什么样哪里人,全都不知道。因为对方经验丰富,负责选定目标,他们俩则负责实施诱拐,得手的话,对方才会出现,把人接过去,再通过自己的关系卖了,赚的钱分三成给他们。” “不过这对夫妻才第一次试手,就被韩拓给搅和了,因此也没机会见到那个所谓的‘专家’。那天袭击韩拓的人打完就跑了,没有跟他们一路,他们也吓了一跳,没办法确定跟教他们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钱峰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哎,线索太少,实在没办法确定目标。” 李未末:“我理解,你们也要休息,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李未末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找到相册里的照片,点开推到钱峰面前,“麻烦你看看这个人......” 钱峰看到照片,“咦”了一声,指着照片对李未末说:“你拍的这个人,好像跟前两天韩拓发给我的那个有点像。” 钱峰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调出图片,和李未末的并排放在一起。 一张半侧面,一张背影,虽然穿的衣服不同,但身形轮廓和比例看上去的确有些相似。 两张照片的背景都是李未末住的小区。 李未末对钱峰说:“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包括韩拓这张照片,那么这个人我至少见过三次了,而且都是在晚上。两次在我和韩拓住的小区里,一次在小区的农贸市场。” 钱峰道:“韩拓说他半夜回家的时候看到这个人在楼下张望,他以为是五楼的居民,但是问过小区物业,五楼并没有符合这个年龄和身形的人。他觉得比较可疑就发了照片给我,可惜只有一张背影。” 李未末很想问那可以调监控把这个人找出来吗,但他清楚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受到实质性的威胁和伤害,仅凭莫须有的感觉就要求警察花时间去看监控查一个人,难免让人觉得小题大做。 第83章 李未末不是专业警察或探案人员,但这个人三番五次给他的感觉都非常不好,他无法劝服,或者催眠自己不去在意。 尤其是韩拓拍下的那一张,大晚上的,那人背对着镜头,站在他住的八号楼下,抬头向上看...... 李未末的第六感告诉自己,那个人很可能是在望着6楼,604。 他的家。 李未末尽自己所知道的想要给钱峰提供一些思路,他指着自己拍下的那张照片说:“我两次见到这个人他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一次在小区,一次在农贸市场。” 李未末指着照片上的人的下半身,“运动鞋,束口裤。”又指着上半身,“灰色套头衫,还有这个,可能是橙红色,带帽子的马甲。” 第138章 不管是现场还是照片,李未末都只有在晚上见过这个人,衣服颜色与在日光下相比会有较大的不同,所以他用了可能这个词。 钱峰托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阵,有些迟疑道:“这个马甲......” 又探过身来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了几条记录,又在浏览器输入关键词,然后放回原位,问李未末:“你看看是这件吗?” 屏幕上是一则市政新闻,其中一张配图里有几个人就穿着相同样式的橙色马甲,只是颜色在白天显得更为鲜亮,是那种亮橘色。 “......好像确实是一件,怎么会......”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穿,看起来似乎是统一着装。 钱峰解释道:“我记得,好像是15,还是16年来着,市里搞旧区新貌工程,除了市中心那些个老破小建筑外墙要重新修正粉刷以外,所有非联锁,自由经营的个体户商铺,特别是农贸市场这种摊贩,都要求正规统一化,其中就包括统一服装,这款羽绒马甲应该就是当时发的秋冬款。” “你知道一般这种政策轰轰烈烈搞个一两年基本就没什么人遵守了,再加上有些人觉得衣服的颜色看起来和环卫工人的差不多,不愿意穿,市面上渐渐就很少看到了。不过衣服是好的,也许有人会留着穿也不奇怪。” 李未末明白钱峰的意思,对方穿市场统一的衣服,出现在附近小区,是件合乎情理的事。 许多小区居民不想出门,又不想点外卖,会联系市场里的摊贩送菜送肉送熟食上门,一般都会告知楼下密码。因而市场的人进来小区,找不到楼号,知道门禁密码,也都说得通。 李未末颓下肩,有些沮丧——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已经严重到隔壁孙老太的程度,看到一点不合常理的举动就认为对方是不法分子? 钱峰见他的模样,安慰道:“不过你们提供的也不是一点可疑也没有。就说韩拓拍的这张,如果他既不是五楼居民,也不是居民认识的人或者去送东西的,那他这样的行为就属于反常行为。” “当年领过衣服的商贩都会登记名字和相关信息在街道办或区办公室,虽然时间太久找起来可能比较麻烦,但如果这个人进一步表现出有危害性的意图,他的身份也有迹可循。晚上出门稍微注意一点,也不要太过担心,影响正常生活。我这边也会嘱咐派出所和居委的人多盯着些,毕竟那里才发生过诱拐未遂,而且背后操纵的人还没有找到,加大力度防范符合规定。” 钱峰从前面对过不少动不动就报警的群众,调查到最后多数都是自己吓自己。他不是不信同学的话,但仅凭这些就调动警力资源去寻找一个人的信息,上头是不会批的。 不管哪个国家,现在社会警力系统能够做到的,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及时介入调查,很少数能在发生前就避免的。 李未末点点头,对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顾及了老同学的情分,再逼迫下去不好,于是回道:“我明白,那就多谢你了。” 做出请的手势客气道,“不说这个了,快吃东西吧,一直讲话,你都没来得及吃多少。” 钱峰应着,两人又边吃边聊了一会儿,然后道别分开。 李未末打电话约见钱峰的事没有告诉韩拓,不过钱峰现在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多半会同韩拓讲,也不用特别去说了。 回到家,韩拓正在阳台上抽烟打电话,李未末走过去,做口型问韩拓讨了一根,点上火,靠在阳台边抽。 韩拓看李未末一眼,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蛋。 隔壁的房子是黑的,因为住隔壁的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李未末深吸一大口,顿时要被呛到,连忙吐出来,隔着烟雾往楼下看。 从这里只可以看到楼下的小花园和旁边的行车道,再往远就被前面那栋楼给挡住了。 同理,如果要观察八号楼上住户的情况,除非住对面6号楼同层,用望远镜看,否则就只剩站在楼下这一个选项。 现在楼下只有两个带小孩在外面玩完,准备回家的老人,没有其他形迹可疑的人。 韩拓没有太多机会讲话,主要是听那头的人说,就连站在一旁的李未末,都能听见电话里毛主任激动兴奋的喋喋不休。 看样子,竞标项目最终被他们拿下了。 韩拓虽然没有毛主任那般喜形于色,但毕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多了些耐心,没有打断毛发青的絮叨。 又说了大约七八分钟,韩拓才挂掉电话,李未末手里的烟吸的还剩个尾巴,被他松松夹在指间,托着腮出神地望着楼下,连韩拓讲完电话也没有注意到。 韩拓走到李未末身后,伸手抱住他,同时拿下他手里的烟,在阳台石栏上摁灭,一抬手—— 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旁边小圆桌上的烟灰缸里。 韩拓搬到李未末这里来住的第二天早上,就把他阳台上的小圆桌和配套的椅子一起挪了过来。 韩拓抱着李未末,“今天去找钱峰了?” 李未末侧头,“他和你说的?我就知道,他还是跟你关系近。” 韩拓低头吻他的耳垂,“你不是同他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了,那和你讲还是和我讲有什么区别?” 李未末纠正他,“我只是说我们在交往,将来会不会是一家人可不一定。” 第139章 韩拓当作没听见这句话,战术性耳聋,抱着李未末轻轻摇晃。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韩拓说。 李未末侧着头,斜他一眼。 韩拓改口,“我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李未末这才扭回头去。 韩拓:“老毛说拿到了项目,必须要开个庆功宴,我也得参加,而且可以带家属。” 这是在邀请李未末一起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李未末既然能主动向钱峰表明他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在其他人面前公开也无妨。 不过钱峰到底是同一个高中的老同学,而韩拓公司里的人,除了毛发青见过两三次面以外,其他人李未末一个也不认识。 “我还是不去了,”李未末摇头,“都是你们公司的人,别让人说闲话。” 竞标完成,韩拓合同到期,已经算正式离职了。 李未末或多或少曾听韩拓讲过他们公司有几个高层,爱搞办公室政治,看不惯他这种实干派。 就算韩拓日后不在这家公司干了,李未末也不想给那些人留下“韩顾问带了个男人当家属,原来还是个同性恋呢”,诸如此类的话柄。 韩拓当然完全无所谓,但李未末不愿意,又不是什么非参加不可的事,不去就不去了。 韩拓把李未末垂到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说:“那你明天晚上自己在家,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你要锁好门,乖乖的,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李未末无语,“我是小孩子嘛?” 韩拓:“你不是小孩子,但你也会遇见坏人。” *** 第二天晚上,李未末做完翻译的工作,又帮陈琪处理了一些公司线上的杂事,去厨房热了饭,抱到电脑前边刷剧边吃。 平时如果和韩拓一起吃饭就没办法看剧,所以偶尔有一天不在也挺好的。李未末最近迷上了刑侦剧,把已经出了十几季的犯罪心理又拉出来看。 中途韩拓发信息问李未末晚上吃了什么,李未末拍了照片给韩拓。 放下手机,李未末惊讶于自己的回复之流畅,仿佛真成了大人在外不放心一个人在家的小孩子。 又是一声微信提示音,韩拓发来庆功宴现场的照片。 照片里毛发青毛主任明显已经喝高了,用平时绝对不敢的动作一只手热切地攀着韩拓的肩膀,满脸通红,突出的小肚子腆着,本就不茂密的头发看着愈发稀疏了。 韩拓发来一个拉直眼睛嘴巴,无语的表情包。 李未末笑,打字回他:“告诉毛主任,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改名叫毛发霉了。” “为什么是毛发霉?”韩拓回得很快。 “因为没了,毛发没了啊。” 韩拓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屏幕外李未末也哈哈哈。 李未末的笑声戛然止住,视线从手机屏幕抬起,望向大门方向。 就刚刚,他好像听到门口有动静。 第84章 李未末把已经调小音量的电视剧暂停,握着手机静待了一阵,确认声音的存在和方向。 “喀拉——喀——喀拉——” 安静的空气里,那声音无比清晰。 李未末家的防盗门上有突起和凹陷的小点组成的花纹,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板,此时那声音很像有人在用指甲从花纹上划过。 李未末没有穿鞋,踮着脚走过去,迟疑了一下,然后凑到猫眼前。 猫眼里一片漆黑,李未末以为是楼道的应声灯灭了。 可是楼道墙上装了透明玻璃窗户,外面有路灯,不至于这么黑吧? 正想着,光亮忽然涌入李未末的瞳孔,让他有瞬间的不适应。从一只眼睛,到一张陌生的脸,迅速填满了整个视野。 那个人也在从猫眼往里看。 李未末的心骤然一紧,手指更用力的攥住手机。 猫眼外,那个人正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定格在右上方。 李未末家门口右上方的墙角,架着监控摄像头。 片刻,那人移回目光,看向正前方的大门,伸手在门上摁了两下。 门铃突兀地响起来。 李未末本想装作家里没人,但又想到之前笑得那么大声,门外的人或许已经听见了,便稍微退后了一点,打开手机录音,大拇指悬在110拨打键上方。 “谁啊?”李未末问。 “哦我是咱小区旁边东茂熟食店的,来送你之前点的单。”门口那人说。 “......” 附近那个农贸市场里确实有一家熟食店,就开在入口附近,叫什么名字李未末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什么茂来着,没出周梦佳和韩拓那件事之前,李未末偶尔会在那家店买些红肠,熏鱼之类的熟食。 店或许是那家店,但是...... “我没有点过。”李未末说,又凑到猫眼前。 “没点过?”那人拎起手里的塑胶袋,李未末仔细看过去,袋子里好像的确装着几个一次性透明饭盒,那人掀起塑胶袋上订着的小条看,自言自语道:“这里不是80......” “哎呦不好意思,”那人挠着头说:“少看了半个圈,应该是804。” “没关系。” 李未末没有放松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 那人转身离开,这时,楼道的应声灯由于时间太长而突然熄灭,李未末眼前顿时全黑,他听到那人拍了几下手,光亮重新回到...... 第140章 “——!” 李未末瞳孔猝然放大,同时手指控制不住地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原本应该转身往电梯走去的外卖员正趴在李未末门上,将一只眼球往猫眼挤过来,他仿佛感受到了门那一侧李未末的惊惧,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嘿嘿,吓一跳吧,开个玩笑。” 说完那人转身走开,这一次李未末看到他站在电梯前,等了片刻拎着袋子进了电梯。 李未末关掉录音,在平台找到那家熟食店的电话,果断打过去。 几秒后李未末挂了电话,熟食店的接线员确认了有外卖送到小区803室。 李未末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有组织就会有另外的人帮着演习托底,他关了客厅的灯,半蹲在阳台边往楼下看,大约过了十分钟不到,一个人从楼下大门走出。 是那个外卖员,双手插兜,脚步看起来很轻快,走到花园旁边的主路,再往前很快就要消失在视野中时,李未末看到那人把背后的帽子掀起来戴上了。 李未末回到客厅,打开电脑调出监控画面,原本摄像头的角度拍不到来人的全脸,但是因为那人来回张望并且抬头看了监控器,因而捕捉到了非常完整清晰的面部图像。 李未末尽量选取不同角度截图,然后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钱峰,把这些图片一股脑都发给了对方。 “麻烦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与我和钱峰之前给你的那些照片里是同一个人!” 钱峰正抱着女儿在小床上吃水果念图画书,收到李未末的图片轰炸,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来看了看,回复:“之前的照片没有脸,相似身形的人太多,不好确认。” 李未末有些失望。 钱峰:“不过我明天去单位可以帮你在系统识别一下这个人,看看他是否有前科或者别的问题。” 李未末重新打起精神。 “太感谢了,那就麻烦你了。” “老同学,别客气!” 钱峰放下手机,往女儿嘴里喂了一块梨子,忽然想起来明后天自己和同事要去总局开两天大会,恐怕没时间回分局,只能周三再查了。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韩拓回到家,李未末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的平板已经没电黑屏了。 “怎么不睡觉在这儿发呆呢?” 韩拓走过去,身上还带着户外属于深秋的寒意,见李未末只穿着薄薄一层睡衣,也没开空调,又回去门口把大衣挂到鞋柜边的衣架上。 李未末把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哦,蔡鹄宇给我发信息来着,说他公事快结束了,打算后面请几天假再回北京,我在想怎么安排他......” 韩拓笑:“他来把你愁成这样......” 韩拓半蹲在李未末面前,有些得意,“我还挺高兴的——说明你更在乎我。” 李未末斜了韩拓一眼。 “让他睡我那间房不就好了,”韩拓说:“收拾一下,一整个房子都归他。” 韩拓抬起身凑上去亲了一下李未末,摸摸他的头发,“好了别想了快睡觉吧,我是不会忘记明天要带你练车的。” 李未末仰头捂住脸——还有这件事......啊!真是烦人! *** 嘴上各种不情愿,李未末还是以满分通过了科目一理论考试,拿到了临时学车证,不过真正艰难的还在后面。 “稍微往左边一些,你快越线了。”韩拓坐在副驾指导李未末,一只手搁在电子手刹上随时准备紧急制动。 李未末松开油门,探身往前看,疑惑道:“我怎么看着我是在中间呀,哪里要越线了?” 李未末非常不擅长估计距离,每次他觉得快要撞上了,实际还有一段距离。而他觉得还有空余的时候,其实车头已经擦上去了。 不过韩拓是个相当有耐心的教练,大呼小叫是绝对不可能的,就是语气稍微重了一点点,李未末就想借机撂挑子不干。 开车对李未末来说不仅是技术和习惯上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心底的恐惧。 练车的路韩拓选在了小区后面十几公里外一处待开发的景点附近,那里由政府规划,日后会开一座博物馆和配套文创娱乐项目,但现在大片区域基本还是荒地,只在道路两边树立了一些巨型招商广告牌,来往车辆不多,也几乎没有人在路上走。 即便如此,李未末开车时,视野里只要出现一辆车开过,他的手指就会不自觉攥紧方向盘,小臂肌肉绷紧,如果那辆车还恰好打喇叭,李未末就会慌张地看过去,同时脚底踩刹车板。 韩拓大概以为李未末只是刚开始上路,同许多学车的新手一样,还不太能适应操控一辆会带着自己跑的机械物,将自己的安全乃至性命绑在一起。 往好的一面想,李未末由于白天学车消耗了太多精神,回到家吃点东西,基本洗了澡趴床上倒头就睡,晚上的睡眠质量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方向盘打到底......对,然后轻轻加点油,轻轻的......现在松开,踩住刹车,再把方向盘回转一些,好停——” 韩拓教李未末侧方停车再出去,深秋的天,两人硬是教出了一脑门汗。 车头才出去一个角,车身就已经快压到韩拓放在地上,代表前面一辆车的砖头上了。 李未末抓着方向盘,踩住刹车,一动也不敢动,表情肉眼可见的烦闷。——这要前后都是真车,恐怕早就发生剐蹭事故了。 第141章 两辆车离得那么近,还要再往里面塞进一辆汽车......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为什么韩拓就开得那么顺畅,可见不是人人都适合做这件事。 韩拓安抚李未末,“没关系,我们把车倒回去一点,再试一次。记住方向盘一定要打到底。” 李未末怨气冲天地转头看他——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韩拓扯了张纸巾,将李未末鼻尖凝结的细微汗珠拭去,哄道:“把车开出去了,我晚上就做烧烤给你吃。” 李未末勉强打起精神,提要求。 “......那我要羊肉,带筋有点肥的那种。” “没问题。” 李未末把车开出去,又练了几个来回,逐渐摸索出了技巧,也渐渐有了一些成就感。 韩拓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指挥李未末沿着车道往回家开,路上经过一家大超市,韩拓让他把车停下。 李未末手心的汗把方向盘都沾湿了,靠在椅背上挥手,“我好饿,不想动了。你进去买了东西快点出来。” “那你在车里等我,先喝点水。” 韩拓说着,拉开副驾门下车。 韩拓迅速拿齐了李未末要的羊肉,以及烧烤所用的调料和其他配菜,走到收银处结账。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韩拓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钱峰。 第85章 “喂,钱峰。”韩拓接通电话。 “韩拓,”钱峰在电话那头问,“李未末和你在一起吗?我刚打他电话没人接。” “他在练车准备考驾照,你找他有事?” 钱峰:“噢,就是之前他发给我家门口那几张监控拍下的照片,我用面部检索发现那人在局库里留有记录。” 韩拓皱眉,“家门口监控拍的照片......” 钱峰有些意外韩拓的反应,“李未末没和你讲?不过不得不说他感觉还挺敏锐的,那人的确有前科,早年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刑,15到18岁期间住在少管所,18岁满后转到成人监狱继续服刑,从监狱出来没几年又因为电话诈骗进去了几年。现在就在你们小区旁边那个农贸市场打工。” 韩拓缄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说:“难怪他最近总是时不时走神发呆,还容易紧张......” 韩拓对钱峰说:“......我担心有人把李未末当成目标,会伤害他。” 钱峰说:“你放心,虽然具体的身份信息涉及隐私我暂时不方便告知,但我们这边已经把此人列入重点监察对象......” 钱峰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告诉韩拓是否妥当,但最后还是开口道:“我们发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动机点,这个人的父母,当年正因为设计参与,并主导多起重大恶性人口买卖和故意伤害案件而被上海警方抓获,男的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女的无期不得缓刑。” 韩拓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敲李未末家门的人,是一对拐卖犯夫妻的孩子?” “是的。” 韩拓想了下,“我能问问这两个人被抓的时候这个孩子多大吗?” 钱峰有些为难,“抱歉哥们儿,这个我还不能说。” “好,那我换个方式问,”韩拓不想为难钱峰,但涉及李未末,他顾不了这么多了,“这对夫妻是什么时候,几几年被抓的?” 钱峰回忆道:“98年落网,当时新闻也有报道。” 98年...... 那是李未末没有让他被人贩子拐走的第二年...... “......我知道了。”韩拓没有继续追问,查案归根结底是警察的事,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李未末身边,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绝不留他一个人在任何地方。 韩拓拎起采购的食材大步往超市外面走,看见不远的车里,李未末还好好坐着。 韩拓安下心,脚步却更快了些,几乎小跑起来。 车窗半开,韩拓走近,嘴里说着,“饿坏了吧,蘸料你想把辣椒和孜然混在一起,还是分开——” 韩拓的话刹然止住。 李未末靠在驾驶座上,上半身紧贴椅背,他的脖子靠近下巴处,有白色反光闪过。 一张人脸出现在后车窗的玻璃上。 “上车!不然我现在就割断他的喉咙——” 后座上的人压低声音威胁,手中的刀刃贴在李未末颈间脆弱的皮肤上。 李未末抿紧嘴唇,似乎想转头对韩拓说什么,但刀片又向下压了一厘,颈动脉透过皮肤浅露出轮廓。 没有时间想前因后果,韩拓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现在所处的境况。 这里是一片露天停车场,只有进出车道口处架设了监控。接近饭点逛超市的人不多,大多把车停在距离超市门口近,或者周围没车的空旷车位。 离韩拓最近的一家人在相隔三个车位的距离,大人正从购物车里把采买的东西往后备箱里搬,老人先带着孩子上车,没有一个抬头往周围看。 即便对方有人朝韩拓这边看过来,也未必能领会他眼神里的意思。 叫人是不可能,只要韩拓敢发出第一个音节,刀刃就会毫不留情切进李未末的喉管。 韩拓假装自己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购物袋和手机重重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调料瓶从袋子里轱辘轱辘滚出来,正准备关后备箱的男主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第142章 “不许捡!立刻上车!”后座上的男人低吼,“你敢再刷一次花招试试看——” 反射白光的刀片切入李未末的皮肤,血珠沿着边刃渗出来。 李未末没有动也没有叫,但喉结明显随着呼吸急促起来。 韩拓不敢动了,他把两只手抬到可以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的高度。 他本想趁蹲下身的时机拨通钱峰的电话——比起110,钱峰是最有可能,最快反应过来调查方向的人。 但很显然挟持李未末的人也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韩拓微微弯下身,看了一眼李未末,再去看那个人,说:“他才刚开始学车,你让我来开。” 李未末的眼珠动了动。 他被突然挟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车开走不让韩拓卷进来。 但对方明显知道他不是一个人,用刀面拍着他的脸说不等等你的朋友吗?还是想留他报警? 就晚了那么十几秒钟,韩拓就出现了。 挟持李未末的人似乎也清楚李未末的开车水平,但还是强硬道:“先上车,出去再说,快点!” 眼看刀刃又要在李未末脖颈上划动,韩拓不敢耽误,绕道汽车另一边上了副驾。 “开车!”那人命令道。 李未末发动汽车,因为没经验,又紧张,油门踩得重了,车往前猛窜了一米,脖子上立刻又添了一道新的血痕。 “慢慢来,没关系......往左打方向盘。” 都这个时候了,韩拓还在做一个有耐心的教练。 李未末依言向左转动方向盘,往出口开去,他依稀听到车外有人在喊,但无法回头。 出了超市停车场,沿着公路歪歪扭扭往市中心的反方向开了一段距离,那人让李未末靠边停车,抓着他的后衣领命令韩拓下车去驾驶位。 韩拓下车,李未末被揪着脖子,忍着皮肤在这个过程中不间断被划破的痛楚,勉强横着身体跨过排挡,将自己换到了副驾。 等韩拓开着车重新平稳地行驶上路,李未末感觉后座的人明显呼出一口气。 连坏人都对他的驾驶技术这么不放心吗?李未末不合时宜地想。 “你要让我开去哪里?总要给我一个方向。”韩语踩着油门问,速度已经达到了这条路的最高限速。 那人说:“只管往前开你的,到了我自然会让你停车。” 李未末抬起眼,从后视镜看到那个人的脸,说:“之前假装熟食店的人,来敲我家门的是你吧。” 其实并不需要对方回答,这张脸李未末记得很清楚。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仿佛猫戏耍老鼠一般,用愉悦而得意的口吻说:“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再猜猜!” 李未末想了想,“你可以借送外卖的机会随意出入我们小区,所以在垃圾台和楼下的那个人也是你......你一直在盯着我们......” 男人摇摇头,“你还是没有说到关键。” 韩拓这时插话道:“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现在就打给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男人对韩拓的提议嗤之以鼻,不屑道:“老子曾经有的是钱,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该进监狱的也体验过不少年,你想拿点小钱就把我打发了,呸——” 一口唾沫啐到韩拓的侧脸上,韩拓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呦,定力挺好呀,就为了一个男的这么能忍!干后门就这么舒服?真够变态恶心的!”那人嘲讽道。 韩拓:“你既然进过监狱,就应该清楚,抢劫和绑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麻痹的谁他妈让你说这些了!!曹你麻痹的!!!” 男人突然变得十分暴躁,狂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好几次刀尖几乎戳进李未末的眼珠。 那把刀不是在李未末脸上,而是在韩拓的心脏上反复割过。 韩拓真想不顾一切扑上去,哪怕和对方同归于尽也无所谓,但李未末怎么办,理智告诉韩拓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刻,他不能再刺激对方,于是在那人发狂的咒骂声中顺着对方的话大喊:“那你说!你抓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那人停了下来,刀子重新回到李未末的颈动脉处,喘着气呵呵呵地直笑。 此时韩拓和李未末都发觉这个人或许精神也有问题。 男人笑够了,停了一阵,看他们实在猜不出来,猛地冲李未末的耳朵高声叫道:“报仇啊!当然是报仇啊!我是来找你这个家伙报仇的啊——!!!” 噪音刺激着李未末的耳膜,同时太阳穴被对方用手指大力戳刺,脖子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染湿了衣服领口。 “报仇?”韩拓的声音里蕴着怒意,眼神里升腾起火气,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手心的方向盘也渐渐无法控制。 “你是跟人贩子一伙背后偷袭我的那个吧!”韩拓冷声道:“坏了你们好事的人是我,你要报仇也应该冲着我来!把他放了!!” “不不不不不——” 那人被韩拓的话逗乐了,频频摇头,“我该感谢你呀,好好的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能找到这个让我天天惦记,让我恨之入骨,这个让我一夜之间失去爸妈,变成孤儿的人!” 第86章 韩拓和李未末俱是一愣。 这人在说什么?父母?孤儿? 电光火石间,韩拓忽然抓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第143章 李未末没有接到钱峰的电话,不清楚这人的来历背景,还蒙在鼓里。 那人恶狠狠地盯着李未末,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让警察盯上了我,那帮蠢货又怎么能顺着我找到我爸妈,让我当了几十年的孤儿!本来一直都很顺利的,一直都很顺利......” 男人又发起狂来,“都怪你!都踏马是你害的!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李未末躲避对方的刀子,叫喊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上哪儿去知道你爸妈——”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男人用刀尖指了指李未末的头发,又拿下来在李未末的眼眶骨上戳了一下,“你这头发,还有这眼睛,长相,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当时不就在滑梯上看着我么,还没记起来?” 记忆回溯,如同被抛入深海,李未末陡然睁大了眼睛。 “你不会是......”李未末下意识想朝韩拓那边瞥,但硬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不让对方察觉,“你爸妈利用你,引诱并绑架、拐卖、甚至残害儿童和少女——” 当初帮韩拓逃过一劫后,隔壁院子很快就有一家小女孩失踪,那个女孩的父亲是政府公职人员,据说职位不低,引起了市公安局的重视。 再加上又有知情人提供线索,没过一个月警方就破了案。 这些细节江念蕊并没有告诉小李未末,只跟他说坏人已经被抓住了,其余都是李未末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 那对夫妻是真正的恶性犯罪,至少主导参与了几十起,在不同农村和城镇的拐卖绑架案,是一个多人组织中的主要执行人。 组织被警方跨省捣毁后有几个孩子被找到了,有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就是找到的孩子里,还有因为过于吵闹,或者年龄过大,或者身体不好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而被毒哑或弄瞎去街头要钱。 女孩子们,则要么被卖去给人当老婆,要么被逼去一些廉价夜总会做小姐。 李未末眼里满是鄙视。 很奇怪,当对挟持他的人一无所知时,李未末会紧张,会害怕,会因为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而思绪混乱。但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底细,他反而能平静下来,仔细思考,同时大脑也变得稍微清晰灵活了一些。 他通过后视镜重新打量后座上那个男人。 想想现在这个神经病一样的罪犯,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就已经懂得帮着父母骗人了。 他难道从来都没有觉得他爸妈做的那些事是违法的,是罪大恶极的吗? 男人敲打李未末的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些小孩,还有那些女的又不是我家里人,我凭什么要去管他们的死活?!只能怪他们蠢,怪他们爸妈蠢!就像你们两个现在一样,蠢毙了!” 李未末看向韩拓,鄙夷的话语从嘴巴里倾泻而出: “不愧是子承父业,一脉相承,害了那么多人,还有脸说报仇,真够恬不知耻的!!!” 那人暴起,用刀柄猛砸李未末的头,李未末感觉头上一凉,液体顺着眉骨滑落,遮住了他的视野,剧痛随之袭来。 李未末视线模糊,但还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他把手伸到座位下面,摸到座椅调节手柄,一把拉起来并用全身的力气往后推。 与此同时,脚下的车子猛烈晃动,向路边冲去,韩拓松开方向盘,脚踩油门,直接徒手抓住了锋利的刀刃。 “砰——” 汽车与停靠在路边的一辆私家车相撞,尖锐的警报声划破昏黄宁静的天空。 李未末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父亲从相框里走出来,无奈地看着自己,母亲则蹲在地上哭泣。 而他......他抱着韩拓的衣服不愿撒手。 说到韩拓,他在哪里? 李未末想动一动,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压住了。那东西不仅压住了他,也挡住了夕阳投进车窗的光,让他的世界整个昏暗下来。 李未末的大脑不转了,他觉得很困,可以先小睡一下,睡醒再起来找韩拓也不迟...... 韩拓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抛下他一个人先走,这是韩拓做出的承诺,李未末相信他会遵守。 手指在震动......不是,是有东西在带着他的手指震动...... 这让李未末被搅和在一起逐渐混浊的意识通透了一瞬。 李未末勾动手指,把震动的源头够了出来,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惯性划动指尖。 “报警......快、报警......” 一只手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搭在李未末的胸口,他下意识握住,熨烫的温度令他立刻感受到不断向外流失的热量正缓缓回到自己的身体。 李未末紧紧拉着那只手,如同拉住一根救命稻草,随着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任由自己陷入无际的黑暗...... *** 李未末睁开眼。 印入眼帘的先是母亲江念蕊苍白憔悴的脸,而后是满面愁容,来回踱步的外公。 “妈......” 李未末虚弱地叫出声。 “末末!末末你醒了?爸、爸!末末醒了!” 母亲和外公的脸立刻在视野中放大,两个人脸上都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外公......妈......” 李未末又唤了一声。 第144章 让两个年纪都不再年轻的人为自己担惊受怕,李未末实在心中难受。 江念蕊的手去摸李未末的脸,“妈妈在这儿,末末,妈妈在这儿呢——” 江念蕊回头,“爸,你快跟妈说一声,末末醒了没事了。” 外公走到一边去给李未末的外婆打电话,李未末想坐起来,却觉得身体好酸,使不上力气。 他只能躺着,问出他现在最急需了解的问题。 “妈,韩拓呢?韩拓怎么样了?我和他一起的......我没看到他,你知道韩拓去哪儿了?我想找他,我必须要找到他......” 听见李未末的询问,江念蕊原本因他醒转而放松下来的面容重新染上了一层担忧,她不想告诉李未末实情,但看到儿子如此急迫到发疯的神色,她不忍拒绝,更不忍心欺骗他。 “韩拓他......还在急救,”说完这句,江念蕊急忙补充道,“不过会没事的,你放心,医生说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就像当年那些围在她床边,对刚生产完的她竭力遮掩丈夫意外去世的好心人。 虽是好心,但当真相最终被剥开在面前,彻底失去希望的痛苦只会让当事人更加难以接受。 江念蕊听送医的警察说,事故汽车以驾驶位那一侧为撞击面,并且司机在撞车发生前一刻抱住了副驾驶座上的乘客,把对方护在了身下。 江念蕊泪如雨下,抓住李未末的手,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连声道歉,“对不起末末,对不起......” 李未末平躺在病床上,虽然被母亲拉着,却手心空空,他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就快要死去了。 恢复力气的当天,李未末就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要求找韩拓,江念蕊拗不过他,便陪着一起去。 韩拓已经出了急救室转入观察病房,尚在麻醉昏迷中,李未末见到了给韩拓做手术的主刀医生。 “中度脑震荡以及侧胸胸骨骨折,伴随全身软组织挫伤,不过这些经过术后愈合基本不会有大问题和后遗症。主要是他的右手......” 医生在自己的掌心由虎口横着划了一道,“被利器割伤了筋脉和部分神经,我会安排伤者进行复检,但不一定能完全恢复,也许日后抓握会有问题。” 医生很专业,讲话客观直白,不参杂个人情感。 李未末望着医生举起做示范的手,双目失神,半晌,喃喃问道:“......那他以后还能打篮球吗?” “伤者是篮球运动员吗?那恐怕会有影响。” 李未末不知道是如何劝服自己在这种心境下飘到韩拓的病床前,他想去拉韩拓包了纱布的右手,但又惧怕触碰到伤口,造成更大的伤害。 李未末拉了把椅子,就坐在韩拓病床前,那姿态和模样,仿佛韩拓不醒来,他就会一直那样坐到天荒地老。 江念蕊想劝他回去休息,李未末拒绝了。 “妈我没什么事,你快回去陪外公外婆吧,这里有医生,不用担心。韩拓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我得要在这里看着他醒来,不然我没办法安心休息。” 身体方面,李未末的确不是在强撑。因为韩拓的保护,他只受了点轻伤,全身上下最重的伤,还是撞车前被劫持人用刀柄砸破的脑袋。 江念蕊看看病床上仍在昏迷的韩拓,明白这时候李未末是听不进去劝的,家里也确实还有两个心神不宁的老人要看顾,只能叮嘱一番,暂时离开了医院。 李未末静静地等着,除了吃东西上厕所,几乎不离开半步...... 一直等到第二日下午五点,韩拓醒了。 第87章 韩拓醒来的时候李未末就在旁边,他一睁眼就看到坐姿端正,表情凝重严肃得过分,又煞白的一张脸。 韩拓禁不住猜想,是不是李未末给人送终,就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嗬——” 韩拓发出一声短促而低微的声音,他的胸腔巨疼,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太到。 李未末却像被刀尖扎了皮股,“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直把自己弹到了韩拓的面前。 像只弹簧玩具似的,韩拓想笑,但最终只能做到勾动了一下唇角。 然后他看到李未末的眼圈瞬间就多了一圈红,鼻子快速抽动了两下。 韩拓想抬手摸摸李未末的脸让他别难过,才发觉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手指也无法弯曲,只得作罢。 李未末眼睛发麻,鼻腔发酸,但还记得自己应该最先干啥——他嗯响病床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带着护士过来给韩拓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手术很成功,伤患无事后,李未末才将虚空漂浮了两天一夜的心放下了一半。 韩拓的伤情少说要在医院调理半个月到一个月,医生把他从观察病房转入普通单间——李未末却是当天就可以出院了,他索性直接搬到韩拓的病房陪床。 没请护工,李未末要亲力亲为,他先回了趟家,把日用品、换洗衣物和工作用笔记本电脑全打包带进了医院,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你们感情可真好,每次都一起来医院。” 来给韩拓换药的女护士一边调点滴,一边看着李未末把日用品往置物架上摆。 医院每天人来人往,最不缺的就是人,但帅成这样的还真没几个。李未末和韩拓短短两个月都来至少三四回了,自然免不了引起一众护士小姑娘们在背后热议。 第145章 搁平时李未末才不乐意听这种话,听起来就跟“欢迎你们再来,多多的来,常常的来。”一样。 但他现在希冀医院里的每个人,医生、护士、复健师、甚至清洁工都能像自己一样精心照料韩拓,因而拿出了十二万分美好的态度。 李未末绽放出花盛开一般的笑容,又带着不甚明显,却又能让旁人恰好看出来的隐忍的忧郁,微微歪着头说:“没办法,谁让你们这边最让人放心,医生技术好,护士姐姐们也都特别贴心。” 病床上的韩拓睁大了眼睛,随即紧紧抿住嘴,不让自己把李未末给暴露了。 女护士原本没想着李未末会回应他,至多“嗯”一声敷衍过去,她在医院做了多年,大多数病人家属是不怎么同护士客气的,都围着医生说话,偶尔来慢了态度不热切了还要被辱骂投诉,比餐馆服务员还惨。 虽然客气成分居多,但谁都爱听好听的话,心里都觉得熨帖,特别是这样好看又没架子的帅哥,听的人心花怒放,也不去细究自己和李未末的年纪究竟谁叫谁哥哥姐姐。 戳针的动作都更轻了一些,整理托盘中的器材也轻手轻脚,为了不辱使命满脸写着耐心与细心。 等把护士送走了,韩拓才笑出声。 李未末破天荒没翻他白眼,默不作声去卫生间把毛巾用热水打湿,又接了一盆,摸着温度差不多了,端出去准备给韩拓擦身。 第一次韩拓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完全习惯并开始享受了。 李未末把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合拢,避免给韩拓擦身的时候受风着凉,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毛巾温柔而细致地避开裹了纱布的部分,李未末专注得像在擦拭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韩拓享受李未末照顾的同时,也有些忧心李未末的情绪。 因为他只干活,不讲话。 他都愿意同护士讲甜言蜜语,就不和自己讲话。 韩拓知道李未末这是又别上劲儿了。 他先打破沉默。 “钱峰说人抓住了,顺着摸到了一个拐卖团伙,都亏了你,你立了大功唔——” 李未末擦到大腿处,不发一语,连个眼神都不给。 “呃——”韩拓再接再厉,“挺惨的,听说救援的时候两条腿被前排座椅卡住,压太久,组织坏死截肢了。” 李未末擦到脚踝,围着脚脖子轻柔地打着圈。 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韩拓觉得李未末是在借由这种方式反复确认他身躯的完整性,仿佛害怕过一段时间没检查就少掉哪里一块儿。 韩拓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没话找话了两句话后就感觉嗓子眼发痒,见李未末宁可一根一根照料他那没用的脚趾头也不和自己讲话,韩拓只好自立自强,将右手从被子底下拿出来,去够床头桌上的水杯。 手指尖还没触碰到杯把儿,李未末“噌”地从床尾冒出头来,“你干嘛!” 韩拓一脸莫名,哑着嗓音说:“......我就想喝个水。” 李未末放下手里的毛巾,走过来试了试杯子的温度,又往里面兑了点热水,一只手绕过韩拓的脖子帮他把头支起来,杯口递到嘴边。 “喝吧,慢点......” 韩拓就着李未末的手喝了几口,等李未末把水杯重新放回桌上,然后又要回去擦他另一只脚,韩拓长出一口叹息。 “宝贝儿,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少言寡语的护工,你要是这样我都休息不好,咱不如还是请个人。” 李未末站直身体,手指拉扯着湿毛巾,眼眸低垂,“......对不起。” 这怎么还越劝越回去了,韩拓无奈,把话说开: “你和我都清楚,那种情况,对方不求财不图物,一心只想报复,假如我们开到他要求的地方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求死无门。至于我后面的行为,那是我下意识的举动,就连我自己的理智都控制不了,我想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在那儿同我,同自己怄气......” 韩拓很少对李未末说重话,但这几句,敲打在李未末的心上。 但他的眼睛又是平静而深的,像夜空,包容着李未末的一切。 让李未末觉得,那夜空里,也藏着一颗灼灼闪耀的太阳,将无穷无尽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过来......” 韩拓掀开被子,在李未末把自己擦秃噜皮之前招呼他。 单人病床不窄——韩拓侧着身,拍拍身前的空位。 李未末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爬上床,猫咪一样窝进韩拓的怀抱里,汲取生命所需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可能也没有太久,韩拓出声:“末末......” “嗯?” “......我想上个厕所。” “.........” 原来韩拓的大小肠运转真的比较快...... 李未末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扶着韩拓去卫生间。 韩拓以为扶到门口就可以了,结果李未末一直跟他到马桶前。 还要帮他脱裤子...... “......末末,这我可以自己来。”韩拓阻止。 李未末抬起头,神情肃穆看不出一丝不正经,说:“我帮你扶。” “其实虽然我手上包着纱布,但解个手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未末态度坚决,“我想帮你扶。” 第146章 韩拓受宠若惊,“......那扶就扶吧。” 正洗着手,门外传来女人高亮的呼唤声。 “儿子!儿子不在这儿呀?儿子呢?” 然后是推搡的声音,“你快去找护士再问问,咱儿子到底是不是住这间——唉呀你别再打电话说你的生意了——” “妈——” 韩拓拧眉从卫生间里走出去,李未末跟在后面。 正往门口走准备去找护士,穿着套装,肩挎小包,踩着一双低跟鞋的中年妇女闻声转过身来,那与韩拓相似的眉眼和下巴立刻让李未末反应过来她是谁。 叶彤和韩海波,在唯一的亲生儿子入院三天后,终于于百忙之中,拨冗来医院探望了。 叶彤皮鞋哒哒敲着地板过来,见儿子全须全尾,还能站着,放下心来,怨道:“死小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等和儿子他爸一起把韩拓扶回病床上躺着,叶彤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叶彤上下打量了李未末片刻,惊叫:“诶呦,这是江家那孩子吧,叫李薇薇......还是李嬷嬷来着?” 叶彤和丈夫两个人白手起家,一步步把韩家的生意做到现在这个规模,能力没得说。但生意场上混久了,加之性格缘故,与内敛斯文的知识分子江念蕊完全两种风格,说话总避免不了有一点点的......市侩。 “人家叫李未末。”韩拓不满道。 “对对,李未末。”叶彤看李未末倒是越看越喜欢,热切地去拉李未末。 李未末不着痕迹地闪身躲开了叶彤伸过来的手,立刻拖了两把椅子过去病床边,“叔叔阿姨,坐。” 叶彤没有察觉到李未末的僵硬和不自在,碰了下丈夫的手臂,小声耳语道:“这小模样,不错吧......我就跟你说小时候就是顶好看的一个小男孩,你还非说自己记不清了。” “妈,人家都听见了。” 韩拓无奈打断叶彤的话,朝李未末看了一眼。 第88章 虽然儿子没死,但好歹来探病,叶彤两口子来得匆忙,既没准备东西也没时间照顾,就算已经成年了,亲生爸妈没有一点表示也说不过去,见韩拓住普通病房,就说要给换到vip单间去,配套专人护工。 花钱嘛,能花钱办到的事都不算事! 别看叶彤和韩海波这样貌似对儿子不闻不问,整天只顾生意活得潇洒的夫妻,在有些方面还是比较传统的。比如赚再多的钱,家财万贯最后也都是要留给亲儿子,绝不能便宜了外人这种想法。 因而两口子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或者没照顾好韩拓的——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忙里忙外是为了谁?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嘛! 况且,男孩子就该这么养,看看现在多独立。连爸妈平时给零花钱他都不要。 韩拓很清楚叶彤和韩海波的思维,他很早以前就接受并习惯了自己没有一对会陪着他玩耍,盯着他写作业,为了第二天给他做什么饭而烦恼的父母。 他是他们的唯一继承人,但父母与子,中间总是缺了些什么。 不过叶彤提议说转到有护工的vip病房,韩拓一开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vip不vip的不重要,主要是不想让李未末太累,他也受了伤受了惊吓。 然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李未末需要做这些来“弥补”他在撞车时的行为,以此让自己心里稍微好过一些。 于是韩拓回绝了叶彤的提议。 小时候没怎么管过,现在想管也管不住,叶彤拗不过儿子,又掏出手机来,在屏幕上大笔一挥,下单数十种十全大补药给寄到韩拓在上海住的的房子去。 “妈。”韩拓叫道,同时伸手去抓叶彤手里的手机,“别买了,吃不了——” 然而他的手指只是在屏幕上蜷曲了一下,便无力的落了空。 李未末坐在在病床另一边,甚至来不及找借口阻拦。 “哎呀儿子!”叶彤又开始惊叫,“你这手怎么了?” 韩拓也吃了一惊,他试着握了下拳,终于发现自己右手手指不灵活不是因为包了厚纱布有阻碍的缘故,而是本身就像脱离了系统神经般不受控制。 韩拓恍然明白过来李未末为什么那么“殷勤”了,殷勤的简直有些过了头,又是急着喂水又是帮扶小韩拓的——原来最根本的原因是在这里。 韩拓的视线还没朝李未末身上投过去,那边李未末先倏地站起身,嘴里咕哝着找护士来换药,便垂着头急匆匆走出了病房。 叶彤望着自动回弹的病房门,说:“他一个人行不行啊?老公要不你陪着一起去看看。” 韩拓阻拦了就要起身的韩海波,给李未末保留了一段独处的时间。 ——他家小末哥哥,肯定又要躲去哪里默默难过。 韩拓抬起右手观察,决定后面的复健要好好做,不然心思重如李未末,恐怕是很难走出这个槛了。 *** 好事难发生,坏事却总是一环套一环。韩拓这边还没出院,蔡鹄宇又进来了。 就在隔壁楼的心内科。 李未末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带克,才会克夫又克友,还要整整齐齐在一起。 蔡鹄宇刚做完一个小手术,蔫蔫地靠着床头,一脸菜色,看到李未末扶着韩拓进来,掀了两下眼皮子以示招呼。 第147章 蔡鹄宇瞧着李未末,“......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憔悴。” 又瞥了眼韩拓,“你就不用来了。” 韩拓不与他计较,为帮忙报警的事先向蔡鹄宇道了谢。 李未末则扑到他床前,握住蔡鹄宇的两只手,两眼泪汪汪老乡见老乡。 蔡鹄宇会进医院说到底与他们有关,那日李未末在昏迷前接通蔡鹄宇的电话,不清不楚地只说了个报警,留下电话那头的蔡鹄宇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火急火燎的报警,又讲不清楚事情和地点,警方不予立案,蔡鹄宇冲到最近的公安局又跳又叫,就差没一屁股坐外面大街上高呼罔顾人命,才逼的接待他的小警察同意试试追踪手机。 巧的是,刚好有一家连锁超市向交警反映,有顾客将采买的物品和手机遗落在停车场,并且有路人看到车辆开出去的时候歪歪扭扭,怀疑是酒驾。 就这样左一交流右一联想,就把蔡鹄宇和韩拓的关系连上了,进而关系到李未末,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出警的时候蔡鹄宇已经不太舒服了,但他着急知道李未末......还有那个姓韩的的安慰,一直强撑着,到现场汇报回来发生一起车祸,确认了其中两人的身份,蔡鹄宇扑通倒在地上。 心肌缺血,引起暂时性休克——蔡鹄宇总用狼来了这一招,结果被李未末说中,真的狼来了。 韩拓好说歹说才把李未末从蔡鹄宇身上扯下来,不然两个人要抱着哭作一团。 蔡鹄宇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远在北京的爸妈知道,要李未末一定保密,不然他以后哪里都别想再去了。 蔡鹄宇要求和李未末单独讲话,韩拓只能拖着步子坐到外面的休息间等着。 “别折腾了,沫儿,”韩拓前脚一走,蔡鹄宇就撑起身体对李未末说,“跟自己最喜欢的人好好爱到生命的最后,你俩也算生死与共,轰轰烈烈过了,该开始平静如水甜如蜜的生活。” 蔡鹄宇早就看出李未末情绪不对,心情非常低落,只是憋着不说。 蔡鹄宇望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第一次把他压在心底的故事讲给李未末听。 蔡鹄宇初二那年做了场大手术,休了一年学。术前住在医院,医生限制他的饮食,不允许他吃任何辛辣刺激或油腻荤腥的食物。 蔡鹄宇虽然心脏不好,但也是个正长身体,正需要能量,也最嘴馋的年纪,天天清汤寡水素菜白面吃的他了无生气,无奈爸妈看得严,他再难熬也没办法。 于是只能穿着病号服,每天扒拉在住院部食堂的外面,看那些骨折病人吃肉喝汤,啃手指解馋。 “我这里有罐牛肉酱,你想尝尝吗?”某天蔡鹄宇又去扒食堂栏杆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说。 蔡鹄宇扭头,一张清俊温和的笑脸背对着阳光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身上同样穿着病号服,把一个装满了牛肉酱的玻璃罐往蔡鹄宇面前推,说:“家里人做的,都是纯瘦肉,调料也用得少,比外面卖的清淡。” 直到现在,蔡鹄宇都搞不清楚当年的自己,究竟是被那罐牛肉引诱了,还是被那张脸吸引了,总之,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两人躲在小花园的一角,就着食堂买来的馒头分享那罐珍贵的牛肉,蔡鹄宇几乎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吃掉了人家大半罐。 “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蔡鹄宇后来问。 “因为你的眼睛吧,你的眼睛太大了,”任杰笑起来,春风一样和煦,说:“我感觉再这样下去你要吃人。” 任杰在上海念大学,都念到最后一学年了,突然被查出罹患心脏病,他的问题比蔡鹄宇严重得多,自己的心脏已经不能用了,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任杰父母离异,又分别再婚,他一直跟着住在上海的奶奶生活,得知这个病的时候,任杰奶奶感觉天都塌了。所幸任杰的父亲有些钱,愿意给儿子治病,就让他休学,把任杰从上海接到了北京,等待适配的心脏。 任杰总是强调:“这牛肉酱是我奶奶做的,她每个月都做好给我寄来。” 蔡鹄宇从来没有在医院见到过任杰的父亲或母亲来看任杰,天性敏锐的他察觉到了什么,但只能缄默不言,装作无事并欣喜地品尝任杰可以得到的唯一一份来自家人的关爱。 只要有机会,蔡鹄宇就去找任杰同他一起吃饭,一起看医生,一起分享属于男生的秘密。 ——不管有没有牛肉酱。 “我还没谈过恋爱你信吗?”任杰告诉蔡鹄宇,“原本想等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以后再说。” 任杰笑着,神情却有一丝忧伤。 没等蔡鹄宇反应,任杰又开导自己道:“不过在学校里也没有遇见特别喜欢的人,所以大概也算不上太遗憾吧......” 蔡鹄宇很想冲动地告诉任杰:我就很喜欢你,我可以给你除了奶奶之外的爱,只要你接受。 可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初中生,还是个男的,说出这种话只会得到两种结果——玩笑和变态。 有一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任杰突然兴冲冲地来蔡鹄宇的病房找他。 他把蔡鹄宇叫出去,交给他两大罐牛肉酱。 “医生告诉我适配的心脏找到了,这些是我奶奶新做的,都留给你吃吧。” 第148章 蔡鹄宇抱着还温热的罐子,问任杰:“那你出院后是不是就要回上海了?” “当然,”任杰说,“我得把学业完成。” 分别在即,那一刻,蔡鹄宇几乎要将自己的心事脱口而出。 不过再一想,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心意,又何必急于一时,等任杰完成手术,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时候,他再去告诉他。 蔡鹄宇的叙述中断在这里,李未末还是第一次知道蔡鹄宇身上有这样的故事,他急忙问:“那后来呢?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 蔡鹄宇一向大而明亮的一双眼睛顷刻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为两片死灰。 “他死了。”蔡鹄宇说。 第89章 “其实当年心脏移植的手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已经很成熟了,手术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李未末的沉默和黯然没有中断蔡鹄宇的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将那两罐牛肉酱留下来,计划等他好了一起吃。” 李未末终于明白,为什么蔡鹄宇不顾家里反对一定要来上海读大学,为什么他能够那么容易就接受自己提出试一试的建议,为什么他可以不断地换男朋友,却没有一个能够长久。 因为在蔡鹄宇心里,他真正的初恋,早已永远留在那一年的手术病床上。他把自己,困在了那两罐发霉长毛的牛肉酱里。 他太后悔了,后悔自己想太多顾虑太多,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不想看到李未末像他一样后悔,浪费大好年华。 李未末喉头滚动,声音里带着哽咽,他想安慰蔡鹄宇,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没了就是没了,纵然有再多未尽之言,也只能空对一方墓碑诉衷情。 “......我明白了。”李未末只能这样答应蔡鹄宇。 蔡鹄宇沉寂了几秒,又呵呵笑起来,华光又回到那双大眼睛里,遮蔽了眼眸深处的怀恋和萧瑟,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最坚固的外壳。 蔡鹄宇深谙此道。 “看你这难受劲儿,被我吓到了吗?害,都过去十几年的事了,你不会真以为我还要死要活的放不下吧!” 蔡鹄宇像教训小朋友那样戳了戳李未末的太阳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是为了帮你少纠结一点,用上夸张的修辞手法必然效果更好。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蔡鹄宇刚才明明是那样伤感和心痛,李未末不信他夸大事实,但也顺着蔡鹄宇的意愿揭过了这一页。 李未末笃定,“跟你有缘有分的一定还在后面!” 蔡鹄宇嗤笑,“你都说缘分了,又不是菜市场里捡白菜,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 李未末反驳道:“玄学还讲概率吗?搞不好就是今天,搞不好现在那个人就在门背后......” 蔡鹄宇就乐了,心想小卷毛儿你忘记谁在门背后了?你肯给我和姓韩的让位,我还不见得答应类。 这话还没出口,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罗豪忡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未末满脸差异,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再见到罗豪忡,自从上次群居房......家里一别,罗豪忡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罗老板。”李未末客气地打招呼,毕竟罗豪忡和陈琪公司还有很多合作正在进行——只要没有别的企图,罗豪忡其实是个有眼光,也挺大方的甲方爸爸。 罗豪忡倒是一点不意外看见李未末,进门前他已经和韩拓互相“问候”过一番,韩拓“安慰”他竞标失败,他“关心”韩拓的身体状况。 罗豪忡心里大概还有点怨气和没面子,冲李未末点了下头,没叫他末仔,视线转向蔡鹄宇,把手里拎着的一个电脑背包扔到了旁边的圈椅上。 “你的东西。”罗豪忡对蔡鹄宇说。 “谢了。”蔡鹄宇轻飘飘地回应。 蔡鹄宇不像李未末,他不靠罗豪忡吃放,没有利益拉扯自然也就没那么客气礼貌。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谦逊有礼的人。 李未末同韩拓出事那天蔡鹄宇正在参加主办方为所有竞标参与公司举办的答谢宴,主要也是为了安抚一下竞标失败方,不仅蔡鹄宇在,罗豪忡也在。 竞标结束蔡鹄宇这趟差就算彻底完事儿了,他想提前溜号,便给李未末打电话,没想到听见李未末喊报警。 罗豪忡当时正巧就站在蔡鹄宇旁边,怎么说四人也一起吃过一顿饭,况且这场给失败者举行的宴会他也正好不想待了,便拉着蔡鹄宇直奔公安局。后来蔡鹄宇急的当场晕倒休克,也是罗豪忡被迫陪着上了救护车。 罗豪忡一开始没想到会有这些麻烦事,不然会不会施以援手还真不好说。 看着蔡鹄宇嘴上无遮无拦,糙老爷们儿一个,身体却出乎意外的脆弱。 罗豪忡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探望楼上一位住干部病房的政要人物,把蔡鹄宇落在他车上的东西捎来是顺带手的事。 三人正互相看着,韩拓突然推门而入,提醒李未末快到医生巡房复查的时间了。 过来蔡鹄宇这里之前刚换过,这才不到半个小时,哪儿那么快又要换。不过李未末现在一切围绕着韩拓的需求来,便顺从地走过去搀了韩拓,同蔡鹄宇和罗豪忡告别。 “给我削个苹果。” 第149章 蔡鹄宇朝窗台边放的一个果篮努嘴。 罗豪忡皱起眉,不可思议道:“你让我,给你,削苹果?” 蔡鹄宇:“三个人来探病,走了两个剩一个,你不削谁削?” 罗豪忡想说我不是来探病的......起码不是来探你的病。蔡鹄宇又下了新的指令: “讲半天渴了,再帮我倒杯水过来。” 罗豪忡想到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蔡鹄宇说的话,问:“你刚才给末仔讲的,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蔡鹄宇靠在床头打量了罗豪忡两眼,“你听到了?” 又笑起来,“你这样的身份应该很难理解吧,谁会为了吃口牛肉酱罐头就喜欢上一个人。” “是理解不了......” 罗豪忡一左一右拿起苹果和小刀。 李未末刚扶着韩拓走到楼下,蔡鹄宇的语音就追来了。 李未末点开,蔡鹄宇仿佛拼着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地吼叫。 “——他二大爷的李未末!赶紧把你这个战败追求者给我带走!他把我的阿克苏冰糖心削的只剩糖心了!!还接了杯自来水管子里的水给我喝!!他一定是怀疑我和姓韩的是一伙的,故意报复——” 李未末和韩拓:“.........” *** 韩拓出院那天,案子判了,挟持李未末的人以诱拐罪,人口买卖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等多重罪行,情节严重,数罪并罚,且屡教不改,被判了无期徒刑。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我想明天去监狱看一下这个李复龙。”韩拓忽然说。 “谁?”李未末印象里没听过这个名字。 韩拓指指法治新闻图片上戴着手铐,被狱警压着走的犯人。 对方记恨了李未末大半辈子,李未末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陪你一起。”李未末说。 韩拓的手还在复健,做什么李未末都要陪着一起。 第二天他们去了关押李复龙的监狱,一套申请手续完成后,韩拓和李未末见到了坐在轮椅上,身着囚服,剃了光头的李复龙。 李复龙不说话,双腿都没了,恶毒的眼神依然像刀子一样试图在李未末脸上剜出一万道口子。 “你不用看他。”韩拓声音冰冷,头一回用丝毫不带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一个残疾人,“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当年给警察提供线索,描绘出你的长相的人,是我。” 听到这话,李复龙的视线猛地从李未末脸上转移到了韩拓脸上。 囚服衣领下的脖子往前探了出来,像一条光头的蛇,仔细打量着韩拓,“......是你?你是那个......” “就是你借着拿皮球和零食,想要哄骗去你父亲那边,却被李未末破坏了的小男孩。”韩拓接上后面的话。 “原来是你——”李复龙被铐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 但他现在的样子,再凶狠也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李未末忽而有些感慨,“说真的,你有这样好的记忆力干点什么不行?要干这亡命的营生。” “你又不要钱,抓了我你准备怎么报复,折磨?羞辱?卖了我,我既生不出孩子,年龄也大到没人要我给他当儿子了。” “做苦工、嘎腰子、卖器官?”李未末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的业务能力和从业经验,但我觉得以你们组织的经营规模,应该还没有到达国际化的程度......你知道去缅甸,走水路还是陆路?” 李未末成功把李复龙激怒了,对方脏话连篇地大声辱骂着,扑腾着,在狱警还未呵止前就从轮椅上摔下来——由于拉力太大,李未末似乎听到了他右手腕脱臼错位的声响。 李未末冷冷瞧着——即便如此,一想起韩拓的右手,他心里仍痛快不起来。 李复龙满脑门冷汗被狱警连拖带拽弄回轮椅上,疼得连骂人都没了逻辑。 就在这样的叫骂声中,在李复龙被狱警推走前,韩拓站起身。 “既然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我想同你分享一个小秘密,一个与你父母有关的秘密。” 听到父母二字,李复龙忍着疼痛朝韩拓看过来。 “你的父亲有弱精症,按理说是生不出孩子的,应该也不太可能允许自己被老婆戴绿帽子......” 反应过来韩拓这句话代表什么后,李复龙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愣怔。 “你什么意思?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但你的母亲还在,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问问她,或者申请亲子鉴定。” 丢下这句话,韩拓拉起李未末,头也不回地带着李未末离开了狭小阴暗的会面室。 第90章 “这是真的吗?” 李未末一走出监狱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韩拓,“李复龙如果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那不就说明......他很有可能,也是被拐卖来的?” 韩拓点头,“钱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李未末难掩愕然,喃喃道:“......这真是。” 韩拓摸摸李未末的头发,“怎么了?同情他?” 李未末想了想,摇摇头。 “如果真是这样,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受害者无疑,但他从小扭曲的善恶观,以及被他诱拐残害的少女儿童同样真实不可逆转......” 李未末耳边响起他们临出会面室时,李复龙在狱警的压制下,拼命摇头,不断从嘴巴里呐呐出的话。 第150章 “不可能!你们在胡说!我是他们亲生的!我不是被拐的!不是!其他小孩都会挨打......我没有......我没有被打过,他们对我很好!我一定是亲生的——” 李未末回头看向已经合拢的沉重铁门,叹息道:“我只是想到了他的亲生父母,如果李复龙因为你的话而动摇,真的去做了亲子鉴定,很难想象李复龙的亲爸妈在得知自己丢失的儿子变成了这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考虑得没错,但我就想让他不痛快。” 韩拓做事没有李未末那么多顾虑和纠结——惩罚李复龙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根本上摧毁他从小到大所坚信的一切。 “况且,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我认为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韩拓补充道。 “真相......”李未末垂眸思索着什么,而后看向韩拓的眼睛,嗫嚅着迟疑地问,“就算这真相......会让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不开心,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你也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韩拓回望李未末,眼神坚毅。 “如果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你还是想知道?”李未末急切地追问,手指痉挛般去抓韩拓的手。 韩拓反握住李未末白皙的手指,掌心相贴,五指交握。 “末末,你记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就算死亡,也不能。” 李未末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很快盈满泪水,顺着眼角流过面颊,一部分沿下巴滴落,一部分流进嘴巴里,咸腥而苦涩。 今日是个阴天,阳光被掩埋在层层乌云后,原本就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打着遮阳伞,而被过路人投来不解目光的二人,在李未末突然哭起来之时,吸引来了更多的注目和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景在监狱附近并不少见,但两个如此相貌出众的男人在一把伞下拥抱,其中一个还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让人实在忍不住猜测到底是哪一位犯了事刚被放出来,以及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拓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撑着伞,抱紧怀里哭泣的人——这是此时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事。 于是李未末就站在监狱大门外,稀里哗啦哭了一通,将出事以来,以及过往的种种担忧、痛苦、折磨、和委屈尽数发泄了出来。 那些情绪化为半透明的实质,全抹在了韩拓的毛衣上。 “哭够了?” 等李未末的抽噎声逐渐平息,韩拓把伞架在肩膀上,用左手掏出纸巾,给他擦肿成桃子的眼睛和晶亮反光的鼻子。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李未末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韩拓:“好,我先回去换个衣......” 李未末:“......” 韩拓:“......不换了,我们现在直接去。” 两人叫了辆出租车,李未末给司机报了地址。 韩拓听到地名的时候有点惊讶,他以为那里会是李未末最不想回去的地方,但同时又隐隐升起期待——也许这一次,李未末会想将真想告诉他。 *** 当年混乱嘈杂,到处充斥着呛人的烟酒味以及小混混和社会不良的酒吧街经过几次改造后,已经变成了一条富有文艺气息的精致休闲区。 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公司白领和拎着帆布袋的大学生从书店或咖啡馆里走出来。 李未末循着记忆摸索,先是在一处停下脚步,指着摆放了雕塑喷泉和景观花的区域说:“当初你就是找来这里,为了我和那些人打架。” 韩拓想说些什么,但李未末只是短暂停留了两秒,就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最后,他们在一家装潢温馨的咖啡馆坐下,李未末选了靠窗的位置。 他把帽子戴起来,遮住基本没有的阳光,也遮住脸。 “高一升高二的那年暑假,我去了趟北京......” 李未末几乎是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仿佛哪怕多耽搁一秒,他就会失去坦白的勇气。 李未末小学毕业,开始上初中后,由于学业变重,回北京的次数便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不过江念蕊还是会安排儿子一年至少一次,去北京探望爷爷奶奶。 说来,李未末还是在北京出生的。 那一年,李未末在爷爷家里见到了一位客人——他爸生前的师傅,警察张宏声。 张宏声是代表组织和个人来送一些慰问品,他关心老人家的身体,关怀他们的生活,询问李未末的学习,像个慈祥的长辈,却心照不宣地避免谈及李未末的父亲。 李未末依稀知道父亲是因为事故去世,但更多细节,江念蕊似乎并不愿意让他知道。 这就给所谓的“事故”,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翳。 奶奶偶尔会忍不住偷偷抱怨,说漏嘴儿子是为了救人,是烈士,不应该不清不楚地就把案子给结了。 爷爷就会叹气,叫她别说了,当心小末听见。 周围的人都欲言又止,这更让李未末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身上所发生的事产生按捺不住的好奇。 李未末的难过与江念蕊和爷爷奶奶不同,他的难过,更多的是没有父亲这件事本身。 于是他瞒着爷爷奶奶偷偷去找了张宏声,央求对方让他看一眼父亲的案件记录。 李未末非常执着,儿子想了解父亲的心情也合乎人情。张宏声年纪大了,一想起自己那优秀却早逝的后辈,便更不忍心拒绝李未末的请求。 第151章 张宏声带李未末去了档案室,原本打算给他看看李父生前的一些工作记录和活动照片,好让孩子了解他的爸爸是个非常优秀和值得尊敬的好警察,也不辜负自己栽培这个徒弟多年。 然而李未末趁张伯伯被下属叫走之时,从箱子最底层挖出了父亲的事故记录。 那个年代的档案记录都是纸质文件和胶卷照片,当李未末的手指翻开泛黄的纸页,惨烈的事故现场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映入李未末的瞳孔。 翻过护栏扭曲变形的汽车,灰烟弥漫的空气,血肉模糊的人脸...... 李未末的嘴唇不住的颤抖,门外响起脚步声,是张伯伯回来了。他来不及多想,掏出手机胡乱拍下所有相关的页面。 如果说父亲的离去对之前的李未末来说还只是一个相对模糊的概念,在看到那些照片和记录后,就变成了一场会令他半夜惊醒的梦魇。 特别是当他看到记录中,“于赶往医院看望生产妻子的途中发生意外”这句话时,李未末对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怨怒。 他的生日,居然就是父亲的忌日。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父亲的车祸并不单纯。 根据记录资料表明,当日有一名孕妇驾驶汽车,与相距李父翻车事故现场三米开外的距离被发现,车头副驾侧部有凹陷,孕妇昏迷,被及时送往医院救治。 李未末拍下的照片里也有那辆车的现场图,虽然看不到孕妇的正脸,但李未末观察到对方手上戴着一串似绿色,又似蓝色的宝石手链。 在镜头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引人注意。 后来李未末才知道,那种似绿似蓝的颜色叫蒂芙尼蓝,在那个年代的中国,是不常见的奢侈品。 他想起奶奶的抱怨和爷爷的避而不谈,想起江念蕊不断地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英雄,心中的疑虑和探求如同膨胀的气球,快要承受不住越来越多内压力而破裂粉碎。 他再一次找到张伯伯,请求了解真想。 那天,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张宏声的家,恍惚间忘了拿口罩和帽子,被北京夏天刺目的阳光逼退,被迫躲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里。 头一回,他有些怨恨那个在母亲嘴里,英雄般的父亲。 那场事故最终被定性为司机操作不当产生的意外,但张伯伯,提供了另一种,更接近真相的可能。 高速公路上驾驶汽车的孕妇突感不适,被行驶在侧后方的李父发现,在对方偏离车道即将撞上防护栏时,加速插入其中将对方的车撞开,自己则因惯性无法及时调转方向,最终连车带人翻过了护栏。 这是张宏声相信的真相,也是李未末一家认定的真相。 当年行车记录仪尚不普遍,道路监控不能完全鉴别是李父故意为之,还是操作失误。而那名获救的孕妇,则在清醒后悄悄离开了医院。 李父开的是私车,事故又发生在非执勤时间内,自然也没有资格被评为烈士。 知晓当年的事情,李未末回到上海后一度很消沉,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又不敢让母亲看出来,只能将大把的时间泡在学校或者韩拓家里,却又无心学习和游戏。 韩拓注意到李未末的反常,一再对他说如果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一定要告诉自己,他会尽全力帮他的小末哥哥。 如果不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看到叶彤手腕上那串蒂芙尼手链的话,早在十几年前,韩拓就会从李未末口中,听到关于他父亲的故事。 第91章 “所以你一直认为,是我妈,造成了叔叔的离世?” 韩拓的脸上满是惊诧——这并不是李未末预想中的反应。 “我当然不希望是你妈......是叶阿姨,可是一切证据都表明了那名孕妇就是她。”李未末神色凝重,语气笃定。 “张伯说那个女人怀孕八个月,出事后很快离开了北京,我出生和我父亲去世是同一天,而叶阿姨就是两个月后在上海生下了你。除此之外,你同我讲过阿姨怀你的时候出过车祸,时间和地点也都对的上。” 李未末声调渐高,吐字快速、分明,他并不想去责备韩拓什么,但说起往事难免情绪激动。而且韩拓质疑的态度,也让李未末的内心生出些许不满。 他无法责备韩拓。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韩拓是真正的无辜之人,他一无所知,不应该被卷入自己的痛苦中。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李未末愿意努力压下过往,对韩拓的父母维持最基本的礼节。 李未末抛出最关键,也是第一眼使他认出事故的始作俑者的证据,“那条手链,那条点缀了蒂芙尼蓝绸带的宝石手链,我在阿姨的手腕上看到了......” 李未末话语稍顿,仿佛需要喘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询问过行业内的人,那条手链是亚洲特供品,1996年限量发行,只有在香港,日本和新加坡才能买到......” 韩拓的左手抵在唇间,凝眉深思,似乎难以接受李未末的说辞。 李未末的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他伸手过去握住韩拓放在桌子上,那只受伤的右手,放轻了语气,说:“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去埋怨你的家人,说到底这是我父亲他自己的选择。今天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不想让你一直不清楚真相,日后我不会再提。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第152章 这是李未末的真心话,若说一个月前他内心深处还隐隐有所芥蒂,经过李复龙这件事后,李未末已经完全将韩拓置于所有事之上。 韩拓抬眸看向李未末,眼中含意不明,他把手从李未末的手里抽了出来。 李未末怔怔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心中一沉。 果然是这样么...... 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么,不管已经多么相爱,不管韩拓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他们最终都会走到这命运既定的一步...... 李未末只觉得浑身冰凉,韩拓抽出自己的手,连带把他身上的热量也尽数抽走了。 韩拓在对面站起身,似乎是要离开这里。 李未末没有动,他低着头,目光凝固在桌角的一小块光斑上。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下一秒,李未末感觉身体被人扯了一把,随即被整个地包裹住了。 韩拓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一只手抚摸着李未末脑后。 “......对不起,”韩拓喃喃道,“一直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韩拓的怀抱又热又宽厚,李未末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把头埋在韩拓胸前,拼命汲取这失而复得的温度。 “......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闻言韩拓把他抱得更紧,李未末感觉到韩拓的喉头在轻微颤动,“我怎么会离开你,我的小末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聪明了?”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韩拓放开李未末,把他落在眼前的头发丝拨开,在他嘴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说:“好了,该讲点正事了。” “正事?”李未末不解。 韩拓正色道:“末末,我不想辩解,但你说的那名孕妇,应该不是我妈。” 李未末脸色微变。 韩拓急忙解释,“你先听我说,我妈怀孕时出车祸这件事他们后来同我讲过,首先她当时跟本没有昏迷,还因为在救护车上坚持要给供应商打电话而被急救人员斥责,她从事发到被送去医院,一直都是清醒的。” “再者,她撞上的是一辆小货车,也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而是郊区工厂附近的一条土路,拐弯的时候没有注意才发生碰撞,因为双方车速都不高,才没有酿成大祸。试想如果因为车祸害死了一名警察,我爸妈还能像讲笑话一样告诉我这件事吗?” 一直坚信的真实被瓦解,李未末本就惨白的脸染上了青灰,双眼透出令韩拓揪心的迷茫,抓着韩拓的衣摆,犹不死心地问:“......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那手链呢?怎么解释那个手链......我不会看错的......” “手链的事情我的确不清楚,但既然是公开发售,总会有人购买了一模一样的。”韩拓说。 虽然听上去过于巧合,但世间许多事,难道不都是由巧合造成的。 因为巧合,他和韩拓才会相遇相知相恋,也因为巧合,他们才会分开十年。 李未末的手垂下去,脱力般闭上了眼睛。 韩拓抓住李未末的肩头,扶住他不让他往后倒,说:“无纸化改革后,许多案件信息都转为电子形式全国联网,我们去找一找,相信我,一定能找出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韩拓说着说着,忽然露出一抹苦笑,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难过的神色。 “原来是因为这个......” 韩拓的低声呢喃令李未末睁开眼,事已至此,他大概能想到韩拓指的是什么。 因为父亲的事情他忍不住迁怒于韩拓,头一回学着大人的模样去酒吧买醉,被混混纠缠,在韩拓为他打架的时候,丢下韩拓跑掉,眼睁睁看着他受伤进医院。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韩拓似乎总在为了自己受伤。明明他才是那个被韩拓从小当英雄崇拜,站在前面的人,却其实总在无底线地承担他的任性和脾气。 韩拓看着他,苦涩从脸上褪去,嘴角的弧度变得甜蜜起来。 “不要愁眉苦脸的,末末。”韩拓弯下身,与李未末平视,“我其实,倒还觉得有些高兴......” 高兴什么?他们谈论的哪件事,还是哪句话值得人高兴了?李未末懵懂地与韩拓的眼眸相交。 “即使你认为叔叔的死与我母亲有关,你最终依然选择了与我一起,相信我,告诉我你压在心底埋藏这么多年的事。这不正说明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末末,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甜言蜜语加起来还要意义非凡。” 韩拓忍不住把李未末再度拉过去抱住,“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我知道,当初那不是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李未末的直觉告诉自己,韩拓似乎同样有事在瞒着他。 “当年我找到酒吧,看到你喝得烂醉,我想带你走,你或许认出我来了,挣扎着不要我扶,抓着我的胳膊对我说......” [韩......拓嗝......是你啊......你怎么还活着呢......] [如果你是......是死的......那我现在嗝......我家......会不会比现在过的幸福......幸福得多?那你快点消失......] [快点消失吧韩小拓,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 李未末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脑中如电光闪过——韩拓十年不与他联系,韩拓不让他喝酒,韩拓天天有事没事在他眼前晃荡,韩拓要他承诺一辈子在一起...... 原来都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几句喝醉时的醉话。 第153章 然而醉话或许才是心底话,如无数把刀子的词句,全部射向一无所知,毫无防备的高中生韩拓,让他往后多年无法释怀,却步他乡。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我没有那么想......” 迟来的辩解苍白无力,经历了太多意外的大脑已变得泥泞混沌不堪。 “别离开我,韩拓!”李未末惧怕再回到浑身冰冷的感觉。 “不会的,永远不会。”韩拓将李未末裹住,如太阳温柔滋养万物生长那般,用还不甚灵活的右手,笨拙却坚定地拭去李未末眼角的泪珠。 *** 那天回到家安抚李未末睡下后,韩拓一刻不停,利用所有关系探寻当年那名孕妇,颇费了一番周折,但最终还是成功从交管局和医院拿到了当事人注册登记时留下的头像和名字。 韩拓将翻拍的头像和医院记录发给李未末,从而证明了自己的母亲叶彤与李未末父亲撞车之事无关。 “我去问问钱峰,他一定能找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和现在的住址,如果你愿意,我想陪你一起去找她。这个人既然当年悄无声息地离开医院,然后离开北京,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李未末凝视着那张照片,片刻后,他说:“不用找钱峰了,我知道她是谁......” 第92章 完 陈蜜圆曾经在闲聊时问李未末觉得她的演技怎么样? 李未末实事求是,直言不讳地评价“非常一般”,不过也表示那个令她出名的女杀人犯女儿的角色的确演得很有代入感。 陈蜜圆没有介意李未末的有话直说,反而微笑起来,感叹难怪大师们都说好的艺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体验。 李未末暗自觉着这话讲得着实古怪——来源于生活?难道是指陈蜜圆家里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可是杀人犯的女儿,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体验到的普通生活。 那时陈蜜圆懒洋洋地趴在酒桌上,身体贴着光滑的桌面,脑袋枕着一只手臂,把玩着一个水晶玻璃杯。 她把杯子拿近眼睛,像小孩子看万花筒那样,透过玻璃看坐在对面的李未末。 陈蜜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间吧。” 而后不等李未末拒绝还是同意,陈蜜圆就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我认识一个女的,小时候家在县城条件一般,爹妈又重男轻女,于是她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一路打到她在小学课本里见过的最厉害的城市,顺理成章成了一名北漂。” “她一边在餐馆、超市、洗浴中心、ktv打工,一边把省吃俭用下来的钱寄回老家供弟弟读书。大概老天看她的生活太死板太无聊,就丢了一个男人到她面前。” “那个男人对她特别好,给她买衣服买首饰,给她租房子,让她辞职,教她开车。女的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宠爱过,很快就迷得晕头转向,虽然那个男的比她大了将近四十岁,比她爸爸年纪还要大,她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被迷晕头的速度和她肚子大起来的速度一样快,因为那个男人从来不喜欢戴,她也不懂,没过几次就中招。等到肚子大得不行了,她离开出租屋去找男人商量,给她开门的是男人的孙子。” “她这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虽傻但还分得清好赖。男人的家里人知道了,带着儿子儿媳过来闹,房子退了,衣服撕了,首饰砸了,她从最幸福的人变成了别人口中最恶心下贱的害人精。她挺着肚子去找男人对峙,对方说因为退休没事干,因为老婆不能看,因为她比外面的小姐年轻干净......” 这样的故事走向并不稀奇,李未末不明白陈蜜圆为何要突然讲起这个。 “她一边开车一边哭,房子没了,工作没了,还怀着个娃,爹妈也肯定不会要她,不知道该开去哪里,后面有辆车不停地向她鸣笛示警,等她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没事,但那条路上据说有人死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害死了人,要赔钱,说不定还要坐牢,她越想越害怕,就连夜抱着肚子带上剩下的首饰,搭火车离开了北京。” “那后来呢?”李未末问。 “后来啊......”陈蜜圆拿开玻璃杯,似是对故事的后续失去了兴趣,“后来就躲躲藏藏,把孩子生下来后继续带着孩子躲躲藏藏,出门买菜也一惊一乍的,总怕有人上门找她担责任,很快就连门也不出了了,”陈蜜圆一根手指隔空在太阳穴处转了转,“脑子出了问题,没过几年就死掉了。” 李未末想问那那个孩子呢?忽而又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意识从回忆中收拢,李未末放下照片,想起自己在陈蜜圆的保姆车里看到那张合影时的异样感,也许冥冥之中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牵引他去发现。 李未末不清楚陈蜜圆知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那条路上死去的人,但他已经不想再去找陈蜜圆对峙了。 纠结了许久的往事看似可以画上一个不怎么圆满的句号,只有与韩拓白白错过的十年让李未末没办法立刻放下。 “是我搞砸了一切......”李未末靠着墙壁慢慢滑下,抱起膝盖,眼珠盯着脚背,亦或是地面,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平稳,却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老觉得别人自以为是,都是自己在隐忍受委屈,你自以为是,罗豪忡自以为是,蔡鹄宇、陈琪、陈蜜圆通通都爱自说自话,到头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一意孤行,又不聪明的大傻子。” 第154章 韩拓蹲下身,伸手托住李未末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眼神坚毅而深情,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执着,一如年少时,“我的小末哥哥不是大傻子,从始至终,他都是我唯一的英雄,永远不会变。” *** 江念蕊家里。 李未末和韩拓并排坐在沙发上,韩拓一反常态紧张地有些坐立不安。 李未末看见韩拓在抠手掌上结的疤,连忙扯开他的手,低呵道:“你在干嘛!不想手好了?!” 江念蕊端了饮料和水果过来,先递给客人,笑容满面地说:“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妈!”李未末突然一把拉起韩拓的手,举高给江念蕊看,“我和韩小拓在一起了!” 韩拓震惊地扭头看向李未末——不是说好了要先铺垫,再试探,慢慢来么? 江念蕊失笑,“你这孩子大呼小叫什么呀,我不是早就知道你们住在一起。” “不是那个意思,妈,”李未末带着破釜沉舟,痛快一刀的气势,将韩拓的手抓得更紧,“我说的在一起......是我们在谈恋爱。” 江念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看看自己儿子,又把视线转向一旁的韩拓,似乎想确认这是否只是一个玩笑。 韩拓拍拍李未末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松开,而后站起身,朝江念蕊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希望阿姨可以允许我以后来照顾末末,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韩拓你先坐下。”江念蕊没有动怒,她让韩拓坐下,然后敛目沉思。 李未末凭着一时的冲劲将事情摊开来在自己老妈面前,这会儿翻滚的心绪平息,又看到江念蕊一言不发,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求助着望向韩拓。 韩拓只能用眼神安抚。 好半天,江念蕊才重新抬眼,没有去看李未末,而是看着韩拓问:“这件事,你父母他们知道吗?” 韩拓连忙回道:“知道,我回上海前他们就已经都知道了,没有反对。” 江念蕊想起大忙人叶彤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以及交谈时的种种关心寒暄,询问李未末的近况,如今看来意图为何不言而喻。 江念蕊为人内敛,却不保守,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会戴有色眼镜,会大方地给予祝福。但作为母亲,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更多。 特别是一个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孩子。 既是感情,也是责任。 江念蕊注视着两人,既然韩拓的父母已经知晓并同意了,那便是这两个孩子的事情。 江念蕊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她不想让场面太难堪,斟酌片刻,开口道:“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但中间也有许多年不联系了,我能问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父爱的缺失和对成年男子照顾的渴望,或许会将一份感情扭曲成另一种形式。江念蕊必须确保李未末不是因为单纯的移情作用而选择和韩拓在一起,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健康也不公平的。 “是我先喜欢上韩拓的。”李未末抢先说,随后声音低了一些,“......但我之前一直对他有些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 李未末不敢说是因为什么的误会,父亲是母亲的禁忌。 韩拓把话接过来,“江阿姨,我明白末末对您有多么重要,他对我也是一样。小时候我不懂自己那样执着的感情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非常明确自己对末末的心意。我和他是爱人,同样也是亲人,是朋友。” 李未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念蕊的表情——如果他妈不同意,他也拿不出更好的planb去解决。虽然他早已做了决定,此生不可能再和韩拓分开,但如果得不到母亲的同意,再快乐的生活也会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江念蕊没有对两人的自白作出回应,她沉默着,室内再度陷入一片随着时间推移,令李未末开始逐渐感觉到窒息和恐慌的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江念蕊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好。” 韩拓和李未末交握的掌心已经微微渗出汗水,闻言皆是一愣。 还是李未末先开口,“妈、妈你......你同意了?” 江念蕊站起身,“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你们都大了,选择什么样的人过哪种生活是你们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如果你们相处的好,自然能够长久的在一起。如果以后因为任何原因相处不下去了,不用我阻止,你们自然会分开。” 江念蕊看向韩拓,韩拓如梦初醒,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阿姨......” 江念蕊:“韩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作为小末的妈妈,我还是想请求你。如果真到了相处不下去的那一天,我不会怪你。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话和你的承诺,至少,不要让他太伤心。” “妈......”李未末鼻子一酸。 “还有,小末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那边,我希望你们尽量保密,老人年纪大了,许多新事物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阿姨你放心,我明白。”韩拓忙不迭答应。李未末也拼命点头说好。 江念蕊点点头,笑容又慢慢回到脸上,“那今天晚上就留下一起吃饭吧。” 朝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江念蕊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在她背后欣喜地悄悄抱在一起,又赶忙松开的两个孩子,仿佛看到了他们小时候。 第155章 她的宝宝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要去跟别人组成家庭生活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给你爸爸上坟,”江念蕊顿了下,“韩拓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吧。” *** 李未末和韩拓从高中同学聚会的酒店里走出来,外面天色已暗,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一吹冷的渗人。 韩拓准备拦车,李未末拉住他。 “吃太饱了,先陪我走一段吧,就沿着这条路。” 韩拓把李未末的衣领立起来拢紧,“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伞。” “不用,我带伞了。” 说着李未末从袋子里拿出一把伞撑开,韩拓一见那伞的样式,又吃惊又无奈地说:“不会吧......” “你自己做的东西你还嫌弃?你送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这玩意儿拿不出手?”李未末嘲讽他。 “我那个时候才多大——” “我不管。” 因为面积比较小,两个大男人只能贴在一起走,缀满伞面的小灯泡和唱着音乐的发声器让这把伞在昏暗的环境下分外显眼,几乎所有行人都会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未末一点也不在乎,他把韩拓的右手踹进自己兜里,打着伞,迈着步子。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李未末一脸满足地感叹。 “啊?”韩拓不明所以。 “都出太阳了。” —— —— 完 —— ——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开心撒花花花......